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话:俗人
我和史迪文去看电影了,在我们决定了要谈一场恋爱之后,我们绞尽脑汁,终于决定了要去看一场电影。在这之前,我挖苦史迪文,也挖苦自己:“到了这个田地再来谈恋爱,真滑稽,要去西餐厅围着餐巾共进烛光晚餐吗?刀叉锃亮,轻言轻语?算了吧,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回饭店叫外卖好了。”
而史迪文握住我的双肩,鼓舞我的士气:“不行,我计划好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看电影,最后散步回饭店,如果路过花店,我还会给你买一束红玫瑰。”
我扒拉掉史迪文的手,搓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还真是个俗人。”
史迪文死皮赖脸再度揽住我的肩,拥着我向前走去:“你不俗吗?那你干吗笑得跟开了花儿似的?”
我抵死狡辩:“拜托你看看清楚,我这是在嘲笑你。”
影乐宫正在举办怀旧电影节,史迪文买了两张四零年版《魂断蓝桥》的票来,而在一旁等候的我,正怀抱着一捧红玫瑰。我们刚刚真的路过了花店,而史迪文真的给我买了花。他对花店的小姐说:“给我来一把红玫瑰。”小姐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先生要多少枝?”史迪文已掏出钱包:“来一把就行了。”我几乎把头埋进了胸口:来一把?他以为他是在买韭菜吗?
不知道他有没有给汪水水送过花,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送“一把”。我接过花,用手倒提着:“一路上还得拎着它,真麻烦。”说完,我率先走开了。史迪文一边收钱包一边追在我的身后:“喂,你这个女人才真叫麻烦。”
第一百一十四话:你开什么玩笑?
我和史迪文依照他的计划,开始散步。史迪文帮我倒提着玫瑰花,因为他终于承认了,负重约会并不能和浪漫划等号。史迪文的手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在这不见星月的夜晚中,也并不能让我感到浪漫,只是感到恬淡罢了。
“这个孩子。”我不得不开了口,从影乐宫到饭店的距离再远,也终究会有尽头,就像我人生中的放肆,就算再精彩纷呈,也终究会有谢幕的一天。算一算,我大概也放肆了足足五个小时了。
“我不许你伤害他。”史迪文打断了我的话:“何荷,虽然现在我仍有很多很多疑问,但关于孩子,既然他存在了,我就不许你伤害他。”
“她是个女孩儿,我叫她雯雯。”我又打断了史迪文。
“女孩儿?雯雯?唔,”史迪文咕哝道:“雯雯,还不错。”
“你希望成为一个爸爸吗?”我惊讶地从史迪文的脸上发现了父亲的光辉,那与我初拿到“阳性”的化验单时,或是发现自己腹部的曲线时,或是感受到雯雯的活跃时所流露出的母性的光辉不相上下。
“坦白说,我还没有准备好,”史迪文的肩膀往下塌了塌:“别说做爸爸了,我甚至还没准备好去做一个丈夫。真的,何荷,你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你应该原谅我,曾经说出残忍的话。”
我即刻原谅了史迪文,因为与他冲动的言语相比较,我竟真的去过医院,真的动过打掉雯雯的念头,我才是真正的残忍。
第一百一十五话:摊牌,摊牌
我拍了拍史迪文的胸口,那力度就好像是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所以我才说,很难,史迪文,我们之间很难。”说完,我抛下史迪文,独自走入了饭店。直到我所乘坐的电梯的电梯门处于了正在关闭的状态,史迪文才追上了我。我下意识地按住了“关门”的按钮,活生生地让史迪文那张迷惑的脸消失在了那越来越窄,直到密合的缝隙中。
真不知道他追我干什么,我可不会老老实实听他批判我们何家的封建制度。
史迪文追来拍我的房门,并不温柔的力道配合着温柔的话语:“何荷,开门,我求你了,把门开开。”他的手上还提拉着一束红玫瑰,这情景若是入了不知情人的眼,大概会议论这门内的女人是多么国色天香,且多么矜持高贵了。
我打开门,史迪文的手险些拍在我的鼻梁上。“你还有胆来?决定了要做我何家的上门女婿?”我坚持给史迪文灌下这剂猛药。
“你,你这话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史迪文在饭店门口的笑意已荡然无存。
“百分之百认真。我爸希望我是个男孩儿,可惜我不是,而现在我爸希望我可以娶到一个丈夫,以我们何家为重,子孙后代则跟随我们何家的姓氏。”我力争将话说得铿锵有力:“不过我无能,娶不到那样一个丈夫,所以,我选择跳过那个步骤,直接怀上一个孩子。而你的京子脱颖而出,被我看中了。”
史迪文梗着脖子,脸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扭曲:“你看中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京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史迪文的神情看似受了莫大的侮辱。莫非他不知道,我看中他的京子其实就等同于看中他?不然他以为,我是凭什么来衡量京子质量的?
不等我开口,史迪文就宣布了我的罪状:“何荷,你利用我。”
我长吁了一口气:“就算是吧。”我突然疲惫不堪,浑身的骨架突然就随时有了散架的可能。约会,散步,玫瑰花,一切浪漫都等同于辛苦。“你还不走?”我催促已面无表情的史迪文。
第一百一十六话:火气
河北方面的市场部比我预想的更加混乱不堪,整整一个上午,十余部的电话响了个争先恐后,然而这其中开户入金的罕至,投诉的倒是此起彼伏。市场部的小头目焦头烂额,外加有我在场的缘故,面子上也愈加挂它不住,于是恼羞成怒,拿了下级撒气:“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自己的客户自己管好,手续费上加的点数要一致,不要今天心情好,加三个点,明天跟老婆孩子跟前受了气,又加四个点,我们是外汇公司,不是菜市场。”
“还有,”小头目踱向自己的办公位,中途再度发声:“别总是眼红别人的客户,恶性降价捞不到好处,你能给加两个点,我还能给加一个呢。哼,窝里斗,捞到好处的是客户。”
“管理不善。”我从齿缝中挤出这四个字来,引来众多底层工作者们的窃笑。我何荷在北京的瞿部长手底下憋屈了太久,今朝终于有机会在这分部想什么说什么了,这就好比从中央下去了个局长,到了地方就作威作福了。
小头目敢怒不敢言,明明牙根儿痒痒,却还得面露微笑:“是,是,制度不严,保密不善。”
我双手环胸:“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还不马上改?你说对了一句话,‘宏利’不是菜市场,如果你们河北市场部抹黑了整个‘宏利’的品牌,让人以为我们可以讨价还价,出尔反尔,这责任你负得起?”
已逾不惑之年的小头目哑口无言,在我这名娇小的女人眼前窘红了脸。我放下手臂,低了低头:“抱歉,我话说重了。”我不得不反省,我今日的火气并不是因为常年在瞿部长的眼皮底下受了憋,而是因为我和史迪文的结果终于彻底变成了他离我而去,而并非是我潇洒地挥一挥衣袖,退出他的人生。终于,他一步一步逼出了真相,逼出了我的“软弱”,然后离我而去了。
张阳刚目睹了我的反常,也反常地不再机敏,上下嘴唇动了动,却无一语。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警告他:“别去史迪文面前嚼我的舌根。”张阳刚面对我的不友善,倒是大有热脸贴冷屁股的风度:“呵呵,我本来是想在你面前嚼嚼他的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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