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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27

  挺过了新雇主家最难熬的第一个月,总算迎来了第一次领工资的日子。这说明我和新雇主彼此磨合,渐渐适应了。其实不仅仅如此,这几天我和齐总的感情急剧升温。我全心全意体贴她、照料她、陪伴她。她亦对我关爱有加,不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甚至会向我发一些嗲。我们一唱一和,她开心,我也更觉如鱼得水。

  我一点也不担心她不发工资给我。尽管一早她提都没提发工资这事就出去了,但我坚信她今天一定会发工资给我的。就算她忘了,我只稍一提醒,她一定会记起。

  才想着,门铃就响了。多半是陶先生,这两天几乎天天过来,说是睡午觉休息一会儿,可我要步步谨防。他来这儿睡午觉的习惯,是以前就这样,还是因为我来了,我心里琢磨着。既来之,则安之。但要是齐总感觉到了,她会怎么想,不过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怕什么!

  从猫眼望去,却是齐总站在外面,我很意外。齐总的生活和工作都比较有规律,一般中途是不会回来的,是不是这两天陶先生过来,引起她的注意了,正好这会儿陶先生又没和她在一起。来不及多想,我忙把门打开,迎她进来,笑问道,怎么这么早?

  齐总说,公司里没事儿了,下午五点我约了美容师做美容。

  是这样,我又问,吃了午饭没有,我刚干完活儿,正要做午饭。

  齐总换了鞋说,还没呢。

  我说,正好,我这就去做。

  齐总说,你来我们家都一个月了?

  我心里一喜,知道她什么意思,说,是呀,时间过得可真快。

  齐总说,今天该给你结工资了。

  我没猜错吧。却说,也不着急。

  齐总说,你不着急,可到时间了我也该结给你呀。

  我突然好感动。为了报答,也为了讨好,忙说,您哪天陪我去买衣服吧,我正想买一些衣服,又不知哪儿有合适的。

  齐总来了兴趣,说,再不这会儿没事,我带你去。

  我说,真的,那先吃饭,我先做饭,有饺子,很快的。

  齐总边数钱给我边说,那也行。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十二张红彤彤的钞票,快活不已。买了衣服,就把剩下的存上。其实在一个雇主家适应了,好好干下去,不东换西换的,钱不知不觉就攒起来了。幸好当初没意气用事。这不都过来了,而且现在状况那么好。

  冰箱里有我没事时包来冻着的饺子,正好也没剩饭了,我原打算下一点挂面来吃的,齐总回来了,我就跟着她一起吃饺子。很快煮好了,端上。

  齐总说,我带你去星光金街看看,那里全是假冒名牌,做得很像呢,我公司的小女孩常去那些地方,淘到不少好东西。

  我说,好的,买一件衣服,买一条裤子,您说买什么裤,休闲裤还是牛仔裤。

  齐总咬了一口饺子,说,去看看再说,你还不吃呀。

  我说,这就去吃。

  齐总说,出来和我一起吃吧,好说话。

  我刚要响应,一下想起我们之间的距离来,怕她一时兴起,有所不妥,说,我还是在里面吃吧。

  齐总说,没事,出来吃,以后跟我一起吃,家里就我们俩,又没别人。

  我简直是受宠若惊。想想也是,一个人多寂寞呵,屋里就我们俩女人,还各在一边。两人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彼此愉悦,怎么不好。人世间所有令人讨厌的狗屁距离都是人自己设置的,除了增加寂寞与隔阂,还能怎么。我还是很谨慎,说,家里来了其它人,我还回厨房去吃。

  齐总说,行。

  我去把我的饺子端出来,和齐总边说话边吃,我们俩都非常开心。这段时间以来,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出了门,上了宝马车。我对宝马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渐渐没有了,已经能很熟练自如地关上门,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齐总给我讲述着她和陶先生的故事。陶先生是个重感情的人,年轻时讲义气,为朋友蹲了两年监狱。出来后做小工、大厨,什么时候活儿都干过,吃过不少苦。后来和齐总遇着了,两人白手起家。那时移动通讯在中国才兴起,他们很容易就赚到了钱。在赚钱的过程中,他们合作愉快又默契,且彼此信任,九年了。齐总说她跟着陶先生已经九年了。

  我说,可是陶先生为什么不离婚和您在一起呢?

  齐总说,我从没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我的脾气不好,他也是个火暴性格,真在一起了也许早就彼此厌倦了,这样还好些,他还知道珍惜,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齐总轻叹一声又说,我不像现在这样又能怎样,找个没钱的男人吧,我得养他,有钱的男人又都有家有业。

  原来她是明白的。何不如此,一开始,就连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是没钱的女人好,随便找个人嫁了依靠着,爱情生活都有了着落。有钱的女人想要再婚都难,还得考虑财产问题,那可不是一两句话、一两个条文说得清的。所以她才和陶先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她对陶先生如此一往情深,可陶先生却趁她不在时勾搭她的保姆。齐总外表那么强大,情感生活却如此不堪。我比她好多了,只是缺少点钱罢了,也许还只是暂时的。而她呢,除了钱还有什么,一个女儿又是那样儿。我开始为她的老来担忧,陶先生老了倒有人陪着,可谁来陪齐总,到那时陶先生还想得起齐总来吗?我好像看到晚年的齐总一个人孤独地、无依无靠地生活在那个大房子里,心隐隐在痛。

  我说,那您老了怎么办,还一个人吗?

  齐总说,老了我就去海边买一幢房子自己呆着,温暖的时候四处旅游。

  我说,可是谁来陪您呢?

  齐总说,要谁来陪,一个人不是很好吗?

  我有些心疼,说,不好。

  齐总说,那怎么着?

  我说,您怎么没想着拴住陶先生呢?

  齐总说,怎么拴得住,顺其自然罢,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守不住。

  我说,太消极了,安慰自己罢了,您想没想过跟陶先生要个孩子?

  齐总回过头看我一眼,说,怎么可能,都这年纪了。

  我说,怎么不可能,在我们那小地儿倒是少见,可在北京,我到的好几个家庭,都是四十多岁才要孩子,去年在张太太家,张太太四十四的时候和一个美国人二婚,生了第二个孩子,您现在也没到四十四呀。

  齐总说,怎么可能呀,我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说,怎么不想想呢,您和陶先生之间要是没什么牵挂,能维持多久,您有把握吗?要是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又不愁养不起,北京有钱人家里大多有两个孩子。

  齐总说,是吗?

  我说,怎么不是,我到过的人家里都是这样的。

  齐总脸上有些羞涩,说,那得多麻烦呵。

  我说,又不要您带,保姆带呀,和陶先生生个孩子吧,我来给您带,这样您老了我就不用为您担心了。

  齐总一点都没怀疑我的真诚,此时此刻我确确实实是这样担忧着。她有点兴奋,说,陶先生不会答应的。

  我说,干吗要他答应,您不让他知道,等有了的时候,他知道了,您说您自己想要,不要他承担任何责任,他也拿您没办法,但等孩子长大了,他怎么会不管呢,况且既成事实,她老婆上吊也无济于事,只好把两只眼睛都闭了,本来你们感情就不错,这样您和陶先生就永远地联系在一起,想分都分不开了。

  齐总说,那他不把我给掐死。我们俩好像都看到了陶先生手足无措的情形,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齐总的开心和得意掩都掩饰不住,笑了一会儿她又说,他这人其实挺好的,看起来很凶,心眼蛮好。

  我说,我也发现,其实我觉得他比您还细心一些,可他怎么就长那样儿呢,还留那种发型,跟黑社会一样。

  齐总说,有什么办法,生成那样儿了,有一次去接雯雯,把雯雯班上的男同学都吓着了,其实在公司里处熟了,下面的人都不怕他,怕我,他好说话,每次公司裁人,我说让谁走就谁走,通知之后,他们连我面也见不着。他不行,心软,现在公司里好些人都该走了,他拉不下脸来,都是熟人介绍来的,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就这么养着,这两年公司效益没往年好,可还白养着好些人,我看着都头痛,要不是因为他,我早把他们都开了。

  我说,您不一样可以开他们吗?

  齐总说,我总得给他一些面子,为这些人,我们都争了好几回了,有什么办法,由他去吧,他人缘挺好,朋友多,这方面比我强。

  说着话,我们就到了星光金街,才下车,齐总就被一幢快封顶的大楼吸引住了。齐总说,我在网上看到这大厦来着,没想到修得这么快,这儿位置可真好。

  我顺便答她的话,回去查查不就知道了。走进星光金街时,齐总还在不停张望。

  逛了一会儿,齐总给我介绍了一件外衣,说是赛特的真品得两千多呢,简直做得一模一样,让我试试,很好看,才两百八,我掏钱买了,又去买了条牛仔裤,试了之后想买,懒得脱来换去,就穿上了。齐总说,这回还差不多,不像是外地人了,这些衣服都不贵。

  虽然钱花了叫人心疼,可是有新衣服穿总是让天下女人高兴,我也不例外。心疼的感觉少了些。钱嘛,总会挣到的,也不要太苛刻自己。

  从星光金街出来,齐总停下来看那幢快修建好的大楼,边看边说,嗯,这儿位置真好,回去看看什么大厦来着。

  我指着那边挂着的横幅说,那儿不是电话号码吗?

  齐总也看到了,拿手机记下来,还说,这儿位置太好了,我早就看好了。边说边拨通了电话,问什么时候开盘。挂了电话,齐总很兴奋,给我说,已经开盘了,我要来买,这儿位置太好了。

  我说,您已经有那么大的房子,还买来干吗,就您和雯雯,住得了吗?

  齐总说,人家说的挣了钱要花,花了才进得来,前几年和陶我们俩买房子又买车,生意想都想不到的好,这两年什么都买齐了,不花钱,生意也不好了。

  我说,真的呀?

  齐总说,那不是嘛,买了租出去,我还有一处房,在丽都附近,现一个德国人住着,那些老外习惯真好,租了房都很爱护,你什么时候去看,跟刚搬去一样。

  我又受了重创,调侃道,真是有钱人呵,我们俩一起逛街,我买衣服,您买房产。

  齐总听了不无得意,呵呵地笑着安慰我说,叫您女儿快长大,将来也给你在北京买房。

  我心里有点酸,那得什么时候呵。得,别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了,又把自己弄来不开心,买了新衣服就高高兴兴的呗。

  28

  齐总把我送回家,自己要上美容院。我问她给她准备晚饭吗。她说,不了,美容院里有点心,随便吃一点,不饿。

  我自己弄来吃了,刚收拾完厨房,要去为齐总铺床,门铃响了。肯定不会是齐总,齐总这会儿在美容院。不是齐总,那就是陶先生了。

  陶先生走进屋来。我说,齐总不在,她上美容院了。

  陶先生说,我知道。

  知道,那你来干吗?心里想着,问出的却是,陶先生吃了吗,给您做点什么?

  陶先生说,不吃,我来拿点东西,边说边换了鞋往里走。

  这两天陶先生每天都要过来一趟,像是习惯了。今儿个中午没来,晚了还来。说是拿东西。他的心思我早看得透透彻彻,不信呆会儿你看,他保准什么都没拿就走。什么东西急着这会儿来拿呵,明儿个齐总带给他不行吗。齐总对他那么一往情深,我更是要离他远点。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更不可欺。老板的女人动不得,老板的男人更不能动。我没那么多高贵的品性,做人的道理还是懂的。人在江湖漂,这点义气还是要讲的,我决定不和他多说话,他爱干吗干吗。我也不去齐总的卧室忙活儿,回自己的屋里。

   陶先生上了齐总的卧室一趟,几分钟之后过来了。我知道他不会走的,他又磨磨叽叽找话跟我说。这不,他说,把电脑给我打开,我看点东西。

  我说,我不会弄电脑。

  陶先生说,电脑都不会呀,过来,看着,这儿是开关,一按就开了。

  我说,知道了。趁他让开的空隙溜了出来。

  我打开电视看了一小会儿。陶先生又叫我,林阿姨过来。

  我走过去。他老远就说,中华网怎么拼?

  我说,zh-ong中,h-u-a华,w-ang网。

  他说,你来你来,帮我敲进去。

  我说,我不会。

  陶先生说,你就把这几个字给我拼在电脑上,跟在手机上写是一样的。

  我只好走到电脑前,不太熟练,用拼音写几个字倒还是可以。我在键盘上找了半天,zh-ong,把"中"写出来了。

  陶先生说,坐下呀,坐下敲。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效果,等我坐在齐总的大班椅上,他好趁机凑过来把我包围在里边。死了心吧。我站着不吱声,也不做表情,认认真真把几个拼音找出来,就写出中华网来了。我说,好了。绕开他走了。

  没坐一会儿,陶先生又叫我。我老远问他,什么事儿?

  陶先生笑着说,你过来嘛。

  他能安什么好心,又找出什么花样儿来了吧,我有点不耐烦了,拖拉着走过去。

  陶先生神秘兮兮地说,嘿,你来看,你快来看。

  我说,什么呀?

  他说,你看嘛。

  我走到电脑旁一看,屏幕上一个大美女一丝不挂,我又惊奇又好笑,忍不住恨了陶先生一眼,说,搞什么呀?

  陶先生一脸坏笑,很是得意,说,看吧,后面还有呢。

  我靠!我说,您自己慢慢享用吧,想走,却发现陶先生挡在前面,没地儿可走。狗家伙,连路都挡上了。男人你别怕,越怕,他还越来劲儿了。我索性站住了,说,您就别想勾搭我了,您勾搭不了的。

  陶先生没想到我那么直白就把话给说破了,他的神情很好笑,像是个撒谎的孩子被大人拿住了,又想承认,又想抵赖,有点不相信,说,为什么?

  这个游戏我不想玩儿,懒得跟他纠缠,说,您也不想想,我在齐总手下,仰仗齐总给口饭吃,我会和您搞在一起吗?

  陶先生真是性情中人,有点急了,冲口说道,关她齐文英什么事,她能怎么样?

  我没估计错吧,陶先生和齐总的感情不是对等的。我说,怎么不关她的事呵,我和谁勾搭都成,就是不能和您勾搭,齐总会生气的,齐总生气了,我就没饭吃。

  陶先生还有不甘,说,她怎么会知道的,知道了也管不了呀。

  我说,您还是死了心吧,在我心目中,她比您重要,我还是当好你们的仆人,伺候好你们俩。

  陶先生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看他窘迫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话说开了,反倒轻松了,不用装模作样了。我说,让我过去吧。

  陶先生可能觉得哪儿不对,可又想不起来,摇着头说着,唉,你这人。下意识让开了。

  我走过去,临出门时又回过头,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您还是早点走吧,我还得开窗户透气呢,要不呆会儿她回来了,闻着您身上的气味,又得东想西想了。

  陶先生说,我身上有气味,什么味呀。说着张开手嗅了嗅。

  我说,呀,您自己不知道吗,您身上的香水味太浓了,方圆百米都知道您来了。

  陶先生半信半疑地说,会吗?

  我说,真的,我不骗您。

  陶先生像是真的相信了。说,那我走了,你打开窗户透透气,别跟她说我来过。

  我说,知道了,您放心吧。

  陶先生关了电脑,果然什么都没拿就走了。我忙四下打开窗户,还不放心,又把空调的风开得大大的。这才去为齐总铺床。

  落地钟刚敲九点,我正好把窗户关上,齐总回来了。我忙迎上去帮她拿鞋换衣,问她还吃点吗?

  齐总埋怨我说,还说吃呢,又长肉了,刚才在美容院里一称,长了两斤,不行,得减肥了,明天我们去打羽毛球,你会吗?我说会。她又说,我办了卡,好久没去了,呆会儿你打个电话约一下,卡在书房里。

  我说,好的。又讨好卖乖道,您胖了证明我工作是做到位了,您自己挡不住诱惑可不要赖我呵。

  齐总说,赖你就赖你,你每天做那么多好吃的,谁能挡得住?

  我说,好吧,那我天天给您熬粥,拌凉菜。

  齐总说,对,就这样。

  我不禁有些后悔。她要是认真了,我可就惨了。

  齐总换了家居服,说想玩两圈。我关了电视跟她上书房,书房里窗户还开着,齐总说,怎么还开着窗户。

  我说,刚打开,透透气儿。

  书房也是我的房间,齐总没多说什么,让我关了窗户。看来陶先生留下的气味全吹走了,她一点都没发现。我心里踏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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