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杭州去了。
体验和享受了这样的超五星酒店、温泉和旅游,沈思雨突然想:启蒙是不可逆的,她还回得去同詹小鹏的日子吗?她还能再去经历每块钱都省着花的节俭之极的旅游吗?
真的,同样一个女人,被一个小男生放进心里,与被一个大人物放在心里,是完全不同的。
占据了小男生的心,她可以吃到串串烧的夜宵,可以得到5块钱的生日礼物,可以被人带着满街逛而不花一分钱。当然,也可以让他为她按摩,可以把他当垃圾桶和发泄桶,可以被他带进他的兄弟圈子里说“这是我老婆”。
占据了大人物的心,她可以有美食美景的享受,可以不再计较账单价格,可以享受到被充分保护的安全感,可以不用担心未来的道路,当然,她也可以在被指定的圈子内与之相会,可以在一定的限度内有些小脾气……
沈思雨充分体验着不同男人的区别。她不知道接下去会怎么样。
但不管怎样,要回杭州了。
14天,不长,路光明在局子里的期限已到。
两位难兄难弟为他接风压惊。
出来了就好,就当是玩了个游戏。人生那么长,里面没点游戏,那不是太没故事了?
三人去翠苑附近的小酒店,要了几个小菜,点了瓶廉价烧酒。
路光明与他们碰着酒杯,摇着头说:“怎么感觉局子里两周,外面人间大变,连老巢都没了,要从高尚小区搬到贫民窟,好,真正蜕变了,从内而外的贫民大学生……”
詹小鹏说:“你呆在里面享福,我们蹲火车站流浪,那几天我们还羡慕你呢,搬好了家,你就坐享其成,多好!”
小羊对他在局子里的日子很感兴趣:“是不是里面的伙食比我们好啊?”
路光明叹口气:“好什么好,这个社会啊,去哪里都是分阶层的,进个局子,还分底层二层,底层的吃得不好不说,还要整天干活,二层的呢,住空调房,吃小炒……”
“进去有没拍照?”詹小鹏边吃花生米边好奇地问。
路光明说:“当然拍了,举个牌子,站在量身高的白板前拍的……”
小羊着急:“那是不是要一辈子留下案底?”
路光明不急不慢地说:“又不是罪犯,留什么案底?我当初也以为要留呢,可是警察叔叔这么说,我也就放心啦。”
“第一天进去怎么样?有没被虐待?”詹小鹏很关心。
路光明可能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没人与他多说话,现在藏了很多话,于是滔滔不绝,连细节都不放过,当然说话更是比以往多了些无赖气:“拍了照以后就搜身,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搜过去,连小鸡鸡都摸了半天,害得我都差点硬了,然后给了一件有编号的囚衣,我的编号是669……然后就被人带进房间,也就我们现在住的那个单间吧,不到20平米,但是坐着一排溜的人,可惜都是男人,若是女人就好了……”
詹小鹏和小羊听故事一样看着他,詹小鹏问:“干吗呢?干坐着吗?”
路光明瞪眼说:“哪能会让你干坐?都像娘儿一样在干手工活……这吃他们睡他们的,他们肯定要把这成本钱给剥削出来吧?这样一直干到晚上六点,开饭了。”
小羊很好奇:“几菜一汤啊?”
路光明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说:“操,就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一碗米饭,没了!我这几天的肠胃呀,一点油水都没有!”
詹小鹏睁大眼睛问:“难道你就真吃了两周的菜汤和饭?”
路光明叹口气:“我不是同你说了嘛,中国啊,哪里都分阶层,底楼是底层人,二楼就是高尚人士……跟我同一天进局子的一个年轻人,酒后驾驶,也是两周,在底下呆了一晚,第二天就上去了……人家是公司老总的副手,代替老总坐牢的,平时在公司里整天花天酒地陪吃陪喝,哪受得了那里的清汤水?第二天公司的人就用了些手段把他带到楼上去了,那里好吃好喝还睡单身宿舍,舒服着呢。听老江湖说,楼上都是些有头有面人物,比如这段时间醉驾的呀,或者经济犯但是罪又没有定下来的……我见过一个,真的一看就不一样,那个气度……只是可能他再也出不去了,而我还能出去,这么想想,我觉得,他再有气度也没用了……”
路光明进了一趟局子,突然间很有些感悟。
詹小鹏和小羊赶紧再同他碰杯。
“对了,”路光明突然眼睛一亮,像要展示一件宝贝一样的神秘口气,说:“那个和我同时进去的老总副手,他告诉我,让我出去后给他电话,说不定他能给我介绍个工作,真能找到工作的话,也不枉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牢了……”
“乌鸦嘴呀你,你还想进去呀!呸呸!”小羊往地下连吐几口唾沫。
……
一瓶酒很快喝光了,于是加酒加菜,像兄弟一样互相宽慰与鼓劲。
小羊想起什么,突然说:“对了,昨天,小赵来了电话,他说他工作的单位挺好,同事挺好,工资有3000多呢,那个地方也很好,虽然没杭州那么大,但是不错,他让我们有空去他那里玩,一起喝酒,他请客,他还说,他怀念我们几个人,还怀念那个住20人的大房子……”
路光明愣了愣。小赵是他看不起的那类人,他一直觉得他太软,太娘,却没想到,小赵是目前四人里面工作找的最好的。
詹小鹏笑着说:“看来小赵运气不错,找了个适合他的工作,挺幸福的……”
小羊说:“他不是运气好,他是心平,踏实,知足常乐,他能干40多份活,就肯定能干好任何一个活。”
路光明喝一口酒,撇撇嘴:“他怀念那个大蚁穴,我才不怀念呢,他这人,就是太娘们,他以后估计也就一辈子干干一个月3000的活,不会有大长进了。不是我吹,我才不信,一年后我绝对会比他强!”
小羊和詹小鹏听着路光明的话,摇头,笑笑。路光明有时就是爱吹着点。
但不管怎样,今天是路光明重获自由的日子,要顾着他的情绪。于是,詹小鹏顺着他说:是的是的,3000一月,算什么呀!
路光明听了,很满意地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看不上3000一个月的工资,说句实在话,这不仅是路光明的情绪,也是詹小鹏的情绪。现在他没工作,目标就是3000一月,但是,当两年以后,他还能甘心于3000一月么?不可能!年轻人的心,就是要像大海那么大,像天空那么高!在志向上,詹小鹏就是喜欢路光明的那种狂放,尽管他也知道,路光明实在没有小赵十分之一的踏实。
三人喝酒划拳,桌子上杯盘狼藉。
“我们肯定会有光明的前途,我的名字就是路光明,路是越走越光明的……”
路光明边喝酒边说,他已经有些醉意。
“我是你们大哥,我以后若,若有发达的机会,我肯定,肯定罩着你们……”路光明喝完一杯酒,又说,他舌头开始打结了。
“别去羡慕小赵那点破工资,他呀,就是个没梦想的娘们,我们男人,最不能丢的,就是,就是梦想!”路光明挥着手对詹小鹏和小羊说,语气豪迈。
“进个局子算什么呀,这点小破事,以后我可以同人家说,我,我,连局子都进过,你,你们进过吗……”此时,路光明醉眼昏花,连呼出的空气里都带着浓重的酒味。
很晚了,小店里已经没什么人,路光明喝得醉醺醺的,小羊和詹小鹏也好不到哪里去。终于想起要回家。两人架着路光明步子踉跄地走在大街上,街上,还有很多年轻人在闲逛,在打闹,在大声嬉笑。翠苑,是还不富有的年轻人的娱乐天堂。
三人勾肩搭背,踩着软绵绵的脚步。
“我们唱个歌吧。”小羊说。
“唱什么呢?”詹小鹏闭着眼,有点半睡状态。
“我们大学时候,一喝完酒肯定唱郑智化的歌,特男人!”小羊说。
于是小羊开了个头,然后三人很快齐声大吼起郑智化的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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