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戏剧性的场面原封不动地保持了一会儿,林根星君主又点燃一支卷烟,他显得悠哉游哉,十分平静。吉尔布雷特缩在驾驶员座里,一张走了形的脸,好象就要嚎啕大哭似的。驾驶员座应力吸收装置的柔软保险带在他周围悬挂着,摇摇晃晃,更增添了一种阴郁的气氛。
拜伦的脸象纸一样煞白,拳头紧捏,瞪着林根星君主;而阿蒂米西亚,她那小小的鼻孔在盛怒之下张开着,她眼睛并不朝林根星君主看,而只是盯着拜伦。
视听两用无线电通讯装置里传来信号,柔和的滴答声在小小的驾驶舱里听来就跟响锣一般。
吉尔布雷特猛一下直起腰来;然后在座椅上急速转过身子。
林根星君主懒洋洋地说:“看来我们比预想的健谈多了。我告诉过里采特,一小时后我还不回去就来接我。”
里采特那灰白的头出现在显象屏上,吉尔布雷特对林根星君主说:“他要和你说话。”接着,他给君主让出位置。
林根星君主从自己的坐椅上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使他自己处于图象发送区内。他说:“我平安无事,里采特。”
显象屏上那人的提问清晰可闻,“巡航舰上机务人员是谁?先生。”
拜伦突然站到林根星君主身旁。“我是怀德莫斯的牧场主。”他骄傲地说。
里采特高兴而豪爽地笑了。屏幕上显现出一只手,有力地行了个礼。“向您致敬,先生。”
林根星君主打断说:“我马上同一位年轻的小姐一起回来,准备对接过渡舱。”说着,他关掉了两船之间的图象通讯联系。
他扭头对拜伦说:“我向他们提到过是你在飞船上,要不然,有人就会反对我单枪匹马来这里。你父亲在我部下的心目中是很有威望的。”
“这就是你可以利用我名字的道理。”
君主耸耸肩膀。
拜伦说:“你所能利用的也仅此而已,你对你部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正确的。”
“何以见得?”
“阿蒂米西亚·奥·欣里亚德留着跟我在一起。”
“在我已经把事实真相告诉你之后,你还要留下她?”
拜伦厉声说道:“你什么也没告诉我,你的话是无中生有,我不可能把这种毫无根据的话信以为真。把这告诉你并非我想耍手腕,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你对欣里克竟了解到这种程度,似乎我的话对你天生就是不可置信的吗?”
拜伦愕然了,看得出来,这话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他一言不发。
阿蒂米西亚说:“我认为不会有那种事,你拿得出证据吗?”
“当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你父亲和泰伦人之间的会晤。可是我能拿出一些已知的事实,供你自己作出判断。首先,六个月前,老怀德莫斯牧场主拜访了欣里克,这个我已经提起过。这里,我要补充的是:工作中他有点过分热心,或者说,他对欣里克的判断力估计过高。不管怎样,他说了不该说的话。吉尔布雷特老爷可以证明这一点。”
吉尔布雷特痛苦地点点头,他转向阿蒂米西亚。阿蒂米西亚早已朝他看去,眼睛里饱含泪水和愤怒。“我很伤心,阿塔,可这是真的。我告诉过你,我是从怀德莫斯那里听说君主的。”
林根星君主说:“我本人很幸运,因为吉尔布雷特老爷研制了那种长耳朵机器,他以此来满足他对罗地亚星总督正式会客的强烈好奇心。吉尔布雷特第一次同我接触时,就在完全无意之中警告了我有危险存在。我便尽快离去,但是,损失显然已经造成。
“现在,就我们所知,这是你父亲唯一的一次失足。而欣里克,显然根本不具备作为一个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大丈夫所具有的那种令人羡慕的声望。你父亲,法里尔,是在半年后被捕的,要不是因为欣里克,因为这姑娘的父亲的缘故。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拜伦说:“你没有警告他?”
“干我们这行得自己相机行事,法里尔,不过,他还是得到过警告的。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与我们当中的任何人进行过哪怕是非常间接的联系,而且他还毁掉了一切表明我们之间有联系的证据。我们当中有些人相信,他应该离开星云天区,或者,至少得避一避,但他拒绝这样做。
“我想我明白其中的道理。改变他的生活方式将会证明泰伦人已经了解到的东西是确凿无疑的,这样就会危及整个行动。他决定只用他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所以,他一直处于暴露状态。
“泰伦人等待了将近半年,想等待我们暴露。他们这些泰伦人很有耐心,可谁也没有上钩。因此,当他们再也等不下去时,他们发现,网里除了你父亲以外没有别的人。”
“谎言。”阿蒂米西亚喊道:“无耻的谎言。这是一个自以为得计的、伪善的谎言,里面丝毫没有一点事实。假如你说的全是事实,那么,他们也会监视你。你自己也会处于危险之中,你就不会坐在这里嬉皮笑脸地浪费时间。”
“小姐,我并没浪费时间。我已经尽我所能使他们不再把你父亲当作一个情报来源。我想,我多少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泰伦人一定会考虑他们是否还应该再听一位其女儿和堂兄弟显然是叛国分子的人的话。那以后,要是他们还愿意信任他的话,哎!那我就该隐入星云,在那里,他们找不到我。我有理由认为,我们的行动只能有助于证明我的话是确实的,而决不是其它。”
拜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们的会面可以考虑结束了,琼迪。我们已达成一定程度的协议,那就是说:我们将陪你去星云,而你将承诺向我们提供所需要的给养,这就行了。权当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确凿无疑的,那也仍然不足为训。因为罗地亚星总督犯下的罪过是不该让他女儿来承担的。如果阿蒂米西亚·奥·欣里亚德小姐本人同意,她还是跟我留在这里。”
“我留下。”阿蒂米西亚说。
“好。我想一切都解决了。我顺便提醒你,你带着武器;我也带着。你的飞船也许是战斗飞舰;我的则是泰伦人的巡航飞舰。”
“别傻了,法里尔。我是一片好心。你愿意这姑娘留在这里?那好吧。我可以通过对接过渡舱离开吗?”
拜伦点点头。“我们会给于你这种程度的信任的。”
两艘飞船靠得越来越近,直到密封过渡舱的伸缩部各自向对方伸去。他们小心翼翼、徐徐接近,想使过渡舱紧密接合。
吉尔布雷特挂断无线电通讯机。“两分钟后,他们将试着再对接一次。”他说。
已经激发过三次磁场,延伸管每次向对方伸展都对不准中心,两臂之间留出一个月牙状空隙。
“两分钟后。”拜伦重复了一句,紧张地等待着。
只听得喀喀一响,数秒之间,磁场第四次激发出来。由于发动机动力的突然大量消耗,飞船上的灯光也变得昏暗下来。密封过渡舱的延伸部再次伸出,勉强维持着稳定,而后是一下无声无息的撞击,撞击产生的振动嗡地传进驾驶舱,延伸部确实到位,卡箍自动锁紧。过渡舱之间完成了气密对接。
拜伦用手背慢慢擦了下额头,紧张的心情消散了一些。
“请吧。”拜伦说。
林根星君主拾起太空服,太空服下面的地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气。
“谢谢,”他高兴地说:“我的一位军官马上就来。你可以和他具体研究给养问题。”
林根星君主走了。
拜伦说:“吉尔,帮我接待一下琼迪派来的军官。他进来后,把对接的过渡舱分离。你只要撤去磁场就行了,你可以闪动这个光子开关。”
他转身走出驾驶舱。此刻,他需要单独待一会儿,他需要有时间好好思考思考。
然而,背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柔和的话语声,他站住脚。
“拜伦,”阿蒂米西亚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转过脸对着她。“阿塔,你要不介意的话,等会儿行吗?”
她抬头急切地注视着他:“不,现在。”
她双臂保持着一种似乎是想要去拥抱他姿态,但又不能肯定他是否会接受她的拥抱。她说:“他说的那些关于我父亲的话你不会相信的吧?”
“他的话对我不起任何作用。”拜伦说。
“拜伦,”她欲言又止。对她来说,此话难以出口。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气说:“拜伦,我知道,我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是因为我们彼此都很孤单,而且又在一起共度患难,但是……”她又停住不说了。
拜伦说:“如果你是想要说,你是个欣里亚德家族的人,阿塔,那是没有必要的,我明白这一点。往后,我对你不会有任何约束。”
“不,哦,不。”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颊紧贴他结实的肩膀,急速地讲起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和欣里亚德以及怀德莫斯毫无关系。我——爱你,拜伦。”
她的目光往上看去,与他的相遇在一起。“我想你会承认这一点的。如果我先前就这么说过,那么,你也许现在就承认。你对林根星君主说过,你不会拿我父亲的行为来责难我。那么,也不要使我父亲的地位来责难我吧。”
这时,她的双臂搂着他的脖子。他们的身子贴得是那样紧,他们的嘴唇是挨得那样近:拜伦可以感觉到她呼吸的温暖。他的双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抓住她的胳膊,轻轻地扯开她的双臂,接着,也是轻轻地,从她怀里抽出身来。
他说:“我并没有和欣里亚德人和解,小姐。”
她大吃一惊。“你对林根星君主说过……”
他转过脸去。“对不起,阿塔。别管我对林根星君主说了些什么。”
她想要大声疾呼,这一切不是真的,她父亲没有干过这种事,无论如何也——
但是,他转身走进卧舱,让她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她的眼里充满着受到伤害和羞辱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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