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
柳更也看到了我,站在那里不移不动。
周围的游客散了,他身上的休闲服让我明白他并不是专业讲解员。
“你现在皈依了佛教吗?见了我好像四大皆空一样。”我终于忍不住向他打了招呼。
“你怎么到日本来了?”
“我是来旅游的。”我无法想像,有天我也如张爱玲一般,在面对一个人时,会压抑住内心的砰然,矜持而平静的道一声:“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带你去看看寺庙吧。”
“好。”我点点头。
他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他比以前高大了,埋头插着手走,像导游一般对着我讲解着千年来这里发生的大事件。
我虚伪而心不在焉地听着柳更的话,而他的冷静则更像是掩饰过了头的那条狐狸尾巴,终因膨胀变形而无法收藏。
“你为什么来日本?”我望着他,停了脚步。
“我妈妈临死前告诉我,我的生父没有死,在文革时到了日本,让我来找他。”他转过身,寒风中的他有了岁月的痕迹。
“可你该告诉我啊!我到处找你。”我发觉自己泄了心事,赶紧说:“我们都很关心你。”
“天狼星是不该有朋友的!”他低低地吼。
我一时语塞。
原来,我们只是朋友。
随后,我们去了一家怀石料理店,清幽的环境与文人们营造的曲水流觞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远离节奏,“谈玄论道”的绝好去处。
几杯清酒下去酒酣耳热,柳更告诉我,他现在在他父亲所开的琵琶作坊里工作,每个星期都会去一次正仓院,做义务讲解员,除了讲解历史,还告诉那些游客,正仓院里有哪些物件是从中国运来的。
“父亲因为不肯采用普通木料,坚持用红木制作高档琵琶,价钱很贵,来买的人很少,作坊经常入不敷出,我到日本没多久,他就去世了。”柳更看上去好像很自责。
“你父亲的死和你没有关系。”我无比坚定地劝着他。
“你怎么知道和我没有关系!要不是我嘲笑他不识时务,不会经营作坊,他就不会……”
“跟我回国吧,我知道在这里你没有别的亲人了,以你制作琵琶的手艺,在国内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迫切地望着他。
而他摇摇头,醉了,我把他扶到不远处的一个院落住下了。
奈良到处是小巧别致的日式建筑,从平安王朝就开始修建了,庭院中充满了禅机,日落后的奈良在灯光的渲染下,让人对过去的事情充满了怀恋。晚上,各家门口挂着的白灯笼都亮了,沿着逼仄的青石路,每隔几米都挑着个地灯,幽幽地一直照到小巷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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