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上桌前,我相信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了。饥饿感可以影响人的判断,也可以还原很多本真的东西。因此,尽管在多云的那顿晚餐充满了无限真实,我还是没能立即揣摩出五个同伴背后的玄妙。
老汤应付饥饿的办法是转移注意力。一部普通的奥林巴斯在博士地反复把玩之下依然没有变身成索尼或者佳能,看样子,中科院的老学究也需要跳出狭隘的爱国情结,才能完成这种类似世界大同的课题。菜单在童童丰泽的指间飞转,吃喝玩乐是她的强项,我们几乎都很乐于接受她的安排,除了学长。他对于童童地否定贯穿了整个行程,俨然就是一场男权对决女权的新思潮战役。多云的天空在两人纷争中逐渐黯淡下来,奇怪,怎么没有裁判出来吹响终场哨呢?英子的表情同她的肠胃相似,萎靡不振呆滞木讷。“春江水暖鸭先知”,一边似是而非地背唐诗,一边望着小河边的活物们吞口水,恍惚,我竟觉得自己仿佛被蒸发掉,轻轻得飘飘然。
可爱的老学究
老汤在学校里主攻课题是“遥感”,我们几个研究了多时也没有弄明白,好在他的为人并不像他的专业那样生僻,随和宽容的个性使博士很快融入到我们中间。摆弄相机的间隙,老汤邀约了童童和英子做自己的模特。山水倩影无一遗落地收入镜头,末了,还一个劲夸奖两个美女出色地演绎。“童童她们可真够专业得哦!”老汤搂着学长的肩膀,语气里全是男人才能听懂的得意。“切!”学长总是对此冷漠不屑,好像别人的事都与自己无关。童童上前挽着老汤的手臂,笑意盈盈,“博士啊,你可真行!”她的目光扫过一脸无所谓的学长,“你这老学究呀,还真是可爱哟!”
大约是很少出门的缘故,老汤对多云这边的一切充满了兴趣,厚重的眼镜下闪烁着孩童般贪婪的眼神。翻新的老街,局促的田野以及杂草丛生的山林都成了他眼中的仙境美景。清晨,薄雾还未散尽的时候,我们五人已在多云的田埂上印脚印,这是老汤的主意。久居皇城的才子,已经被沙尘暴和实验室里H2S的味道麻木,他对乡间四处泛滥着粪土味道的气息充满了感情,恨不得备个抽气机,一并打包回北京。同志们对于老汤眷恋故土的深情表示认可,纷纷邀约其回家乡发展,并承诺在他回归之后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分手的时候,博士感慨万分,与每个人热情握手作别,“如果去美国的签证没下来,08年上北京看奥运,我管各位的食宿!”众人愕然。
童童和学长
“我们之间没有故事。”对于英子的疑问,童童总是给予干净利索地否定。在多云老街,学长破天荒地够买了当地的水晶制品,这也是此次行程里他唯一的一次个人消费行为。“那樽水晶已经到童童的背包里了!”夜宿拉拉河的时候,英子与我同床,便忍不住传播消息。与学长同校的几年里,我从未听说过有关他的绯闻,也从没有见过他给任何女孩子送礼物。能从这只“铁公鸡”身上拔毛,童童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游拉拉河的时候,童童替大家安排了当地最好的住所—— 散落在山林里的一栋小别墅。“我们都需要好好洗洗,再美美地睡一觉,不是吗?”她浓密的睫毛调皮地忽闪上下,让我们根本无法拒绝一场即将腐败的生活。可惜,山上的条件远没有想像得完善。当我们几个玩牌的时候,童童忽然裹着毛巾出现在大伙儿面前,“天啦!怎么没有人告诉我这里只有电热储水器?”长发湿漉漉地搭在光洁的肩头上,宽大的毛巾将她包裹得像个米粽,“真倒霉,热水没了,浴袍也没准备。”童童丝毫没有介意几个异样的眼神,懒洋洋地钻进被窝,一脸无辜地守着我们。老汤扶正眼镜,继续目不斜视地玩牌;学长第一次没有和童童抬杠,变得安静了许多;英子撅撅嘴角,一本正经地对童童说:“小姐,这边有男生,你还是注意一点点呐!”
“出门在外,只有伙伴,哪来的男女?”童童手抱双膝,无所畏惧的态度很是迷人。
“可你是女孩子,多少要矜持点吧!”学长也终于忍不住了。
“跟你?”童童仰头甩甩长发,无比骄傲地说,“犯不着吧。我只在自己喜欢男人面前矜持!”
这一闷棍果然管用,再也没人对童童的大胆举动说三道四,学长耷拉脑袋,彻底焉了。
我相信童童。当年同游香格里拉的时候,我曾看到她站在夜风中给几千公里外的情人通电话,“亲爱的,我没事,只是沙子迷了眼而已。”单薄的肩膀不停地抽搐,满脸泪水飞扬,我见尤怜,我见尤悯。
第二天一大早,学长先于我们下山。当然,还是没有逃脱被使唤的命运,他肩上背了童童最沉重的行李。进城后,换上高跟鞋,打开手提电话,童童又成了精明严谨的白领丽人。她微笑着同我们一一作别,甚至友好地搂了学长的肩膀,“谢谢你!”
学长和我
学长看童童的那种眼神,我很熟悉。大约十年前,我也曾经用相同的目光注视过学长,只是,他从不知道。每天放学,男生都会相约在球场踢球,而我总是磨蹭到最后才离开教室。临操场的窗户开着,空气里涌动着栀子的淡淡幽香,春日余辉把女子的身影染成了金色,她的眸子里闪烁别样的光芒,那里面溢满了他的一切。
我相信这世上有的人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恪守自我特征,譬如学长,他依旧那么自负和固执;当然,也有些人可以被时光淘尽周身的浊气和纯气,变得面目全飞,譬如我。再次见到学长的时候,他嘟囔了半晌也没有记起我究竟是那一年的校友。我笑他提前进入痴老期,他也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不象对童童那样与我锱铢必较。
多年不见,学长似乎变得繁忙了,短短几日行程里,手提电话几乎没有彻底安静过,这倒与他学生时代孤僻的性格有些差异。在他频繁联络业务的时候,童童总会不屑一顾地冷嘲几句我们都听不懂的话,“摆什么谱啊,这年月谁还不知道谁哟!”
从拉拉河下山时,学长扔下我们一个人徒步离开。英子对他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的行为甚感不满,打算拉着我一块给学长“上课”。童童的背包模糊在他臃肿的背影中,仿佛有种难以言语的愉悦和轻快紧紧地牵引着他的脚步。我放弃了“当老师”的念头,“由他去吧!”
英子的理论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英子的。深陷的大眼睛,微卷的栗色短发都足以将她归类在美人胚子中,加之她是学习临床心理的,就更让我坚信这应该是一个慧外秀中的优秀女子。可惜,老汤和学长并不认可,他们一致以为在英子身上,缺乏一种女性独特的气质。两性对美的看法本来就有很多的差异,只是,偶尔看到两个大男人尾随在童童和英子背后窃窃私语,就感觉挺别扭。
游拉拉河的时候,英子兴致颇高,“这儿可是我梦想的地方!”她嚷着要留影纪念,拽着老汤在一片枯败的山景中大摆pose。镜头里的英子很是可爱,比这冷寂的山林更温暖动人。夜里开“卧谈会”,英子更是将自己的专业精神发挥到极至,让我无比佩服。
“老汤的情商应该同他的智商一样,都不低哦!”
“童童嘛,典型的叛逆个性。应该是平素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吧。当然,”她咂吧了自己性感的嘴唇,得出泛着股醋味的结论,“也可能是感情受过太多重创才会……”。
我已经隐隐感到一丝寒意,照此下去,岂不轮到将我剥得精光?汗哟!“对了,聊聊你的男朋友吧?”我企图转移话题。
“哎哟,早分了。”她一脸郁闷,我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趣了。
英子小脸一仰,问道:“你跟学长熟吗?”
“一般。”
“他跟童童好像很暧昧哦!”
“啊——是吗?”我已经开始对这些话题感到有些厌倦了,沉沉睡意上来,忍不打了个哈欠。
“他呀,太过自负、冷傲,”英子显然没有在意我的哈欠,继续深入持久地剖析观察对象,“其实,从我们专业的角度来看,那些都只是他极度自卑的外化表现而已……。”
“可能吧!”转身睡去,一宿无梦。
印象派·天泉
为了赶回北京,老汤提前离开,童童他们几个也在假期结束前回城。我径直前往知源,打算去体验那里最有名的温汤——天泉。
傍晚时分,山间涌起淡淡薄雾,萦绕连绵,仿佛有一种鬼魅的美。天泉就像跌落到山脚的仙女的眼泪,水烟袅袅,热气腾然,浓得让你分不清是人间还是天境。
沐浴更衣,亲身体验天泉的魔力。足趾划开水面的烟气,一股温暖油然而生,穿筋透骨,顺着脚底的皮肤窜到头顶。人沉在水里,头枕在岸边,不多时,额角竟渗出密密细汗。点上一杯百香果冰沙,碎碎的冰粒在嘴里慢慢融化,一热一冷,立刻消抵几天行程的劳顿,整个人彻底松展开了。
细雨纷飞,环山更显朦胧,青、黛、棕、墨,逐层递进逐层渲染,似泼墨似写意。远处有人燃起了焰火,礼花在灰暗的天空惨白地绽放着凋零,凋零着绽放。意识模糊了印象,时空被混淆,新人旧事纷涌重叠眼前……
美丽很疲惫也很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