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这是小早川奈津子第二次骚扰亚南饭店,她第一次出现时华侨巨头黄大人被杀,而四姊妹的远东负责人汤生则受到重伤。当时小早川奈津子是单枪匹马,有如狂风暴雨横扫过境,但这回她还带了二十名以上的部上,分别乘着五辆汽车闯进来。
“哦呵呵呵呵!为非作歹的竜堂兄弟跟手下的喽啰们,看我把你们连人带骨绞成肉酱!我们是正义的一方,在天国的父亲大人也一定会赞赏各位奋斗不懈的精神。
受到小早川奈津子的激励,每个部下都表情僵硬地点点头。带头的是名越、胜田、别枝三人,其余人手全是远从日本渡海前来支援的。在展开突击行动的前一刻,小早川奈津子正阅读着日本报纸,于是她针对日本打算加入联合国安理会这件事,与部下们聊了起来。
“政府一开始表示要在宪法允许的范围内对国际社会有所贡献,不会采取任何军事活动,说穿了还不是欺骗人民的藉口。要是真当成了常任理事国,又会改口说日本在什么职位必须克尽什么本分,所谓不流血的和平行动为道义所不容,所以日本要出动军队。哦呵呵呵,这么差劲的技俩对日本国民倒是蛮有用的。”
“谁叫那些老百姓一直学不乖嘛。”
“哦呵呵呵,对日本人而言生米一旦煮成熟饭,结果都是对的。例如消费税或小选举区都是如此,无论政府在不知不觉做了什么决策,只要既定的政策迳付实行,就可以在潜移默化之中说服人民,而那些坚持原则一味反对的人反而成了据绝往来户。对那些政客来说,这么听说的国民实在是全世界仅见的了。”
小早川奈津子丢下报纸大笑。
“您说的是,一切全听您的。”
名越搓着双手,心里啐道:这女人神气什么,跩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当初既然决定利用小早川奈津子,各种礼遇自然是少不了的。他们让她住在高级公寓,餐餐享受美酒佳肴,但她的胃口却是大得吓人。香港是自由贸易港口,货物不加关税,和日本相比酒在这里的确便宜许多,但是在日本一瓶卖价高达八万日币的香槟“克利格”,小早川奈津子居然可以在一天喝掉一打;下午茶吃了十五人份,晚上还能扫光满汉全席,睡觉时鼾声如雷贯耳,吵得隔壁寝室的保镖严重失眠。
在吃饱喝卟之后,小早川奈津子还要求男人侍奈她。原本在名越三人旗下挑了五名相貌堂堂的年轻男人供她享乐,想不到只过了一晚所有人被折腾得半死不活,跑到头目面前跪地求饶:“放我一马吧!”小早川奈津子的性欲了奇地旺盛,为了满足她的需求,五人男人就这样被整得死去活来。
这五人人专门欺骗年轻女性,要她们预借银行现金、盗领公款潜逃,甚至把她们卖给妓女户,一旦碰上小早川奈津子,这五人就没辙了。名越几人不得已只好雇用了五名香港一流的男妓,可是经过一晚他们也被榨干,五人仓惶而逃。反倒是小早川奈津子对这几个男妓出手慷慨,宝石名表,意大利跑车、骞马,要什么有什么。
这个傀儡造价实在高得惊人,当名越几人发觉时,他们的资金已经骤减了30%,才经过仅仅两天而已,名越几人脸色铁青。
“喂,这跟咱们原先的预定好像不一样啊。”
“别说了,连预定的预都还没写下一撇,咱们就身无分文了。”
“什么东方的圣女贞德,人家圣女贞德可是处女啊,那个女人简直跟慈禧太后没两样。”
三人凶恶的脸上弥漫着不安。
名越几人的买卖是仰赖先进国家人民的富裕与自私才得以成立的。例如移植眼角膜可以避免失明,这项常识每人人心知肚明。但最近日本某家报社的民意调查当中显示有68%的日本人坚持:“我不想把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给别人。”另外有67%则希望:“如果自己快要失明了,宁愿接受角膜移植手术。”这项结果可以看出,每三人中有一人认为:“我不要把眼角膜给别人用,但我希望别人的给我用。”这是相当要不得的心态,眼角膜是在断定捐赠人的心脏完全停止之后才可以动手术移植的,眼角膜就已经如此,更何况其它方面。如此一来供需自然会产生失衡,名越几人就是抓住这一点趁机赚进大笔财富。而这项资产眼看就要被小早川奈津子在一朝一夕之间肆无忌惮地挥霍殆尽,于是私下做成结论的三人来到小早川奈津子面前。
“公主”名越喊道,这是小早川奈津子的规定的称呼。
“公主,我们背负着回到日本重建大日本帝国,修改宪法,扫除叛国贼,统治全亚洲的崇高使命,所以小的等人认为现在差不多该回日本了。”
“说的也是,一直留在香港也不是办法,不过在回日本之前我有件事必须做个了结。我要对竜堂兄弟那群日本的卖国贼敲下正义的铁槌!”
“您所说的竜堂兄弟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凭名越等人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参与船津忠严的机要计划,也难怪他们没听过竜堂兄弟。满腔愤怒与憎恶的小早川奈津子大口咬下烤猪肉,把骨头吐在盘子里,鼻孔呼出一阵狂风。
“他们是我的杀父仇人!”
“咦?啊,原来如此!”
“只要你们协助我宰掉竜堂兄弟,那你们就立了无比的功绩,助我一臂之力,你们以后要什么有什么!”
……因此,三人为之狂喜,对小早川奈津子百依百顺。
“哇、到处都是健康的贤脏和肝脏。”
这三人专门从事杀人、绑标与脏器买卖,虽然在小早川奈津子不敢吭声,但是从他们的眼神跟说话的口气只能以“异常”来形容他们。说到“异常”,这时一片混乱之中居然听见有人大声播放旧日本军军歌,使得现场气氛显得更为“异常”。正因为小早川奈津子说:“热受日本的我们在战场上最适合听这种音乐了。”因此胜田特地背了一台录放音机播放军歌。
“啊,听了军歌身心感到无比的振奋,父亲大人过去在战争中,以日本刀砍杀中国人时也是一边播放着军歌,如此优美的旋律内心会涌起一股勇气,再杀几万人都没问题。”
正当小早川奈津子自我陶醉的当头,她的世仇出现了。双方站在宽广的大厅里大眼瞪小眼。看情况前来攻击的那一方战斗意识相当高涨,而准备迎击的这一方则一副睡眼惺松显得很不耐烦。一确认来者是竜堂余,小早川奈津子立即抽出链锯逼问道。
“你们后来上哪去了?老实招来!”
“上月球。”
余实话实说,无奈只惹来怪力女一肚子火。
“上月球?放屁!你这爱说谎的小孩,我要代替教育委员会好好处罚你!”
终立刻上前保护余。
“欧巴桑,你有完没完啊?乱来也要有个限度,不然连命也要给玩掉的!”
“为了爱与正义,我死不足惜!”
“反正我也不觉得你的命有什么值钱。”
“哦呵呵呵呵!我要赏给诚实的小孩一条黄金链锯,乖乖领受吧!”
“我才不要!”
“哦呵呵呵呵!我要给你的正是你想要的东西呀,我知道你细小的脖子最想要的是我链锯的利刃!”
小早川奈津子放声咆哮,笔直往前冲。这一瞬间有两个人影飞舞在半空中,原来是续与终同时跃起,反身踢倒在地的小早川奈津子像一颗保龄球在长廊上翻滚,一一撞倒椅子、观叶植物的盆栽与报刊架之后,又继续滚过去。
“射击、射击!把敌人一网打尽!”
胜田一边喊道,一边拿出掌心雷瞄准,此时续的脚闪过,掌心雷立刻朝长廊的彼方飞去,而胜田也被这一击踢翻在地。枪声不断响起,在怒骂与军歌的陪衬之中竜堂家的次男与三男随心所欲地演出了一场赤手空拳的斗舞,续华丽又优美,终轻快又活泼。有半数的枪并没有击中目标,另一半则在子弹发射前就被扭掉丢向半空中。来自日本的凶神恶煞手足无措,有的被打飞,有的层层叠叠躺在地板上。
就在小早川奈津子好不容易站稳脚步的时候,只剩下名越、胜田、别枝逃过一劫,三人张大嘴巴看着续与终拦落一身灰尘扬长而去。
Ⅱ“可恶,站住!站住!给我站住!
小早川奈津子蹬着地板正要冲出去,下一刻却停下脚步向三名部下名越、胜田、别枝招手,三人带着不安的表情服从命令。
“你们三个载我。”
“什么!?”
“你们看过运动会的骑马打仗吧,你们三人做‘马’给我骑,全力往前冲。”
“哇啊啊……”
“快点!!”
三人根本没胆量反抗可怕的女主人,于是名越在前、胜田在右、别枝在左,小早川奈津子跨在中间。由于她身穿甲胄,所以总重量大概重达150公斤吧。上一次竜堂终询问小早川奈津子的体重,遭到她历声拒绝;这一次名越三人却亲身实践,小早川奈津子重得让他们头昏眼花,肌肉几乎要被扯断发出悲鸣。
这三人过去曾在北九州一带作威作福,拥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势力。掌握韩国、台湾的走私管道,脱售毒品与手枪,控制妓女户进行人口贩卖,贿赂警察,驱使县市议员暗中贪污并滥用特权。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残害了数不清的生命,伤害数百人,并让数万人染上害瘾;他们也曾经开车辗毙支持扫黑行动的主事者,并绑架他的妻女以毒品控制她们。比传染病毒更罪不可赦的这三人,现在汗流浃背地载着小早川奈津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进。他们个个撑开嘴巴,只差眼球没掉出来而已。
“这是怎么搞的?”
水池与虹川拿着手枪面面相望,两人不禁耸耸肩。
“真可怜,我实在不忍心出手。”
听完虹川话,水池也回应道。
“不必滥用子弹,我们叫大家上二楼吧。”
“上二楼做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等那四个可笑的坏蛋爬上阶梯,然后半途滚下来就行了。”
以终带头,始殿后的一行人跑上阶梯,“王八蛋!不要跑!懦夫!”小早川奈津子吼道,接着当然命令底下的“马”走上阶梯。小早川奈津子认为这道命令是理所当然的,但三人却视为恶梦。才走了两阶,其中的别枝已经到达极限了。
“呜、我的手腕骨折了……”
随着一个难以形容的怪声,别枝放声惨叫,骑马打仗的队形也跟着失去平衡。小早川奈津子整个人往后仰,看起来好像在半空中做仰式游泳。本能预知危险的名越与胜田立刻极力解开手腕,小早川奈津子与别枝纠结在一起双双跌下楼梯,虽然只有两阶,但对于被压在底下当垫子的别枝来说这是一个可怕的高度。小早川奈津子“哼”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她脚边的别枝肋骨发出折断的声响,于是怪力女不屑地低头瞄着别枝。
小早川奈津子抓住别枝的两只脚踝,轻轻举起然后开始旋转,就像棒球选手挥舞着球棒一样。接着她松开手,别枝的身体受离心力影响飞到10公尺外撞上墙壁。
“哼,废物。”
名越与胜田也滚下楼梯,穿过长廊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们为了保命宁愿牺牲别枝,这辈子最大的失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他们早就把对日本的野心与和别枝那段龌龊的友情完全抛诸脑后。两人撞开长廊破裂的玻璃墙翻到屋外,以手枪驱散看热闹的人群疯狂逃离。香港是个不夜城,即使到了深夜街道仍然行人不绝,小早川奈津子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掌心雷,以脚猛戳奄奄一息的别枝。
“你太、太过份了……”
别枝嘴边冒着血水呻吟着。
“你说过要重重答谢我对你的忠诚……”
“哦呵呵呵!我当然记得,等我回日本以后,我会帮你盖一座最漂亮的大理石墓碑,你就乖乖上西天去吧!”
小早川奈津子再度举起脚。
“凭你们这几个小喽啰居然想利用伟人的女儿当傀儡,你们简直马不知脸长、猴子不知屁股红!逃走的那两个总有一天会遭到天谴的!”
小早川奈津子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名越三人的企图。别枝睁着充满恐惧的双眼,看着她的脚重重踩下。
小早川奈津子踏过昏死的别枝再度往楼梯跑去,而竜堂终就伫立在楼梯前准备迎击。
“你别怪我多话,我只是怀疑你连自己人都要收拾,那以后怎么办?”
“哦呵呵呵呵!爱与正义的美丽战士只适合形单影只。”
“我看是因为你讨人嫌吧。”
“所以我才说你愚蠢,像我这么有魅力的女英雄早就受到全国八百万人口狂热的支持。”
“这个数字有什么真凭实据吗?”
“少啰嗦,我懒得跟你耍嘴皮子!”
小早川奈津子唐突地打断这场舌场,甲胄里燃起地狱烈火,按下链锯的开关,只听刀刃在半空中旋转的声响。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右手拿链锯,左手挥舞着旧苏联制掌心雷往空中一跃,掌心雷随着连发的枪声射出橘红色的火线。终立刻翻起身旁的圆桌充当盾牌,弹痕在桌面排成一条沟,木片四散飞舞,子弹打在桌面发出钝响。一瞬间,终眼前的圆桌中央闪过一条白色纵线,桌子裂成左右两半,链锯的旋转刀从中刺过来。
“哦呵呵呵呵!请你去死吧!”
哄笑有如狂风一般呼啸而来,终往后翻转一圈闪躲链锯的攻击,但掌心雷立刻唱起饥渴的歌声,子弹掠过终的身体打碎裂了地板,他才刚站稳脚步,链锯的旋转刀刃割裂了终的衣服,划破了他的皮肤。原本皮肤与肉应该被绞碎,鲜血飞溅而出才对,但事实上却发出清脆的声响,杀气腾腾的刀刃整个被弹回,从衣服裂缝隐约可见终侧腹部的皮肤,闪着淡真珠光泽的鳞片吸引了小早川奈津子的视线。
“哦呵呵呵呵!怪物!你终于现出原形啦!”
小早川奈津子说这句话时当然是把自己置身事外,她咆哮道。
“觉悟吧!我要把你切片用火烤再淋上酱油,用海苔卷起来一口吃掉!这是香港名产——海滨龙肉寿司!”
味道可能还不错哦!终心想,不过他无意做这种法试。正当小早川奈津子迎面冲上来的时候,突然有某个物体落在她头上。她立刻甩出链锯将不明物体一一打碎,很快地她的四周被四散飞舞的白点团团围住,原来浇在她头上的是六个羽毛枕。
“可恶,居然使用这么低级的障眼法!”
小早川奈津子企图突破飞舞的羽毛布帘,这一瞬间又有一个物体落在她的头上,这次可不是羽毛枕,物体看起来是一个人形。小早川奈津子吃惊地抬头一望,立刻甩出链锯。人影在半空中一转,强而有力的踢腿命脉中小早川奈津子的头盔,她一边发出吼叫一边死命挣脱,但人影在她背部一着地就马上举高双手,小早川奈津子的庞大身躯立刻往后翻了一个筋斗,她越过人影头顶画出一个圆,头部朝下直落地板,如同地震般的鸣动摇撼着整个饭店。
※※※
“帅呆了,续哥!”
余从二楼梯间俯视着大厅拍手叫好,松永也在一旁跟着唱和。竜堂续瞄了贴在地板动也不动的怪力女一眼,接着向楼梯间的观众优雅地鞠躬致敬。
“啧,每次只知道捡便宜。”
终嘴里唠哪着,手边连忙弹掉一身的羽毛。正当满面春风的续走向弟弟的时候,始在长廊大喊。
“续、终!小心!”
竜堂家的老二与老三不约而同地往后跳了五步之远,原本应该因脑震汤而躺上一个小时的小早川奈津子突然坐起,她从系在腰部的袋子里抓起一个东西,嘴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哦呵呵呵呵!我送你们一根好吃的玉黍蜀,请用!”
随着她的手一丢,几个椭圆形的物体陆续被抛向空中或地板,水池一看立刻大喊。
“快趴下,是手榴弹!”
说完,突然一道闪光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四处弥漫着黑烟与异样的焦臭。热风从俯卧在地板上的续与终头顶一扫而去,天花板与柱子的破片不断掉落。这个情形连续重覆七、八次,不过,紧接下来的爆炸并不像第一次规模庞大。小早川奈津子所投出的是在步兵与游击队里常用来扰乱敌人。她要是趁着这场混乱使出她的拿手凶器,也许损失会更为惨重,不过连这个全亚洲最强的怪力女也知难而退,可见她在续的攻击下伤势匪浅。等烟雾消散之后,长廊里只见包括别枝在内十余名不幸的死伤者,而魁梧的小早川奈津子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Ⅲ亚南饭店完全丧失了饭店的机能。
“目前只有停业了,我打算移民加拿大,我最大的儿子跟媳妇就住在多伦多。”
负责人的口吻显得漫不经心,也许他认为在黄大人死后,自己的任务也跟着结束了吧,蜃海自言自语道。
“这个她方灾祸连连,连开个会也没办法安心,干脆另起炉灶也好。”
“开什么会?”
续问道,但他心里已经有数。这个会议的参加者全是华侨界的有力人士,他们是受了黄老的鼓吹才聚集起来讨论如何对抗四姊妹“抹杀50亿人类计划”。黄大人生前已经在亚洲与大洋洲各地集合了30名有力人士,但本人却永久缺席了。
“失去黄大人也许是我们的致命伤,因为华侨界最重要的一环断了,而我们还不知道以我们既有的能力可否重新接好。”
蜃海颇为悲观,其他人也明白黄大人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
余想把他所梦到的天界故事说出来,只可惜大人们在现实中有太多事情要忙,无暇听余说故事。一向宠爱么弟的长兄始现在正和松永与虹川热烈讨论之中,而茉理也协助饭店负责人向香港警宗与消防署做形式上的说明。因此余只好走近刚从盥洗室出来的水池。
其实把松永捡来的正是水池。当时还是自卫队二等陆尉的水池已经饱受官场的尔虞我诈,正巧遇上竜堂兄弟劫持坦克车,再加上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让他决定倒戈。之后他不曾归队,就在他打算前去投靠老友虹川的途中顺手捡了一只小狗。于是这只名为松永良彦的小狗从此以后便成为勇敢又忠诚的同志,与水池一起出生入死。
“你当初是在什么情况下捡到松永的?”
听余这么一问,水池感到不解。这个做事经常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觉得余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不甚起眼的问题显得相当奇怪。
“当我发现时,它早就跟在我身后面,我赶它它也不走,所以只有一直让它跟了。因为虹川那阔气的家伙刚好盖了一栋房子,所以我想再多住一只小狗应该不成问题。”
“为什么松永会跟着水池先生呢?”
“这个嘛,你可以问松永,抱歉,小朋友,我得去帮忙了。”
水池挥挥手跟着加入大人的圈子,余的视线往下瞄,只见松永抬头望着他猛摇尾巴。余耸耸肩,无奈地带着松永走向躺在沙发上睡觉的终。
并非每个日本人都是善人,也不是每个华侨都是有度量远见的明理人。那些有力人士虽然拥有才气、资金与人脉关系,但他们并非团结一致。在会议度上,他们面对传说中的英雄人物黄老表示敬意,却不表示他们有意共同合作。
“他们的眼神好像在怀疑我是想报复过去遭到国家驱逐的旧恨,才故意回来兴风作浪,我好几次几乎想站起来一走了之。”
黄老愤愤不平,但客观而言,黄老基本上还蛮喜欢招惹是非的。黄老索有优秀革命战略家与天才游击战专家之称,但另一方面恶名也不小,人称他为专事挑拨反革命军、日本军与美军的老将军。之后他因为反抗北京中央政府而被强制送往收容所,谎称黄老“烈士迟幕,壮志未酬身先死。”散布他去世的消息。现在这个危险的老人却带着一群形迹可疑的日本人来到香港,煽动华侨们团结一致痛宰一个为非作歹的组织名为四姊妹,但华侨岂会如此轻易上当?
他们之中,有人与四姊妹进行大宗的暗盘交易,还有人为了东南亚各地连续发生大规模的反华侨暴动感到忧心忡忡,相反地却也有人趁着全世界的动乱企图大捞一笔;有人怀疑:“黄老是本人吗?听说真正的黄老已经死在收容所,那现在站在这里的不就是冒充的吗?”,有人认为:“无论黄老是真是假,他都已经是旧时代的人了,没有必要与他谈论新时代。”还有人表示反感:“黄老还好,只是不知道那些日本人凭什么管我们家务事?”人多嘴杂,意见不容易整合。
也许真如蜃海那次叹气时所说,黄大人也就是黄泰明的死是对抗四姊妹计划的致命伤。日本一行人认为目前的情况正需要一位兼具人望与权威的领导者,而讽刺的是,前天的会议让人联想到船津忠严死后的日本地下帝国,每个人擅自作主,随便说话,任意作动。
“再这样下去,他们是要我摆出善良忠厚的一面讨女人欢心,当一个大智若愚的隐者终老一生,简直是荒唐!”
最后的“荒唐”正是黄老对自己的嘲讽,但续并没有说出口。
黄老早已狱得终生安乐的保障,华侨的有力人士们出手还不算吝啬。他们愿意把传说中的英雄人物引渡至加拿大或是美国,让他度过一个恬静富足的晚年。但黄老是打算拼上全力与四姊妹一决雌雄,压根没想到要安享什么晚年。反倒是王伯仁在黄大人与李柚先相继去世后元气大伤,他开始萌生重回美国华人社会另起炉灶的想法。
结果,会议虽然没有做出结论但两天后却再度召开。为自新加坡的张先生在会议上大肆挟击日本人一行——他表示幼年时父亲与祖父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日本兵杀害,到现在父亲被日本刀斩首的表情还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所以他目前说什么也不愿跟日本人合作。听完,日本人一行无言以对,只有默默地目送他离去。
“想不到日本帝国在新加坡屠杀华侨这个陈年往事会在这里重新成为阻力。”
蜃海垂头丧气,虹川也摇着头答道。
“学校从来没教过我们这段历史,而受害者是永生不法忘怀的。”
……西元九世纪,中国的唐朝有个名叫仇士良的人,他是恶名昭彰的宦官,暗中操纵皇帝作威作福,朝廷重臣谁敢反抗他就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杀,他还行贿敛败累积了巨富,晚年终于事迹败露,财产遭到没收;当这个宦官下台时曾经告诫新进的官们如下:
“我们宦官的权力是藉由操纵皇帝得来,因此我们需要愚蠢而无知的皇帝,要让皇帝无知就不能让他读书,尤其是历史方面。如果让皇帝明白过去的历史,他就会对现状产生疑问,这么一来皇帝就不会任凭宦官摆布了。”
保持人们的无知就不能让他们学习历史,一千年前的宦官所遗留下来的教训至今依然受用无穷。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日本军阀曾经犯下种种劣行——南京大屠杀、新加坡屠杀华侨、重庞大不分区轰炸、强行征召从军慰安妇,强迫奴役中国工人,强制冲绳居民前往疟疾污染地——一连串的事实证据确凿,文部省却企图在历史教科书一手遮天,彻底实践仇士良的告诫。日本政府刻意纂改历史欺骗年轻一代训练他们懵懂无知的结果,使得年轻的日本观光客到了塞班岛或新加坡反而引起当地居民的反感,因为他们在屠杀受害者的纪念碑前笑着摆出胜利手势拍照留念。
始告诉续这段话的时候,语气显得明当愤慨。
“日本有许多著作声称根本没有南京大屠杀,但没有一本是实际前往南京当面采房曾经遭受迫害的市民,理由只有一个,因为实地取材对自己的主张有百害而无一利。”
“另外也有报社或出版社认为南京大屠杀的真相目前尚待查明。”
“我看这些报社或出版社只要派调查团到南京采访当地居民,真相立刻大白。实地取材本来就是新闻报导的基本要件,都已经过了五十年还是有人不断提出‘真相不明’这个说词。”
“他们只知道隐瞒对自己不利的真相,连实地取材也不做就否认这个事件的存在,完全是一种强辩,有羞耻心的人是做不出来的。”|
一九九四年,日本首相访问马来西亚时曾经针对二次大战日本侵略行为公开道歉,但马来西亚首相反而表示:“我不明白日本为什么要为五十年前的事情道歉。”于是日本媒体为之哗然,一部分的报纸与杂志放话:“看,根本就没有道歉的必要。”
但是这个马来西亚首相曾以“危害国家安全”为由,禁止街头和平示威活动,不断压抑在野党与报社的独裁者。当政者理应想办法防止恐怖事件,但是连和平的示威活动也遭到禁止就表示当政者完全不重视民意。马来西亚的在野党与报社、台湾、菲律宾与香港等地对马来西亚首相的强烈评击,日本方面完全没有报导。就在这段发方发表不久,马来西亚副首者前来访日时表示:“首相那次发言并不在赦免或认定日本的罪行,他主要用意是希望日本政府与国民对于遭受侵略的亚洲人民,能够由衷表示歉意并承认过错,如此一来日本首相每次出国访问时就不需要一一谢罪。”亚洲各国都扩大报导副首相的谈话,只有日本报社对此视若无暑,甚至连访问行程也不做报导,这一点曾经遭受新加坡学者的指摘。日本媒体的弊病就是经常有意忽视大众正面的意见,只选择特立独行的重点大肆渲染。
“好刺耳。”
曾任新闻记者的蜃海表情怃然,虹川以毫无任何同情与嘲弄的口气说道。
“也难怪你想跳脱社会陋习,你以前工作的那个国民报社最为严重。”
就在蜃海打算说话时,一阵尖锐刺耳的怪声从远处逐渐靠近。
“这是什么声音……?”
对这个怪声反应最强的是水池,在一行人当中他要算是近代兵器的专家。“大家快趴下保护头部!”
在场所有人遵从他的指示,不到一瞬间突然冒出爆炸声与闪光。爆破的强风夹带着玻璃与建材的破片袭卷而来,被扯裂的窗帘开始喷出火花。
“那些家伙又回来了吗?”
蜃海在虹川耳边吼道。
“你问我我问谁呀!”
虹川也吼回去,爆炸的巨响使得听觉处于半麻痹状态,所以两人只得提高音量。正确答案立刻出现,“那些家伙”原本指的是小早川奈津子与其部下一行人,但事实却非如此,在烟雾与火焰当中冲进旅馆的是一群人高马大、身穿迷彩服的白人男子,他们是俄罗斯拥兵的余党,人数有一打之多。负责坐镇指挥的是一个东南亚男子,续与终还记得对方的攻相,他就是接下汤生职位的妖怪彭提亚那。
看样子四姊妹的香港分部早已被最高队层舍弃了,就连蓝伯都打算发射核子弹攻击香港,可见他根本不把这些部下放在眼里,也因此绝望到极点的他们便仿效前些日本的汤生以武力攻击亚南饭店。一般位于大组织的基层干部想法似乎大同小异,他们立定计划后就会立即付诸实行,但是他们的计划与勇气才刚开始发挥就被吹跑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时响起一阵哄笑,在烟雾弥漫中冒出一个巨大的黑影。
“打倒卖国求荣的东京审判史观!你们这群将大东亚战争丑化为侵略战争的叛国贼,我要代替文部省制裁你们!”
“啊、又是那个女人,她居然没逃走?”
虹川惨叫一声,原来小早川奈津子表面假装逃跑,实际上则是潜藏在饭店里。看她的甲胄淌着水滴,想必她是躲在水塔内部吧。四姊妹的爪雅们惊讶地直盯着身穿甲胄的怪力女。
“哦呵呵呵呵!我苦心等待多日,众神果然眷顾了美丽活泼、温柔善良的我,让我在今天找到了复仇的大好时机!”
续重重地叹一口气,肺部大概也空了一半。
“如果四姊妹想对欠出手,应该先想办法解决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才对。”
“我们要替哪一边加油呢?”
余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却是既讽刺又正确地掌握了事态未来的发展。小早川奈津子突如其来的偷袭,把四姊妹的爪雅吓得六神无主,重蹈汤生的覆辙。一脸凶相的指挥者颈部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往上伸,内脏也跟着抽出,那是续与终发誓不愿再见到的东南亚妖怪彭提亚那。
彭提亚那的怪模样对小早川奈津子产生不了吓阻的作用,她看到彭提亚那身上悬挂五脏六腑迎面飞来时放声大笑道。
“哦呵呵呵呵!只有美丽的东西才有生存的资格。像你这般恶心的货色,我绝不容许你再继续活半秒钟,到餐厅的奇特食物展示橱窗去吧!”
彭提亚那的肠子直冲着小早川奈津子而来,如果换成续与终一定急着闪躲,但小早川奈津子却连动也不动,也不向后退,反而是大大地往前跨过去,举起她那粗壮的手臂用力揪住迎面飞来的肠子。彭提亚那在半空中狼狈地惨叫,小早川奈津子单手紧抓着肠子挥舞,甩了两三圈以后加快速度,彭提亚那的头像是掷链球比赛里的链球一样在半空中转个不停,小早川奈津子甩着可能是地面上最恶心的武器跳进敌人当中。
“哦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看我愤怒的正义之拳!”
老实说四姊妹跟小早川奈津子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的共通点都是“想收拾竜堂兄弟,因此他们应该联手出击才对。但小早川奈津子现在紧抓住彭提亚那的肠子,甩动它的头部把四姊妹的喽啰一一击倒,所谓“排山倒海”正是她目前的写照。
“好厉害。”
余惊叹道,终也不禁拍手叫好。原本应该是一副恶心丑陋的血腥光景,到头来愈看愈滑稽,原先呆站在一旁的茉理等人发出忍俊不住的笑声。这时续喊着弟弟们。
“你们还在发什么愣,趁他们自相残杀的当头,我们也要赶快离开。”
这是长兄的意思,始不希望小孩子特别是余看到这种限制级的血腥场面,虽然已经来不及了。“都什么时代了,大哥还妄想期待余留在无菌的温室里长大吗?”续虽然颇有微词,到头来还是遵照长兄的意思行事。
“我们要退到哪里去啊?”
终提出相当实际的问题,黄老接着开口答道。
“放心,我自有法子。”
一行人同意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于是竜堂四兄弟、鸟羽茉理、虹川、蜃海、水池、黄老、王伯仁再加上松永合计十个人与一只狗,组成一个日中混合的队伍,匆匆向负责人致谢并道别,负责人露出理解的表情并祈祷他们一行人平安无事,然后塞了一叠美钞与日币到王伯仁手上。
“哦呵呵呵呵!反抗大日本帝国神兵的叛国贼下场就是如此!”
小早川奈津子得意洋洋地踩过遍地的死者与伤者,把她原本的目的抛诸脑后。当她把彭提亚那鲜血淋淳的头部丢开,头撞到地板发出声响时她才清醒过来,连忙四处张望却连一个影子也看不到。以负责人为首的所有饭店人员全部在她的眼前消声匿迹,此时只听见负责人先前联络的香港警车警铃声急速成接近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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