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运无常
“你抖什么?”马特问。
“没听到屋里有动静吗?”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分手,还是跟我过。这人有什么呀?不就是有两臭钱吗?我将来也会有钱的……”
不提钱字还好,一提“钱”这个字,胡爱爱立刻火冒三丈,用手推他,用脚踢他,让他滚蛋。马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了胡爱爱,这个女人刚才还温顺得像一只绵羊,现在变成了刺猬,样子看上去挺吓人的。
没等马特离开,胡爱爱就逃进玻璃门。马特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怀中的女人就不见了。马特久久地凝望着手里攥着的那几根羽毛,然后,张开手心,凑近嘴唇轻轻一吹,羽毛便像被巫师施了魔法一般,轻轻向上飞去。前面是高远的树梢,树梢之上是更加高远的月亮,马特眯着眼仰脸看着,羽毛究竟会飞到什么地方,这就像人的命运,谁知道呢?
“外面出什么事了?”
陈鑫穿着睡衣睡裤站在屋子中央,那睡衣睡裤上印满紫色的铜钱,胡爱爱愣愣地看着那些铜钱———她从未在灯光下仔仔细细看过这身衣裳。
胡爱爱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睡不着觉,就到外面走走。”
“外面好凉的,当心冻着啊。”
“怎么会,我穿着衣服呢。”
“我看你里面什么也没穿,穿这么薄的一件,还不如光着呢。”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胡爱爱听陈鑫这么一说,心竟然怦怦直跳。
陈鑫说:“那就睡吧,别再往外面跑了。”
胡爱爱觉得陈鑫一定发现了什么秘密,或许他刚刚隔着玻璃窗看到了什么。她本想跟陈鑫解释一下,但陈鑫一个劲儿地打哈欠,什么也不想听,一转身倒在床上,棉被拉得老高,人像死过去一般。
胡爱爱像被人放进冰箱里冷冻起来一样难受,说句良心话,她痛恨自己,更痛恨马特,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是一切灾难的根源,如果那天没在火车上遇见他,爱爱的生活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可走到这一步,已经这样了,历史已无法更改,只好顺水推舟,走哪儿算哪儿了。
这一回,胡爱爱给自己绷紧了一根弦:绝不能再让马特破坏自己的生活。以前每回生活出现转折,马特这个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本来可以往好的方向走,结果马特却坏了她的运,让她变得两手空空,他就像她命中的“灾星”。这一回,爱爱死活也要守住陈鑫,就算抱个木头睡觉,她也认了。
“咱们分手吧,再也不要见面了。”
“早就分手了,我现在不过是抽时间来看你。”
“那你别缠着我了。”
“我这是身不由己,一到了夜里就想你。我可以管住我的手,管住我的脚,可我管不住我的心啊。我不过是爱你,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马特,你可真会说话呀!难怪我以前一直上你的当,不过这回不会了,绝对不会!”
接连几个晚上,胡爱爱和马特两个人都在唇枪舌剑地谈论着类似的话,说来说去马特还是要坚持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生活方式,胡爱爱却想静下心来过踏实的生活,不想欺骗任何人。但是,想法和现实总是有距离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时常会感觉到寂寞难耐,就很想寻找那种“院中相会”的刺激,重要的不是那个人,重要的是那种形式感的东西。
这个藏在夜晚的秘密她只告诉了一个人,那就是艳女郎。艳女郎这阵子正为如何甩掉小金人而发愁,东躲西藏的,不想再跟那个20岁的男孩见面。
艳女郎说:“那家伙脑袋里不知道想什么,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没个准主意。”
“当初你不是挺喜欢他的。”
“我是被他的假象蒙蔽了。任何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也不例外,本以为他是个老实孩子,没想到他要得比谁都多。说说你吧,最近遇到什么麻烦了?”
胡爱爱说:“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麻烦了?”
“每回你一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我就想啊,嗨,这家伙准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生活中又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是原来那个人。”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是我糊涂,不是你糊涂,马特又回来了。”
这时候,侍者端着盘子走过来,打断了她俩的谈话。这道石头烤肉是这家店里的招牌菜,是用牛肉里脊制成的,肉片特别细腻,菜端上来的时候噼啪作响,如音乐一般好听。
两个女人正要下筷子,从暗处闪出一个身材颀长的人,身上穿的衣服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里面是一件白底粉花的花衬衫,外罩一件带亮片的蓝西装,牛仔裤上挂着叮叮当当的腰链。
艳女郎看见他,站起身来就要跑,被他一把拉住衣袖。艳女郎的长喇叭衣袖发出烤牛肉的声响,艳女郎急了,冲那人吼道:“放开我!”胡爱爱这才看清楚,那人是追杀而来的“小金人”。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死也不会放手的。你抛弃了我,我心里好苦啊!”
“咱们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好吗?”
“这怎么叫丢人现眼呢?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这叫丢人现眼吗?”他身上所有的饰品都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好像浑身上下长满了眼睛,而每只眼睛都是眼泪汪汪的。
那顿饭最终还是被小金人给搅了。菜也凉了,肉也硬了,这对男女又和好如初,当着好多人的面抱头痛哭。胡爱爱想说的话也只吐了一半,另一半憋在心里,好郁闷啊。这天晚上,胡爱爱忍不住又到庭院中去。
就在这一晚,出事了。
2.月亮下发生的事
一轮又大又圆的白月亮挂在天幕上,庭院里亮如白昼。胡爱爱在房间里看到外面人影一闪,她心里很清楚,这人影是从哪儿来的。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即使是马特在外面敲锣,她也不会出去跟他相会了。
陈鑫已经安然入睡,他的睡眠一向很好,属于那种“沾床就着”的人。从表面上看他身体很好,可一到了夜里他就露馅了,虽然也跟女人同房,睡在一张床上,但跟别的男女“睡觉”性质是不一样的。他的“睡觉”是真“睡觉”,连女人的身体都不碰一下。
胡爱爱对陈鑫的疑团一直没有解开,有时她甚至怀疑陈鑫是不是一个同性恋者?如果是同性恋为什么还要找女朋友呢?这让人越想心里越受折磨。如果是异性恋为什么不跟她做爱呢?她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陈鑫身边胡思乱想,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在这件事情上,男的不主动,女的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爱爱穿上那件淡紫色的长袍,把腰带在腰间紧束了一下,就到庭院中去了。
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是这样的:
女的说:“你怎么又来了?”
男的说:“难道你不希望我来?”
女的说:“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
男的说:“其实你心里满心希望见到我,做人干吗那么虚伪呢?爱爱,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还想不想见到我?”
女的说:“我……”
就在这时,胡爱爱被怒气冲冲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来的男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这天夜里,马特已化作一个气泡消失不见了,剩下红肿着半边脸的胡爱爱捂着脸大声哭泣。她以为,这一回两个人是一定要分手的了,她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就算他有一千种理由,也不能动手打人。
这一巴掌打得胡爱爱非常伤心,陈鑫在旁边一直哄她,说自己的不是,骂自己,打自己,好像这个晚上做错事的不是胡爱爱,而是他陈鑫。陈鑫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请胡爱爱原谅他。但胡爱爱不原谅他,胡爱爱说还是各走各的路吧,明天早晨我就走,永远不再回来。
“你是说……分手?”陈鑫颤抖着问。
“是。”
“没有商量的余地?”
“是。”
“你要跟那个男人走?”
“是。”
陈鑫突然松开手,慢慢抱住自己的头,他突然间开始嚎啕大哭,就跟火山爆发似的。那声音极其惨烈,让人联想到世界末日近在眼前,天就要塌下来了。
胡爱爱不知怎样安慰自己的男友,任何一个女人看到一个男人如此这般伤心地哭,都会被吓坏的,她愣了一会儿,也采取了一个相当极端的方式,她以更加高昂的音调嚎啕起来,哭得比陈鑫还要响。
这一夜,如果有人恰好从这片住宅区经过,一定以为这片宅子正在闹鬼,那一男一女的哭声此起彼伏,直到天蒙蒙亮,才渐渐安息下来。
3.戏剧性的变化
母亲欧阳果香在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的情况下,突然从天而降,这让胡爱爱感到不可思议。欧阳果香的出现使事情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结局让每一个当事人感到瞠目结舌。
故事还得从第二天早上说起。
胡爱爱跟陈鑫吵了一大架,两人又哭了半宿,到天快亮的时候就累得动不了了,双双倒在床上就像死去一般。倒下时心里都怀着怨恨,心想,哼,没那么简单,明儿早晨起来再说!
睡着之后,胡爱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母亲站在云端,身披粉红色薄纱,轻盈、妙曼、美丽之极。胡爱爱一直仰着脸看着母亲,但母亲好像并不认识她,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光,没有任何反应。胡爱爱有些着急,就仰着脸、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喊:“妈妈!妈妈!”
一些光线刺激着爱爱的眼睛,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很涩,怎么也睁不开。又经过了一番努力,爱爱睁开双眼,竟然发现欧阳果香就站在床边,微侧着脸,很疼爱地看着她。
胡爱爱用手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爱爱,妈回来啦!”
“这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像在做梦?”
“我也觉得像在做梦。你男朋友给我开的门,我已经站这儿看你好半天了。”
一想到母亲站在床前,看着自己睡觉的样子,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母亲的到来,打乱了胡爱爱和陈鑫全部的生活节奏。他俩原本已面临分手的边缘,但欧阳果香的出现使他俩必须先把矛盾藏起来,扮成甜蜜情侣的模样。
陈鑫对待爱爱的母亲就像对待自己的妈,跑前跑后,勤快腿,热心肠,一点也不像个腰缠万贯的有钱人,倒像一个没钱但心眼儿好的傻女婿。胡爱爱很为难,为了让母亲高兴,她不想说出事情的真相,但陈鑫是个“废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生活又一次把胡爱爱逼上左右为难的境地,她不知道该选择放弃,还是继续假戏真做下去。
“晚上我们请妈吃饭怎么样?”
陈鑫见胡爱爱坐在镜前发愣,就走过来用手摸她的头发。昨天夜里都闹到要分手的分上了,现在又变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生活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胡爱爱觉得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生活中的错误就像一个怪圈,你一旦一脚踏进去,一步走错步步错,有时候,为了急于摆脱上一个错误,又会陷进另一个更大的错误,胡爱爱的生活就是由一大串“错误”组成的,等到她想回头时,已经来不及了。
胡爱爱为了讨母亲的喜欢,决定跟没有性能力的男人结婚。当然,这一切她不能告诉母亲,据说母亲在国外受了很多的苦,走投无路才回来投奔女儿的,爱爱不能再让母亲伤心了。
婚后的胡爱爱表面上装得快快乐乐的,暗地里却常常一个人哭。她不敢再跟马特见面,因为她太了解马特了,这个贪得无厌的男人,一旦沾上他就没完没了,他会把你身边的钱全骗光,把你吸干,然后消失。隔一段时间再出现的时候,一切归零,他又可以重新开始。他总是把“爱”挂在嘴边上,这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披上了神圣的外衣,爱爱觉得自己有一点算是活明白了,那就是“爱是虚的,钱是实的”。在三十岁到来前,她总算明白了这一点,也算没白活。
4.女人的桃花运,三十岁以后开始
爱爱三十岁生日,是跟几个女朋友一起过的。结婚一年多,胡爱爱已经习惯了平静稳定的家庭生活,老公对她不错,对她的母亲也很不错,母亲经过国外生活的挫折,变得收敛许多,个性不那么要强了,只求个安稳平静就好。
母亲这次回国,不像过去那么风风火火了,没人知道她在国外经历了什么,就是对自己的女儿,她也闭口不谈。她把生活节奏放慢,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慢条斯理地吃完午餐,下午安静地坐在宽敞的房子里阅读。
“原来生活如此简单。”母亲说,“我这一生都被误读了。”
“怎么叫‘被误读了’?”胡爱爱不懂,反问母亲。
母亲说:“其实幸福很容易得到啊,我却绕了个大弯子。”
爱爱帮母亲的杯子里续了些热水,杯子里绿茶的茶叶如沸水般沸腾起来,上下翻滚,一如一个满腹心事的女人。
“其实我活到这把年纪,才感觉到所谓‘平静’的美好。以前的人生大都虚度了,折腾得太厉害了。”
爱爱听到母亲话,心里涌起千种滋味绕肠的感觉。母亲以前说得最多的话是“女人要奋斗,要有出息”,现在却说这样的话,真是判若两人啊!
胡爱爱很高兴母亲从虚妄的“奋斗感”中走出来,变成一个平静安宁的女人。只有经历过动荡的人才知道“安宁”的好处。但母亲此刻的心境,胡爱爱还需穿越许多人和事才能懂得。她还处在“虚妄”的年纪,许多事不吃点苦她还是不懂。
三十岁这一天,几个小女子在天鹅酒店喝酒庆贺,说是“庆贺”倒不如说是“哀悼”,“哀悼”几个小女子青春岁月的逝去。胡爱爱是她们这帮女孩里最后一个迈过这道门槛的,艳女郎三年前就“哀悼”过了,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但她跟所人都说她才二十六岁,没有人跟她较真,就当她二十六好了。
天鹅酒店有一间华丽的包间,是用蓝丝绒做背景包起来的,看起来就像一个舞台。白色的窗子,白色的玻璃柜,白色的水晶杯,小姐们坐在窗边,既像梦中人又像电影里的某个场景。她们坐在这里喝小酒,说男人,而且说好了今晚谁也不准带男朋友。
有个叫娇娇的大概近来正在恋爱,过五分钟男朋友就要打个电话来,问她在哪儿。娇娇不想让他来,就撒了个小谎,说在另一家酒店。艳女郎说:“要甩掉那帮男的可真难啊!”
“现在的男人都是很粘女人的,”娇娇说,“我那位就是这样。”
“可不是嘛,”晓晓说,“我那位也是的,一会儿看不见,就以为我跟别人怎么样了。”
蓝蓝说:“我男朋友更绝呀,每回我到外面吃饭,他总要我拍个现场照片回来,和谁在一起,在哪家店,都要拍得一清二楚才行。”
艳女郎有些鄙视地撇了撇嘴,说:“所以啊……对女人来说,自由是最可贵的。在这方面胡爱爱就没有发言权了,因为她已经结婚了。”
女人们都扭脸看着胡爱爱,好像她是个长着三只眼的异类。在这帮人里只有胡爱爱一个人结了婚,其他人全都道听途说,知道婚姻种种可怕的地方,什么“厌倦”啦、“没激情”啦、外遇啦、婚外情啦,这些负面的东西听得太多了,就没有女人敢结婚了。
每当她们谈起婚姻,胡爱爱总是牵动嘴角微微一笑,有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仿佛她是一个云端的仙女,而她们则是地下的一群俗人。在酒席快要结束的时候,艳女郎说了一句话,让胡爱爱印象深刻。她说:“女人的桃花运,三十岁以后开始。”
5.最后的冬天
马特最后一次出现在胡爱爱的手机屏幕上,已是冬天了。他发来一行短信,问胡爱爱婚后过得是否快乐。胡爱爱回短信说:
“谢谢,我很快乐。”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十分钟之后马特再次发来短信。短信写得有点长,全文是这样的:
“爱爱,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做过许多错事,也伤过你的心,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我心里最在乎的还是你,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每次伤完你的心,我心里都比你还要痛,写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了解我是怎么想的。”
胡爱爱想:“了解怎么样?不了解又怎么样?反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马特发来短信那天,恰好是胡爱爱一个人在家。母亲和过去几个编辑部的朋友一起到湖南大剧院去看节目,还没回来。陈鑫有个应酬开车出去了,胡爱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正闷得发慌,马特来来回回发短信给她,弄得她有些手痒,就回了几条。其中一条是这样说的:
“你总是在我想不起你是谁的时候,发来短信。”
马特很快回信:“我从没有想不起你是谁,在我心里,胡爱爱是不可取代的。”
“嘴真甜。”
“那是。”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马特的声音从里面钻出来。“哎,你说咱俩无聊不无聊呀?没事发短信玩。”
“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一个人喝闷酒。”
“别喝太多了。”
“谁在乎?反正你已经结婚嫁人了,我现在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以前心里还总有一种幻想,以为你会回心转意,会嫁给我这个穷光蛋,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怎么话说出来一套一套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再见。”
他这么挂断电话,反而让胡爱爱感到不适应了。爱爱很快又打了个电话过去,劈头就说:“见一面吧?”
他们约好第二天晚上七点见面,可胡爱爱下午三点就开始准备了,她先从衣柜里找出几条裙子,挨个儿上身试,终于选定了一条包身的短裙,又在衣柜里找上衣。她在镜前站定,用一件大披肩裹住半裸的上半身。她对镜中的另一个自己说:“爱爱呀,这回你不会再上当了吧?”
仔细回想起来,马特真是个怪人,每回在胡爱爱人生的关键时刻,这个人都会出现,阻挡了胡爱爱的运势。出国那次最明显,要是不他从中插一杠,自己早已身在大洋彼岸。这一回,自己总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归宿———结婚嫁了一个可靠的好男人,这个男人是不是又要跳出来阻挡她的运势呢?
爱爱最后选了一件素色衬衣,在外面裹了一件桃红色的大披肩,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要见马特一面,把话说说清楚。其实,爱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是永远说不清楚的。
马特和胡爱爱最后一面,还是选择在江边见面。
江风很大,胡爱爱只好裹紧披肩,好使披肩不至于被大风吹走。她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马特才来。他迎面走过来,身影有些晃动,她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那确实是他。
大桥上有一些紫色的灯,映在水里,使周围的环境显得特别寂寞。两个人并排往前走着,漫无目的,迎着风,有些吃力,但仍不想停下来,他们两现在的关系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了,任何人都觉得他俩没有见面的必要性,可能连他俩自己都这样认为,但还是见了面。世界上许多事就是这样,没道理好讲。
“终于又见面了,”马特开口道,“真不容易啊!”
胡爱爱说:“不是说有话要说吗?快点吧。”
“一见到你,又说不出来了。”
胡爱爱裹紧披肩,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她的步伐有些快了,以至于马特需要紧赶慢赶才能追上。“你走得太慢了!”两人正在说笑之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个黑影,细看才知道是一对恋人。那对恋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他们为什么待在那儿?”
“因为他们没地儿可去。”
过了一会儿,马特又说:“看到他俩我就想到咱俩,我们也是无路可走的人啊!”
胡爱爱忽然意识到,身边的男人又要消失了,不过她也知道马特“消失”到什么地方去,无非就是广西北海。她现在已不关心他的去处,甚至希望有人“收留”他才好,马特要是从此能安定下来,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马特倒退着退出胡爱爱的视线,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他对她挥了挥手,这是胡爱爱最后一眼看到马特。
6.用化名的马特
马特遭遇车祸,是两个月之后的事。当他被人发现时,他用的是化名:马强。有人打来电话问胡爱爱,认不认识一个叫马强的人,爱爱手里拿着电话很用心地回想,但在她的记忆库里,没有找到这个人。
窗外下着小雪,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胡爱爱坐在窗前的一把纯白描金的华丽座椅上,膝盖上摊开一本书,手边有一杯正在冒热气的咖啡。
刚才电话里的人说,一个名叫马强的人,所坐长途车发生了车祸,长途车是从广西北海开往长沙的。这两个熟悉的地名引起了胡爱爱的注意,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姓马的男人,常年奔波在这两座城市之间?她望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景物,竟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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