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电视上的一条新闻，让城市上空遍布的“城市眼”一下子成了大明星。有黑客入侵了城市网站，操控了那电子眼，便将这东西变成了公然偷窥的眼睛。

　　这事儿也立即在MC集团的文化传媒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看着众美女们个个花容失色的模样，王伟大笑：“哈，知道CCTV是什么不？”

　　莫蓓蓓一听，挤眉弄眼地将一个靠垫砸过来：“那你该去问那些大明星啊，他们不是天天‘谢谢CCTV、MTV’，偶们也不是明星，偶们哪儿知道，哈哈……”

　　大家都跟着笑了。王伟摸了摸被靠垫温柔“抚摸”了的鼻子，嘿嘿一笑：“我问的是英国的CCTV啦。我告诉你们啊，英国的CCTV，全称叫Closed-CircuitTelevision，闭路电视监视系统！这套系统现在几乎已经遍布了英国的所有公共场所，据说每个英国人平均每天有十七次出现在各个摄像头里……”

　　啊……办公室里，大家又是一愣。原来总是叫唤着民主的欧洲国家，竟然有这么干涉公民隐私的东西存在啊……

　　王伟一见效果达到了，得意地微微一笑：“所以，同志们，要明白形势。这就是我们这代精英所生存的时代——公共偷窥的时代。这时候，谁还好意思弄个墙窟窿之类的偷窥啊，现在的偷窥爱好者们都喜欢玩公开的偷窥了！”

　　王伟的“笑话”说完，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个笑的。大家就像被捅到了什么痛处，全都步调一致地低下头，干自己手头的活儿，却把志得意满的王伟晾在了当场。

　　王伟有点囧，没想到自己的冷笑话居然冷到了这个水准，简直称得上冰点笑话了。

　　这个时代，谁没偷窥过别人，谁又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置身于别人的偷窥之下？

　　稍晚些时候跟安在臣吃饭，一顿饭吃得汐妍意兴阑珊。原来汐妍所住的小区里发生了保安利用电梯里的摄像头偷看业主隐私的事儿。

　　安在臣看汐妍用叉子剁着那块可怜的牛扒，忙给汐妍叫了一份冰淇淋蛋糕。

　　“牛扒太燥，容易让本就心里有火的人更加火上浇油；冰淇淋蛋糕就不同了，冰凉甜软，估计没几个女生会忍心对它吹胡子瞪眼。”

　　安在臣这话一说，汐妍就被气乐了。她不知道安在臣怎么那么会哄女人开心，或许答案明摆着，只是她不想去深究罢了。

　　常在花丛走，自然懂花期。汐妍提醒自己，反正自己也没对安在臣抱过什么念头，又何必管得那么宽。

　　安在臣看见汐妍面上先是一暖后是一黯，只以为汐妍可能还想着保安这个事儿，于是逗汐妍：“我那边的保安不错，是新加坡的一个物业，做得很规范，又非常尊重业主的隐私……或者，汐妍不如你搬我那去住吧？”

　　汐妍一愣，猛然抬头：“安先生，我们好像不过是一起吃吃饭的朋友吧，或者是副总与员工的关系，您说这话别人听见了会误会的。”

　　安在臣没想到汐妍说得这么冷，捏住水晶酒杯的手指不由得指节青白。

　　安在臣静静地望了一会儿汐妍，郑重地说：“汐妍，许多事情我以为不用我说，你一定看得懂。看来我还是做得不够好，所以没让你看出来我的心意。”

　　汐妍的心，蓦地一动，连忙低下头，极为认真地吃起冰淇淋蛋糕来：“好了，我想好好吃饭……说话太多了不容易消化……”

　　安在臣微微默然。一到关键时刻汐妍便没了平时的洒脱，这时候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只将头扎进冰淇淋蛋糕里的小鸵鸟。

　　虽然心里有点郁闷，但是看着汐妍那个小模样儿，安在臣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物降一物。没有为什么，只有心甘情愿。

　　这一夜林寒整夜未归，黎小梦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问林寒，林寒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公司要举行建立二十周年的酒会，其间文森特讲话时候需要一段回顾MC历史的视频片子，这个任务交到了宫薇的手里，所以宫薇整夜都在广告公司剪片子，林寒便在车里等着。

　　黎小梦的心像是无数条小虫在钻。

　　她知道自己跟林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问题，他们现在虽然还在同床共枕，可心里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远了。

　　在公司听说宫薇忙到了凌晨三点才回家……凌晨三点，到天亮，这之间还有好几小时呢！林寒究竟跟宫薇在一起，做了什么？！

　　明明心里已经点燃了巨火，可是黎小梦却没法直白地质问林寒。

　　林寒没向她解释彻夜不归的原因，同样黎小梦也无法向林寒直言自己那隐秘的噩梦。

　　人的心情一不好，就本能地想要躲开众人。

　　不然人家热心地问你怎么了，甚至想要好心地帮你排解怎么办？难道真的把自己都掰扯不清的心事一股脑说出来？如果一不小心将自己的隐私供出，成了别人口里的谈资，那岂不是更麻烦？

　　黎小梦是当红辣子鸡，容易引起太多人的非议。

　　你以前甜蜜得像个无害的小绵羊，怎么着，刚刚红了就不答理人了？

　　所以黎小梦一不小心，竟然又得罪了不少人……

　　汐妍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暗暗着急。

　　作为职场新人，早出成绩是好事儿，但如果你没有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就迅速蹿红，恐怕就难免会出不少的纰漏，从而让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为众矢之的……

　　职场新人想当红，不是一条阳光大道，除非你做好踩满荆棘的准备。

　　汐妍想了想，回头在电脑里敲下一行字：“小梦，晚上陪我逛街吧，看好一双鞋子，就等着你帮我杀价呢！”

　　点击“发送”时，汐妍犹豫了半秒钟——不知道黎小梦会不会答应，更不确认今天的黎小梦还是不是当初那个与她把臂逛街的小姐妹……

　　那一刻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汐妍扭头看着金色的阳光从百叶窗里被隔成一缕一缕金色的丝线投射进来，办公室里所有的人和景物都被披上了一层柔美的金纱。

　　这个世界如此光明而美好，为何人心总是刻意避开阳光？

　　汐妍心里一动，忍不住又点开MSN，看了看安在臣今天的签名。

　　安在臣MSN的签名每天都换，就像一条迷你版日记，能让人看到他这一天的心事或者心情。

　　今天安在臣的签名是：阳光和暖，心事柔软。

　　汐妍不由得心中一荡，共同的阳光，温暖了各自的心，这是不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心意相通？

　　正看着安在臣的签名微笑，MSN里黎小梦的头像跳了起来：“好的，汐妍姐……”

　　汐妍抬眸，映着金色的阳光，柔暖地望着仅隔着一个座位的黎小梦微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坐办公室的白领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即便同坐在一个办公室里，即便只隔着一个座位，彼此之间也会用MSN或者邮件联系。在和暖的阳光里坐直身子，望住彼此的眼睛，温暖地微笑着。

　　汐妍想着，轻轻扬声：“小梦，晚上我等你啊。想吃什么好好计划一下，晚上我请客！”

　　汐妍的话音落下，不但黎小梦，就连整个办公室的同事们全都惊愣地抬起了头。

　　本以为她们两个早已经是暗流涌动，可是没想到汐妍竟会这么透明地邀请黎小梦去逛街！

　　是汐妍真的光明磊落，还是她的手腕太高？

　　人心隔肚皮，可是有时人心却也相通。当所有人都对汐妍产生了怀疑的时候，黎小梦心中也有这样的顾虑。

　　其实她有点不敢跟汐妍单独相处。虽然她没做错什么，但是，下意识里总觉得好像在汐妍面前有点气短。

　　晚上，两个人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黎小梦的心里还是有点没过劲儿，低着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反倒是汐妍，依然如同往常一般地挽着小梦的手，一边大口地吃着冰淇淋，全然抛开淑女形象地大声笑着。

　　黎小梦的心忽地一暖，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酸，如果时光能够重来，该多好。

　　汐妍望着黎小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隔着餐桌凑过来问：“怎么啦？你的面不好吃？要不，尝尝我的？”

　　味千拉面，味道没什么特别，又贵得没理由，但是汐妍和黎小梦曾经却是这儿的常客。汐妍是很享受在这不错的环境里嚏哩吐噜吃面的畅快；而黎小梦一直觉得当学生的时候舍不得吃这几十块钱一碗的面，所以工作之后经常来。

　　人们说有几样东西是只能闺密们一起来吃，却是不能跟情人一起来吃的——这吃面就是。

　　吃面，如果装腔作势地小口咬断再悄无声息地喝汤——天啊，你说累不累啊！所以，汐妍与黎小梦便常常一起搭伴儿来吃。

　　黎小梦望了一眼汐妍吃得意犹未尽的模样，恬淡微笑：“不是，汐妍姐，我是有点没胃口……”

　　汐妍停下，唇边还吸着一根面条：“怎了？跟林寒吵架了？”

　　一听汐妍这样说，黎小梦一股眼泪就冲上了眼圈儿，忍不住就说了：“汐妍姐，我现在有点后悔把林寒介绍给宫总监当司机了……”

　　汐妍一听黎小梦说到了宫薇，手里的筷子不由得一顿，筷子头儿在瓷碗里划出刺耳的一声儿。

　　黎小梦见汐妍没追问，她自己反倒想说了：“汐妍姐，昨晚林寒一夜都没回来……他说他是开车等着宫总监在广告公司剪片子，但是我听说IT部的赵总监凌晨三点就跟宫总监一起走了啊，从三点到天亮，你说林寒跟宫总监一起干吗去了？”

　　汐妍静静地抬眸，霎时间刚刚吃面吃出的满身热度都一下子消散了。

　　黎小梦委屈地看着汐妍：“我听说像宫总监这个年龄的熟女，最喜欢年轻的男生了……我在宫总监办公桌上看到过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那男人简直像极了林寒……”

　　“够了！”汐妍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担心林寒就说担心林寒的，干吗把别人也牵扯进来？”

　　汐妍突来的怒意让黎小梦愣了愣。她以为是汐妍不满意她说到了宫薇，所以小心翼翼地说：“呃，汐妍姐，我不是说宫总监，我只是担心林寒他……你也知道，汐妍姐，我跟林寒在一起五年了，我是担心，担心林寒他守不住……”

　　汐妍微微皱眉：“别胡思乱想了。兔子不吃窝边草，更何况他们是上下级。”

　　汐妍想了想又说：“林寒给宫总监当了这么久的司机，你也跟着宫总监同出同入这么久，一定应该已经见过宫总监的老公了……所以别乱猜，那相框里的人，是宫总监的老公……”

　　黎小梦心里微微一愣。这才想明白原来汐妍刚刚的怒气不是因为她提到了宫薇，而是因为她提到了相框里的人……

　　黎小梦静静抬头看汐妍，乖巧地点头。可是她的心里却泛起了波澜——穆清云她虽然没有正式地见过，但是隔着窗子却也见过几回，凭着直觉她敢确定，穆清云根本就不该是相框里的白衣男子！

　　相框里的人，那么年轻，那么阳光，一袭白衬衫几乎集合了天地间所有的光明——不是年纪的问题，就算穆清云再年轻十年，也不该是那个模样……

　　相框里的男子阳光得耀眼，可是穆清云却似乎背着乌云，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质，相差太远了吧……

　　尽管轮廓上那么相似，但是气质上却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更何况——宫薇对外一直没有承认过自己结婚了啊……

　　夜色，静静流淌。

　　黑色的奥迪，披了一身的霓虹灯光，璀璨地滑行在浓稠的夜色中。

　　林寒静静按下音响的播放键，小娟静静的声线在水墨一般的夜色里柔柔流溢：“山谷里有风，山谷里有雨，山谷里有树，山谷里有河。山谷里的天永远那样蓝，山谷里的居民住了许多许多年……”平淡无奇的歌词，炫彩的伴奏、流动的音效，让整首歌灵动起来，恍若清流点点冲开了宫薇心里的阴霾。

　　之前，宫薇坐在后座上，一直没敢看向前座的林寒。

　　当小娟的歌声静静流淌起来时，宫薇终于抬起头，透过后视镜望向沉静开车的林寒，轻轻地说：“那晚的事，我想我应该向你解释……”

　　宫薇说着从颈子上摘下自己的白金项链，打开链坠，将其中一张小相片朝向后视镜，给林寒看。就算车内光线暗淡，可是却仍能大致看清，那张小相片里，一个白衣的男子，微笑间披满着一身的阳光。

　　宫薇的手微微颤抖，宫薇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那天，发生了视频片子的事儿，我心情不好，所以酒喝得有些急了。而你穿着白衬衫的样子，像极了他，所以我，所以我只是一时看错……林寒，对不起……”

　　“山谷里有风，山谷里有雨，山谷里有树，山谷里有河……”恬淡的女声清澈温婉地流淌在车厢内的狭小空间里，宫薇抬眸望着后视镜里的林寒，第一次觉得面对他，让她手足无措。

　　她想看到他的反应，发怒也好，嗤笑也罢，哪怕他无赖地勒索她一下呢，或者……可是林寒就像是没听见，依旧手指稳定地扶着方向盘，毫无表情。

　　宫薇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自认为已经在这个社会上摔打历练得足够，可是这一刻面对着比自己小好多的林寒，却只感到无能为力。

　　“林寒，对不起……如果你觉得继续为我工作是一种困难，我随时可以同意你离开。我个人会补给你两年的工资……”

　　当人们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金钱成了唯一抓得住、拿得出手的东西。尽管这样做，还是很蠢。

　　林寒依旧没有作声，宫薇不由得双手抓住前座的靠背低低地说：“林寒……”

　　车平稳地停下。车窗外一片幽深，只见得波光粼粼中荡漾起一片五彩波光。

　　宫薇意识到，林寒是将车停在了江边。

　　不知怎的，宫薇微微一抖，双手从前座的靠背上移开。

　　当小娟的《山谷里的居民》的前奏再一次清澈流淌着奏响的时候，林寒的声音随着轻轻飘来：“宫总监，你多虑了。你没做错什么，如果说有错的，其实该是我。那时候你已经醉成那个样子，你又怎么可能强迫得了我？所以，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我也已经自动忘记。所以宫总监，你不用再提起那件事了，我早就忘了。”

　　宫薇一愣：“可是小梦她……”

　　林寒幽幽地说：“这与小梦无关，就算有问题也是我与她之间的问题……”

　　宫薇垂下头，轻轻皱眉：“林寒，如果你想换一份工作，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弥补你……”

　　林寒在后视镜里静静微笑：“不用了，我喜欢……”林寒嗓音微微一顿：“我喜欢……这份工作。”

　　宫薇还想说什么，林寒却用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谈话：“宫总监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姐夫会在家里着急了……”

　　宫薇微微一愣，定定望住后视镜里的林寒，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车外的夜色更加浓稠，宛如调不开的水墨，氤氲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