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夏觉得偷看唐卡的日记并非什么预谋,不过一个极偶然的不小心,只是,唐卡狠狠夺过日记的样子令她发笑,多年以来,她一直记得,那天唐卡单薄的眉毛急剧抖动,因气愤顿生的红色,使原本单薄的面色更显苍白,他粗着嗓子冲着千夏喊,唐千夏,你。你。。。你。。。最终一向懒言的唐卡没有找到适合的词来表达他对千夏的痛恨,只能将愤怒化成细密的汗,遍布额头。
千夏笑着,觉得唐卡的日记真不可思议,一直认为那是女孩子的专利。出门的时候告别奶奶。仍不忘给唐卡一个鬼脸,仿佛受伤害的是她,作孽的是唐卡。
回家路上,千夏一直在揣摩那日记,很模糊的情景,像极了一个梦,一个极遥远的梦镜--------
哪一年百褶裙盛装,牛奶杯开心的笑?
哪一年蝴蝶飞上了黑白琴键,偷偷的哭?
。。。。。。。。
哪一年伤口张开妩媚的眼,招摇在手背?
哪一年脚印对山路蜿蜒的石阶说,我一定要走过
千夏想,可能唐卡小子学荷马写一部长篇小诗,只不过写的也太朦胧了,太没劲了,这时,却听到唐卡在身后喊:唐千夏,唐千夏。。。。。。
钱夏想都没想将橙色背部哐当---摔在唐卡的脑袋上,靠,怎么会有唐卡这种人啊,追了半天就是为了挨揍?
唐卡挨完揍,凑过来问千夏,奶奶要我问你,除夕夜你会不会来?
千夏的眼神难过了一下,语调辛涩,唐卡,你知道我很想陪你和奶奶过年的。。。。
唐卡低头,踢了脚边的石子,笑,想就好。那姐,我先回去了,呃,还有替我向,向妈问好。说完转身,没几步,突然回头,冲千夏,姐,你又瘦了。
尽管唐卡故意粗声粗气的,但声线的颤抖,是严冬寒气凝固不住的,火辣辣的伤感流窜在千夏鼻腔内,稀释成眼角缤纷的湿润。
第一年从大学回来的那个冬季,唐卡也这么说,姐,你瘦了。那一天,天色曛黄,空中还飘着小雪,唐卡单薄的唇冻的青紫,说完这句话,也如今日一样,转身,一样的街道,一样的背影,只不过,千夏发现唐卡又长高了,或是又单薄了。
唐卡就是这样子,喜形于色的男孩,高兴时喊着千夏“姐”。生气时闷着嗓子吼“唐千夏”,想到这里,千夏狠狠将眼泪吞回肚子里。
回到家,母亲冰冷着美丽的脸,走过来,你又去了?
千夏点头,声音干涩,奶奶挺好,唐卡也挺好,他还让我向你问好。。。。。。。。
千夏,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呢?唐卡就是个怪物,不吉利的怪物,没有他,你爸爸就不会死。。。。说到这,她的脸开始扭曲。
千夏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可是我想唐卡,想到他是我弟弟,你的儿子。。。。。。。
母亲轻藐地笑,一字一顿,千夏,你知道,他从来-----就----不----是!
母亲的话如尖锐细碎的寒冰,密密麻麻扎满了千夏的心脏,她突然明白,原来唐卡从被父亲领养的那一刻,就不曾被母亲认可,所以父亲去世后,母亲执意将唐卡遗弃,是奶奶不舍,最后,母亲干脆将奶奶同唐卡一起遗弃。
千夏想,美丽的女人,会刻薄如妖,母亲就是很好的例子。
千夏又想起奶奶和唐卡租住在那间黑暗的地下室,眼泪就那样流下来,鲜血一样,他们又怎样度过这个大年夜呢?
对了,千夏,别在这里骟情。今晚我定了年夜饭,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把唐卡的味道带回家,这个小人妖·
千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轻度地回望母亲,你是怕唐卡分父亲的财产?还是怕他的病会花掉你的金山银山?说完,拿起围巾,奔出家门。
唐卡开门,看见千夏,眼睛明亮的如同除夕夜的焰火,他抱住千夏,冲屋里喊,奶奶,奶奶,姐姐来了。
除夕夜,千夏陪奶奶收听春节晚会,突然觉得喉咙紧的要命,六年来,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小小的屋,竟连黑白电视都没有,而奶奶听相声时,还张着掉光牙齿的嘴巴,开心的笑。
六年前,奶奶体态微胖,牙齿坚固。
六年祖孙相依为命的艰辛生活,她变的干瘦,牙齿也几乎掉光了。千夏记得自己曾偷偷给她买过哈药六厂的钙片,可,再多营养也抵不过人心沧桑。
奶奶睡后,唐卡拉过千夏,神秘的从床单下掏出三根焰火棒,自己拿一根,千夏一根,将剩下的那根小心放在床单下,千夏笑他,仔细得跟小女生似的。
唐卡指指奶奶,示意千夏小声,他说,那根要留着,等奶奶醒来放给她看,她会高兴到明年春的。
千夏仔细看着手里的焰火棒,小摊上五毛一根,然而,就这一块五毛钱,很可能是唐卡和奶奶一天的生活费----原来,哪怕是最简单的快乐,对唐卡来说,都是穷着极欲。千夏发现,眼泪横冲直撞的时候,眼珠会疼痛异常。只是垂下的发遮住了脸,唐卡并没有发现她的泪光,拉着她跑到外面,兴高采烈放焰火。
千夏很小心的划火柴,唐卡手中的焰火棒噼里啪啦燃起来,彩光一片,城市大年夜多而华丽的灯火中,这是唯一能温暖到唐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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