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镇的儿童唱经训练班由于领导者管风琴手埃格利萨克而名闻遐迩。他是多么熟练的试唱教师啊,他多么灵巧地教我们试唱练习啊!他教会我们掌握节奏,了解音符的价值、调性、调式、音阶的构成!品德高尚的埃格利萨克真棒,真棒。大家都说,这是一个天才的音乐家,一个无与伦比的擅长对位法的作曲家,他创作了一部异乎寻常的4声部赋格由。
我们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曲子,有一天我们一块儿去问他。
“赋格曲。”他回答,昂起头来,他的头就像低音提琴的外壳。
“就是一首曲子吗?”我说。
“出类拔萃的曲子,我的孩子。”
“我们很想听一听,”一个意大利小男孩,名叫法里纳的大声说,他拥有男声最高音的出色嗓子,能升到……升到……天上。
“是的,”一个德国小男孩阿尔贝特·霍克也说,他的嗓子能降到……降到……地底的深处。
“行吗?埃格利萨克先生……”别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齐声说。
“不行,孩子们。要等到我的赋格曲写完,你们才能听到……”
“赋格曲什么时候写完呢?”我问。
“永远写不完。”
大家面面相觑,他则微妙地一笑。
“赋格曲是永远写不完的,”他对我们说,“总是可以加上新的声部。”
因此,我们没有听过不信教的埃格利萨克那首有名的赋格曲;但他为我们将圣徒洗礼约翰的颂歌谱成了曲子,你们知道这首圣诗,阿雷佐的圭多①用这首诗的前几个音节来表明音阶符号:
Ut queant laxis
Resonare dibris
Mira gestorum
Famuli tuorum,
Solve polluti,
Labii reatum,
Sancte Joannes.②
①阿雷佐的圭多(约990—约1050),意大利本笃会修士,阿雷佐教堂的学校教师,音乐理论家。他创造了音标和听力教育法。
②这首圣诗的前6行的开首由“多、雷、米、法、索、啦”组成,每行文字的含义只能约略理解。第一行指音域宽广,第二行指发出纤维的响声,第三行指平稳的姿态,第4行指视觉,第5行指弄脏,第6行有指责之意,第7行为“圣约翰”。
在阿雷佐的圭多的时代,“西”音还不存在。直到1026年,有一个也叫圭多的人增加了导音,才补全了音阶,依我看,他做得非常好。
说真格的,当我们唱这首圣诗时,老远的人都跑来了,只为了听听这首曲子。至于这些古怪的词意思是什么,在学校里没有人知道,连瓦尔吕吉先生也不知道。有人认为这是拉丁文,但不能确定。不过,看来这首圣诗在末日审判时会被歌唱的,或许能讲各种语言的圣灵会把它译成伊甸园的语言。
埃格利萨克先生仍然被看成一个大作曲家。不幸的是,他体弱多病,有苦难言,而且身体越来越坏。随着年纪大了,他变得重听。我们发觉了这一点,但他不愿意承认。为了不让他难受,每当对他讲话时,我们就大声叫喊,我们的假声能使他的耳膜振动。但他完全离变聋的日子不远了。
一个星期天晚祷的时候,这件事发生了。晚祷的最后一首圣诗唱完了,但埃格利萨克扑在管风琴上,沉浸在想象的驰骋之中。他在弹奏,弹奏,无休无止地弹奏。大家不敢出去,生怕引起他难过。但拉管风琴风箱的人受不了啦,他戛然而止,管风琴接不上气了……埃格利萨克没有发觉。他的手指用力弹出和音和琶音,让它们流转而出。但没有一个音发出来,而在他艺术家的心灵中,他始终听得见音乐……大家明白:不幸刚刚降临到他身上。谁也不敢告诉他。可是拉风箱的人从管风琴台的狭窄楼梯上走了下来……
埃格利萨克不停地弹奏。就这么弹奏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的手指仍然在无声的键盘上滑动。只得把他拉走……可怜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他成了聋子。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弹完他的赋格曲。他只是不能听见自己的赋格曲而已。
从这天起,在卡尔费马特的教堂里,巨大的管风琴不再鸣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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