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莱因哈特把至尊之冠戴在自己头上之後,又把大本营移到行星费沙,然後开始二度对自由同盟大举远征,这期间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外人对其行动之迅速不禁瞠目结舌,但是,金发的年轻人却觉得自己在这段期间耽於安定胜过求进步,没有带动历史,反而被历史的洪流载著走,现在想来都让他觉得面红耳赤。
看在旁人眼中,是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的激动热烈辩论打动了皇帝,但是对莱因哈特本人来说,毕典菲尔特只不过是刚好站在他午睡期间被拉开的窗□的对面而已。当然,毕典菲尔特的主张和莱因哈特本来的气质及战略思想是一致的,所以他对「黑色枪骑兵」的指挥官也有很高的评价。
也有的历史家指出,即位数个月之後的新皇帝莱因哈特,活动周期率降低
了,事实上,莱因哈特一次又一次经过了身体状况的不安定、食欲不振、发烧等
状况。不能否认的,和即位之前的他比较起来依稀可见稍有消极的倾向。但是,.
即使活动周期率降低是事实,莱因哈特的霸气及才干仍堪称为丰富的矿脉。他派遣瓦列提督去讨伐地球教的根据地、把大本营从五世纪以来即为银河帝国中枢的
行星奥丁移到费沙去。在这期间,他连日推动制度及组织的整备、人才的采用、
法律的改废等工作,身为统治者的莱因哈特绝对不是一个没有任何作为的主君。
然而,莱因哈特本身比任何人更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在这一四一天中几近於无为的休止期。以前他那独一无二的盟友,已故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曾经这麽批评过他「莱因哈特的脚不是用来在地上走的,而是生来在天空飞翔的」。而建设及整备的工作大概就是属於在大地上漫步的行为。他绝对没有轻视这种工作的意思。然而,当他指挥大舰队在宇宙空间中和敌军相□杀时,他生命的根源就充满
了深深的满足感及灼热的昂扬感。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和他的敌手杨威利稍有不同的是,在莱因哈特白皙的皮肤下隐藏著许多的矛盾。他不断地作战,不断地获胜。打了胜仗,敌人相对地就减少了;敌人减少,战斗自然就少了。结果,他自己本身的生命力或许就因此受到影响而消失了。
与他本来的气质不相符合的问题经常在宫廷内外产生。前些日子,工部省的
一个官僚就引起了一件舌祸事件。他位居帝国首都建设本部,在职务方面可说是鞠躬尽瘁,但是,有一次喝了酒和同事聊天时因为强调费沙的重要性而说得太过火了。
「要使人类有机性地结合,就应该将费沙视为关键。即使罗严克拉姆王朝消失了,费沙仍然会是宇宙的要地而保留下来。」
这段话的最後部分触犯了皇帝的神圣,已经被处以不敬之极刑了-密告者的说法是这样的。年轻的皇帝带著厌恶的表情,把事情的处断权委交给希尔德去办理。希尔德确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对发言者以轻率之罪名处以谴责之处分。对密告者则以故意夸大同僚的过失造成不安、伤害皇帝的臣僚、违反皇帝的宽容及公正精神的罪名而予以降级的严厉处置。
过了几天,突然想起这件事的莱因哈特询问处置的结果,希尔德俱实以告。年轻的皇帝很满意似地摇了摇他那金黄色的头发。
「玛林道夫伯爵小姐很能辨别事情的道理、好坏哪!这次的事情对那些以为朕喜欢密告的人应该是一次很严重的教训。今後有很多事可以托给伯爵小姐去做了。」
谦让了一下之後,希尔德禀告皇帝,最近在宫廷及政府当中急速蔚成了一种不太好的风气。表现对皇帝的尊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人们却有将此事当成道具使用於卑鄙的事情方面的倾向。
「具体来说,像是什麽事情?玛林道夫小姐」
「譬如,同僚们彼此打著招呼乾杯时,没有高呼皇帝万岁的人就会被指责,上司甚至会将这件事记在考核表上。」
「真是无聊!」
「陛下说得没错。因此,属下想请陛下就此事下一道敕令。这样一来就可以对这种想藉著打击别人以求取本身发展的歪风予以先发制人的一击。」
莱因哈特以他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拨弄著覆在他额上的金发尾稍。
「伯爵小姐连这种事情都注意到了,真是辛苦□了。不过,不好的芽还是得尽早拔除才是。朕知道了,今天以内就会公告出去。」
「谢谢陛下听取属下的建议。」
如果不在战场上打倒敌人建立功勋,也不在国政上处理悬案而立功,光靠著向绝对的权力者献媚就可以飞黄腾达的话,罗严克拉姆王朝大概就要走上颓废之路了。莱因哈特了解希尔德害怕的是什麽,而且他原本就是个不喜欢对权力者献媚的人。
以前负责向莱因哈特直言忠告的是已故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现在虽然有刚直的米达麦亚及诚实的缪拉,但是,他们对皇帝并不是站在完全不客气的立场进谏的。希尔德也是以自己站在当事人的立场来考量,不过,有些事如果没有人提起,莱因哈特也不会去注意到的。
向自由同盟再度宣战的那一天,莱因哈特从超光速通讯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以希尔德为对手展开几个战略论。他知道米达麦亚曾赞扬希尔德的智谋胜过一个舰队的武力。
「玛林道夫小姐对这次的出兵有什麽妙招?」
「如果陛下希望的话,不用两个礼拜的时间,也不需要开启什麽战火,就可以把同盟元首弄到这□来了。」
莱因哈特水蓝色的眼晴中充满了好奇的光芒。
「用什麽方法可以从树枝上摘下果实?伯爵小姐」
「只要一张通讯文。」
莱因哈特毫不做作地歪著头想了想,然後很快地就笑了起来。-
「朕知道了,让他们两边相残吧?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是不是这样?」
「是::」
「说起来,这是属於奥贝斯坦元帅的工作领域的。看来,智者有时候是会有相同的见解的。」
希尔德为了掩饰表情,很快地瞄了莱因哈特一眼,她无法判断莱因哈特是不是因为预料得到她的反应而有这样的说法,这时,莱因哈特又提出了问题。
「那麽,这个办法的优点在哪□?」
「不让战火蔓延到同盟首都海尼森,不把非战斗人员卷进事情当中。把同盟
崩坏的责任归到他们自己身上去,排开市民怨恨帝国的情绪。」
「缺点呢?」
「在短期之内会让杨威利元帅一党增加力量。因为他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所以陛下的敌人应该都会聚集在他的四周。此外::」
「此外?」
「如果这个计策成功的话,陛下的德威可能就比较不尽理想。因为从正面粉
碎同盟军是陛下的愿望吧?」
莱因哈特发出了清脆的笑声,水晶玻璃共鸣的声音扬起了室内空气的振动。
「玛林道夫小姐就像有一面反射人心的银镜哪!」
这个感想是追寻自他小时候从姊姊安妮罗杰那儿听来的童话,但是,他当然
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但是,就算我们不玩弄诡计,在崩坏之前,人心一定会动摇的。到时一定
会有人来推销我们不想要的商品。」
莱因哈特极不愉快地肯定了希尔德的预测,然後摇了摇桌上的铃。近侍艾密
尔.齐列一出现,他就吩咐准备咖啡。
一到崇拜的年轻皇帝面前,艾密尔全身就像自动机器人一样僵硬。结果那更
加深了莱因哈特对这个充满忠诚心的少年有好感。如果艾密尔仗著皇帝对他的好
感而有傲慢无礼的行为出现的话,一定会引起莱因哈特的不快。
听到吩咐之後,艾密尔又退了出去,一直看著他的动作,希尔德微笑著说道。
「真是一个好孩子。」
「是不错,只要他不觉得在我身边有不自由的感觉就好。他会是个好医生。即使技术不怎麽完美,患者也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他::」
属於莱因哈特的严苛、辛辣在这个时候完全潜沈在他白皙的皮肤底下,另一面的特质浮现了出来。「因为我没有弟弟」莱因哈特曾经表现出他内心的一部分。他一向是站在身为一个女性的弟弟的立场,而尝试著去改变一下立场让他有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一边等著咖啡的到来,希尔德突然想起自己的立场,然而,她的思绪却不像她惯有的思考方式般地立刻停止了。她是一个年轻伟大征服者忠实而又能干的秘
书。她没有除此之外的其他要求了。
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奉命担任行星费沙的防卫司令部的长官,留守基地。
皇帝不在的这段期间,军事由军务尚书,民政由工部尚书分担。这是理所当然的
人事配置,但是,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内心有一种「那家伙不在反而落个清□」的感受,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奥贝斯坦面无表情地接受了命令,开始在军务省设置所在地的大楼的一个办公室内处理起事务,然而,他的部下菲尔纳少将对於要尽可能圆滑地和这个冷漠无情的上司沟通一事却感到无比的恐惧。
「军务尚书是不是反对再度出兵?」
「不,这样就好。」
奥贝斯坦不认为性急的再出兵是万全之策,但是这样一来,也让同盟政府没有万全的防卫战略及准备的时间,所以双方的条件是相同的。最重要的是要经常处於掌握状况的立场,不要给敌人主导权。连列肯普在他的事务官任内虽然没有什麽建树,不过,他倒是靠著自己的不幸完成了迫使自由同盟面临绝境的任务。
「而且皇帝的本领就在於果断速行。说起来,坐著等待变化并不适合皇帝的特质。」
「您说得对。」
菲尔纳虽然肯定了奥贝斯坦的论调,但是,他看著奥贝斯坦的视线中却闪著颇感意外似的微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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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费沙回廊侵入同盟领域的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和舒坦梅兹一级上将的-军队合并之後快速前进,然而就在这时候,他们发现了大约有一O艘左右的同盟军小舰队桃战似地迫近。
以「黑色枪骑兵」所具有的破坏力来说,他们可以在一瞬间将这麽弱小的敌人化为宇宙的尘土。然而,上起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下至最低层的将兵们都有著和大敌勇猛作战方不负盛名的矜持。基於时间的馀裕所造成的宽容性,「黑色枪骑兵」有意放过他们,然而敌人却执拗地跟著不走,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原本就不怎麽有耐性的毕典菲尔特已经失去了耐性了。
「这些家伙太固执了。真令人讨厌!」
奋力一击粉碎他们作为出征的血祭吧-接获司令官的命令,一OO艘左右的舰艇就像吐著舌头的猛兽般地逼近待宰的猎物。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那只小舰队表明了他们并不是要战斗,而是前来交涉的。故障的通讯系统在产生最坏的情况之前恢愎了功能。在知道了同盟政府的特使要求进行撤兵的交涉之後,毕典菲尔特轻轻地歪了歪嘴思索著,最後,他轻轻地搓响了手指头。
「我的职务不包括交涉的权限。去和我们後面的米达麦亚元帅面谈。我保障你们航行的安全。」
命令一艘驱逐舰担任引导及护卫之後,毕典菲尔特率领著「黑色枪骑兵」朝著同盟领地的黑暗空间全速前进。
不被放在眼□的同盟政府特使,或许认为和米达麦亚交涉可能比和毕典菲尔特交涉要来得有用吧?在帝国舰队的前导之下又续航了三天,接近米达麦亚直接指挥的舰队要求会面。
「毕典菲尔特这家伙!竟然把难应付的客人推给我,他想趁这个时候前进,拉开我们的距离吗?」
看破了的米达麦亚知道自己既然身为宇宙舰队司令官,就不能不理会自称为政府特使的人。咋了咋舌,米达麦亚拢了拢蜂蜜色的头发,命人把特使带到旗舰「人狼」号的司令官室来。
同盟政府特使威利姆.欧迪兹是从立体电视解说员转任政界,任职国防委员会委员的少壮派男人,具有辩才,而且又有名留後世的野心。连派遣他前来的列贝罗也不抱什麽期望,但是,他自己则自信满满地认为「靠一个舌头就可以制止帝国大军」。他对著左右带著随从幕僚的米达麦亚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之後,挺起胸膛朗朗地说出他的诉求。
「在「巴拉特和约」中应该约定有保障自由同盟的主权及领域的。然而,现在银河帝国却违背和约的条文及精神,一味地使用非法的暴力想要蹂躏我们的领土。如果帝国不希望引起人们现在的反感及未来的批判,就应该立刻制止军队,透过外交折冲的方式来主张自己的论调才对。」
使者说完话时,米达麦亚只是为难地摸摸他蜂蜜色的头发,一语不发。特使正待再度开口,一个强烈的反应从侧面反弹过来。
「住口!还想说什麽?」
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发出怒吼的是拜耶尔蓝上将。
「违背和约,杀害皇帝的全权代理人连列肯普事务官的是谁?不就是你们同盟政府吗?我们的皇帝就是看你们没有遵守和约的意思,做事又缺乏能力才决定率军亲征的。如果你们还有良知,不就应该跪在陛下面前请罪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血?」
面对这种严厉的指责,特使在表面上一点都不害怕,提出了他的反论。
「连列肯普事务官是自缢的,而迫使他这样做的是杨威利一党。」
「那麽,你们为什麽任杨威利一党逍遥法外?」
「因为你们帝国军没有给我们同盟政府时间。」
这个回答使得拜耶尔蓝深蓝色的瞳孔中浮起冷笑的光芒。彷佛流星之光穿过夜空般。
「时间吗?如果有时间,只会使杨威利一党更壮大,使你们同盟政府更瘦弱而已。即使给你们一O倍於杨的兵力,我也不认为你们胜得过他。」
「您说得或许没错。」
特使的话极其郑重,但是,声音中却含著与他的态度大相迳庭的毒素。
「::因为连拥有杨一OO倍兵力的皇帝莱因哈特陛下对他也束手无策。像我们这种不才之人当然是无法与杨匹敌了。」
室内的沈默就像铅一般的沈重。连豪迈如拜耶尔蓝者流在这一瞬间看来似乎也丧失了呼吸的机能了。特使是狠狠地嘲笑了莱因哈特在巴米利恩会战时,在纯粹的战斗方面的的确确败给了杨一事。沈默在这时候急速地达到了临界点,一旦冲破了这一点,充满杀意的气流就四处奔窜了。
「畜牲,竟敢侮辱陛下!」-
皮罗及托尔先几乎同时发出怒吼,至於拜耶尔蓝则猛然地想跃过桌子逼近特使。他的一只手上已经亮著一把气爆枪了。
一直交抱著双手的米达麦亚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尖锐的斥喝声。
「住手!你们都是军人吧?想冲向单独前来又手无寸铁的敌人把他杀掉,然後去向谁邀功吗?」
拜耶尔蓝的激动情绪急速停息。年轻的勇将红著脸对著司令官行了一个礼,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米达麦亚对著恢复心安表情的特使说道。
「我有一个问题,如果这□的提督其中一人被派遣到同盟首都去当特使,并且当著你们的面侮辱你们的元首,请问现在同盟军的干部中有没有人愿意以死来赎这个罪的?」
「::」
雄辩的使者这一次无话可说了。米达麦亚的表情让他觉得光是口头上的答辩是没有什麽用的。
「没有::很遗憾。」
「那麽,杨威利的部下如何?他们赌上自己的生命去救上司::」
「::」
「我们的皇帝怕的不是同盟政府,他怕的是杨威利一党。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米达麦亚站了起来。他的个子出人意外的娇小使得特使大吃一惊。特使一直深信「帝国双璧」中的一人应该有著与其威名相称的高大身材的。
「特使来此是很辛苦没错,不过,我们已经没什麽好说的了。如果你还有什麽话要说,就请直接去跟陛下面谈好了。」
「那好,不过,米达麦亚元帅,在你请求皇帝撤兵之前,希望你能暂时停止军事行动。」
「不行。你要去见陛下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军的行动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掣肘。如果由陛下下令撤兵,我们当然会听令行事,但是事情是不是会如此,那就看你的辩才了,与我们无关。我们在接获新命令之前还是得遵循原有的命令。也就是说,我们会继续对同盟进攻,并排除一切抵抗的因素。如果你想阻止我们进攻,那就不要再迟疑,赶快去见我们的皇帝吧!在这□逞你的口舌之勇是毫无意义的。」
彷佛要弥补刚刚的沈默似的,米达麦亚说了一段难得一见的冗长台词,字字句句都变成一颗颗看不到的子弹直击特使的心脏。想用光靠技巧营造的雄辩来打动帝国军最高的勇将是不可能的。
特使显得很颓丧。他的勇气及意欲似乎都用尽了。他的使命失败了。不能说服米达麦亚,那就更不可能说服他的主君皇帝莱因哈特了。
在离开同盟首都海尼森时,他的体内充满了热情、勇气及自信的混合气体,然而,现在却呈现了真空状态。尽管如此,他仍然虚张著声势,挺著胸离开了战舰「人狼」号,但是,一回到自己的舰艇上,他就像□了气的汽球般整个人都摊了下来。几个小时下来,他都躲在自己的房间中,好不容易踏出房门後,就以几近自暴自弃的语气宣布他要直接去和皇帝莱因哈特面谈。
「那个虎头蛇尾的长舌族怎麽了?」
过了几天之後,米达麦亚向皮罗问道,一听说他为了直接与皇帝面谈而往费沙方面前进时,米达麦亚点了一个头,在自己的脑海中印下了一个「可忘却」的印章。
如果要从结论来反溯的话,这个时候或许米达麦亚应该留下那个装模作样成雄辩艺术家的男人才对。但是,他不认为那个不能说服他的说客能改变皇帝莱因哈特的心意,也不认为希望向皇帝直接投诉的人会对事情有所妨碍。以前,在利普休达特战役之後,有刺客企图暗杀莱因哈特,结果,齐格飞.吉尔菲艾斯被夺去了生命,但是,米达麦亚难以想像这一次还会有这样的危险。尽管如此,米达麦亚还是利用通讯把应该注意的事情传到皇帝的大本营去。
当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在军事力呈空白地带的同盟领域中朝同盟首都海尼森前进时,在帝国直辖领土干达尔星域的舒坦梅兹一级上将,在完全的临战体制下等待友军的到来。
如果以他得自皇帝赏赐的兵力来看,他要一举进攻海尼森也是可以的,但是有几个条件要求他必须慎重行动。第一,杨威利一党的行踪不明,即使可能性只有一点点,但是只要有可能,帝国军活动的根据地干达尔星系就不能放空城计。虽然在「巴拉特和约」之後干达尔星域已经积极整备,但是要像伊谢尔伦一样成为永久的要塞则为时尚早,为了守住其据点的地位及储备的军需物资,留驻舰队主力是不可或缺的。
除此之外,同盟首都海尼森还驻有已故连列肯普高等事务官下属的文武官一万多人,他们的安全也要有所保障。当然,帝国已经向同盟发出了警告,他们应该不会无益地杀害对同盟来说可算是极贵重的人质才对。事实上,舒坦梅兹曾为了向同盟政府追究责任而想进入行星海尼森去。当时副司令官克尔钱休特伦上将变了脸色大加反对。
「只带著少数几个随从就深入海尼森无异是自杀行为。难道您忘了连列肯普事务官不幸的前例了吗?」
舒坦梅兹毫不在乎地回答。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把行星海尼森给毁了。多年来的混乱大概就可以因此一扫而光了。」
於是,把副司令官克尔钱休特伦上将留下来守卫的舒坦梅兹带著参谋长波连中将、次席参谋长马尔克古拉夫少将、护卫队长伦普中校等幕僚,前往同盟首都行星海尼森,但是结果会谈并没有实现,舒坦梅兹从干达尔星系外缘部分折回行星乌鲁瓦希。以前曾任莱因哈特的旗舰伯伦希尔的第一代舰长,後来经常在边境建立武勋的提督只好像一把拉满的弓一样紧绷著神经过日子。
帝国军再度大举进攻。
这个消息当然让同盟首都海尼森颤栗不已。「一年之内竟然看到帝国军的舰队两次」有人这样自嘲著,也有人呼吁即使行星整个焦土化了也要继续抗战,更有人主张抵抗也无济於事,乾脆无条件投降算了。还有大量从都市前往山间避难的人潮在「巴拉特和约」之前的那一次帝国军的急袭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人们产生恐慌,然而这一次,破灭的水波缓缓地浸湿著人们精神的阶梯。类似死荆囚的感觉紧紧攫住人们的神经,在无力感收歙呈饱和状态的时候发生了暴动。在被封闭的宇宙港前,治安警察和市民起了冲突,造成了数千人的死亡。
邱吾权取代老病的比克古加速整备迎击帝国军,而往常被最高评议会议长姜.列员罗发牢骚的对象们,也都不得不认真去做一点事而消失无踪了。连秘书官都避著议长。有一次列贝罗阴森地问道:
「比克古元帅拒绝和杨威利打仗,如果对手是皇帝莱因哈特的话,他会打吗?」
「这应该不是什麽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邱吾权极为温和地反驳。
「请您想一想。这麽多年来,比克古元帅和您交情不可谓不深。但是,他为什麽不和您碰面?难道您不认为是因为他太了解还没坐上元首实座前的您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变了?」
「比克古元帅并没有改变。这一点您应该承认吧?」
列贝罗把缺乏生气的两只眼睛投向邱吾权,但是很明显的,他的视线透过了邱吾权凝视著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列贝罗的嘴巴微微地张开、闭合,一道低沈、乾枯的声音从他口□发出来。邱吾权只得把自己听觉神经的机能发挥到最大限度。原来他在告发逃亡的杨威利的罪状。
「很抱歉,阁下,杨威利大可以杀害您,也可以把您强行带到宇宙深渊去。他之所以不这麽做是因为::」
邱吾权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在听他说话。宇宙舰队总参谋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就像是烦恼著经营不善的面包店的将来。当邱吾权离开列贝罗的办公室时,他原本想对警卫室长说些什麽,结果还是放弃了。他必须承认议长已经在精神上自杀了。
回到宇宙舰队司令部的邱吾权在玄关处被告知有客人来访时,中途前往自己的办公室停留了一下,随即打开指定接待室的门。
三个来访的客人一看到被称为「面包店的第二代」老板的总参谋长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以郑重其事的动作及表情行了一个礼。
这三个人的名字是驻伊谢尔伦要塞舰队副司令官费雪、参谋长姆莱中将、副参谋长派特里契夫少将。
「巴拉特和约」成立,杨退役,於是通称的「杨舰队」便落到解体的命运,他们也分别被调派到各个边境军区。就在半年多前,他们还隶属於自由同盟最强的武力集团的指导部,但是在转战各地获得许多胜利及付出许多苦劳之後,他们却被外来者从首都赶出去了。在政治上这不算是错误的处置。中央政府害怕最强的部队自立化、军阀化而促使其解体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他们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尽管他们三人都没有感到不安,但是也无法保持平静。在边境上,他们和同事被隔离,所有关於首都的情势都只有政府所发布的消息及不确实的传闻。他们只能确定昔日的上司,自「第一三舰队」创设以来即和他们同生死共患难的杨威利或者逃亡,或者被肃清,不管是哪一种下场,都已被迫放弃了理想中的生活。
「让你们千里迢迢跑来真是辛苦了,请坐。」
在劝坐的同时,邱吾权自己也坐了下来。从对方轻松就座的姿势,总参谋长在心中已确认了来客的为人。
姆莱虽然缺乏独创的能力,但是却很有细密条理的头脑及官僚的处理能力,素有「杨舰队中少有的常识丰富者」之风评。至於费雪则是运用舰队的名人,杨所拟定的作战之所以能够屡屡克敌致胜完全归功於他完美的舰队连用。派特里契夫拥有参谋型的军人中少有的巨大体型,事实上,他从来未曾延误过杨舰队司令部的营连,其对任务及上司的忠诚是不容置疑的。邱吾权心想,能够录用并统御这些人材而不乱了步调的杨威利确实是个不平凡的青年。
「特地把我们从任职地叫回来有什麽事吗?总参谋长!」
严谨的表情发出严谨的声音。其他的两个人似乎把会话权交给了姆莱中将似的保持沈默一语不发。
邱吾权简短但不失正确地把杨和部下逃离海尼森的事情向他们说明了。看了看相互注视著的三个来客,邱吾权把带来的文件递给了他们。
「所以这□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你们找到杨提督,把这个文件交给他。」
「那是::?」
「是让渡契约书。」
三个人闻言都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低头看了看那份文件。当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惊愕及不可思议的表情更加浓厚。邱吾权吃力似地交叠著腿又坐了下来。
「就如你们在文件上所看到的,我把我们宇宙舰队中的五五六O艘战舰让渡给杨威利。我希望你们把文件及所有的商品一并带走。至於法令上的手绩都已经办好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姆莱轻咳了一声。
「可是,有必要特意做这样的文件出来吗?下官觉得光是在形式上就已经太过了。」
「你还不懂吗?」
邱吾权天真地看著眼前的三人。派特里契夫歪著头,费雪露出了犹豫的表情,姆莱则一脸坚定。
「那当然是一个玩笑了。」
一边小心地整理了自己头上扁帽的角度,邱吾权如此说道。姆莱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使坐姿看来更庄重些。他简直不相信除了半年前的那个上司之外,还会有这种令人困惑的人。心中或许是这麽想著,可是表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尽管如此,他仍然以对上司而言过於严厉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玩笑,那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必须整合战力对抗帝国军时,光是这些舰艇及物资就能对付帝国军的侵略吗?」
「再怎麽整合也没办法对抗。」
太过简单明了的回答让姆莱中将说不出话来。银发的费雪仍然保持著沈默,敢代前参谋长开口说话的是派特里契夫。
「话是这麽说没错,但是,总不会连仗都不打就把首都拱手让给他人吧?阁下!」
「没错,是不可能这样做。比克古长官和我打算拚了命也要搏他一搏。」
「可是,那不就等於是自杀吗?乾脆比克古长官阁下及总参谋长阁下也跟下官们一起走吧!」
姆莱中将移了移视线,轻轻睨著壮硕的少将。
「不是我随便说说。第一,这不是我们本身决定要去的。」
「我打算这麽做。」
费雪终於打破了沈默说道,用他那银色的眼睛注视著总参谋长。邱吾权又交叠起他的腿。
「你是愿意去了,费雪提督?」
「下官愿意接受任务,阁下。姆莱中将,现在已经没有拐弯抹角的时间了。我们应该采取最不浪费时间的最好办法。」
「::」
姆莱中将失望地抬头看著天花板,或许是他已默认费雪的看法是正确的。於是他便行了一个礼,接受了命令。
前杨舰队的三个干部带著「让渡契约书」离开司令部之後,邱吾权立刻向比克古报告事情的经过。老提督慰劳了他的辛劳之後,把视线投向遥远的彼方。
「在兰提马利欧会战失败的时候,我已经是已死之身了。由於你的劝说,我又得以苟活了半年,结果,只是把大限的日子移开来了而已。」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或许当时是做得太过分了。请原谅。」
「不,承蒙你的劝说,才得以和妻子多聚了半年::你的妻子怎麽处理?」
「请不用担心,下官已经托姆莱中将把她送到杨那□去了::。我这样做实在太利己主义了,一意挂心著家人。」
老提督闭上眼睛说了一句「那太好了」。他自己则把老妻留在家□。妻子拒绝离开自新婚以来即一直住著的家。或许她是把那个家当成她和比克古的终身归宿吧?
「杨威利纵然有许多缺点,可是,他却有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加以挑剔的优点。那就是他一直深信民主国家的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以保护人民的生命为前提的。而且,他也一直奉行不渝。」
「没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比克古衰老的脸上浮现夕阳般的微笑光彩。
「艾尔.法西尔也是这样。放弃伊谢尔伦要塞时也是这样。他绝对不让平民成为牺牲品。」
历史或许会将杨记载为一个与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匹敌,甚或超越其上的战争艺术家。然而,他还有些事情是必须让後世知道的。而这个任务不是由比克古或邱吾权负责的。每个人背负的责任都不一样。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如果杨失败了,那并不是因为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伟大天才所致。」
或许是因为杨执著於自己的理想的缘故。在巴米利恩会战的时候,他应该置政府的命令於不顾的。这是一件不能不说清楚的事,但是,为了他自己,他是应该这样做的::。
iii
在结束同盟政府的特使欧迪兹的访问之後,米达麦亚把在这个作战中的第一个炮火指向了同盟军。行星路西安那的同盟军兵工厂由於不在帝国军的前进路线上,所以被毕典菲尔特放过了,但是,从战略上来看,这个兵工厂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存在。如果放著不管,其地理位置及生产力必会成为日後的心腹大患。
米达麦亚的迅速行动并没有败坏「疾夙之狼」的美名。一二月二日,行星路西安那的兵工厂被帝国军完全破坏,长官邦斯格尔技术中将和兵工厂设施同生死。但是刚建造好的驱逐舰及巡航舰有半数成功地逃离了。逃离者在戴休准将的指挥下避开了帝国军的追击及搜索,一边聚集兵员及物资,一边快速前进,五O天之後,好不容易才到达了艾尔.法西尔,投靠了杨威利的非正规部队。
在米达麦亚之後,帝国军的舰列形成巨大的光带席卷著同盟领地。和同盟军现在的战力比较起来,帝国军过大的数量使帝国军的补给能力界限已经达到了极点。在米达麦亚之後,原有的连列肯普舰队分两路展开。
连列肯普一级上将生前转任高等事务官时,他所统率的舰队被分成两股,分别编列到亚尔夫烈特.格利鲁帕尔兹、布鲁诺.冯.克纳普斯坦两大将的麾下。这两个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充满了锐气和活力,同时决定为他们原来的上司连列肯普复仇。
但是,他们在个性上还是有差异的。克纳普斯坦对连列肯普极为忠实,是一个有才干的门生,具有极正统的用兵术,同时又稍稍具有清教徒般的正经个性。另一方面,格利鲁帕尔兹除了是一个军人之外,同时还是一个和他的年龄不相符合的知名探险家,他的名字列在帝国地理博物学协会的会员名单上。要获得该协会的入会许可必须有会员的推荐及论文审查,而他就是以「阿尔曼多夫贝尔星系第二行星的造山活动,证明大陆移动的相互关系与极地性植物分布的考察」为名的论文而获得了资格。
他在接到入会许可的通知时正要参加故卡尔.古斯达夫.坎普提督的葬礼,身上穿著礼服,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就穿著礼服冲进洗手间,一个人在□面爆出一阵喜悦的欢呼声之後,又带著严谨的表情参加了葬礼。由於这种经历及志向,他好像对素有「艺术家提督」之称的梅克林格一级上将比对连列肯普更怀有敬意,但是这种情怀当然也没有降低他复仇的热情。或许是彼此的竞争意识提高了热情的温度吧?
在他们後方还有克罗弟瓦鲁上将、瓦肯塞尔上将、克里希中将、麦霍哈中将等人的舰队,除此之外,艾齐纳哈一级上将也以重心之姿出现在行列中。
艾齐纳哈比较好酒,即使在战场上也是威士忌不离身的,但是,自从离开费沙之後,他和酒就无缘了。这其中多少有些缘由。将官级的艾齐纳哈当然有幼校的学生当侍从,但是,由於「极端地沈默、严格又严肃」的风评一直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旁,所以接受副官指示的学生从一开始就显得僵硬而不知变通。
「如果提督搓响手指头一次,你就要送上咖啡,绝对不要超过四分满以上。如果搓响两次就是要威士忌,万不可以弄错。」
幼校生拚命努力地记下指示,如果以他本来的记忆力来说应该是很容易的事。但是,或许是心理的压迫感使少年的记忆回路微妙地变了形吧?离开费沙之後,有一次艾齐纳哈搓响了指头两次,三分五O秒之後,两杯咖啡送到了他面前。
「极端地沈默、严格又严肃」的提督轻轻地瞄了一眼身旁那个全身僵硬站著的少年之後,二话不说地喝下了两杯咖啡。幼校生全身叹了一口气似地松了下来。於是,在这趟的远征旅途中,亚伦斯特.冯.艾齐纳哈就只有在一杯咖啡和两杯咖啡中做选择的权利。
在艾齐纳哈後面,有著水蓝色眼珠的男人阿达贝尔特.冯.法伦海特一级上将的舰队曳著长长的光点尾随著。他所负的重要任务是和前方展开的各个舰队及後方的莱因哈特直属舰队结合。可以说双肩担著整体的作战是否能有机运作的重任。
然後,後面跟著的便是皇帝莱因哈特的直属舰队。辅佐莱因哈特的首席幕僚是统帅本部总长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其下负责舰队运用的是贝尔玄克、皇帝的高级副官阿尔兹.冯.修特莱中将、次席副官迪奥多尔.冯.流肯少校、首席秘书官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也都在旗舰上。
在最後面的是有「铁壁」之称的奈特哈尔.缪拉一级上将的舰队。他不只是
负责後卫的工作,一旦费沙方面有异变产生,他就必须调回头成为全帝国军的先
锋去压制敌人。同时他又必须确保後方的补给路线。
堪称深、厚布阵的帝国军,再次侵略形成一波波能量及物质的怒涛席卷
向同盟领土。但是在宇宙的一个小角落□,一个与帝国军大不相同、微小而重要
的作战正要展开。
杨威利开始了再夺回伊谢尔伦要塞的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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