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法拉奈师傅到卡尔费马特镇上的小学里来访问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我觉得升D音不断地在我的喉咙深处震响着。
修理管风琴的工作往前进展。再过一星期就将是圣诞节。我空闲的时候,都在管风琴台上度过。我是不由自主。我甚至尽力帮助管风琴技师和他的助手;谁也不能使这个助手说出一句话。现在,音栓状态良好,风箱随时能使用,木壳焕然一新,铜器在殿堂的半明半暗中重新闪闪发亮。是的,大家都准备好迎接节日到来,或许除了那只童声乐器。
事实上,正是在这里,修理工作慢了下来。不管埃法拉奈师傅怎么发脾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试了又试……就是不灵。我不知道音栓上缺少些什么,他也不知道。由此导致失望,又变成勃然大怒。他责怪管风琴、风箱、拉管风琴风箱的人、这个束手无策的可怜的升D!有好几次我以为他就要砸碎一切,于是我溜之大吉……如果圣诞节的隆重弥撒不能进行得很有气派,本来对他抱着希望,如今希望幻灭了的卡尔费马特的居民将会说些什么呢?
别忘了,既然儿童唱经训练班已经解体,只能靠管风琴的演奏,在圣诞节,这个训练班是无法演唱的。
总之,庄严的日子来到了。在最后的24小时里,埃法拉奈师傅越来越失望,沉溺在发泄怒气之中,以致大家为他的理智担心。他只得放弃这些童声吗?我不知道,因为他令我非常害怕,我再不敢踏上管风琴台,甚至不敢踏入教堂。
圣诞节的晚上,人们按习惯让孩子们一到黄昏就睡觉,一直睡到做弥撒的时候。这样就能让孩子们在做午夜弥撒时不致昏昏欲睡。因此,这天傍晚,放学以后,我把小降E带到她的家门口——我也发展到这样称呼她了。
“你不要错过做弥撒。”我对她说。
“不会的,约瑟夫,你别忘了你的祈祷书。”
“放心吧!”
我回到家里,家里人在等着我。
“你去睡觉吧。”我妈妈对我说。
“好,”我回答,“但我不想睡着。”
“没关系!”
“可是……”
“按你妈妈吩咐的去做,”我爸爸反驳说,“你该起来的时候,我们会叫醒你。”
我服从了,拥抱了我的双亲,上楼到我的小房间去。我的干净衣服放在椅背上,漆皮鞋放在门边。待会儿我跳下床,洗完脸和手,便可以穿上衣服和鞋。
转眼间,我钻进被窝,灭了蜡烛,由于覆盖在邻近屋顶上的白雪,房里还有半明半暗的亮光。
不消说,我已过了这个年龄,要将一只鞋放进灶里,希望在里面找到一份圣诞节礼物。我回忆往事:这是美好的时光,一去再也不复返。最后一次,是在三四年前,我亲爱的降E在她的拖鞋里找到了一只漂亮的银十字架……你们别说出去,是我把十字架放到里面去的!
随后,这些快乐的往事从我的脑际消失了。我想到埃法拉奈师傅。我看到他坐在我旁边,长礼服、长腿、长手、长脸……我怎么把脑袋埋在长枕下也是枉然,我总是看到他,我感到他的手指沿着我的床掠过去弹奏着……
总之,我翻来覆去,终于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呢?我不知道。但我骤然被惊醒,一只手按在我的肩上。
“喂,升D!”有个声音在叫我,我马上认出了这个声音。
这是埃法拉奈师傅的嗓音。
“喂,升D,……到时候了……你想错过做弥撒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难道我要把你从床上拉起来,就像把面包从炉子里抽出来那样吗?”
我的被子被猛地掀开。我睁开眼睛,被一只手拎着的提灯照得晃眼……
我多么恐惧啊!……正是埃法拉奈师傅在对我说话。
“喂,升D,穿衣服吧!”
“穿衣服?……”
“除非你想只穿衬衫去做弥撒!难道你没有听到钟声吗?”
大钟确实在使劲地敲。
“说吧,升D,你想穿衣服吗?”
我不知不觉地,但在一分钟内穿好了衣眼。说真的,埃法拉奈师傅帮助过我,而且他要做的事,他是做得很快的。
“来吧。”他说,又拿起提灯。
“但我的爸爸妈妈呢?……”我说。
“他们已经在教堂里。”
他们不等我,这使我很吃惊。我们终于下了楼。屋门打开又关上,我们来到街上。
多么干冷啊!广场白皑皑的,天空点缀着星星。教堂在背景上突现出来,还有钟楼,尖顶好像闪耀着一颗星星。
我跟着埃法拉奈师傅走,但他并没有朝教堂方向走,而是踏上小巷,弯弯曲曲地走。他停在几幢房子前面,屋门不需要敲便打开了。我的同学们身穿节日服装,从里面走出来,霍克、法里纳、所有属于儿童唱经训练班的孩子。然后轮到小姑娘们,首先是我的小降E。我拉住她的手。
“我害怕!”她对我说。
我不敢回答:“我也是!”担心这样使她更害怕。最后,我们人都齐全了。所有人都有个人音色,而且半音音阶都很齐全,怎么回事!
管风琴手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呢?缺了童声乐器,难道他想用儿童唱经训练班的孩子组成一个音栓吗?
不管愿意不愿意,必须服从这个怪人,就像乐师们服从乐队指挥一样,只要指挥棒在他的手指中间挥动起来。教堂的边门就在那里吗?我们两个一排进了门。在这个寒冷、阴森、静悄悄的殿堂里还没有人。而他刚才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在这里等着我!……我问他,我大胆地问他。
“别说话,升D,”他回答我,“帮小降E爬上去。”
我就是这样做的。我们都踏上了狭窄的螺旋形楼梯,来到管风琴台上,突然,台上通明雪亮。管风琴的键盘打开了,拉风箱的人站在他的位置上,可以说他身上鼓满了风箱的风,他显得多么身高体胖啊!
看到埃法拉奈师傅做了个手势,我们排好队形。他伸出手臂,管风琴的木壳打开了,然后把我们关在里面……
我们16个人,关在这个巨大乐器的管子内,彼此隔开,又互相为邻。贝蒂由于降E的音色,待在第4位,而我由于升D的音色待在第5位!于是我猜到了埃法拉奈师傅的想法。没有什么可怀疑的。由于修不好乐器,他便用儿童唱经训练班的孩子们组成童声音栓,当从管口吹出的气到达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每个人便唱出自己的音符!这不是猫,而是我、贝蒂和我们所有的同学要让琴键来推动!
“贝蒂,你在那里吗?”我大声说。
“是的,约瑟夫。”
“别害怕,我在你的身边。”
“安静!”埃法拉奈师傅的声音叫道。
大家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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