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贾仁坐在沙发上,拿着信仔细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年轻人,看上去挺老实本分,怎么也不像是曾经拥有几十万家资,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烟草走私犯。
"哦,你是于承天介绍的,我当然要关照,他在里边好吗?"贾仁漫不经心地问。
"还行,于大哥义气,再说有这个在里面吃不了亏。"年轻人搓搓手指。
"听说要判无期,唉,你们这行里面的一代枭雄啊,就这么完了。"贾仁惋惜地叹口气。
"干我们这个的,一犯事儿,自己全得杠了。决不乱咬人,要不出来就没法混了。里头也没有人给你活动,也没人罩你。"
"我知道你们的规矩,说吧,你想贷多少。"
"五十万吧,俩月就行。"
"安全吗,可别出事,我这可是信贷资金。"
"风声已经过了,于大哥是砍竹子遇节节,赶上全国统一严打行动,在新疆落地被人赃并获,听说走水的小子一星期后就被灭了。我这是小儿科,利润低,风险也低。"年轻人看着贾仁,显得有些结巴地说着。
"好吧,你后天来拿钱。"
"那我这就告辞。"
贾仁拿起电话。
"李行长吗?你办个五十万的贷款,三个月的短贷,你亲自送过来好吗?到我家,还有好事和你商量。"
贾仁放下电话,稍顷,又拿起来。
"吴经理,期货的事我这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哦,星期六-文化茶楼-,行,行,好,好。"
茶楼拐角的小雅间,茶艺师正在沏茶。
"哎呀呀,你们可是真会找地方,这茶道我这当过兵的大老粗可是不懂,还有这么多名堂。"贾仁看着茶艺师的表演发着声。
"这是一门艺术,你看她的手势,纤纤玉指呵,多么优美,看这凤凰三点头,动作是多么流畅,每次到这来喝茶,那都是一种享受。美呵,茶不醉人人自醉。"吴波一副儒雅学士的姿态,故作高雅。
"小姐,能给我来只大盅吗。"贾仁叫喊着。
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茶艺师,贾仁又想出声,让宋潮给制止了。
"你别扫吴经理的雅兴好不好,等人家弄完了再说吧,你再嚷嚷也没用,她听不见的。"宋潮小声地说着。
说话间,茶已沏完,茶艺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退到一旁坐下,吴波用手势和她比划一阵,她起身出去。
"你这是和她比划什么呀?"贾仁莫名其妙地询问。
"吴经理刚才是用手语和她说话叫给你拿只大茶杯。"宋潮解释着。
"哦,那丫头是个哑巴。"贾仁恍然大悟,拍着脑袋。
茶艺师拿来一只大茶杯,从茶壶里倒好茶端起来,递给了贾仁,他接过来迫不及待地一仰脖喝了个精光。
"你这哪叫品茶,你这叫牛饮。"吴波一副不屑的表情说着,宋潮一旁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茶艺师又想给倒上,吴波用手势告诉她不用管了,她退到了旁边。
"什么哑巴,人家是聋哑人。"宋潮对贾仁翻了一下白眼。
"哟呵,怪不得找这么个地儿,可以随便咧咧,有人伺候端茶倒水,还不怕人听见。"贾仁这下才算是全搞懂了。
"哎呀呀,各位,对不起,来迟,来迟。"李行长推门进来。
茶艺师给李行长斟上茶又退到旁边坐着。
"好了,好了,我们谈正事。目前,正是进入股市的最好时机,你们看股价全面上扬,机不可失啊。"宋潮胸有成竹地说着。
"宋老兄说的是,我们拆借资金入股市,也是给银行找一条盘活闲置资金的渠道,现在商业银行存款在人民银行才两厘多的利,贷给企业又是肉包子打狗,可拆借到股市那是多少?低买高卖做短线一两个月至少20%的利润。如果做期货用8%至15%的资金就可以建一个100%的仓。三五个月后兴许一本万利,我们自己操作,又安全。"吴波专业地煸动着。
"可数额太大,得找个企业过桥,我们农行的服务公司才好操作,得有个名目。"李行长有点为难。
"我说你傻了不是,企业还不好找吗,我给你找一个,你们服务公司以和省烟草公司合伙做生意的名义,把钱弄出来。从企业的账户上划出去不就得了吗。合同上就写合作做烟草生意,上次两千件-红塔山-还满意吧。"贾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满意,满意,跟着你走,我放心。"李行长想起上次拆借给贾仁介绍的烟草商的那笔资金,不到三个月就归位,除了利差,自己还吃回扣,行里职工又分了钱,还每个职工得了两条烟,自己拿了大头,又撑了面子,心里对贾仁感激不尽。
"现在是全国上下全民炒股,工厂用企业流动资金炒股,政府部门用公款炒股,就是农民都有卖掉拖拉机耕牛粮食去炒股的。为什么呢?因为明年是特殊日子,香港回归,中央又要召开十五大,如果股市有什么不测风云,政府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大势所趋,就是硬撑也得把股市撑托起。我国股市如果出现暴跌崩盘,那国际影响可谁也担不起的。如果引起香港回归出现什么麻烦,那当局的首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吴波一副专家学者的模样,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你们可别守着金饭碗讨饭吃,千载难逢的机遇啊,不瞒各位,我妹夫,就是市经委华主任,已将市政府投入股市的资金划拨到位。再过几天就是国庆节,早进入、早发财。贾经理那里又划过来两千万,你们看能投入多少。"宋潮问李行长。
李行长想了想:"先搞一千万吧,就按贾经理说的办,找个企业让银行按正常贷款办理,办妥后,从企业账上再划到你们账上,三天到账,你看行吗。"
"行,资金运作由我和吴经理亲自操作,保管你们这个元旦过得舒舒坦坦。"
24
秋天的田野满目金黄,秋收过后田野里一堆堆燃过的稻草或麦秆那渗着泥土味的清烟在四周阵阵飘荡。一辆三菱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公路上行进着,华源坐在车里,抽着鼻子嗅着这股在城里难得闻到的味道。身旁的县委王秘书一个劲地解释:
"哎呀,路太烂了,真是太颠了,华主任,就快到了,这条路早就该修了,可我们没钱不是。"
"没关系,你坐好,别管我。"华源将王秘书的手从头上拨开,拉他坐下。
"哎哟,你开慢点。"王秘书被颠起头碰在车厢顶上,他训诉着司机。
一路上王秘书对华源呵护照顾,看着他跑前颠后的样子,华源心里泛过了丝怜意,他仿佛看见了当年在张副市长跟前自己的影子。他知道市经委主任到农村基层去了解扶贫情况,拍板扶贫项目,对当地来说,无疑是财神爷下界,但他历来的为人是不摆架子,而且显得很随和,这叫王秘书真是不知这马屁从哪儿拍好。
到了乡政府,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七十年代修的二层办公楼,乡政府的官员早在门口等候。
王秘书此刻打直了腰,询问乡长:"张乡长,材料准备好了吗,赶快汇报工作。"
张乡长有些发愣,他认为怎么会有下车就干活的领导,但马上回过神来,走到华源跟前,伸出手一把拉住华源:"嘿,嘿,我们这地方太穷,也没有个像样的屋子让你休息,先到办公室坐坐。"
乡政府的办公室,陈旧的木制文件柜透着霉味;一张长藤沙发,脏兮兮地靠着墙;办公桌前的木椅子有一条腿还上着"夹板";办公室桌上的玻璃破裂成了几大块,用胶带粘着。
华源坐下,王秘书端上一杯水。
"华主任,这水味道不太好,可这儿就这条件。"
华源接过来闻了一下,轻轻地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还是咽下去了。"谈谈你们的项目。"华源显得非常随和。
张乡长搓搓手:"嘿,嘿,我们就是想打几口井,解决一下村民的饮水问题,这是申请报告。"张乡长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报告我看过了,主要是项目是否确实可行。"
王秘书走到华源跟前:"华主任,要不我们上选的井址地点去看一下。"
"那倒不必了,你们知道财政的扶贫资金每年都有许多地方来争取,今年市里意向定给你们,我这次回去就报批。你们可要将钱用在刀刃上,解决实际问题。"
"那是,那是。"张乡长忙不迭地点头。
"华主任,你看吃点便饭再谈工作行不。"王秘书征求华源的意见。
华源看看表,已经是中午一点多:"好吧。"
这顿饭让华源吃得特别有味,没有城里的八大碗九个菜,全是乡下的野菜当家,五个素菜里,四个是野菜,只有一个是泡菜盐水蘸红苕尖。华源也记不住其他那几个怪怪的名字。一盘回锅肉是用地里刚摘的青椒和蒜苗爆炒的,那盘腊肉更是风味独特。
"怎么,八九月份还有去年的腊肉?"
华源筷子夹着薄薄的晶莹剔透的腊肉询问。
"我们农村没有冰箱,是土法贮存的,就是过年杀了猪,将肉用盐腌好了挂在灶前烟熏,或挂在烟囱边上烘干,然后放进坛里,在水田埂边挖一个一米多的洞,将坛口封严了放进去,几个月甚至一年多再去取出来,就成这样了。"张乡长解释着。
王秘书看着华源吃得津津有味,几乎每道菜都像是佳肴,他看了一眼张乡长,两人对视一下会心地笑了。
"多吃点呀,华主任,山野风味,你在城里是吃不着的。这猪肉是粮食和野菜喂的,野菜也是无污染的,这每一道菜都可以说是绿色食品。张乡长,把你的腊肉给华主任拿上点,放车上去。"王秘书终于觉得这个马屁算是拍到位了。
"回去,我尽快将资金划下来。具体使用情况以后跟我报个材料就行了。"华源擦擦嘴,打着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