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小鹏终于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他是在校园BBS里看到的信息:三房两厅,带网络、空调、家具、厨具、餐具,价格:300起。如此好的条件与如此低的价格,这看来是相当不匹配的。当然,詹小鹏心里清楚,这是合租价格。
打了电话,去看房。
这是他这辈子所见到过的最密集的大学生聚居地了。
当初,当二房东带着他进入一个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小区时,詹小鹏底气明显不足:前辈,你没带错路吧。二房东不说话。进了一栋公寓楼,一楼,拿钥匙开门,进去,詹小鹏立马闻到了一股“人味”。
大约150平米的三房两厅,住上了20人!大房间6张高低床,两小房间各4张,客厅里又是6张,公用地方就是餐厅厨房和两个卫生间。
詹小鹏转了一圈。因为人多,所以处处都是插线板,电线布得很混乱。每人有个床位以及一张小桌小椅,这与大学里的布局差不多,习惯了。但厨房间比较可怕,貌似没有值日生。
二房东介绍:“有网络,有空调,多好!你运气好,小房间刚搬出一人,住小房间最好了,干扰少,所以也比大房间和客厅的贵出50块。”
詹小鹏问:“怎么支付房租?”
二房东说:“三月一付,一个月押金。”
詹小鹏喊:“还要押金啊?”
二房东瞟他一眼说:“你看看,我装了多少个空调啊,怎么不要押金呢?对了,还要你的身份证复印件。”
詹小鹏一盘算,这3个月租金再加押金,一下子就要走了他全部家当的1/3还多。但是,不住在这里,他还能找到更便宜的吗?
詹小鹏问:“对了,水电煤气的费用呢?”
二房东说:“另算,每人每天一块。”
詹小鹏张大嘴巴:“怎么那么贵?我们在大学哪里要这么贵的?”
二房东说:“现在是步入社会了!”
嗯,步入社会了,步入社会就是脱离象牙塔,走向人生战场了,所以被割被宰不稀奇。
算起来,一个月房租就要近400了,不,不是房租,只是“床租”,租用一张床的费用。詹小鹏比着指头算,第一项的费用就超支。
二房东的手机响了,他出去接了下电话。
詹小鹏想缓口气,考虑考虑划不划算,但二房东进来,斜睨着眼看他:“怎么样,租不租?不租的话,我就带另外人了。有人又打电话来了。”
詹小鹏没法,只得说:那就租吧。
二房东走了。
大房间里躺着的一人对着詹小鹏说:“兄弟,我们被剥削得太狠了!”
詹小鹏一愣。
那躺着的同学懒懒地坐起来,说:“反正你要租房了,我们以后就是室友,认识一下,兄弟,我叫路光明。”
“我叫詹小鹏,以后多多关照。”詹小鹏赶紧介绍自己。
“他也是我们这样的蚁族出身,比我高了两届吧,现在是职业二房东,他3000块租下的房子,现在他能租出去6000多,够黑吧,还不算在水电上的剥削呢……对了,我来时,他也这样,外面接了个电话,然后说不租的话其他人来看房了……靠,人真是越穷越黑!”路光明冲着已经走出门的二房东,恨恨地说。
古霏霏千盼万盼的日子终于来了!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大学犹如一架大机器,假期期间,有的部件工作,有的部件不工作,去办点事情,总是磕磕绊绊的。现在好了,停滞一个假期的部门从今天开始都要正常运转,不同部门之间的协调工作也再也不能以各种理由搪塞了。
一个晚上,汪海洋几乎兴奋得睡不着,今天,他可以从大学里得到任命,然后他将在这个著名大学里有个位子,他相信——他很快会有很多学生粉丝,他会受到同事的喜爱以及领导的信赖,在不久的将来,他在学院里扮演的角色会越来越重要。
古霏霏要他洗个澡,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今天是重要的一天,他要以最精神饱满的形象出现在学生同事领导面前。他在镜子前吹着头发,他选了一件最漂亮最时髦的衬衣,他甚至往身上喷了点古龙水,平日,他很少使用男性香水。
临出门,他拥抱了一下儿子和老婆:“乖乖待在家里,我给你们带好消息来。”
古霏霏情意绵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一切顺利哦!”
汪海洋到了学院,先去找秘书。
秘书一见他,问:“请问你是哪一位?”
汪海洋笑笑,说,他是刘院长引进的德国博士后汪海洋。
他说完,以为秘书会睁大眼睛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哦,原来你就是汪海洋博士啊,幸会幸会,欢迎欢迎!
可是,秘书只是很平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待会学院有个大会,开完会后,你可以去各个部门办理各种手续。
汪海洋开玩笑似的说:“一来就开会啊,这是不是就是中国特色啊?要是在德国,往每个老师和学生的邮箱里发个邮件就行了。”
秘书抬头看了他一眼。
汪海洋觉得可能玩笑开得不合适,赶紧说:“开玩笑的……对了,今天你看到刘院长了吗?我想找一下他。”
秘书几乎是没有表情地说:“刘教授已经不是我们学院的院长,他去了大学党委统战部。”
汪海洋顿时愣在那里。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几乎口吃了。
“正式文件是今天下来的。”
“那,那新来的院长是谁?”
“待会开大会时你就知道了。”秘书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这感觉对汪海洋来说,很不好,非常不好。
他走出秘书办公室,走到走廊,他突然感觉很孤单。
刘院长是他来建大的唯一纽带,他欣赏他,他喜欢他,他给他承诺,他让他感到自己的价值在建大会被看重,他让他体会到了肝胆相照这个词。他举家从德国迁回中国,就是因为有个赏识他的领导,赞赏与信任,是种非常美好的感觉,若不是这样一种关系,若不是这种肝胆相照的感觉,他为什么要做这样大的动作?
可是,现在,刘院长竟已离他而去……也许是迫不得已,国内的人事变动,谁知道呢?但是,不管过程怎样,最后的结果就是:赏识他的刘院长已不是他的领导。
汪海洋突然感到一种恐慌,他一下子丧失了领航人,他可能要在大海中无方向地飘荡。这感觉,犹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怎么办?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先去开大会吧,先去认识新院长吧。
新上任的院长姓张,张教授。张教授看起来还蛮年轻,貌似50岁都不到,很意气风发。在学院大会上,他向学生和老师脱稿演讲了45分钟,言辞神情和手势都很鼓动人,期间被好几次掌声打断。
汪海洋感觉,台前这个意气风发的新院长,可能是个强势人物。
开完会,汪海洋去院长办公室找他。
不知怎么回事,去敲门时,汪海洋心中打鼓,非常不自信。若是刘院长,也许他早就大大咧咧地敲门进入,他们之间啊,是伯乐与千里马之间才会有的默契和轻松,甚至,感情迸发,他会与刘院长来一个欧式的见面礼……但是,眼下,他要见的是张院长,他感觉非常陌生的张院长。
他突然想,自己是前任院长刘教授引进的人,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受到新任院长张教授的排挤呢?汪海洋虽然留洋国外7年,但是这点敏感还是存在的。
张院长看着腕上的手表说:“我可以给你10分钟时间,待会我还有个会议。”
汪海洋赶紧表明身份:“我是刚被引进的德国博士后汪海洋。”
张院长一听,立即握住他的手:“哦,原来你就是汪海洋啊,我早就关注到你了!欢迎,欢迎来建大!”
这个动作让忐忑不安的汪海洋心中舒服了一些,虽然,他心中并不知道这个温暖的握手是否真心。
汪海洋看着张院长的眼睛说:“我是上半年期间由刘院长负责引进的。”
张院长说:“这我知道的。”
汪海洋鼓足勇气,继续说:“当时,刘院长曾承诺给我职称和住房,暑假期间,我也就住房的事情询问了有关部门,部门领导说,要等学院领导的批示……”
张院长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的热情开始消逝,换上的是严肃认真的神情。
“这样,汪博,我会让秘书调出引进你来时的所有邮件往来信息以及书面资料的承诺,我想你也能理解,我们大学都是要依据书面资料来做确认……”
汪海洋一听,急了:“可当初刘院长是在香港期间就口头承诺我的呀。”
张院长眉头一皱:“刘院长哪能随便口头承诺,一切都要按照学校的程序来的呀。”
汪海洋顿时感觉空气不对。
张院长看他一眼,说:“你回去也查看一下以往的邮件,我们一切都以书面的东西为准,好吧?”
汪海洋没办法,但他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那……张院长,房子的问题呢?因为我现在住父母家,我有孩子太太,住房比较紧张,这事比较急……”
张院长说:“只要大学里书面承诺了给你房子,我们立即兑现,这你放心,好吧?”
说着,张院长拍拍他的肩膀,看看手表。
汪海洋知道,10分钟已经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