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小米(纪伟娜)作品集
喜欢上简安川时,杨小跳五岁。简安川用一份猪油放的过多的蛋炒饭,把她俘虏的了。
那时杨小跳读大班,回家,一见家中没人,就坐在门口跟小泼妇似的哭。这时小学三年级的简安川从门缝探出脑袋,说,杨小跳,没饭吃了,是吧?这只猪,进来吧。
于是,杨小跳就以猪的名义滚进他家,傻乎乎的吃下他捣鼓半天才端出的蛋炒饭,简安川满头大汗的冲她笑,说,你这只猪,快吃吧。
杨小跳觉得当时好纯洁,竟没怀疑米饭里有没有什么泻药一类的东西。
众所周知,简安川对杨小跳极其“恶毒”。从杨小跳刚会下地走路,简安川不是把毛毛虫很温柔的放到小跳的小胖手里,看她惊惧的哭;就是把滚烫的牛奶往她的嘴巴塞,长大后,杨小跳还对他说,你看简安川,把我樱桃小嘴烫的,都成了舒淇了,简安川就细细的看她的眉目,直到杨小跳脸微微的红……
杨小跳还记得,简安川六岁的时候,神秘的拉她去喝一种辣辣的液体,她觉得苦,不肯喝,简安川也很苦恼,弄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喝的就那么香甜,最后得出结论,得大口的喝,结果他和三岁的杨小跳都晕进了医院。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因为一份蛋炒饭而喜欢上一个八岁的男孩,五岁的杨小跳是不是第一个。
因为蛋炒饭,简安川上学足足迟到了12分钟,被老师罚在教室外面和太阳公公亲切会晤了半天,这使他更喜欢用猪来称呼小跳,而且理直气壮。
隔年,小跳读小学,简安川理所当然的成了她的全职保姆。上学路上,简安川一边帮她拎书包,一边催促她,猪,你快一点。
杨小跳在阳光下一跳一跳,然后,咧开嘴巴冲他笑,说,好的,蛋炒饭。
在学校,杨小跳见不是和简安川一个班,就开始鬼哭狼嚎。弄得老师跟她讲解了半天,她才略略明白,自己还要上三年才能和简安川一起。等她升到三年级,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简安川已经读六年级了。
杨小跳很委屈,跟简安川说,简安川一巴掌推在她脑门上,没想到你还真是一头猪。
那时,杨小跳发现,简安川是“打女人”的。但这个发现并没解救杨小跳五岁时中的蛋炒饭的毒,她还很没出息的认为他挥掌的样子真帅。
简安川读初中开始,杨小跳开始有一种错觉,她和他的关系如同吃坏了的肚子,一泻千里。
简安川初三,有了女朋友,逛街被杨小跳碰到,简安川冲她嘿嘿的笑,杨小跳冲他做了个鬼脸,心却突然密密麻麻的撕痛,好像一大碗香喷喷的蛋炒饭被人给抢走了,而且光天化日之下。
后来,杨小跳跟他说,她长大一定比那女孩漂亮得多。简安川拍拍她的脑门说,是啊,你会有个比我优秀的男朋友。
六年级,杨小跳就迫不及待的希望自己能快一点长大。简安川身边的女孩却如同走马灯似的不停变化。
杨小跳默默地欢喜,默默的忧伤。原来长大就是这样脉络清晰的痛疼?
开始写日记,也是因为简安川,她说,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因为一份蛋炒饭,她喜欢八岁的他为五岁的自己忙碌的一头大汗的样子。
只是,简安川不明白,杨小跳,是,喜欢他的。
偶尔,很偶尔,简安川单独一个人,就会给刚放学的杨小跳买一只大大的棉花糖,开心地看着她小巧的嘴巴忙忙碌碌的添舐着,津津有味的模样。感觉这种情景就像某个遥远却友清晰的童话一样。
他想四岁时,给刚会走路的小跳一条毛毛虫,那是他读中班的阿姨告诉他,毛毛虫会变成美丽的蝴蝶的,他只是希望胖乎乎的杨小跳会看到美丽的蝴蝶。
还有热热的牛奶,他只是想快点让杨小跳给喝掉,因为,真的,好香。
杨小跳突然问他,怎么没陪女朋友?
简安川想和往常一样拍她脑袋,说,猪啊你,有棉花糖还那么多心事?手放在半空却没有拍下,他发现,杨小跳,已经是个大姑娘的模样。淡淡的说,不管你的事。
杨小跳记下今天。十五岁的生日,简安川没记得,但和往年一样,请我吃了一只棉花糖,好甜。我偷偷地看他鼻尖,有颗小痘痘,但不妨事,他仍然像一个漂亮的小王子。
放下日记本,杨小跳难过起来,她写了四年日记,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个名字,简安川。
暗恋一个人,会花掉多久远的时间?而且,没心没肺的假装,心甘情愿的模样?
过完暑假,杨小跳升到重点高中,走入校门那一刻,她回头看看简安川,问他,你在这里牵过别人的手,对吗?
简安川模糊的一笑,阳光下,杨小跳心慌胸闷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她想,只不过是三年时间,我却永远追不上你的脚步。读初中的时候,你已经在高中里,我努力地来到这所高中,你又将去南方的大学开始你崭新的生活。简安川,是不是,这三年,是我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我在三年这端喜欢你,你在三年那端,无知无觉。
简安川给她擦眼泪,说,猪,上重点高中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杨小跳张张嘴巴,终于没敢开口。
简安川去南方,杨小跳没去车站送他。简安川知道,她有课。
火车从青岛站驶出,到下一站刚停下,简安川就听到窗外杨小跳的声音。她焦急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简安川,简安川。
简安川愣了一下,慌忙打开窗。杨小跳跑向他,流着汗水。简安川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杨小跳一边喘息,黝黑的碎发粘帖在纤细的颈项上。那一刻,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距离。
你来干什么?简安川皱着眉头。
杨小跳一见他生气,涌在喉头的话竟七零八落起来,她只是难过的看着简安川,很难过的看着。
两分钟后,火车离站,简安川想开口说句什么,但终也没说出来。
多少年后,他一直记得杨小跳在站台上欲言又止的模样,和难过得闪动的双眼,他知道,她来这里,定是有什么要对他说,只是,没说出口。
多年后,杨小跳也记得逃课到车站去拦截简安川,她只是想,要把自己多年的喜欢告诉简安川,她想请求他知道,她喜欢他。
但在简安川面前,她没有来得及开口,火车已离开。她被工作人员请到月台上,然后冲着火车离开的方向大声地喊——简安川,简安川……然后,泪流满面。
上了大学,简安川给杨小跳写信,鼓励她好好学习,不要无谓的浪费时间。杨小跳也给他回信,讽刺他,还不是从初中开始就在乱花堆里打转,还是去了南方著名高校。他们谁都不提杨小跳去火车站的事情,心有灵犀的样子。
高二时,有个叫罗亚的男孩走进了杨小跳的世界。罗亚说,杨小跳,我喜欢你。杨小跳看着他清澄的眸子,羡慕起来,这本是多年前,她该告诉简安川的话。罗亚接着说,可是杨小跳,我不是最喜欢你。
杨小跳微微的惊异,转而沉默。她说,好吧,罗亚,我也不是最喜欢你。
和罗亚一起,好朋友的模样,不过是缺少一个可以分担心中密密麻麻心事的人。
杨小跳告诉罗亚自己喜欢一个男孩子,从五岁开始,喜欢了十二年。说完,她紧紧地盯着罗亚看,说,你相信?
罗亚说,为什么不?我也从幼稚园开始喜欢那个女孩子。
杨小跳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罗亚说,因为面对她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掉,哈哈。
杨小跳,说,罗亚,你骗人。
学习压力太大的时候,两个人常常泡网吧。罗亚不太喜欢网络游戏,就陪着杨小跳聊天。
杨小跳的网名叫“岁岁红莲夜”。罗亚说这个名字太土了。杨小跳说是从一首诗里面来——谁知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罗亚听后,眉毛微微的动,不说话了。
罗亚问小跳,那些闪动的头像,哪一个是简安川的?
小跳说,她没有简安川的QQ.
曾经,她问过罗亚,要不要告诉简安川,她喜欢他。
罗亚的手,很轻柔的抚过她浓密的发,他说,只是,我感觉,当上帝把自己的天使送到人间做了女孩,就给了她最美丽的特权——由男孩子来说出这句话——我喜欢你。而不是天使对男孩子说。
杨小跳仰望着罗亚,眼泪狠狠地侵吞了眼眶。
很长的日子里,杨小跳一边对罗亚说着简安川的故事,一边学着遗忘。
高考后,报志愿。罗亚说,小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慷慨激昂的模样。杨小跳毫不犹豫的写下了简安川所在的大学。写完了她抬头看着罗亚,突然她看到,他眼中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她笑,想和你最喜欢的人一起,就别装出一副想和我报一个学校的样子。
罗亚大咧咧的笑。
一连很多天,罗亚没找杨小跳。杨小跳有些不习惯起来。一想起有个女孩子之于罗亚,犹如简安川之于自己便也坦然起来。
没有罗亚的日子,杨小跳一直泡在网上。碰到多年来在自己QQ上一个叫“忘川”的网友,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杨小跳说自己高考刚刚结束,报了志愿。电脑对面的“忘川”沉吟了半天,才说自己邻家的妹妹也不知道考得如何?
他的话让杨小跳愣了半天。她想,他会不会是简安川?想着,打字的手都战抖起来。
她说,你这么关心这个妹妹呵?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忘川”打来一堆省略号和一张笑脸。然后下线。
突然,电话响起,杨小跳激动地跑过去,接起来,是罗亚的声音。两个不见了许久的大孩子开始胡乱的聊起天来。罗亚说,小跳,我在你楼下,有封信要给你。
杨小跳扣下电话就跑到楼下,看到罗亚,她差点哭了。她说罗亚,那个妹妹不要你,你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罗亚抚抚她浓密的长发,淡淡的笑,说,上去吧。
杨小跳一蹦一跳的跑到楼上,一屁股坐在电脑前,QQ上的头像不停的闪动,她美滋滋的责怪自己在QQ上的人缘这么好,一离开大家就这么思念。
打开,是“忘川”的留言,他说,刚给那个女孩子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没人接听。他说,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就如多少年前,四岁的他给她毛毛虫看,却吓哭了她,给她热牛奶喝却烫伤了她,还有一次把她害到了医院里去。
她继续点击留言,他说,他喜欢了妹妹十多年,只是,从来没有告诉她,因为每次靠近她都感觉到快要窒息掉。他说他忘不了那次她到火车站送他上学,仅仅两分钟时间,妹妹只是看着他,不肯说话,那时,他想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最后,他说,他叫简安川。
杨小跳感觉自己是第一次离简安川这么近,近到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泪水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打湿了信封。才想起手中的信,慌忙打开,映入眼睛的是罗亚画的大大的笑脸。
罗亚说,小跳,原谅我欺骗你,我怕说喜欢你,你会有太多的负担,不肯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是个有心事的女孩子,我只是想让你快乐,因为我喜欢你。我们要搬家了……
杨小跳感到心惊肉跳起来。她想起,罗亚说的话,上帝给了女孩子一种美丽的特权,就是要那个勇敢的男子走到她身边,告诉她,我喜欢你。
她想,简安川或是喜欢她,但是,这辈子,或许不会给她这个童话一样的特权。想着想着,她奔下楼,向罗亚无数次送她回家的路上跑去……
夕阳美丽如画,罗亚的背影在地平线上,如同年轻的歌,在小跳的眼眸中灿烂如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