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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百货商场服装区的大厅里,宋潮在东张西望地寻找着,给女儿筱筱买东西是自从他几年前离开学校到证券公司后的一大享受。这几年的奋斗,金钱对他的吸引力早已褪去,而他当初认为可以用金钱来标志他事业成功的想法在东春从未改变的冷漠眼神打击下已热情不再,对家庭维系的具体表现就是为女儿付出,他主动承担了女儿的一切费用。他挑选好一件羽绒服走到商场售货员跟前,让售货员包装好,付完款一转身,却与手里拿着相同款式羽绒服的东春碰了个对面。"请给我包好。"东春看了一眼宋潮,点了一下头对售货员说着。"不用了,我已经买了。"宋潮赶快打开包装扯出羽绒服。"那请把这双手套和棉皮鞋包好吧。"付了款后,东春拿起口袋递给宋潮:"你一块带回家吧。""今天是星期六,你不回家吗?"宋潮接过口袋问道。"当然回,但不是现在,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说完东春转身离去。
看着东春的背影,宋潮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对于东春对待自己的冷漠多年来都是心存疑问,他自认为自己是优秀的,出身小县城一个小职员家庭的他从来就把出人头地做为一生奋斗的目标。他学业优良,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在省城大学任教后,经人介绍与东春相识。当他得知对方的父亲是省人民银行行长时,他觉得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婚姻归宿,他想,不管女方长得怎样,哪怕她是一个丑八怪他也不在乎,冲老丈人的社会地位,他太需要这样的背景家庭做为自己的事业奠基石了。直到见面,当他看到眼前披肩飘逸的长发,白晳的皮肤,一米六五左右个头,亭亭玉立、妩媚中透着干练的东春后,更是喜不自禁,命运之神太钟爱他了。当媒人问及什么时候决定婚期时,他结结巴巴地一直说越快越好,越快越好。从见面到结婚三个月时间,他觉得如同三年,要不是东春坚持要什么同学做伴郎,一定要三月以后,他想一个月就速战速决。
新婚之夜,当他在看了无数遍新婚指南后,哆哆嗦嗦地想实际操作一番时,东春见他嘴里念念有词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心里一烦,叭的一下关掉灯背朝着宋潮。
"后位性交应注意……"宋潮嘴里嘟哝着一把抱住东春的后背,东春刚想挣扎,忽然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下,用手一摸,滑滑的,一股腥味扑鼻,她忍不住一下子呕吐出来。宋潮连滚带爬地下床来,拉开灯,穿上短裤倒杯水,跌跌撞撞地端到东春跟前跪下。
"对,对不起,书上说这叫早泄,是我不好,是我的问题。"宋潮结结巴巴地说。
"起来吧。"东春看着他那副书呆子模样,心里又好气,又觉得苦涩,她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起身到卫生间将全身上下用香皂洗了好几遍后躺到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稍顷,伸手关灭台灯。
筱筱出生后,宋潮的父母来到省城成了当然的保姆,他们表面上对东春关怀备至,但凡事都是宋潮说了算,就连抱孩子的姿势也是严格按照宋潮规定的四十五度角,东春在多次被纠正以后凡是喂奶的时候,她都接过孩子把门关上,不让婆婆看见喂奶过程。可时间一到婆婆总会敲门而入,抱走孩子。从孩子出生到五个月,东春就没听到孩子哭过,只要是孩子一咧嘴想哭,公公婆婆就忙作一团地哄着。在孩子快六个月时矛盾终于爆发了。
那天,东春接过孩子喂奶,她关上门,用xx头在筱筱的嘴边逗着:"哭一下,让妈妈听听,哭了妈妈就给你吃奶。"筱筱坚持了一会,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婆婆推门而入。
"你,你太残忍了,存心饿她。"婆婆气急败坏地一把从东春手里夺过孩子。
"我,我只想听她哭一声。"东春委屈地申辩着。
晚上,东春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我过几天上班了,把筱筱送托儿所去。"
"那怎么行,我爸妈不是带得挺好吗。"宋潮有些不快。
"哼!挺好,迟早得把孩子给毁了。再说你看看这小两间屋挤着五口人,连穿衣服都不方便,让你爸妈走吧,筱筱全托,星期天我去接回来。星期一送去不是挺好吗,让孩子过集体生活对她将来有好处的。"东春摆出自己的理由。
"你是不是白天喂奶的事还生我妈的气,我已经说过她了,你何必这样呢。"
"我谁的气也不生,明天我搬到单位去住,反正也该给筱筱断奶了。"东春背朝着宋潮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东春收拾完毕,在筱筱的脸蛋上亲了几下,出门去了。
当宋潮把东春的意见吞吞吐吐地给父母摊开后,老太太嚎啕大哭,一边数落着,一边紧紧地抱着筱筱,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三天以后,宋潮到报社找到东春要她回家,说他父母过几天就回县城去,一切按东春的意思办。但此事在夫妻间留下了阴影,至此后,宋潮不再主动要求东春做什么事,包括夫妻间的性生活也是如此。宋潮借口晚上有教案要做不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常常一个人在学校小屋里抽着烟,思虑着。这一晃就是七八年了。现在他觉得多年的梦想实现的机会来了,这一段学校不少教师下海,宋潮心里也想尝试。但他第一关是要通过东春父亲,因为他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岳父的关系网将是他事业的起点,无论他做什么没有资金是不行的。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有朝一日他的梦想成真,他将不会在岳父面前低眉顺眼,不会在东春面前做感情乞丐。
当纪敬德终于同意宋潮辞职到证券公司做事时,宋潮感觉他的鸿鹄大志就要实现了,他早就和比他早两年下海在证券公司做副总经理的大学同学吴波联系好,准备联手大干一番。
喧闹的证券公司大厅,大屏幕红红绿绿地翻动着,宋潮从侧面上楼,穿过大户室走到副总经理室门口敲门,吴波开门一见宋潮高兴地连忙将他让进屋里。
"来了,请坐。"吴波沏上茶递过去。
"哎呀,老同学,看看,好气派呀。"宋潮环顾四周说着。
"你终于走出来了,你老丈人同意了?"
"同意了,办完辞职手续我第一时间就上你这里报到,哈哈。"
"你家老头子是老金融了,现在就国内的经济形势,金融的分量他应该知道,怎么也比做教书匠有前途呵。"
"那是,你是知道的,我那个家里呀,大事都是老头子当家,没法子。"
"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你来加盟呀,呵呵。"
"你盼我,你是盼我身上挂着的资金链子吧,你肚子那几条蛔虫我还不知道。"宋潮拍了拍吴波的肚子。
"看看你,别小看了自己,我可是冲着你这个人才来的,资金那是其二,你这个人才才是第一位嘛。"
"别拣那些好听的说,你我还不知道,说正事吧,我给你引见一个人,就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能不能说服人家来入你的伙,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好,我就知道你会有备而来的。谈谈状况。"
"他叫贾仁,是我家老头子的小老乡,出去当了十多年兵,转业后分到人民银行,当初他想留在市人行,不想被分到县支行的时候,到家里来找过我家这位当省行领导的老乡。"
宋潮讲述了当年和贾仁认识的情况。几年前的一天,宋潮在家,听见门铃声,他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贾仁:"你找谁?"
"请问这是纪行长家吗?"
"有事到单位办公室去,这是休息时间。"
"我是南湖县四平乡的人,刚从部队转业到人民银行,前几天回乡下,乡邻纪老伯让我带点东西给纪行长。"
"那你进来吧。"宋潮将贾仁让到屋里。
他走到书房门口:"爸,你老家来人了。"说罢宋潮到客厅倒了杯水递给贾仁。
纪敬德从书房出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坐着的贾仁:"你从四平乡出去当兵的,去了几年?"
"十二年,正营职转业。"
纪敬德对面前这个小老乡有了些好感:"好呵,我们金融部门就是需要你这种部队培养的人才。这次全省人行系统的金库守押人员我们全要的是军转干部。到银行来愿意吗,金融部门工作责任重大呵。"
"没说的,服从组织分配,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是军人的天职。"贾仁坐在沙发上腰一挺一副豪迈的样子。
纪敬德非常高兴:"好,好,小老乡,好好干。"
"纪行长,在你的身边工作,有你的鞭策我会进步快的,这是纪老伯带给你的东西。"贾仁从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
纪敬德笑起来了:"呵呵,我那兄弟就知道我好这一口,好,谢谢,宋潮,拿到厨房放好,别跑了味你们又有意见了。哈哈。"
宋潮过来拿起包裹,撇了撇嘴:"又是臭咸鸭蛋吧。"
贾仁解释说:"呵呵,我们四平乡的这玩意儿可是远近闻名的,蛋黄返沙冒油,臭而不咸,清朝就名扬四方了,听说县里还想弄个地方名牌哩。"
纪敬德关切地问:"工作安排好了吗?"
"还没最后定,听说好像是到南湖县人行,照顾我多年在外没顾家,其实我十多年都在外面,也不在乎什么家不家的。哪里需要就到哪里。"
"对,就是要有这种思想,好男儿志在四方嘛。"
贾仁有意试探着说:"我听市人行货币发行科的于科长说他们那里急需守押员,现在倒班都存在困难。"
纪敬德听后,片刻说:"哦,是吗,我了解一下,当然应该要先保障市人行的守押人员配置。像你这样职务的军转干部,留在市里也是可以的嘛。"
几天后,纪敬德给市人行打电话:"市人行王行长吗,这次金库守押人员配置的军转干部你们还满意吗。不够分配,那你好好调剂安排。军转干部政治素质高,国家金库那是要害岗位,你们分到几个,六个,准备放到县里,县支行都在叫要人,职务高点的可以留下一两个。哦,只有一个正营职,那就留下。一定要保障市人行金库守押人员的岗位配置。"
"就这样,贾仁留在了市人行做金库守押员。其实老头子只是在他转业分配时帮了一下忙,从那以后,在每年的大年三十他都要带着家乡的土特产就是那些个臭咸鸭蛋到我家给老头子拜年。从保卫干部到市人民银行办公室主任,到现在的市城市信用联社主任,这几年是节节高升,老头子很欣赏他,说他进步快。至于他是否举过他是省分行纪行长的老乡,纪行长亲自打招呼留下的这张王牌谁也说不清。"宋潮说。
吴波一拍大腿:"那还有什么说的,最佳人选,搞定他。"
"那我约他明天见面。"宋潮说。
宋潮请贾仁吃饭,贾仁当然忙不迭地赶到,酒过半巡。
"贾主任,你的资金优势可得好好发挥发挥呵,哈哈……"宋潮拿过酒瓶给贾仁斟着酒。
"好说,好说,别的忙我帮不上,要说调剂点资金我还能运作一下,只要能按期回来,现在银行也在尽力找寻资金出路。"
宋潮和吴波对视一眼。
"……我们是政策派是做股市庄家,股市操纵者,中国的股市是邓老祖宗开拓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政治股市,在中国要发财就要跟党走,如歌曲所唱,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这句话形象地说明了党的阳光是致富的风向标的重要性,如深圳珠海带动全国市场经济的发展狂潮充分体现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党的经典名言。当年的股票是在大多数群众不接受的情况下,党员干部带头买,结果怎样,就拿深发展这支股票来说,上市后涨到一千八百点,造就了一批听党的话而发财的富翁……现在党的阳光已在中国股市上空普照,一次千载难逢的致富机会就在眼前,贾主任可得好好把握呀。"吴波非常专业地滔滔不绝地大谈投资股市的巨额快速回报。
贾仁听得双眼泛着绿光,过去以来他以为自己也算得上能找钱眼的人了,资金拆借操作、承兑汇票操作、短期贷款操作诸多银行业务一尽成了他找钱的气门,他玩得游刃有余。可现在听这一番话,那些个股市术语虽然生涩不懂,可他听明白了精髓所在,那就是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可以换取巨额回报,而且符合银行资金短期、平稳、快速的运作要求,他的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贾仁认为这也许又是一次天赐良机,傍着纪行长的女婿,有什么风险自有人给他顶着,二话不说,一拍胸脯,一副豪爽的模样:"行,你俩都是喝了一肚子墨水的知识分子,我是一介武夫,当了十多年兵,你们看准的路子我信了,资金包在我身上,说吧,我如何运作。"
"那不就简单了吗,拆借资金,进入眼下正在快速升温的股票和期货市场,事后分成呀。我们现在具体谈谈资金额度、使用周期、利润分配方案怎么样。"宋潮轻松地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就精诚合作,来!干了这一碗。"贾仁将酒瓶里的酒倒进了碗里。
三个月后,贾仁拆借出的第一批短期贷款如期返回,百分之三十的回扣让贾仁欣喜若狂。宋潮却若无其事地说这在期货市场上是小儿科,要是能组织到更多的资金,操盘期货主战场,那才能领略日进斗金的波澜壮阔场面。
"行,那我领你去见见我的几个哥们儿儿,有财大家发嘛,况且给银行资金找出路是符合上面精神的。"
"你得给他们讲清楚了,我保证你们的资金安全带着儿子返回,但前提是资金的调度到位一定要准时,不能有任何意外,否则影响了建仓,会危及我们的全盘计划的。"
"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银行资金的调剂速度那还能含糊,要不你给个账户,先给你划过去,你想什么时候用自己掌握。"
"不行,按我给你指定的路线划出去,要分散操作。"
"为什么,弄得这么神秘?"贾仁有些不明白了。
宋潮见贾仁一副门外汉的傻样,想想还是得给他说一说好些,于是耐下了性子。
"现在国内的期货市场,按有关规定是不允许机构炒作的,我们几个亿的资金都得化整为零,以社会自然人的账户在全国各地窝着,资金开户的时间和资金量不尽相同。"
"打游击战呀,各自为阵,这个我懂。"贾仁自以为是。
"你懂个屁,什么游击战,那是为了躲避监管,交易所前二十位资金大户的动向是在监管当局的严格监控下操作的。只有将我们主力军隐蔽成散兵游勇才能迷惑对手。"
"我知道了,二十位以下就没人管了,也管不过来,到时候一窝蜂按出去,一样砸死人。"
"说对了一点,我们有专业的操盘手,酝酿好时机,到时候对同一品种,同一交割时间的期货一举出击,一个操盘手一天下来要敲一万多笔呢。"
"到底是肚子里墨水多,想出的招够绝的,就是整破大天来,谁也没法查证去。我的资金也尽量做成短期,上面检查也多半只针对中长期贷款,就是储蓄检查也不会去查活期存款的,要查不得查死个人啦,是这个理吧。"贾仁这才晃起了脑袋。
"差不多意思吧,哼,现在我国的金融市场上,政策永远都跑不过对策。"宋潮说。
宋潮想象着自己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中国期货知名大炒家,心中就常常按捺不住那一阵阵涌动的狂妄之情。进入吴波的证券公司后,经过他理论实践的一番操作下来,其眼光的敏锐连吴波都因此刮目相看。他特别钟情于玩期货魔方,以小博大,大输大赢的亢奋让他欲罢不能。经过俩人反复的策划分析,于是他们便分别栖于股票与期货市场,相互合作,又各自为阵,在有着稳定的银行资金输入下,盘子越做越大。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联手其他的证券公司和期货炒家,在股票市场上轮番坐庄,在期货市场上担当多、空主力,翻云覆雨。他看着眼前拿到百分之三十回扣的贾仁那乐颠颠的模样,想着在他的操盘手的指尖敲击的瞬间,那百分之几百的利润像海潮般涌进自己账户的情景,不由得非常自负起来。
"我什么时候再联络省外几家银行,要做我们就来大手笔。"贾仁的情绪彻底被宋潮调动了起来。
"好哇,我们有多大的力,就能做多大的事。看你的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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