(一)
晴朗的天空和高透明度的海洋争相展现其碧蓝的色彩。
帕尔斯南方的天空和海洋确实很美丽。如果以奇夫特有的方式来表现,那就是带着“仿佛把碧玉和水晶溶入处女的眼泪一般的”清澄和深度无限延伸到远处。隔开天空和海洋的遥远水平线带着淡紫色调,优雅地摇摆着。水面下的鱼群清楚地透视着,飞溅的水沫像珍珠粒般闪着亮光,夏天的阳光包住这一切景物,形成了一个像是罩着蓝色面纱的世界。
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再加上告死天使,一共六个人和一只鹰搭上了由古拉杰船长所提供的帆船,离开基兰城。他们对外宣称是要去寻找伟大的海盗王的财宝做为军用资金。士兵们也分乘在十艘帆船上,王太子府成了空城。
“那个岛如果没有藏宝藏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了。”
奇夫这样批评,或许他是期望岛上会住有像珠玉般的美女吧?如果真的梦想成真了,那么,无聊的航程和晕船都有其价值了。
当帆船的影子消失在基兰港外的时候,一个骑士响着清彻的马蹄声跑过俯视着港口的坡道。马上的男人嘴角带着冷笑,巧妙地操控着马。
“王太子一行人离开了基兰港前往沙夫迪岛,王太子府唱空城了,现在正是占领基兰的大好时机。”
这个男人带着报告在基兰市飞马狂奔。在城市的东北方,约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处有一队完全武装的海盗们正躲在树林里等着他的报告。
这个男人就是夏加德,那尔撒斯的老朋友。现在,他的真面目已经很明白了。他早就从胸怀大志、想要帮助民众的一方倒戈为加害民众的一方。
过了一阵子,夏加德立于在陆上行走的海盗们前头,折回基兰。
“那尔撒斯这家伙尽管有智慧,看来也似乎早就老朽了。到现在还口出狂言要解放奴隶。”
这种事只要用大脑稍微想一想就知道了。夏加德毫不掩饰恶意地想着。到现在,那尔撒斯还主张解放奴隶、人人平等。真是疾人说梦话、做白梦。夏加德这样在心时嘀咕着。帕尔斯在旧制度下就可以生存了,所以根本不需要什么改革。就算再怎么不公平,只要包括夏加德在内的一部分既得利益者能获利就好了。
“那尔撒斯可真是个看来是聪明人的笨蛋。这家伙不承认人类自出生就有高低的差别。连这种事都不了解,那还算什么智者?”
夏加德之所以要说出这些话是为了告诉海盗们,他是远在那尔撒斯之上的。海盗们则没什么兴趣似地,连附和也不附和一声。夏加德是在那尔撒斯之上还是之下,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他们想的是要袭击基兰市,掠夺一空,让王太子一行人知道他们的厉害。
和夏加德同盟的海盗们是货真价实的“贼”,而不是号称“自由的海上男人们”。他们专行掠夺、买卖奴隶、绑架人质要求赎金。这是他们的收入来源。
表面上是一个富裕的名士,暗地里却组织起海盗并控制他们,这就是来到基兰之后的夏加德的真面目。这种双重生活让他有一种满足感。他既拥有财富,也有暗地里的权势。美女、名酒、山珍海味都任他予取予求。而就在他想把基兰监督纳入自己手中时,那尔撒斯竟然出来搅局。
“现在王太子府里面都没有人了。他们为了去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宝藏而前往那个无人岛。日后他们要为自己的贪欲感到羞耻。”
正确地说来,王太子府并不是完全没有人在,至少还有王太子的代理人。代理人今年三十一岁,不过,是两个人加起来的年龄数。
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交换着极不友好的视线。他们同为尊王太子亚尔斯兰为盟主的同志,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有时候,同伴之间也会有互争头角的情形发生。
王太子府的本馆南面有一个大露台。露台上放着大理石制的椅子和有着大叶子的亚热带树的盆栽,从海上吹过来的凉风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等待着某件事的发生。一开始两人乖乖地坐在那里喝着蔷薇水,可是,一旦有人开口说话,就马上会引发一场争吵。
“好慢啊!”耶拉姆这样喃喃说道。
轴德族的少女带着挑衅意味地回答:
“那尔撒斯的计算是不会有错的!你应该也知道的。”
“可是就是有那么一次。”
“什么时候?什么事?”
“你知道的啊!对那尔撒斯大人而言,那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失算。”
“咦?你不说是不是?你只不过是那尔撒斯大人身边的跟班而已。”
“什么叫跟班?小心你的措词!”
“说跟班不满意,那么就说是包袱好了。”
两人的舌战突然中断了,因为第三个人以强力但轻巧的脚步出现在露台上。他就是自称“不管在摇晃的甲板上或是在稳定的大地上,都可以一样安步当车”的古拉杰。
“来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可是,这句话就足够让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紧张兮兮的了。两个人真的是飞跳起来,远望着外面。在王太子府的石墙之外,一群武装的男人们开始蜂拥出现,刀剑像麦穗一样闪着光芒。从附近建筑物的窗户里探出一些脸带惊吓的人们。海盗们旁若无人地包围了王太子府,看来似乎想开展一场巷战。
“来了,有两千人之多。”
耶拉姆一这样说,亚尔佛莉德立刻就提出了异议:
“才不是哪!只有一千五百人啦!懦弱的人老是把敌人的数目看得比实际来得多。”
“哼!愚蠢的人老是低估了敌人的数目而自取灭亡。”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你们两个还不停下来吗?”
未来的基兰总督不高兴地叱责道。他不只是得守住基兰市不受海盗们的袭击,似乎还得保护这两个留守的人。真是麻烦啊!他有一股想咋舌的感觉。
然而,古拉杰太小看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了。他们两人都很勇敢而且机灵,同时也是弓箭名手,对于自己该做的事他们从来不曾误过事。古拉杰因为与他们认识的时间不久,所以尚未能了解他们的真正价值所在。
比古拉杰更小看他们两人的人就是夏加德。夏加德甚至也低估了那尔撒斯本身,至于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根本就不被放在眼中。
夏加德带着近两千名完全武装的海盗站在王太子府门前。门紧紧地关着。这时,夏加德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少女,于是他便大声地叫道:
“小姑娘,你认识我吗?我就是那尔撒斯望尘莫及的夏加德。赶快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我可以饶你一命,帮你找一个最有慈悲心的奴隶商人!”
可是,亚尔佛莉德对夏加德的胁迫一点感觉都没有。轴德族的少女精神奕奕地回话:
“望尘莫及?你怎么能和那尔撒斯比?你只是因为一直居于下风而心有不甘吧?结果走偏了路,现在竟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什么?你说什么?”
“卷起你那肮脏的尾巴赶快滚回去吧!那样的话,就算再输给那尔撒斯,也不会太遗憾啊!赶快回去吧!”
“……哼,我要割下你自以为是的舌头,这个臭妮子!”
夏加德怒火上升。亚尔佛莉德的毒语正好刺中了他最痛的地方。正当他回过头要命令海盗们强行攻破大门的时候,一阵角笛声撕裂了夏日的空气响了起来。
夏加德一阵愕然。这时,在后方的海盗们突然乱了起来。在弓箭飞射、刀枪乱舞当中,有人大叫“轴德族来了”!
(二)
当听到轴德族的呼号时,海盗们大吃了一惊。
“轴德族?轴德族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他们的活动范围不是在内陆吗?”
这无异是违反的盗贼们的道义,破坏了个人的势力范围。海盗们是这样解释轴德族的行动的。他们从惊愕中惊醒过来,爆发了如雷的怒气,可是,轴德族才不去管他们有多生气。
“呀……!”
尖声发出没什么意义的叫声,荒野的剽盗们策着马,射前箭冲了过来。
虽然显得有些狼狈,海盗们仍然挺身应战。他们举起了枪、射出了箭,意图阻挡剽盗们的突进,然而,一阵箭雨又从王太子府上射了下来。原来有一百多个射手就躲在屋檐上。在耶拉姆的手势指挥下,他们一起站了起来,把如雨般的箭射向海盗们的身上。
海盗们形成被夹击的态势。一方面是王太子府的高墙上方射下密集的箭雨,另一方是轴德族的人马来势汹汹地猛扑过来,海盗们陷入进退不得的局面。
不管是轴德族或海盗,原本都不擅长于巷战,不过,轴德族打一开始就占了较有利的战斗态势。海盗们则被局限于狭窄的地区,结果一大队人马就密集地挤在一堆。轴德族朝着他们猛射弓箭,同时挥起了剑在外围猛砍。
战斗形成一面倒的趋势。海盗们就像枯木一样被击倒,密集的队形也不断地削减而变得细瘦。人血飞溅、尸体不断堆积,死亡的味道充斥着街区,几乎让生者感到窒息。
“可恶,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混乱中,夏加德游移着他的视线。突然,他的视线固定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一个原本不应该在场的人出现在街区中。那尔撒斯正从不远之外的石阶上凝视着他。王太子和他的部下们也都在。夏加德的视线和那尔撒斯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好像已经露出真面目了啊,我的老朋友啊!”
那尔撒斯的声音中并没有多大的感伤,也没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有的只是指出事实的那种冷静。而夏加德这一边却无法保持原有的冷静。他的脸色变得像印泥一样的红,他尖叫道:
“那尔撒斯,是你设下的圈套吧?”
“你竟然会中了我这么小小的圈套,真是令人惋惜啊!”
那尔撒斯冷漠的回答更让夏加德怒火上升。他对着海盗们大吼:
“射箭!射死那个那尔撒斯!”
一个想要把命令付诸行动的海盗在搭上弓箭的那一瞬间,发出了野兽般的声音倒在地上。一只黑色的长箭在他的下巴上颤动着,沾着血水的箭头从颈部后面穿了出来。这么猛烈的弓势当然是出自达龙的手。
好强的刚弓啊!看着吓坏了的海盗们并露出勇敢笑容的达龙,在射出箭之后便拔出了剑。肉搏战正是他的看家本领。
对海盗们来说,这一天是他们运气最坏的日子。达龙的长剑形成一道死亡的旋风袭向他们。脑袋随着喷出的血飞离躯体,手臂则发出钝重的声音飞向半空中,生命遂从那被刺穿的身体中抽离。那些从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海盗们付出生命去了解到这个世界上竟有这么骁勇的人。
一直在达龙背后守着的加斯旺德之行动也叫人眼花了乱。
他承接了挥斩下来的白刃,仿佛撕裂飞散的火花般发动反击。被加斯旺德的刀光一闪而致咽喉迸裂的海盗朝着半空中喷出了鲜血倒在地上。
看着一个个相继被杀的同志,夏加德不禁咬牙切齿;再度下了命令:
“抓住王太子!拿他当人质打开一条血路!”
他终于注意到这一件事——跟强敌纠缠实在是不智行为。听到夏加德的命令,有几个海盗便亮起了白刃冲向王太子。
亚尔斯兰的剑技虽然尚未成熟,然而,他的身形却异常矫捷,动作堪称灵活。而且,这八个月来他也不断地累积了实战的经验。他的剑威之所以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实在是因为在他的四周有太多卓越的剑士之故。总之,想要试试王太子剑技的海盗们却反而受到了惨重的教训。
亚尔斯兰挡开猛然刺过来的一剑,立刻就转为反击。只见他右、左、右不断地斩击,把对方逼得只有招架的份,亚尔斯兰急速地改变了斩击的角度,右手强劲地挥斩,敌人发出了致命的惨叫声,像是要抱住那被砍断的手腕似地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亚尔斯兰已经杀了两个敌人。经过两三回合的刀剑相向之后,在第四回合结束之前,亚尔斯兰如电光似地刺出了剑尖。刀刃上沾满人血,海盗留下了呻吟声趴在地上。
看到第三个海盗露出胆怯的样子,夏加德不禁怒火中生。
“闪开!让我来!”
他怒吼着挥下了剑,朝着亚尔斯兰跑了过去。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中充满了紧张的色彩正欲迎上去。然而……
“不要弄错了!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阻挡了夏加德那充满加害之意的剑尖,挡在他面前的人正是达龙。现在夏加德也无法改变方向,于是趁势往前突进,刺出了剑。
夏加德的力量固然惊人,却仍然远不及达龙。在经过十回合激烈地拼斗之后,夏加德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事实。
在飞散的火花之下,夏加德快速地在脑海里盘算着。难道没有一个方法可以在保住名誉的情况下顺利逃走吗?只是,和他刀刃相向的对手发挥了刚速的斩击和完美的防御,让夏加德无可乘之机。如果他大意地抽剑而逃,或许就会被对方一击砍断了身体吧?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夏加德只好又拼了十回合,然而,他的战斗力已经接近极限了。当他觉得已无退路的时候,两个海盗拔开周围的混战波涛,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朝着达龙砍过来。很令人感动的是他们想搭救他们重要的伙伴。如果以三对一的话,或许可以击毙这个骁勇的战士吧?
然而,对战只形成二对一。当事人夏加德立刻收起了剑,丢下前来救助自己的同伴自己逃了。
那两个被遗弃的不幸的海盗相继死在达龙那毫不留情的斩击之下。就在他们成了牺牲品之时,夏加德突破混战之网逃了。他推开了敌人和同伴,斩杀迎面阻挡的人,最后成功地逃到那一场混战的外侧。就在他跑上了石阶,喘一口气,确信自己已经成功地逃脱的时候,夏加德发出了惨叫声。他觉得眼前的黑影在晃动,随即感到右颊一阵剧痛。脸颊上的肉凸出,鲜血大量喷洒,夏加德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腰部和背部都遭到重击,人便晕了过去。加斯旺德跑到动都不动的夏加德身旁,松开卷在腰带上的皮绳,结结实实地绑住了夏加德。
阻止主谋者逃走的阴谋之后,老鹰告死天使发出了鸣叫声栖息在朋友的肩膀上。一点都没有大意的老鹰抢走了最重要的功劳。
这场对海盗们来说实在是不幸的战斗终于结束了。只有五十个人勉勉强强地逃走,剩下的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这场战役其实完全按照那尔撒斯的计划在运行着。散布原本就不存在的财宝情报,把王太子一行人诱往无人岛的是夏加德的计策,只是,那尔撒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便来了个将计就计。亚尔斯兰的船队在离开港口之后,便立刻改变了方向,在无人的海岸附近停泊,然后上岸赶回基兰。
那尔撒斯绝对不是一个薄情的男人。可是,他也绝对不会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自从知道老朋友夏加德恶劣的改变之后,他便极为注意夏加德的行动。如果太在意和夏加德的旧日情谊而让现在的同志们受到伤害,这绝非他所愿。而那尔撒斯所想出来的策略都一一实现了。对那尔撒斯而言,这次的成功并不是愉快的经验。
“那么,一亿枚金币是怎么一回事?”
在一切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亚尔佛莉德问到关于海盗王宝藏的事,那尔撒斯笑了笑。
“聪明的亚尔佛莉德啊,就如你先前所说的,一亿枚金币谁会去算清楚呢?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金币。”
“什么嘛!真没意思。”
轴德族的少女发出轴德族式的感想:
“我以为至少也有传说中百分之一的金币哪!就因为太小气了,结果阴谋才会失败呀!海盗先生。”
众人闻言不禁笑开了。
(三)
有夸示胜利的王者就会有失意的王者。勉勉强强逃离战场的伊尔特里休继续在夜晚的原野中奔跑。
“这个样子怎么回沙曼岗呢?命虽然是捡回来了,可是,我的一生是不是就在这里终结了呢?”
伊尔特里休在马上这样自嘲着。他回过头来一看,没有半个部下。想必都在帕尔斯军的重围下丢了命吧?现在,伊尔特里休是世上最孤独的王者。
帕尔斯国会来追他吧?即使是故国特兰也不会热诚欢迎杀害前王特克特米休的伊尔特里休的。不,应该说,他们不可能会原谅让数万名战士白白送死的伊尔特里休。如果他回到沙曼岗的话,伊尔特里休一定会被五花大绑,被迫自杀吧?以特兰的习俗而言,他们是不会让不断失败的篡位者活下去的。
伊尔特里休漫无目标地在黑夜笼罩的原野中朝着西南方疾驰。不久之后,坐骑的脚步变得沉重了。事实上,坐骑努力的程度并不比骑手逊色。
伊尔特里休决定下马休息一会儿。他离开大道,躲进一个有小山般高的岩荫下。他坐在冰冷的砂地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可是,所获得休息的时间并不长。某种异常的气氛刺激着他,失意的特兰骑士跳了起来,摆出备战的架势。一个男人半像是深在黑夜中似地站在他眼前。
“……特兰的伊尔特里休陛下吧?”
“你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朋友。我想救你。”
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说完,伊尔特里休冷冷地笑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想必是藉机奉承我,想得到什么利益吧?”
“啊!这么说太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真是不巧啊,就算奉承我,你也拿不到一枚帕尔斯铜币。要奉承就去找别人吧!”
“可是,你是伟大的特兰王啊!”
“是一个连一把土都没有的国王啊!”
年轻而勇猛的特兰骑士歪着嘴自我嘲笑着。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看着他的表情,两眼中闪着奇妙的光芒。
“不要说一把土,伊尔特里休陛下,我可以把海角天涯所有土地给双手奉上。”
“你说什么?”
“特兰本国当然不在话下,我可以让陛下控制帕尔斯还有辛德拉,甚至大陆的中央部分都归你掌管。虽然在下无能,但是我愿意为陛下尽微薄之力。”
男人热烈地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伊尔特里休收起了自己的表情,狐疑地看着对方。虽然他是一个粗鲁的特兰人,在某些地方也很迷信。不过,他也是个勇猛的战士,对可疑的邪教或魔道士之辈没有什么好感。伊尔特里休以不领情的声音直接诘问对方:
“你有什么企图?”
“没有什么企图。我只是觉得不能坐视一个盖世英雄沦落的悲惨命运,成为一个流亡者。”
“我说过不要跟我假惺惺的!”
伊尔特里休半怒吼着拔起了大剑,猛烈一挥,朝着暗灰色的男人飞斩过去。夜气应声撕裂,如果换成常人一定一击就毙命,然而,这个男人并不是常人。伊尔特里休必杀的一击只落了个空。更近似鸟儿的身手一回转重新站定之后,男人歪着嘴角。
“哼!特兰人终归是野蛮人!只不过是骑着马、吃着羊肉、喜欢掠夺和杀人的半兽人而已,再怎么跟你讲道理,你都听不进去,真是可怜又可悲啊!”
“胡说八道!魔道之辈!我要把你污秽的舌头砍下来去喂狼吃!”
伊尔特里休的两眼发着光,大剑也散放着光芒,朝着魔道士袭来。
魔道士又闪过了这气势惊人的一击。只是,要避过这一击着实花了他好大的精力。魔道士连反击的机会没有,顺势一顿便倒在地上。这时候,第三击又落了下来。
魔道士的脑袋离开了躯体,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伊尔特里休心想:终于杀到了!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当他知道他的剑尖碰触到的只是暗灰色的头巾时,头巾就在半空中散开来了。伊尔特里休看到暗色的细长的布像蛇一样一边飞跃着,一边袭杀过来。
布条就像有生命的生物般卷住了特兰人的脸。过了一会儿,伊尔特里休终于倒在地上。他的手上仍然拿着剑,全身微微地痉挛着。魔道士喘了一口气。此时,另一个人应声出现了。
“呀呀!还真棘手哪!特兰的疯狂战士这个称号还真是适合他呢!”
第一个魔道士闻言笑着回答:
“若没有这股猛劲又怎么能成为蛇王撒哈克大王的依靠呢?太好了!太好了!在叶克巴达那的尊师一定也会因为我们的功劳而高兴吧?”
这两个男人用奇怪的魔术使特兰年轻的疯狂战士晕了过去。他们就是潜藏于叶克巴达那地下深处的魔道士的弟子,正热烈期望着蛇王撒哈克的再度来临,祈求这个世界回归黑暗。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们不论在过去或现在都不断地努力着。
“可是,古尔干啊!原来我一直以为尊师是把那个席尔梅斯当成撒哈克大王的依靠的,难道不是吗?”
“尊师的深思熟虑不是我们所能预测的。我们只要把负责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魔道士们很庄重地对他们的指导者行了该有的礼数。他们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他们必须把这个强壮的男人的身体送到目的地去,而这还需要费他们一番功夫。
特兰的悍马一开始用粗重的鼻息抗拒着魔道士的手,但是在魔道士们把某种咒文传进它的耳朵之后,马儿就温驯下来了,保持着像是着了梦魇般的姿势。
魔道士们接着把失去意识的特兰骑士身上的甲胄脱了下来。伊尔特里休虽然只是中等身高,但是肌肉结实,要把他的身体抬上马背,这个工作远比魔道士们想象中的还辛苦。这一切都是为了准备迎接蛇王撒哈克的再度来临。不久之后,背着主人身体的特兰马被两个魔道士用看不见的绳子控制着,无声地在夜里的原野上朝西走去。
(四)
六月末,基兰一片平静。虽然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海盗终归是被弭平了,而那个危险的男人夏加德也已经铐上锁链,被带到地平线的另一端。被革职的前总督佩拉裘期也带着财产搭船离去消失了踪影。
基兰成了王太子一党的根据地,就像以前的培沙华尔城一样。和培沙华尔城不同的是,基兰有着丰裕的经济力。
“这一阵子好平静啊!”
这一天,达龙一只手拿着酒杯一个人喃喃地说着。他就站在王太子府一角的露台。
“达龙大人好像很不安哪!十天没有看见人血似乎让你厌倦和平的日子。”
那尔撒斯笑了,他的手上也有一个酒杯。工作归工作,人还是要有去享受人生的余裕。
达龙于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压低声音问友人。
“那尔撒斯,我们在这个城市悠闲地过日子,想必你是有什么长远的计划吧?如果方便是不是可以告诉我?”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啊!只是遵从安德拉寇拉斯陛下的敕命罢了。”
当对亚尔斯兰下了事实上就等于是流放的处断之时,安德拉寇拉斯王已经下了命令:如果没有召集到五万的兵马就不要回来。那尔撒斯指的就是这件事。而实际上,现在亚尔斯兰手边也没有五万兵马。包括以前总督府的兵卒,充其量也不过一万五千名而已。因此,那尔撒斯没有行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其他的事却接踵而来。那就是军用和物资。一旦表明的态度,基兰的富商们就显得很大方。
有人把装了金币的木桶送到王太子府,有人带来了五百匹附着鞍具的军马,甚至有人还带来了载着小麦和干肉的骆驼群。更有人提供了逆欧克撒斯河而上所需的船只。另外也有人献上五万枝羽箭。相对的,有人就带来了十个制造弓矢的好手……
“建国具是一种好买卖哪!害我也建立一个国家了。”
奇夫发表这种太过大胆的感想。
他不断到各地旅行,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让各地的富豪和无法抗拒美男子的妇人们心甘情愿地献出金银珠宝。而这些动作都让王太子府在不知不觉中堆积了许多物资和财物,而且继续毫无止境地增加。
“权力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啊!如果把这样的情形视为理所当然的话就太危险了。”
法兰吉丝也感受颇深似地这样说道。权力在某方面来说就像魔术一样,可以为使用者带来许多东西,可是,如果滥用的话,就会带来很大的灾害。
那尔撒斯告诉王太子和达龙,他打算用这些大量的军用资金召集佣兵。
“我觉得用金钱聘用的士兵不太可靠。反而那些数量不多,但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似乎比较值得信任……”
达龙说出了属于武人的感想。那尔撒斯的意见则有些不同。
“没什么关系的。在没有军用资金的情况下还跟着一大堆士兵的话,吃饭就是一个问题了。只要在胜利的期间、在需要的期间有士兵就够了。”
“就照那尔撒斯的说法做吧!我已经有充分、忠实的朋友了。对了,奇夫怎么样了?最近怎么都没有看到他?”
亚尔斯兰问起奇夫,达龙和那尔撒斯露出了苦笑相对而视。年轻的军师以比较委婉的方式回答:
“基兰云集了六十几国的美女。”
“……啊!没错。”
亚尔斯兰点点头,笑过之后,这个少年很稀奇地开了个玩笑。
“就算一个晚上游一国,要绕行世界一圈也要花两个月的时间,真辛苦啊!”
达龙和那尔撒斯听完不禁哈哈大笑,可是,事后他们又很奇妙地担心起来“啊,那时候这样笑适合呈?”
今年九月,亚尔斯兰就十五岁了。帕尔斯历代的国王中也有几个豪情的王者,甚至也有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和女官人生下孩子的早熟人物。亚尔斯兰如果在这个时候对女性产生了兴趣,也没有好奇怪的。
可是,亚尔斯兰似乎和男女关系还无缘似的,不是和耶拉姆出去骑马,就是听由古拉杰介绍的海上商人讲述异国的故事,要不就是带着告死天使到郊外去狩猎。最重要的是要审判或学用兵之学,待做的事情多不胜数。
奇夫的事就成了笑柄。不过,达龙和那尔撒斯也非木石,有时候他们也会去妓馆打发时间。
加斯旺德也被带去妓馆一次,他在那里遇见了由故国辛德拉流浪而来的女人,并且听那上女人诉说自己的不幸。加斯旺德同情之余,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女人,然而,第二天他到妓馆一看,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原来她说的话都是编出来的,在清算了赌博的欠资之后,就和情夫手牵着手逃了。加斯旺德也不生气,对于自己能帮助同胞一事感到高兴。
自称“有名的奇夫大人大驾光临的妓馆”就有十六家之多,曾经引发了一阵真假之争。有一家店里的墙壁上还留有奇夫所写的四行诗,另一家店则装饰着奇夫曾演奏过的琵琶。
奇夫为每一家店、每一个女人写四行诗,或许是后来觉得这样太麻烦了吧?他开始偷工减料。
“啊!(女人名)哟!你的瞳孔如宝石,你的肌肤如万年雪般白皙……”
只把女人的名字做了改变,其他的则到处通用。他本人则理直气壮地表示:
“做诗虽然偷工减料,可是疼爱女人的心却从来没有改变。”
在妓馆其他的客人眼里看来,他实在是一个叫人拿他没办法的家伙。
这个让人没办法的男人所追随的认真的主君一直在王太子府中一心一意地学习政治和念书。后世,基兰的人们流传有这样的说法:
“哪,那就是旧的王太子府,就是解放王亚尔斯兰即位前居住的地方。国王就在这里下了第一次的审判,大家对他审判之公正无不心悦诚服。”
亚尔斯兰确实是一个公正的审判官,不过,传说总是有些夸大之处。事实上,有大半的审判是由那尔撒斯处理的,亚尔斯兰做的审判并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困难。那尔撒斯不想让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承担没有必要的负担。
当然,亚尔斯兰的资质从审判夏加德一事就充分地获得了证明。这个少年在重要的时刻所显现出来的优秀判断力往往超过那尔撒斯的预测之上。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哪!如果在重要的时刻能发挥那样的才华的话,平常就算无所事事也没什么大碍。殿下就算再多偷懒一点也无所谓。”
那尔撒斯说完,达龙回答道:
“一点都不偷懒就是殿下的优点。看看那个拉杰特拉二世好了,如果从他身上去掉偷懒的话,剩下的就只是一堆骨头罢了。”
“他们能合得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说到偷懒,如果亚尔斯兰偷懒一点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就从父王那边把兵权抢过来了。
“王太子殿下让了父王一次,可是,没有必要再让第二次。做善事也总得有个限度,命运可是不允许有这样的事的。”
“嗯,我也有同感,那尔撒斯。”
达龙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离开培沙华尔城的时候,那尔撒斯曾留下一封信给奇斯瓦特,告诉他精密的作战计划。从头至尾他都是针对奇斯瓦特,他可一点都不想帮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忙。
“如果我的计策被采用,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一定会获得胜利。如果使用了我的计策而败北的话,责任却在于我。不过,如果因为拒绝我的计策而失败的话,责任就归咎陛下身上。”
那尔撒斯的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内容却极为辛辣。达龙好像试图要了解好友的真意似地,把视线投向对方身上。
“如果安德拉寇拉斯陛下不采用你的计策而导致失败,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如果有这样的结果,那么安德拉寇拉斯王就要因为自己的责任而失败——失去军队,同时也失去人望和权威。而这一来,亚尔斯兰的立场就会压倒父王了吧?
面对达龙的问题,那尔撒斯没有率直地回答。
“一切都看神明的心意了。”
在把责任推给天上的神明之后,地上的军师悠然地打了一个呵欠。
(五)
法兰吉丝是在六月底的夜半听到了精灵的声音。当天空把白布般的光投到地上时,法兰吉丝完全武装,骑上了爱马,准备要离开基兰市。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后,美丽的女神官被一阵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叫住了。
“美丽的法兰吉丝小姐,你要去哪里?”
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现今在基兰无人可与之比美的侠气年轻人。他离开了妓馆,正要回王太子府去。
女神官没有回答,乐师便继续说道:
“啊!不管你到什么地方去,只要有法兰吉丝小姐的影子的地方,我都无所谓。你要到什么魔境去,我都会随时奉陪的,可是你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未免太无情了吧?”
“不要虚情假意了。我还以为你每天晚上的艳事就够让你忙的了。”
“哪儿的话?晚上的艳事毕竟只是个幻梦而已。对我而言,真正的感情唯有献给法兰吉丝小姐啊!”
法兰吉丝漠然地听着奇夫的谄媚,然而,耐不住他再三追问,她不耐烦地回道:
“精灵们告诉我,向北前行会遇上稀客。我想去看一看,也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所谓稀客是旧识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算是旧识,我也不会感到困扰。因为我不像你,我不会到处惹人厌。”
真的吗?奇夫内心有些疑惑,可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走上前去和法兰吉丝并骑着马。
因为是离开妓馆回王太子府的途中,所以奇夫是一身轻装,只在腰间佩着一把剑。
出到城外,奇夫看到一家店铺,便把马靠了上去。那是一家专门卖旅人用具和物品的商店,粮食、马具和毛毯等,还有护身用的武器也都一应俱全。奇夫在那里买了弓、箭和箭筒。弓相当的坚固,奇夫也只有这时候才讲究实用性。
法兰吉斯和奇夫继续向北前进。暑气使空气显得干爽,所以并不会有舒服的感觉。帕尔斯是一个文明国家的证据就在于主要街道的左右方都种有树木。拂过绿荫的风使旅人的身心都感到极为舒畅。
“法兰吉丝小姐,你看!”
奇夫是在夕阳的下端开始要溶入地平线的时候发出了这个叫声。
不需奇夫说,法兰吉丝也注意到了。在偏离街道的原野附近有几个骑影在移动着,卷起了漫天的尘土。距离越接近,越可以清楚地看出是两骑旅人被二十倍于他们的集团所追逐着。看了一阵子,女神官问乐师:
“哪,奇夫,你要加入哪一边?”
“加入我喜欢的那一边,啊,不是,当然是加入法兰吉丝小姐喜欢的那一边罗!”
无视于奇夫的观望态度,法兰吉丝加快了马的速度,很快地便变成了乘风般的疾驰。只晚了一瞬间,奇夫也策马追了上去。
逃离王都叶克巴达那的艾丝特尔和梅鲁连继续着他们往南的行程。
若要问起为什么往南,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往其他的方向去罢了。东方和西方现正值战乱当中,而他们从旅人们的口中知道了王太子正在南方的基兰招兵买马。
梅鲁连和艾丝特尔各有他们的理由非见王太子亚尔斯兰的面不可。正确说来,梅鲁连的目标应该是和王太子同行的妹妹。两个人策马奔驰在从王都延伸向基兰的街道上,一心一意往南前进。
现在,并没有统一支配帕尔斯全土的正当势力存在。
鲁西达尼亚军占领了王都,而东部国境地带有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军队,南部海岸地带则有亚尔斯兰王子。除了这些小小的势力圈之外的广大地区就处于无政府的状态。
有几股势力利用暴力想从中获取利益,而要免于受他们的伤害就必须靠自己的实力了。
因此,梅鲁连和艾丝特尔在长途的旅程中曾不只一次地遇上盗贼群。
每次遇到这种情形,他们两人就策马狂奔,然而,梅鲁连还是对那些死追不放的人们飨以弓箭。
就这样,这对关系奇妙的男女持续了十天这样的旅程。而现在,他们来到了距离基兰只有半天行程的地方,同时他们也遇到了从严没有碰到过的规模最大而且最凶恶的盗贼。
一边逃一边发射弓箭当中,梅鲁连不禁怒火中生。如果轴德族的威势还在的话,绝不会让这些袭击一两个旅人的盗贼们恣意妄为。
在射落第三骑的时候,梅鲁连明明还没有下手,却看见第四骑发出惨叫声落马。突然出现的两骑男女以行动告知他有人前来相助。
那对男女都是绝顶的骑手,也是令人心惊胆颤的射手。每当弓弦像竖琴或琵琶般地鸣响时,银色的线就撕扯着大气,马上的男人们便应声落马。没有一枝箭是落空的。
惊惶失措的盗贼们散了开来躲避弓箭,想要将新出现的敌人包围起来,可是,那对男女像是嘲弄着他们的行动似地展现着他们的马术和弓术,结果,盗贼们只是徒增牺牲的人数而已。盗贼们在这对男女面前根本称不上了射手或骑手。
“怎么回事?看来我好像成了帕尔斯排名第三以下的射手了。”
梅鲁连承认他实在有必要订正自己的说词。他也射了几枝箭,同时也射落了相同数目的敌人,然而,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只是满怀感叹地看着那两个男女在他眼前所展现的神技。他虽然是一个对人不假辞色的年轻人,但是对别人优越的技巧却能率直地表现佩服之意。
盗贼也是很好面子的。
即使他们被帕尔斯的弓箭名人当成箭靶,连剑都来不及挥就被射下马,他们仍奋力反击。但是,就算他们有机会刀剑相向,也只是让自己不死于箭下而死于剑下罢了。
最后,盗贼们终于开始逃跑。他们失去了半数以上的同伴,在饱尝恐惧和败北感之后四散奔逃。两个弓箭名人悠然地调转过马头,朝着梅鲁连他们靠上来。
“多谢你们的相助。不过,你们到底是谁啊?”
梅鲁连先对奇夫打声招呼。出乎意料之外,先展开会话的却是那两个女人。有着黑色长发及绿色瞳孔的美丽女人对着艾丝特尔笑着:
“啊!你不是鲁西达尼亚最有精神的见习骑士吗?你还好吗?”
“法兰吉丝!”
“果然是稀客哪!精灵果真是不说谎的。”
法兰吉丝再度笑了笑,可是,艾丝特尔却笑都不笑,略显性急地继续说道:
“真是多谢你们的相助。既然你在这里,那么,王太子也在附近罗?”
“在基兰市里。距离这里只有半天的行程。”
“亚尔佛莉德也在吗?”
“当然。你想见她吗?”
法兰吉丝微带嘲弄地问道。
艾丝特尔却反指着梅鲁连,告诉法兰吉丝他就是亚尔佛莉德的兄长,一直在寻找妹妹。
这个事实果然让美丽的女神官及旅行乐师大吃一惊,两人也不再开玩笑,只是沉默地看了年轻人好一会儿。
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日的上午,人数多了一倍的一行人回到了基兰市。当他们出现在王太子府的时候,同伴们都出来相迎。
“啊!哥哥!”
亚尔佛莉德的叫声让大家都吓了一跳,几道视线集中在亚尔佛莉德的身上。
“亚尔佛莉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搞什么鬼!”
梅鲁连说着,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
“喂!别逃!我有话要好好跟你说。”
“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与其说想反抗,不如说是辩解。亚尔佛莉德虽这样说着,可是实在也不得不放弃逃走的念头。
一伙人在大厅里落了座,享用着冰凉的蔷薇水,开始说着一些新的情报。听完兄长的话之后,亚尔佛莉德当下就拒绝就任族长。
“我不想当什么族长。哥哥当族长不就没事了?你比我年长,而且又是男人。”
“父亲的遗言指名了要你当下一任的族长。遗言是不容忽视的。”
“遗言根本就是死者只顾自己的方便而妄顾生者的立场所做的决定嘛!可能是因为哥哥和父亲感情不好的缘故吧?不要去管什么遗言了。”
达龙看着这两个兄妹各自主张互不相让,便对着那尔撒斯扮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喂,你是不是该说说话呀?这可不是别人的事哦!”
“不关我的事。”
那尔撒斯这样回答,与其说是干脆,倒不如说更近于逃避。他希望尽可能不要扯上这件事。如果亚尔佛莉德没有当上轴德族女族长的话,一定会继续在那尔撒斯身旁纠缠着,而如果她当上女族长的话,他又觉得好像是一件蛮麻烦的事。
那尔撒斯看似没什么责任,只是认为就让事情顺其自然发展就好,他只要接受事情的最后结果。
当他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兄妹两人的会话仍然继续进行着,梅鲁连的口中说出了席尔梅斯这个名字。
“席尔梅斯?”
亚尔佛莉德睁大了眼睛。
“哥哥,那个席尔梅斯是不是戴着面具?”
“是啊!那个男人老是戴着银色、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的面具。你认识他吗?”
“他就是杀父的仇人啊!”
亚尔佛莉德大叫,梅鲁连惊讶地看着妹妹。
亚尔佛莉德赶忙将整个事情说明清楚,在一阵沉默之后,梅鲁连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可恶!如果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活下去的……”
他的声音变小了。他想起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正是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朝思暮想的情人。
梅鲁连的心中有着复杂的感受。但是,他当然不用顾虑到银假面那个男人。
下一次再遇到他时,他势必要跟他决一死战。
“对了,哥哥,你跟那个女孩子一起旅行了好几天了吧?在这期间什么都没发生吗?”
亚尔佛莉德之所以要改变话题,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去接触关于继承族长的事。她知道哥哥的个性,所以,获得的回答正如她的预料。
梅鲁连不悦地回答:
“我没有什么让我良心不安的事。”
事实上,他喜欢那种安静的女性。对于那些活泼外向、嘴巴和身体整天静不下来的女性,他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是啊!是啊!男女一起旅行并不一定就会发生什么事啊!我相信梅鲁连的话。”
那尔撒斯急切地表示出理解的态度。看着他的心态,达龙做出了不予置评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
关于这件事,艾丝特尔则坚决地否定:
“我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教徒。如果被异教徒玷污了身体,我宁可不活。”
或许是认为这样说对同行者不好意思吧?艾丝特尔又补充道:
“我要声明,姑且不说梅鲁连是异教徒一事,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骑士哪!我们两人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谈话告一段落之后,那尔撒斯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对着亚尔斯兰说道:
“据这个见习骑士的说法,王都似乎是处于混乱的局面。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号称有二十多万,可是,其实力量可能已经衰退了。依臣下的意见,我们应该准备了。”
他指的是再度举兵的日子近了。不只是亚尔斯兰,在场的所有人都表同感。
会议暂告一段落之后,那尔撒斯伸着懒腰来到露台上。就在轴德族的兄妹再会的时候,屋外的骤雨也停了,空气和露台上的石板都沾着湿气。
“那尔撒斯大人,你看天空!”
耶拉姆指着碧蓝晴空的一胆。骤雨初歇的天空中架起了一道半圆形的光桥。浅淡的七色半轮仿佛祝福着王太子一党的未来似的,耶拉姆这样想着。然而,那尔撒斯只是凝视着那耀眼的彩虹。
(六)
这个时候,梅鲁宫和亚尔佛莉德兄妹的杀父仇人就在基兰的西北方约一百五十法尔桑(约七百五十公里)之处。
席尔梅斯率领着部下,偷偷地越过大陆公路和一处森林的小道上往西前进。从王都出发追击着席尔梅斯的塞利可子爵率领一万名骑兵如疾风般奔走在大陆公路上。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追过头了。
结果形势变成席尔梅斯反而紧咬在塞利可子爵后面。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这么谨慎地行动,因为一万名骑兵震撼天地般的疾走使得鲁西达尼亚军很难去察觉其他人的存在,更何况天也已经黑了。
尽管如此,当他们开始怀疑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有大队人马从前方的黑夜中急速逼近。最后,他们终于赶上了银假面的军队了。
“银假面的部下只有两三千人。我们人数比他们多得多,就从正面将他们歼灭吧!”
塞利可子爵充满自信地下令。他的命令是正确的,可是,下命令前事实的掌握却大错特错。站在他前方的帕尔斯军有数量有鲁西达尼亚军的三倍。
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发现到这件事。不,应该说是帕尔斯军不让他们发现。帕尔斯军的指挥者实在是一位杰出的用兵家。在最初的冲突之后,帕尔斯军开始后退,然后在数次的交锋之后又急速地后退。塞利可深信他们是抵挡不住而撤退的。他下令突进,击灭敌人。当浑然忘我的时间过了,愕然惊醒的那一刹那,鲁西达尼亚军的前、左、右三面都已经被敌人完全包围住。黑压压的骑影跃立于惊惶失措的塞利可的眼前。
“你是鲁西达尼亚军的指挥者吧?”
塞利可知道这是帕尔斯军指挥者的声音。沉稳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没有任何胜算。赶快回叶克巴达那去留下你的命吧!”
“住口!异教徒!恶魔的手下!”
塞利可狂吼。
“我们有神明的加护。我们绝对不会输给你们的!我要把你的首级挂在神的祭坛上,完成神的使徒所应该完成的使命。”
塞利可以锐不可挡的态势朝着敌将斩了过来。
塞利可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然而,无疑的,他却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他斩击的对象是以前帕尔斯国名震四海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那就是勇将沙姆。
双方交击了两三回合似乎是一个武人应该有的礼仪。沙姆的剑刺进了塞利可的甲胄,白刃从他左肋穿过右肩的根部,将塞利可的要害四分五裂。这个勇敢但愚昧的鲁西达尼亚贵族喷着血水从马上摔落。
当塞利可的遗骸重击在大地上之时,他的部下已经陷入慌乱的状态。在帕尔斯军三方的斩击、突刺之下,他们朝着剩下的那一个方向溃逃。沙姆没有刻意追杀,不过,鲁西达尼亚军仍然留下了三千具尸体。
沙姆再度重整了军容,完成和主君席尔梅斯合流的工作。席尔梅斯再度重挫朝着他们逃来的鲁西达尼亚军,杀了二千多名敌人。
“夺回王都的秋天就要到了,沙姆。”
“微臣能为殿下的伟业略尽心力实为臣下之光荣。”
沙姆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甚至没有夸称自己杀了塞利可子爵的功劳。
“吉斯卡尔那家伙在知道今晚上的事情之后会怎么行动?或者根本不会有行动呢?我等着看好戏。”
席尔梅斯把沾着鲜血的长剑收回剑鞘,问沙姆在守护萨普鲁城的那段期间,西方有什么动静?
沙姆把来自西方的情报加以整理归纳之后,发现伊莉娜公主的故国的情况似乎不太好。大主教波坦正努力地要把马尔亚姆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的神权国家。每一件事都假借神明之名来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断策动阴谋威胁同僚,将反对者加以处刑,急速地巩固自己的地位。
“波坦这个男人或许打算以马尔亚姆的兵马对抗吉斯卡尔公爵。如果他可以取代吉斯卡尔公爵的地位,他就可以独占依亚尔达波特教世界的所有支配权了。”
“那个家伙有这种能力吗?”
“就算有,也只是如吉斯卡尔所说的,不过是一只疯狂的猴子罢了。”
席尔梅斯如此嘲笑着波坦,沙姆慎重地对他上了谏言。
“姑且不论有没有才能,至少他是有野心的。现在马尔亚姆已经落入他那肮脏的手中,请殿下不要大意。”
“唔,我知道了。不过,目前我要对付吉斯卡尔和安德拉寇拉斯就已经忙不过来了。等到解决这两上家伙的事情之后,再来考虑波坦的事吧!”
席尔梅斯说完,沙姆默然地行了一个礼做为回应。在他从王子的面前退下去之后,席尔梅斯隔着银色面具喃喃自语着:
“波坦这只疯狂的猴子!一定要把他解决掉。或许这样一来就可以眄伊莉娜公主回到她的国家去了。”
自从救出伊莉娜公主之后,席尔梅斯就一直避着不和她会面,因为他怕会就此削弱自己澎湃着复仇和野心的心志。可是,如果能够收复帕尔斯和马尔亚姆这两个国家,将其默默于自己的统一支配之下,席尔梅斯的名字就会在历史上留下不灭的光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