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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34节 必然的分心

  邮电合一体制彻底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松河邮政局与松河电信局两个完全独立的企业。顺口溜儿四下传播,说中国电信四大傻——城里建大厦,乡下装电话,广告遍天下,邮政要啥就给啥。分家另过的邮政局和电信局还在一个院子办公,走同一个大门。天井格局的院落,一半归邮政一半归电信,中间极其明显地新画了一道白线,就仿佛公路上的斑马线一样。历时四载的枢纽楼建设已近尾声,电信局机关搬迁尚需时日,而机关楼已划归给了邮政,这样一来电信局要向邮政支付房租。这里面就牵扯出种种物业纠纷,房屋水电取暖费、公共卫生、职工食堂、车辆管理这些过去不是问题的问题,如今都成了大问题。

  邮政局办公室主任吕茗原来是绍劲光的下级,现在成了对等的合作伙伴。绍劲光老是忘记对方的身份,习惯性的打电话指派吕茗这样那样。一开始吕茗还能忍耐,后来就有些怠慢,再后来公开顶牛。为了电梯的问题,俩人差点又吵起来。

  原来机关楼的电梯昼夜开放,现在由邮政接管了,为节省电费开销改成限时使用。除了上下班时间,电梯停用,大家只能爬上爬下。电信局这边的人有意见了,邮政有房有车的不至于穷到这个份上,这不是急着撵我们走吗?

  绍劲光去找吕茗,质问说:你们至少该打声招呼吧?哪能说停就停,再有三个月电信就要搬到枢纽楼里去了,这么几天都不能克服吗?吕茗在绍劲光手底下压了十年之久,内心深处早就结了个大疙瘩。吕茗笑嘻嘻地说电梯停了好处多多,既锻炼身体有益健康,还可以保证劳动纪律改进工作作风,上下楼不方便了,中途溜号办私事的现象就少了。理由似乎很充分,绍劲光强忍着没有发作。

  转眼就是报刊征订的时候了,绍劲光大笔一挥砍去了绝大部分的邮发报纸。一下子减少了五万多块钱报刊款,邮政方面岂能不察?轮到吕茗来找绍劲光了。绍劲光微微一笑说,有几份党报党刊给领导看看就够了,之所以增订晚报是因为贴近生活喜闻乐见,是因为受到了广大电信职工拥护。吕茗明白了,老主任这是在斗气呢,他不好点破,只能摇摇头走了。

  吕茗琢磨了两天,绕着圈子给余赫出主意,说有必要安装小交换机,对外总机内部免费多节省成本啊。余赫也没多想就同意了,随口搭牙地嘱咐了一句:“别忘了和电信那边通气儿。”

  吕茗说干就干,选购安装了小交换机,这边办理了拆机手续,那边才给绍劲光打电话,那口气可不是通气儿而是下通知了。巴立卓分管生产经营,每月都详细分析收入账目的,忽然发现邮政老大哥的月租费少了一大块,就打电话问詹萍。詹副局长说这事是办公室吕主任操作的,她并不知情。巴立卓想了想,问绍劲光:“邮政那边是不是有想法了?”

  绍劲光正在气头,说:“那个姓吕的小兔崽子诚心找茬!”

  巴立卓很有领导风范,“哪能呢,这说明邮政学会精打细算了。”

  这个冬天的雪格外的多,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市政府规定各单位除了自扫门前雪外,还要分担一段马路的清雪任务。这时候差别出现了,电信局雇佣了清雪公司,电信职工只需贵族似的欣赏银装素裹的世界,而邮政职工隔三差五就清扫积雪,干得又冷又气。有人骂天骂地骂自己投错了胎,群情激奋之下,老郭带头地将积雪统统推到电信这边来了。绍劲光在楼上看见了,就打电话找吕茗说理。吕茗打官腔,左一个不清楚右一个不知道,说要了解了解再说。绍劲光忍不住向史群汇报,史群批评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没学会通融?”

  余赫也觉得不对劲,狠狠地骂了吕茗一通,说:“请不要把个人的情绪带到工作里来!电信那边再怎么不是,也是咱天大的客户,人家的工资通过邮政储蓄来发,近七十个农村支局的电话费叫咱们代收。且不说老感情,就凭现在也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弄僵了谁都不好看。你小小的年岁,要学会包容人!”

  春节前夕,通信枢纽楼终于交工了,电信局机关迫不及待地乔迁新居,就仿佛突出重围夺路而逃。史群纡尊降贵地去向余赫告别,余赫率全体邮政干部出门相送,依依话别的情景很是感人,很像老区人民含泪送别红军北上。

  随着电信局机关的离去,双方领导的感情开始回温。不想又出了一起乱子。正月初五的晚上,一群装机员酒后归来,为着开门停车的小事与邮政门卫发生口角,情急之下将人家拖出收发室爆打一通。夜间值班的邮政分拣员倾巢出动,又把肇事的酒鬼一顿胖扁。原来的亲兄弟转眼就成了仇敌,吃了亏的人都去喊援兵,两边的保卫科都弹压不住了。正闹着,巡逻的警察来了,将打人的挨打的一网打尽,全部带到了治安科审理。

  巴立卓接到史群的电话时,已是子夜时分,他刚和几个朋友从洗浴中心出来。史群格外生气,不止是为了职工打群架而伤心,也是为了巴立卓长时间的下落不明而气愤。史群说,“你和地面的人都熟,这事儿就交你处理了。”

  如今巴立卓的朋友很多,他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很有心得,一要态度热情诚恳,二要舍得花费时间和金钱。出席地方的会议时,主动打招呼说话,遇见谁都摆出久别重逢的亲人架势。随便谁找上门来有事相求,一定要热情礼待。倘若在酒场上结识了有意思或者有用的人,主动敬酒表达感情。如果对方愿意成为熟人,记住电话号码备查,一来一往的就“勾搭”上了。老百姓说人熟为宝,巴立卓说人际关系也是生产力。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今天你帮了别人其实就是在帮自己,感情这东西既可以流通也可以储蓄。闲时一起吃喝玩乐,放松身心中混个投缘,遇有困难时经受检验。巴副局长天天在社会上吃喝厮混,他的口头禅很大众化的:“有事吱一声。”巴立卓做到了言必行行必果的,只要不太出格的事基本上有求必应,再加上和谁都一副谦虚谨慎的姿态。久而久之,他在全市上下认识了至少一个营的熟人,上至市委市政府驻军武警消防队公安局检察院人民法院教委团委财政局税务局工商行政管理局人民银行工商行建设行农业行中心医院附属医院妇婴医院,中至校友同学还有莫名其妙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叔二大爷大哥大姐小老弟,下至擦汽车的加油的理发的修牙的饭店跑堂的乱七八糟的。

  史群的指令,巴立卓不能不听,他先把车停靠在了路边,然后去打电话。巴立卓和公安局分管刑侦的高副局长关系很铁,铁到什么程度呢?无论是他们当中的谁喝醉了,都可以操起电话去骚扰对方,爹呀妈呀媳妇呀的嘴上乱伦一气儿。关系铁这个份上,说话办事也就不分彼此了。巴立卓没打对方手机,而是直接把电话打到家里。一个女人接的电话,听声音很不高兴的样子。巴立卓自报山门:“我是电信局小巴,十万火急要找高局长救驾。”

  女人顿时变得热情洋溢,“是巴局长啊,他去局里值班去了,不在家。”

  巴立卓盯住不放,“好大嫂,求你了,务必转告高局。不然的话,我小巴天天坐在你家门口,烦死他气死他!”

  睡梦中的高副局长接起电话就骂,说半夜三更的鬼才和你叙旧扯景。巴立卓说我无事不烧香,然后大略地说一说事情原委,强调为保证通信畅通请求放人,以维护全市人民祥和的节日气氛。高副局长说,这点破事也来闹我,你和治安科那边说一说不就行了吗?巴立卓赶紧声称,你发话才有力度。高副局长想了想,说:“好吧,我打电话找他们,要是后果不严重的话可以放人。不过我不敢打包票,闹事的人肯定要受处罚的。”

  巴立卓满口答应:“行行,罚款多少都认帐,回头我们还要处理。”

  看似惊天动地的事情,巴立卓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巴立卓感到一阵轻松,随手开大了车上的热风,看着白色的烟雾在玻璃窗上慢慢消散。他知道史群在等结果,但是怎么去说,很值得动动脑筋的。坐着想了片刻,才去拨史群的手机。

  第二天睁开眼时,阳光已经洞穿了窗户上的冰霜。巴立卓很诸葛的样子大声吟咏:“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孔萧竹走进了房间,很轻蔑地打量他。巴立卓躺着不动,挪揄道:“孔总经理看望群众来了?”

  孔萧竹皱了皱眉,说:“有两件事儿一直想和你沟通沟通。”

  “什么意思?”巴立卓警惕起来,根据他的经验,一旦女人说要沟通沟通,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通常还是对她有利而与他无益的事情。

  孔萧竹抱着肩膀说:“你弟弟巴立刚开了寻呼手机商店,你知道不知道?”

  巴立卓:“我不知道,真的。”

  孔萧竹问:“你什么感想?”

  巴立卓抻了个懒腰,“没啥感想,这年头谁不想发财致富。”

  孔萧竹冷笑,“你说的倒轻巧,问题是他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的工作,损害了我的声誉。”

  巴立卓吃惊,“不会吧?我弟弟姓巴,你姓孔。桥归桥路归路,两码事儿。”

  “你少装蒜!他有什么权利到处打我的旗号?”

  巴立卓坐起来,懒洋洋地问:“你有什么权利知道人家打你的旗号?”

  孔萧竹忿忿道:“真没想到,你们姓巴的都这么无耻!”

  巴立卓侧了侧脸,“虚伪的人害怕真实,所以才感到羞耻,论虚伪的技巧你已经超过我了。”

  孔萧竹气的没法,轻蔑地白了男人一眼:“你弟弟到处标榜他是国信的分店,逢人便说我是他嫂子。真有意思,以前怎么不认我这个嫂子呢,现在怎么了?我是你们家的摇钱树?我算看透你们了!”

  巴立卓追问,“你看透了什么,说说看?”

  孔萧竹,“不该招惹贫困生活超过两年以上的男人,尤其是你这样农村爬上来的佼佼者。”

  巴立卓吃惊,“真新鲜,农村怎么了?农村长大的孩子就该你歧视?”

  孔萧竹,“贫穷的男人从小饱受世态炎凉,内心早已坚硬如铁,除了自私就是自私。因此,你没有真正的美感,只有现实和势利。”

  巴立卓火了,“真是奇谈怪论!你侮辱了中国八亿农民,谁家三代以内不是农民?”

  孔萧竹,“你用不着激动,我单单指的你,以及你们惟利是图的巴家兄弟!”

  巴立卓气得红头涨脸,女人的话句句像刀子,毫不留情地剜到了心头上,正想发作,就见儿子来了,轻轻站在了孔萧竹的身后。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说:“友情提示孔萧竹总经理,春节尚未结束,团结就是力量。”

  儿子巴奢说话了,“你们是敌人吗?要么不说话,要么战争?”

  巴立卓一脸痛苦,“儿子啊,你都看见了吧?你爹我水深火热啊。”

  孔萧竹回头轻推儿子,“去去去,大人的事儿你少掺和。”

  三口之家难得坐在一起吃早饭,却谁也不理谁,只听得见筷子碰碗的声响,再就是细微的咀嚼声。这个家庭原来有个规矩,谁最后吃完谁洗碗,儿子巴奢当然不在此列。巴立卓很少有机会动手洗碗的,因为他是“四不干部”——工资基本不花,家基本不回、主食基本不吃,老婆基本不碰。

  孔萧竹如今也是领导了,但女人毕竟不方便和男士胡吃海喝,应酬上要少了许多。儿子巴奢就读贵族小学,除了节假日很少回家,所以巴立卓和孔萧竹都轻松,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家务不家务的全靠自觉了。

  巴立卓今天有些反常,主动把三个人的碗筷都刷了。他知道女人挑剔,就反复地洗反复地冲洗,哗哗的水声更显心情的寂寥。他又想起林紫叶了,真想开车就走,去看看她。

  孔萧竹走过来说:“巴立卓,还有一件事该跟你谈谈了。”

  巴立卓心里一紧,不知道女人想说什么,但依然保持着泰然自若的表情,顺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孔萧竹说,“听上边传,国信寻呼可能还要有动作的。”

  巴立卓很感兴趣,“你没看电视?2月14日,国务院批准了中国电信改革方案,”

  “我没注意,”孔萧竹在观察他的表情,继续道:“北京那边的人说,我们可能要划归联通公司。”

  巴立卓说:“未必是坏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国家使劲儿地给联通撑腰呢,各方面的政策都好,舆论也倾向他们。我估计,移动电话总有一天要便宜到跟白菜土豆似的,从技术的层面看寻呼业务没有大的前途。”

  孔萧竹说:“我们省公司刘总说了,即便划给联通也需要一些时间的,有些事情还来得及。”

  巴立卓很愿意讨论大政方针的,即便是和老婆。他说:“与邮电分营不同的是,你们的整合将是自上而下的,而不是自下而上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上边通知我抓紧买房子。”

  “哦?突击花钱是吧?”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直白呢?我们要给职工搞福利,改善居住条件。”

  巴立卓说:“文过饰非而已,传统的伎俩。前几年每到年底,哪个邮电局不突击花钱,今年的成本就是明年的费用基数啊,加大支出也是政绩。”

  孔萧竹终于点题了,“年前我看了一些楼盘,相中了一套大房子,三室两卫,一百七十个平方。”

  巴立卓干巴巴地说了句:“我相信你的眼力,也感谢你的信任。”

  孔萧竹说:“这事不能声张,不然的话邮政电信两边都要红眼。”

  巴立卓皮笑肉不笑,“我不红眼,红眼也很正常。”

  孔萧竹不笑,“你眼红不眼红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帮我参谋参谋。”

  巴立卓听明白了女人的意思,她委婉地告诉自己这房子与他无关,他只相当于置业顾问或者类似于理财专家,需要他做的仅仅是提供参考意见。

  巴立卓忽然感到难过,挠了挠头说,“你自己下决心吧。”

  “当然如此,”孔萧竹用通报的口吻说,“我还准备在楼下买个车库。”

  巴立卓连连拱手,“恭喜恭喜,祝你心想事成!”

  孔萧竹白了他一眼,“又来了,你什么时候能重视我一下呢?”

  “苍天作证,我还不重视你?”

  孔萧竹哼了一声,“我想正式邀请你去看房,就今天一天,可以吗?”

  巴立卓犹豫了一下,他现在最想去林紫叶那里去,嘴上却说:“其实我看不看都无所谓的。是给你参谋呢,还是为你们单位?”

  孔萧竹摇头:“兼而有之吧,想听听你的高见。”

  巴立卓直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对股票、房地产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

  孔萧竹说:“问题的关键仅仅在于你一直自作聪明。”

  巴立卓击掌,学着女人的腔调说:“问题的关键仅仅在于你一直总有理。”

  孔萧竹不屑:“我总有理的原因,仅仅因为有人太不要脸了。”

  巴立卓瞪眼,说:“那是因为有个女人毛孔粗大、心眼细小。”

  孔萧竹乜斜了男人半天,阴沉沉地问:“什么意思?”

  巴立卓说:“脱了衣服一身是毛,穿上衣服满身是刺儿!”

  孔萧竹粗鲁了地骂了句:“去你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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