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小说应该是包罗万象、泥沙俱下的。一本小说说的就是一个世界。福克纳用其一生精力凭空造出了约克纳帕塔法这个地方,那里有智商只等于三岁儿童水平的白痴,有粗壮高大的黑人女佣,还有神经质的女人。莫言有其高密东北乡,苏童笔下的人物生生死死也离不开香椿树街这个地方。
四川作家邹廷清,通过细腻的却又富有力道和原生态色彩的语言,全景式地展现了金马河东西乡这个世界的恩爱情仇,完成了一个家族、一个角落的一部断代史。>>>阅读连载:《金马河》
乡村教师况子文,糊里糊涂地成了东西乡乡长选举的唱票人,结果爱妻被杀,自己也险些丧命。死而复活的他,在陈家大院的帮助下,开始了复仇之路。
但这并非一部复仇小说,也不仅仅是一部新的家族史,小说意在通过这些人事,探索人与人、人与自然间那说不清、道不明而最终也无答案的玄乎关系。
这部内容庞杂的长篇里包含里许多种小说的元素。况子文练成射击技艺之后,杀人手法疾如风,快如电,颇具传奇小说的风度。
海青是唯一一个与国家命运、金马河两岸恩怨都无关的局外人,他只是一个摆渡的,但他的主要生活是钓鱼、打野鸭、叉鱼、赶兔、找人喝酒,尽享祖先留下的这个山明水秀、鸟兽遍地的好所在。有关海青及金马河风貌的段落,隐约可见沈从文的影子。
况子文的妻子玉清,人是死了,躯体却来到寒渊寺避祸。在寺内诸女尼的照顾下,玉清的躯体每日吃喝,直至儿子诞生后,才回到“该去的地方”,这又让人想到了《聊斋志异》里那个死了却还跟随知己十几年的叶生。但玉清比叶生更加让人动容,叶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玉清明知自己已死,却还要强迫躯体活下去,以保全肚中的孩子。
曾有人说,对中国作家影响最大的两个外国作家是马尔克斯和米兰?昆德拉。散发着湿热气息的《百年孤独》不断地被后辈作家模仿。请看《金马河》159页:
“五年都过去了,空心老尼仍然十分清楚地记得,柳叶儿跪在她禅房内苦苦哀求要遁入空门的那个下午。”
看到这一段,就像看过《杀手莱昂》又看到《回魂夜》的开头时一样,我会心地笑了。
陈家大院二少爷看着自己死于血崩(其实是被正室害死的)的心爱女人时,素萍身上流出的血液顺着二少爷退一直爬到了他的手上。这难免又让人想到《百年孤独》中霍塞?阿卡迪奥的血液穿过客厅,流到街上,回到家里,贴着墙壁来到乌苏拉面前报告死讯的这一绝妙段落。
从《金瓶梅》一直到苏童的《妻妾成群》,一旦涉及到官宦人家,妻妾斗争的内容是少不了的。但陈家大院里的这对冤家对头都不太高明,于是胸无城府的妾素萍,就被只有一腔怨气却毫无智谋的妻茹柳轻松地弄死了。
有关怪异事体、动物异象和佛学的段落,又有点中国古代神怪小说的影子。
在一部电影中糅合多种类型片元素的做法已很常见,《杀死比尔》中随处可见中国武侠片和日本武士片的影子。但通过小说像前辈致敬或者恶搞类型小说的,至今我只知道卡尔维诺一人。《寒冬夜行人》用十种类型小说的开头连缀出一个长篇。我想,如果没有足够的功底和游戏心态,大概谁也不会这样写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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