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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女贼与警长

  Ⅰ

  五月二日晚上,卡萝莉娜女王陛下决定将探险队秘密送往奥巴凯登废矿。于是翌日五月三日清晨,探险队浩浩荡荡由夏洛蒂布鲁克市出发。

  以上的做法其实是行不通的,因为在决定与实行之间隔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危险河流,必须做好“准备”的桥梁才能平安渡河,女王明白这一点。

  女王并未亲身参与探险,正因为如此更必须对探险队的安全做最大范围的考量。“既然没办法向死人询问冒险故事,那所有人一定要平安归来才行。”老女王向伯伊斯特表示;“陛下所言甚是。”伯伊斯特亦表示赞同。

  “有了英勇的男孩与活泼的女孩,国家就不会灭亡。”

  女王对首相如此说过,她自负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但是光凭自负是无法面对险恶的现实状况的。勇气的生成需要深思熟虑,年轻人想充分发挥实力就必须借重老年人的经验。因此按照年资与社会地位,探险队队长理当由骑马宪兵队的佐伦道夫上校担任,副队长是市警局的法莱沙警长,还有佛莉达·蓝伯与威鲁·史特劳斯,以上四名为内定队员,另外必须再加上当地向导、长年参与山岳大队的士兵,临床外科医生与护士共计十二名组成整个探险队才是。

  女王写下笔记,再从书架取出亚普菲兰特国内精密地图,戴上老花眼镜,手指仔细探索地势,女王双眸与脸颊闪烁着充沛的热情与好奇心,充分证明了这位老妇人的知性与活力正值壮年时期。

  奥巴凯登岩盐矿位于亚普菲兰特西北部,位于路路荷特山脉一隅,距离最近的火车站是艾生海兹车站,与夏洛蒂布鲁克相隔有九0公里长的铁路,搭乘国内最慢的火车需要两个半小时。出了车站再转搭马车与徒步要一个半小时。清晨由首都出发,中午用过饭后便能往废矿内部展开探险。不过进了坑内就无法判断需要多少时间了,粮食、衣物、照明、医疗用品、各式登山工具是不可或缺的,很遗憾的,恐怕连防身用的武器也是。接着最重要的一样:探险经费则由皇宫出资,为了亚普菲兰特的现在与未来着想,的确是有这个价值。

  “对了,差点忘了,探险队也需要科学家,最合适的人选就在艾生海兹。”

  皇家学士院会员海默特·冯恩·兰赫姆理学博士就居住在艾生海兹市,年约五十五岁,未婚,是科学家当中有名的怪胎。虽然颇具才能,但有随意浪费的倾向,除了长年研究一个课题之外,对事物容易一头热,往往一发不可收拾。

  女王拿起话筒,费了四分钟才接通到艾生海兹市,接电话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听来相当不悦,但在听到是女王亲自来电,睡虫立刻一扫而光,语气丕变为严谨肃穆。

  “女王陛下专程联络在下,是为了之前那架飞机的事情吗?”

  “不,很抱歉我不是来谈飞机的,兰赫姆博士。”

  “那是鱼龙型潜水艇的事吗?”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要不要以顾问身份参加贵府附近的奥巴凯登岩盐矿采勘行动?”

  “啊……”

  这件事在一个自称天才科学家的人听来似乎是大材小用。

  “即便在下是个天才,也还无法制造出将岩盐变成黄金的装置,不、如果再等个五年,在下一定会做出来的。”

  “五年啊,可是五天后就要出发了。”

  女王笑道,开始说明情况,最后兰赫姆博士恭谨地接受女王的要求。虽然用语戒慎恐惧,但博士和伯伊斯特与佐伦道夫上校一样都是女王的至友。

  世上有举足轻重的大事,同时也存在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怠慢小事往往在面对大事也会失败。五月二日这一天,佛莉达·蓝伯要睡哪里是件不容等闲视之的小事。从各方面来看,住在皇宫是万万行不通的。

  结果,佐伦道夫上校收留了少年与少女。上校夫妇住在官员宿舍,两个儿子也是军人,都住在军营,所以有空房间,少女与少年也得以各自分配到单人房。在启程前往奥巴凯登废矿探险之前的这几天,全由佐伦道夫上校款待佛莉达与威鲁。

  “哈哈,这下我家的平均年龄一口气返老还童啦。”

  老上校笑道,佛莉达将他的笑容与祖父重叠在一起,虽然外表与气质完全不像。

  佛莉达的祖父经常对孙女说道:

  “佛莉达,世上很多事情还是不要了解比较好,潘多拉的箱子这个希腊神话故事是人类不变的教训。”

  人类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便渐渐开启了科学这个巨大箱子厚重的箱盖,佛莉达的祖父如此说道。从逐渐开启的箱盖缝隙不断飞出汽车、电灯、电话、飞机、电影等等发明物,如同送出的孢子向全世界扩散,或许是自远古的文字与车轮发明以来的发明时代吧。

  “不过发明的数量多寡并不一定能为人类带来幸福,火药的发明夺走了多少生命,佛莉达,你可曾想过。”

  祖父的问题显然是一项略嫌不合理的要求,幼小的佛莉达惟一能理解的是祖父在某个方面的想法超越了时空,也因此陷入了深沉的烦恼之中,仅仅如此而已,祖父的烦恼在小孩看来反而觉得太夸张、想太多。但是现在她明白了,歹徒绑架、囚禁甚至以锁链绑住她,只因为有足够的诱惑让他们下手,祖父的担忧与烦恼其实是其来有自的。

  在佐伦道夫上校府中,威鲁询问佛莉达。

  “佛莉达,如果其的找到你祖父所说的武器,你会怎么办?”

  “把它破坏掉。”

  斩钉截铁说完,佛莉达思忖片刻。

  “不见得一定要破坏掉,只要别让人看到就行了,或许根本不用特地跑一趟奥巴凯登废矿,只要把坑道毁掉就够了。”

  说归说,佛莉达还是想亲眼瞧瞧祖父的遗物,而且她想以祖父遗志的代理人身份将那个遗物封印起来。

  向佛莉达道过晚安后,威鲁走进自己分配到的客房,钻进被窝里,但就是无法立刻进入梦乡。

  前往巴黎,要在巴黎的知名魔术师门下拜师学艺或者进入专门学校就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无论任何领域想要独当一面已经很困难了,臻至一流更是难上加难。即使明白这一点,威鲁的热情仍然不减。

  “大西洋以东最棒的魔术师!”

  威鲁很想告诉佛莉达,她这句话带给他多大的鼓舞。不过,与其逞口舌之快,还不如投下时间,真正成为大西洋以东最棒的魔术师之后再说出来或许会比较好。总之,在佐伦道夫上校住家屋檐下渡过的一九0五年五月二日这一夜,对威鲁而言,将是永难忘怀的珍贵之夜。

  Ⅱ

  相较起欧洲列强,美利坚合众国大使馆在夏洛蒂布鲁克里算是起步较晚的,因此所处的地理位置就称不上是高级地段,地点位于贝洁湖畔的旧湿地。然而两年前,他们在湿地填土整地,种植花草,完成了亚普菲兰特规模最大的外国使馆。

  “在这样的小国也能盖出那么大的使馆,可见美利坚这个国家一定很有钱。”

  曾经有位老妇人前去参观,回来后如此感叹。大体上来说,美国人个性开朗大方,亚普菲兰特人民并不讨厌他们。然而在五月二日夜里,大使馆一室里有三名美国人带着与开朗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表情,组成了一个不规则三角形。大使靠着办公桌,一级书记官随侍在旁,与法莱沙警长交涉释放约克·丹曼的正是此人,第三名在场者便是丹曼,大使与书记官要求这位透过他们努力而重获自由的本国国民约束一己行为,不过丹曼依然态度不逊,充耳不闻。

  “我非常感激大使馆如此尽心尽力,但是你们没有理由束缚一个人,在下要求自由行动。”

  “给我安份点!”

  大使一反绅士形象大吼出声,但还是忍着没有拍桌。大使从西装内袋掏出抑制心脏病的药剂,并拿起搁在桌上的茶杯和水服下,书记官则接着答腔。

  “正因为你是合众国市民,我们才会强逼这个国家的警察释放你,不过我话先说在前头,别以为我们喜欢滥用外交官的头衔。”

  “所以我才说非常感激你们如此尽心尽力。”

  “实在看不出你的谢意在哪里,反正事情过了就算了,问题在以后,希望你谨言慎行,不要触犯亚普菲兰特这个国家的法律。”

  见丹曼默不作答,书记官的嗓子提高了半个音阶。

  “今后你要再因绑架罪等罪名被逮就不要指望我们会帮你,我们是来这个国家做外交的,不希望因为一个居心不良的同国人阻挡了外交的脚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啦。”

  丹曼终于露出毫无诚意的表情回答,然后分别看了大使与书记官一眼,再刻意一鞠躬,便转身离开。当门扉关上的同时,书记官降道:

  “纽约之耻!过了个大西洋到这边也要惹事!”

  “他可是很受华尔街那群资本家礼遇的武器掮客啊,只要别惹出太大的事端,一概默许他的行动。”

  “我觉得他惹的事端已经够大了。”

  书记官气愤地表示,大使也气愤地回应。

  “华尔街那些人心胸比我们宽大,但是眼光差到极点,谁能把荷包养肥,他们眼里看谁就像天使。”

  即将称霸二十世纪的美利坚合众国之所以在亚普菲兰特这种内陆小国设置大使馆,原因在于这个国家是三大帝国争夺要地,随着欧洲国际情势演变,随时可能转为重大外交战的舞台。大使馆员都是抱着这样的希望与野心前来本地就职,可惜目前小国还是小国,横越大西洋而来的外交官们完全无用武之地。书记官沮丧地甩动粗颈。

  “反正这个国家到后来还是会被德意志并吞吧,我们可能就是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的合众国大使馆员哪。”

  “或许吧。”

  大使颔首并抚着左胸。

  “不过,位于相同位置的波兰已经被三大帝国瓜分了,而这个国家到现在还存续着,足见这个国家的确是相当强韧,也因此列强不敢轻视这个国家。”

  “那么我们是否应该继续研究要以如何精巧致密的手法与这个国家展开外交呢?”

  书记官耸起肩头。他们认为外交的进行需要军事力量做靠山。亚普菲兰特受到三大帝国重重包围,美利坚没有动武的余地。严格说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顶多只能袖手旁观。就行动自由这一点来看,丹曼算是很令人羡慕的。

  步出大使馆的丹曼沿着煤气灯下行走,在街角拦了一辆正在揽客的马车,他顿了一秒才对着询问目的地的车夫说出陆军大臣官邸的住址。

  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官邸有着宽广的地下室,楼梯间左方设有酒仓与粮仓,打开右方厚重的橡木门可以见到士兵值班室,数道铁门连接到尽头,弥漫着沉郁肃穆的氛围。说是兵营反而让人联想到禁闭室。天花板、墙壁与地板全是石块堆砌而成。湿冷的空气缠绕肌肤,让值班士兵略感寒意,不禁缩起脖子。对于这只名叫阿奇拉的黑色猫科猛兽来说更是不舒服,他(或者她)生长的巴西北部地方向来与寒冷无缘。麻醉瓦斯效力一过,醒来发现被关在铁笼里,阿奇拉黄玉色的双眸进出愤怒的火花,立刻以爪子抓挠铁栏杆,尖锐的猜猜低吼震慑了负责监视的土兵。

  “哼,尽管吠吧,这个笼子以前关过俄罗斯大熊,想破坏是不可能的,管你是黑豹还是白豹。”

  士兵以军靴靴头踢着铁栏杆,阿奇拉一发出愤怒的咆哮,就立刻收回脚狠狠大骂。

  “吠吧吠吧,你的主人听到了或许会来救你哦,不、反倒是你的主人还比较需要救援的样子,好一场主仆情深啊。”

  与阿奇拉被囚禁的房间隔了一道厚重石墙,名叫亚丽安娜的女子也醒了,与她的黑色宠物一样对醒来后所看到的世界充满不悦。

  全身发热、倦怠,脑袋里一定有只喝醉的老鼠不停甩打尾巴。忍着不规律的头痛,试着动了一动手指,感觉变迟钝了,宛如戴了象皮制手套一般。回想中断的记忆,确定是嗅到麻醉瓦斯才丧失意识的。

  亚丽安娜确认自己所处的状态,她被绑在椅子上,双手被迫绕过椅背,两只手腕被粗绳捆住,双脚脚踝也被绑着,但没有固定在椅脚。只要了解状况,接下来就是采取行动。她得了严重感冒,时间拖得愈久,体力与精力无庸置疑会消耗得更多,喉头干渴至极,甚至发疼,但她不顾一切大叫。

  “你们想做什么?!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发烧了,好难过,拜托你们行行好,好不好嘛?!”

  认识她的人听到她这声叫唤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因为声音跟她原本的个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当然是演出来的,她评估要诋骗二流的敌人只需二流的演技,这种能力应该算是她的天赋吧。

  “阿奇拉,我马上放你出来,你忍着点,乖乖等我。”

  亚丽安娜心底暗念着,继续表演女人针对男人特有的演技。

  “拜托帮个忙,我什么都愿意做,给我杯水喝嘛。”

  硬质的靴音传来,两名士兵出现在亚丽安娜眼前,一名士兵拿着马口铁制成的杯子通到亚丽安娜嘴角,亚丽安娜贪婪地喝光杯中的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巧妙地漏喝一些水,透明的水从下巴流向咽喉,再延伸到外形浑圆的胸前。士兵的视线集中在衬衫裹住的胸部,难耐的欲念在他们的表情之中扩散。

  “谢谢你们,我该如何报答二位呢?”

  亚丽安娜开启湿润的朱唇说话,两个男人的理性立刻在一秒内蒸发殆尽。

  “喂,如何?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可是,要是随便出手,到时不晓得陆军大臣大人会怎么处罚我们。”

  “不、不过,那女人也不可能跟陆军大臣告状,是她先诱惑我们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互点了个头。反正那只黑色猛兽被关在宠里,女人又被绑着,今后大概也没机会可以“占有”像亚丽安娜这么艳丽的美女。

  欲望战胜了,一名士兵跪在亚丽安娜脚边,解开绑在她脚上的绳子。

  当绳子解开的瞬间,天堂的大门随即在士兵眼前闭上,紧接着开启的是地狱之门。当双脚重获自由,亚丽安娜轻叹一口气,勾起动人的微笑望着士兵,站起的士兵则报以猥亵的笑脸,这一瞬间,女人抬脚往士兵两腿中间踢去。

  士兵连哀嚎都发不出,直接倒地,蜷着身子痛苦不已。正如男人无法体会女人生产时的痛楚,女人也无法体会当男人的胯间遭到重击时的痛苦,更何况,生产是神圣的生命诞生,胯间的疼痛却什么也不是,徒增笑话罢了。

  另一名士兵侧眼瞟着痛苦不堪的同袍,准备拔出腰际的军用手枪,只是还来不及拔出,腹部到腰间便感到强烈撞击,亚丽安娜连人带椅撞了上来。椅子、女人与男人纠缠着摔在地上,士兵破口大骂,拼命想推开亚丽安娜跟椅子,岂料亚丽安娜带着椅子转了半圈,用椅子压住士兵的一只手。

  士兵发出痛苦的嚎叫,另一只手继续朝手枪模去,亚丽安娜再转了半圈,长靴用力踩住对方的手。手指骨折的声音响起,士兵放声惨叫,嘴巴又遭到毫不留情的猛踢。士兵从血红的嘴里吐出被踢断的牙齿,后脑勺摔在地板上昏厥过去。

  门外三名士兵听到微弱的物体撞击声,于是叩门呼唤同袍名字,迟迟等不到回答,这才发觉情况生变。他们只手持枪,打开门锁,跃进室内的瞬间,躲在门扉阴暗处的女子冷不防伸出脚,一人跌了个倒栽意,剩下两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结果被女子抢得先机,接连传来两声枪响,手枪从士兵手上飞出。倒地的士兵手枪被亚丽安娜的长靴踩住。亚丽安娜的手腕原本被牢牢绑住,由于她奋力挣脱,手腕的白皙皮肤擦破了皮,渗出鲜血。开枪时的后坐力会震疼手腕,但亚丽安娜丝毫没有露出任何让士兵乘虚而入的破绽。

  “把大牢钥匙交出来。”

  女子下达的命令充斥着不容分说的魄力,不过士兵也不会因此照着她的话去做,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钥匙,钥匙在官邸的主人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手中。土兵举起双手如此回答,亚丽安娜便追问陆军大臣的去处,士兵畏于枪口的胁迫,正准备招供之际,远处传来汽车的停车声。

  Ⅲ

  全亚普菲兰特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像诺贝特侯爵经历如此不悦的夜晚。在皇宫被摘除了野心之芽的陆军大臣搭乘汽车,回府之前都显得愤愤不平,一直等到他在副官的跟随之下踏进玄关,整个心情顿时冻结起来,向来锁在厚重门内的私人小领地已经遭到敌人侵占。

  门一开启,眼前便迎向枪口,女子燃烧着强烈怒气与复仇意念的瞳孔射穿陆军大臣的眼。

  “阁下,有劳您多方关照,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因此我特地前来道谢。”

  枪口比子弹更快迸出敌意,封锁了陆军大臣的行动,陆军大臣迅速以舌尖润湿干燥的嘴唇。

  “你要开枪杀我吗?杀了我没有用的,根本无济于事。”

  “也许正如你所说的吧,不过至少可以满足我微不足道的情绪,我觉得这样就已经具有充分的意义了。”

  看出亚丽安娜双眼散发出宛如枪火的光芒,陆军大臣气息紊乱地说道:

  “等等,有话好说,还有商量的余地,双方无谓的打打杀杀就失掉当初的目的了。”

  “那么,以双方协商为前提,请把你从我这儿抢走的印章还来。”

  陆军大臣的单眼镜片闪过一道白光。

  “我就知道你会如此要求,不过印章现在不在我手上。”

  “那现在谁拿走了?”

  “那个小女孩,是那个小女孩以卑鄙的手段从我手上抢走的。”

  屈辱的阴霾落在陆军大臣的表情上,亚丽安娜看穿这一点,不禁露出冷笑。

  “这真是太好了,意思就是说我费了大把劲才抢到的印章,到头来又物归原主了。”

  “……”

  “阁下,我再三对你感到失望,难得有机会称霸全欧洲,眼看就能把自己的祖国卖给德意志皇帝,结果印章却被抢回,不过姑且不论这一点,你先把关住阿奇拉的那个牢笼的钥匙交出来。”

  枪口瞄准陆军大臣的胸口,亚丽安娜伸出另一只手。

  突地陆军大臣放声呐喊,不是惊恐大叫,而是准备扭转形势、下令攻击。空气瞬间带电,亚丽安娜白皙的颈项感受到一股森冷,当她转过头的同时立刻跳开,眼前覆着一个士兵气极败坏的脸与挥砍而下的军刀白光。

  军刀砍进樱木地板发出巨响,木屑飞散,倘若亚丽安娜身子不够柔软,躲得不够快,脑袋早就搬家了。亚丽安娜虽然闪过了致命的一击,但她的状况也不如今天早上那般,她无法立刻反击,反而踉跄地退到墙边。

  再次举起军刀的士兵正是胯间遭到痛击的男子,强烈的愤怒与雪耻的意念在心中沸腾,他握住军刀挥砍亚丽安娜,一道火线轰然窜出,贯穿了士兵的右肩,士兵的单刀掉落,跌了个倒栽葱。亚丽安娜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继续留下想办法救出阿奇拉,一是赶快逃走保命。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她挑了个方向飞奔而去。

  “阿奇拉,我一定会来救你的,忍耐点,不要误以为我背叛你。”

  这个决定证明了亚丽安娜已经对自身的战斗能力丧失自信,她从长椅上抓起一个大靠垫,抱着靠垫奔向阳台,整个人往法国窗撞去。玻璃的破裂声响与碎片洒落一地,亚丽安娜在靠垫上翻了一圈然后站起,靠垫就留在阳台,她则奔过黑夜里的庭园朝围墙而去,数个枪口指着她的背后,还来不及瞄准,她的背影已经融入黑夜,士兵们错失了射击的大好时机。

  但亚丽安娜也并不因此处于优势,她的肺部与心脏因操劳过度而发出激烈的抗议,全身发热却又冷汗涔涔,她打算先自力救济,只是目前还不算成功。

  她手抓高耸的围墙,正要撑起感觉比实际来得更重的身体,双脚的长靴又多了一股压力,原来是不死心的士兵追上她,抓住了她的左右腿。要被拖下去了!近似恐惧的心情在胸口涌现,此时连续传来钝响,亚丽安娜的双脚随着呻吟声而重获自由。她成功翻越围墙,心里明白是某人投出石块救了她,她认得这个从二0步左右以外的位置从围墙跃下的人影,但由于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她无暇理会,继续往前跑。

  Ⅳ

  跑了约三分钟,亚丽安娜受不了呼吸与心跳加剧,只有倚向这个城市的名产苹果行道树歇息片刻,抚向颈子,冷汗沾湿了手掌。她实在很想就这样直接倒地,进入宛如无底泥沼般的深沉睡眠,然而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戳刺着她的意识。

  “哟,亚丽安娜小姐,你似乎不太舒服啊。”

  “丹曼……”

  亚丽安娜目瞪口呆,顿时忘了疲累。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跟你不同,透过大使馆协助,已经还我合法自由之身,这是身为大国国民的福气。”

  “不错嘛,你是来炫耀的吗?”

  “哪儿的话,我是来帮你的,我好歹也懂得保持骑士风度。”

  丹曼悠然摊开双手,噙着恭敬的嘲笑行礼。

  “我在旅馆订了房间,不过只剩一间双人房,希望用你美丽的躯体填满略嫌宽大的半面床铺,如何?很聪明的做法吧,这叫二十世纪的风格。”

  “……人渣!”

  这句话命中约克·丹曼的小胡子,小胡子被隐忍的怒气震得不停颤动。

  “哼,自命清高,又不是贵族千金小姐,像你这种女人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自以为是未经人事的处女句子,笑死人了。”

  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是想伤害亚丽安娜的自尊,只见她收敛表情挡掉了这个攻击,她绝对不会在男人面前示弱,她已经有十年以上不依靠男人,更不可能将约克·丹曼这种人视为谈情说爱的对象。他专抓对方的把柄或弱点加以攻击,像现在就是。

  “陪你睡还不如在修道院度过烦闷的一生来得好。”

  “你的嘴巴可真利害,不过我倒要看看你明天早上还有没有办法摆出这种态度。”

  丹曼欺近,他明白亚丽安娜没有力气抵抗,为了确立双方的力量孰强孰弱,丹曼也难得认真展开行动。

  让亚丽安娜当个乖乖听话的手下或是情妇,全凭这一瞬间。

  冷不防地丹曼大叫一声,随即跳开,脚边的石板弹起一个看似砖块碎片的硬物。丹曼摆出略显夸张的防卫姿势,望着站在煤气灯下的人影,不禁发出充满敌意的低吼,对他而言,那人几乎算是他的天敌,亦即艾佛列特·夫莱沙警长。

  “你、你这家伙,在这里干嘛?”

  “美女跟小胡子吵架时,站在美女这边是自希腊神话时代以来的男性原则,我只是遵循传统罢了。”

  陆军大臣慌忙告退之后,警长也离开皇宫,但他没有返回住处,而是持续监视陆军大臣的官邸。此时丹曼努力调整态势。

  “警长你太健忘了,透过美利坚大使馆的关系,我已经是自由之身,你不能对我出手的,记起来了吗?”

  “那指的是过去的犯罪嫌疑,但我可不想放过一个对妇女施暴未遂的现行犯。”

  法莱沙警长压低声音,在丹曼听来相当于一种危险信号。

  “要不要试试美利坚大使馆对自己国民为非作歹能够容忍到何种程度?我不介意多试几次。”

  丹曼狠瞪警长,用力咂嘴,他放弃当场做个了结的念头,随即转身,以最快的脚步离去。洒落淡蓝色暗影的街灯下,只剩亚丽安娜与法莱沙警长。

  亚丽安娜带着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善意的视线望向拯救她的骑士。

  “眼光不错的约翰老爷爷还好吗?”

  “好得不能再好了。”

  “在陆军大臣首邸拿石块击倒士兵的也是你吗?”

  “我只是随手一丢,恰巧命中罢了。”

  “想不到你还蛮多才多艺的。”

  “算不上才艺,因为没办法靠这个挣钱。”

  警长略显遗憾地答道,亚丽安娜则以玉指撩起落在额间的秀发。

  “你刚刚救了我,我向你道谢,但希望你明白这不代表以后也一样。”

  “真冷淡。”

  “你要以绑架未成年人的罪名逮捕我吗?”

  “我也不是随身携带拘票,下次吧。”

  警长说完,亚丽安娜立即双眼一亮,投以探索的目光。她在女人之中算是很高的,当然高度还是不及法莱沙。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大致上,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应该说不敢相信。”

  警长这句话得到的回报是近似冷笑的表情。

  “是真的,你最好相信,只要有了那个,亚普菲兰特就能称霸全欧,一个连荷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国得以支配列强,你不觉得是件很棒的事吗?”

  “统治只会招来怨恨罢了。”

  警长的反应看来不怎么感兴趣。

  “亚普菲兰特不适合当强国或大国,只要安份点,不给其它国家惹麻烦就够了。”

  “正因为亚普菲兰特现在保持独立,你才能大言不惭,一旦丧失独立地位,小国或少数民族会有什么下场,回顾历史比比皆是,你们应该瞧瞧过去的邻国,北方曾经有个名为波兰的独立国家。”

  “你是波兰人?”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波兰多美女嘛。”

  女子笑了,但看不出一丝感动。

  “我明白你没女人缘的原因了,因为你不擅言辞,这时代连小孩子都比你会说话。”

  女子沉默下来,隔了一会儿便以低沉充满忧郁的声音唱起歌来。

  只要我们活着一天

  波罗尼亚永远长存

  剑下被抢走的

  就要以剑夺回

  这是波兰独立义勇军的军歌,波兰人称呼自己的国家是波罗尼亚,这首歌代表了女子的答复,但是法莱沙无法清楚揣摩亚丽安娜的心思,恐怕连亚丽安娜自己也一样。

  马车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逐渐接近,法莱沙走上前举起单手,与误会他们是醉客的车夫交谈两三句之后,法莱沙伸手扶着亚丽安娜进入马车,坐稳以后,亚丽安娜勉强挤出微弱的音量。

  “到绿贝希街十九区十四号。”

  “那里是根据地吗?”

  “去了你就知道。”

  亚丽安娜闭上眼,体力与精力已经超过负荷,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倒向法莱沙警长。警长也没心情享受紧绷却不失柔软的触感,高热散播至扶住身体的掌心。

  “到绿贝希街十九区,快!”

  警长朝着车夫大吼,只手扶住亚丽安娜满另一只手脱下上衣盖住她的身子,女子的朱唇微微动了一下,但警长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亚丽安娜低喃着:“真丢脸,居然被一个警察救了。”

  街道并不是很宽,行驶约七分钟之后,马车抵达了目的地。警长付了钱,便抱着亚丽安娜下了马车。确认目标中的地区,抱着女子猛力敲门,门内很快有人回应。“这么晚了有事吗?”见到一个男人粗声说道并走出门来,警长吃了一惊。

  “华勒夫斯基!”

  “法莱沙警长,又有什么事吗……”

  比警长更惊慌失措的波兰人微微挪动视线,落在警长怀中女子的白皙脸庞,这个摆摊子的男人口中发出低叫。

  “亚丽安娜小姐……”

  就这样,法莱沙警长终于知道自昨天以来闹得夏洛蒂布鲁克市内鸡犬不宁的女贼芳名了。

  华勒夫斯基唤来妻子,法莱沙将亚丽安娜带往寝室,让她躺在老旧但干净的床单上。看护工作交给华勒夫斯基夫人之后,警长来到狭小的玄关,面对还在犹豫要说出实情还是反过来追问的华勒夫斯基,警长抢先开口:“我今晚先不急着盘问你,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情,搞得我少得可怜的脑细胞快要炸掉了。”

  法莱沙警长单手举起轻摆,并不代表他全是在说笑。

  “只是有个叫丹曼的美国人盯上她,小心身边的状况,就算要侦讯也得等她完全恢复。”

  华勒夫斯基绷着脸颔首,与平日在摊子招呼客人时的亲切笑脸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哎呀呀,今晚又要孤枕难眠了,总之一切等到洞窟探险行动结束后再说。”

  拯救了美女让法莱沙警长志得意满地准备上路回家,接着发现一个状况又匆匆赶回,敲叩华勒夫斯基家大门,其实这件事很煞风景,因为法莱沙警长的钱包一直搁在他披在亚丽安娜身上的上衣里。

  Ⅴ

  五月三日,凯撒威廉在皇宫享用早餐之际,接获了一个令他不悦的报告。亚普菲兰特王国陆军大臣诺贝特侯爵秘密发出国际电报,内容主要是逐条哭诉自己的立场日渐不利,想借由德意志帝国的力量脱离目前的困境等等。凯撒威廉将电报揉进口袋,默不作声啜饮着咖啡,身为亲信的某位将军以太过冷静的目光观察皇帝然后询问。

  “要使用武力吗?陛下。”

  “且慢,毋须躁进。”

  凯撒威廉略显不耐地制止部属,他捻着最自豪的翘胡子陷入沉思。他对诺贝特侯爵捅出漏子又拼命想掩饰的行为大为光火,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收手。

  “爱玩火的凯撒威廉。”

  卡萝莉娜女王曾经如此评断邻国的皇帝,这句评语的喻意十分微妙,说他“爱玩火”,而不是“爱看火灾”。事实上凯撒威廉正如许多人所相信的,并不喜欢战争。他喜欢军队,喜欢士兵,喜欢武器,喜欢阅兵,这并不代表他喜欢真正的战争。

  当然不能拿这个来当免死金牌,身为一个大国君主理当小心用火才是。然而对凯撒威廉个人而言,他认为他的言行经过事前计划也具有充分理由。他认为,德意志帝国正遭受凶恶的敌人所包围,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尽全力捍卫祖国到底。

  德意志帝国的面积是亚普菲兰特的四0倍以上,人口则超过五0倍,军队方面更是高达一00倍之多。已经坐拥如此强大的国力,凯撒威廉还是成天提心吊胆。原因在于他过剩的妄想力,他反而没有察觉自己的国家一直对邻近诸国造成威胁,这表示他的想像力贫乏。

  凯撒威廉持续思忖,亲信将军从旁开口督促他做下决断,声音里蕴含着沉着冷静的语气。

  “驻扎在德勒斯登的山岳师若在早晨由当地出发,中午便可抵达夏洛蒂布鲁克,行动上没有任何问题。”

  “朕担心的不是军事方面,而是外交问题。”

  凯撒威廉不耐地答道,并将餐巾搁置在餐桌,接着站起身走出饭厅。亲信将军紧紧跟随,凯撒威廉边走边说:

  “这阵子法国与英国的动向颇令人注意,加上摩洛哥一事正等着我德意志前去干涉。”

  “如果诺贝特侯爵动武,我德意志亦无法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这句话挑起了凯撒威廉的注意。

  “既然卿家表示无法‘见死不救’,难道说卿家心里认为诺贝特侯爵没有能力控制夏洛蒂布鲁克吗?”

  “过半的军队均效忠卡萝莉娜女王,这是无庸置疑的。”

  “哼,那个狡猾的老太婆的确蛮受爱戴的。”

  凯撒威廉最自豪的翘胡子被强烈的鼻息震得发颤,从饭厅走到阳台,边走边接受五月微风与阳光的洗礼,虽然没有什么急事,步伐却显得仓促。

  “这么说来,让诺贝特侯爵涉足太深并非上策吗?是不是要打消他所策划的政变?”

  “不,应该还是要让诺贝特侯爵起义才对。”

  “就算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也罢,只要维持个一两天,那个小国便会陷入混乱,届时就给了我们出兵的借口,德意志出兵全是为了维持亚普菲兰特的和平,绝非为诺贝特侯爵个人谋利。”

  凯撒威廉停下脚步,扯动胡子暗地窃笑。

  “有道理,我军出动镇压亚普菲兰特内乱,德意志军队就等于是他们的恩人,如此一来至少可以要求他们割让奥巴凯登废矿以及同意我军屯驻在夏洛蒂布鲁克。”

  德意志皇帝转过头。

  “呵,朕喜欢这主意,卿家堪称是德意志帝国陆军军师,计划就交由卿家去办吧。”

  “臣遵旨。”

  朝行礼的将军颔首之后,凯撒威廉随即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

  “朕想趁这个机会询问卿家,卿家相信奥巴凯登废矿真的埋藏了秘密武器吗?”

  答复是一贯的冷静。

  “陛下,请恕微臣失礼,微臣并不冀望那种强大武器,胜利的要诀在于战术、训练与补给,微臣认为有必要改正仰赖不确定存在与否的武器以逃避现实状况的这项弱点。”

  “哦,原来如此。”

  碰了一鼻子灰的凯撒威廉探索将军表情。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计划占领亚普菲兰特呢?”

  “启禀陛下,因为那个国家地处战略要冲,不能眼睁睁让给奥地利与俄罗斯,废矿一事只是附加价值罢了。”

  “朕明白了,卿家可以退下了。”

  凯撒威廉手一挥,将军便面无表情行礼,踩着响亮的军靴离开,凯撒威廉捻着翘胡子目送其背影远去。

  “脑筋很精明没错,可是朕就是看不顺眼,虽然跟俾斯麦那个顽固老头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凯撒威廉嘴里嘟嚷着,继续在阳台散步。

  十一年后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半,德意志帝国陆军参谋次长艾里希·佛利德希·威廉·冯恩·罗丹道夫(译注:ErichLu-dendorff)将军迫使皇帝威廉二世退位,以“军部独裁”名义成为统治德意志的独裁者,或许令人厌恶的未来已经事先超越时早在凯撒威廉耳边响起了代表不祥预兆的旋律。然而,一九0五年的这个时期,凯撒威廉才是名符其实的德意志统治者,他理应反躬自省自己受了一介军人的煽动贸然做下出兵他国的决定。

  虽然凯撒威廉没有反躬自省,但多少还是有些懊悔。他并不是“嗜血的阴狠野心家”,良心被细小的荆棘不停戳刺着。

  “应该不至于发生无谓的流血冲突,只要一见到我德意志军队的雄伟阵仗,亚普菲兰特那群玩具兵铁定不战而降。”

  凯撒威廉出声低哝,企图说服自己。只不过这样还是无法平抚情绪,他唤来近身侍卫,下令前往柏林南郊波茨坦一带的狩猎小屋。当他猎捕野鹿或野猪的这段时间,他钟爱的军队应该早巳为他拿下这块狭小却重要的新领土了。

  虽然相较起柏林只有几十分之一的规模,夏洛蒂布鲁克好歹也是堂堂一国首都,小小的皇宫,小小的国会议事堂,小小的首相官邸。深受女王信赖,议会亦相当推崇的首相克劳斯·伯伊斯特在官邸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醒来,梳洗与散步接着用过早餐之后,他马上进入办公室,接见其他幕僚、外交官、政府官员,签署多项文件,重要文件就直接前去请示女王加盖国玺。这一天上午十点举行例行内阁会议,财政、外交、法务、内政、教育、经济、公共事业各部门部长齐聚在会议室,然而最具份量也最目中无人的幕僚倒是缺席了。

  “陆军大臣为何没有出席内阁会议?有投有提出假条?”

  首相询问的是内阁总书记长黑维希,他辅佐首相处理所有国事,在内阁会议上负责书记一职。这时总书记长诚惶诚恐地报告陆军大臣已经提出病假假条。

  “哦,生病啊?”

  “不过并未解释详细病因。”

  “简单,我小时候也常常得这种病,叫做装病,大多在星期一早上发作。”

  首相为人认真耿直,很难想像他会是个富有幽默感的人。因此总书记长半边的脸部肌肉不停抽动,努力堆起接近笑容的表情。

  听了首相传来的报告之后,卡萝莉娜女王一边勾织针并轻笑出声。

  “装病啊,陆军大臣的做法略嫌拙劣了些,要是他一·病·不·起怎么办?”

  “微臣正在思索少了陆军大臣之后如何运作内阁,如果陆军大臣一·病·不·起,那必须请他辞职并另立代理人,这是身为内阁官员的责任。”

  伯伊斯特的意见固然正确,但是想想陆军大臣在国内的势力,正面冲突并不妥当,可以想见一旦处罚陆军大臣将造成德意志的威胁升高。对女王而言,此事的困难处在于必须维持谨慎与果断的平衡点。

  直到五月五日,表面看来平静的夏洛蒂布鲁克迎接和平的早晨,恐怕只是一个假象罢了。这天早晨,合计十二人的探险队完成准备与编队,展开前往奥巴凯登废矿的旅程,女王在皇宫御赐“3F”以做勉励。

  “活力、自由、快乐!”

  这正是探险队的口号,意即“三个开头为F的词汇”。毕恭毕敬朝女王行礼之后,一行人出了皇宫便门,第一个目标就是中央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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