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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接受了卫哥一个新的任务,主编家华酒店的内部刊物《家华快递》,要求达到暧昧而不暴露,华丽而不张扬的艺术品位,并以这刊物为载体,逐步形成酒店的企业文化,“让低俗的人迅速虚荣起来感觉到自己的高雅和前卫,多吸引一些年轻男女投身家华,就是我们的目的。”卫哥如是说。
“让人感觉到装B的*。”我道。
“正确。”卫哥道:“从历史来看,我们本来就是文化产业。”
这是我的老本行,当场就答应了下来,并顺便提议给自己加点工资,被卫哥温柔地否决了。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他可以跟你称兄道弟,但剩余价值还是要拿的。
去周秘书家拜年是大年初五,周秘书住在一个破旧的单位楼里,一百来平的房子,装修得一般,如果不是事先有所了解,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我的老大的老大的房子,一个很快就会升为副部级官员的省政府领导的家里。
卫哥道:“周兄,一向可好,来给你拜年了。李鹰你见过,这个叫江磊。”
周秘书很和蔼地点了点头:“毛老板年年都过来客气,江老弟挺斯文的,都请坐吧。”说着就过去亲自倒了两杯茶,对毛老板道:“你嫂子回娘家了,我一个人在家,也懒得做饭,正准备下面条你们就来了,要不要也一起吃点。”
毛老板点头道好啊,就跟着周秘书进了厨房,两人一起做起面条来。一个省级干部,一个亿万富翁,一个政坛新秀,一个商界局子,搂着袖子在厨房里忙活。把我和李鹰丢在客厅里,坐立不安。想去厨房帮忙,怕领导们有私话要说,又怕扫了领导亲自动手的兴;不去帮忙,身为马仔,坐在客厅等老板给自己煮面条,实在说不过去。
我和李鹰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站起来,很尴尬地站在沙发边不敢坐下。
一会,周秘书出来,还挂着围裙,收敛笑容道:“站着干嘛?坐,快坐,来尝尝我老周的手艺。”面条做得怎么样没有尝出来,但领导的平易近人,很让我们这些屁民感动的,以前我在“国际教育集团”任总监推销盗版教育磁带时,曾经跟一个镇委财所的副主任打过交道,股级干部,准确的讲是副股级干部,官场俗称副屁级。那架子大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差点就要求服务员小姐给他擦屁股了。我必须说一句,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这一般都是底层公务员干的事,他们心情一般也不好。中高层的干部至少外面来看,都是很有涵养的,都是平易近人的——如果你有机会近的话。
但,他表现得越亲近,我就吃得越是战战兢兢,总觉得这满脸笑容背后有种压迫感。后来我才想明白,这年头,低调!才是最牛B的炫耀!!!因为低调的基础是随时高调得起来,比如周秘书,比如卫哥。这跟只能低调不同,那叫窝囊。
毛老板也不客气,嗦嗦地把面吃了。道:“大过年的,没有给你带什么东西,你们有纪律。我给你送了两盒茶叶,别看不起啊。”
周秘书哈哈一笑:“毛老板还是了解我,做官的一定要一清二白,否则,今天不出事,明天也要出事,毛老板就送点茶叶,这是最好的,君子之交淡于水,喝喝朋友的茶叶,我心安理得。”
毛老板道:“嗯,另外给你送了盆莲花。知道周兄爱莲,正巧有一个云南的朋友过来,就摆脱他送给我一盆,还请收下。”
那盆莲花是李鹰采购的,冬季过年时盛开得这么好的莲花,我估计不比陈村最贵的兰花便宜多少,就周秘书这破房买一个都有余了。但送兰花和送莲花,意义不同,兰花是高雅,而莲花是廉洁。读过初中语文的都知道,这花领导好收。
周秘书看着那盆花,站起郑重点头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谢谢毛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做为政府工作人员,我会把老百姓的嘱托放在心上的,毛老板你也是政协委员,我们共勉。”
毛老板点了点头:“还有一事要跟周秘书商量,我们准备办个内部刊物,搞纯文学,提高一下酒店的品味,也创造一个好的企业文化,草创初期,我很缺能写这个的人才,还请周秘书不吝赐稿。”
周秘书道:“嗯,这个好办,有时间,我就寄过去。不过啊,写了几十年公文,这纯文学估计不太会玩了。”
卫哥吃完了面条,擦擦嘴道:“您谦虚了,您忙,我还要去丈母娘家接老婆,不在这多呆了,您新年快乐。”
周秘书道:“不多坐会?”门铃声响了,“那就不多留了,你们也快乐,这年头办企业的也困难,尤其是金融危机,市场这么萧条的。有需要政府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政府永远是你们,嗯,你们老百姓的后盾。”
李鹰开着奔驰道:“卫哥,今年为什么不去楚主席加拜年呢?以前不是年年去吗?”
卫哥道:“今年广东省政府要改选了,风云莫测不能乱动啊。但周秘书上位基本上已经定了,拜了耶稣,就不好意思拜佛祖了。”
李鹰道:“卫哥,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楚主席家里坐坐吧。这么多年了,我有些舍不得他。再说去年我们送的茶叶那都是在杭州龙井村候了一个多月候下来的,还有送的那本书,虽然是提高道德修养的《大学》,可那是南宋版线装本,就这样算了?”
卫哥笑道:“舍不得香火钱了吧?”
李鹰点了点头。
卫哥语重心长道:“闯荡江湖小气肯定没有成就。李鹰啊,贵人都是被朋友捧出来的,别人凭什么成为你的朋友?因为你大方啊,你要舍不得点香火钱,别说菩萨不保佑,几个城隍小鬼就把你干掉了。别舍不得钱,我们赚钱快,但要想赚得稳,花钱得更快,不仅我们是这个道理,干哪行那业都是这个道理。”
李鹰想了一下,点头道:“卫哥这个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不清楚为什么不去楚主席家呢?这么多年砸出来的关系,应该保持啊。”
卫哥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太年轻,好吧,你也要出去独当一面了,有些事就给你透个底。广东是什么地方,除了中央空投系的人外,就是梅州帮和潮汕帮轮流坐庄了,楚主席是外来户,本来是团派的人,是很有前途的,但去年开始不知道为何他跟潮汕人走得很紧。周秘书是梅州帮的,我总得有个取舍。而且我的人脉基本都是梅州老帅系的,所以这个菩萨我们不能拜了。平衡木是不好踩的,没这个技术就跟定一个老大,晃来晃去的人自以为聪明的,死得也最快。”
李鹰愣了一下道:“卫哥,真复杂。”
卫哥笑道:“现在你自立门户,要学的很多。不能像以前只沉迷在做事的技术上,江磊,你也是如此,什么写作水平,心理咨询技术,那都是雕虫小技。一技之长永远只能养活自己,一流的人才永远都在琢磨人,懂吗?对了,明年区政协改选,李鹰你要争取选上,万一选不上,东莞工商联理事的位置一定要争上,哪怕是砸掉半年的利润也要争上,明白吗?你和大黑崽的决斗,绝对不仅仅在酒店水平这一个层次,那只是明线,中国人事沉浮、起起落落,几千年来,很多成败是暗线决定的。”
我道:“卫哥,我突然感觉你像个阅尽沧桑的政客。”
卫哥不置可否,道:“生意做得大的人,至少在中国都是政客。其实无所谓政、商、农、工,站高点看,都是一回事,只要在五行中,就都是欲望的人质。说起来就是这两句话:天下熙熙,为利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
车快开出广州城了。卫哥停下话头,拿起手机道:“周秘书,你现在一个人在家吧?呵呵,我在你厨房的酱油瓶下放了一个利是……不是不是,老友来的,我当然知道您从不受贿……那点钱是提前支付的润笔,就是稿费……你现在欠我一万字的文学作品了……我就是怕你不肯写,所以先给酬劳了,是啊,是啊,无商不奸吗,但我真的想要您的文章又怕你不给啊,周兄的作品二十年前就名震岭南啊……不多,放心,完全按照行业标准支付的稿酬,您想多要我都不给了……好了好了,我下不为例,真是的,没听说连稿费都怕算成贿赂的,周兄你太廉洁了。”
卫哥放下手机道:“江区长有个侄女,今年大学毕业,学酒店管理的,李鹰你安排一下,就去你们店,开七千的月薪,不要让她接触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也不要闲置她,让她感觉不到你的照顾,让她觉得是靠自己能力赚的钱,同时成为你的朋友,明白吗?”
李鹰道:“明白,谢谢你,卫哥,我永远是你的人。”
卫哥微微一笑,道:“还有明天德庆龙母庙今年第一次开业,你还是叫东东陪着何厅长的妈妈过去烧香,早点起来,去年就没有争到,把何厅长的妈妈气得要命。今年你让东东一定要争到,下午给德庆宗教局打个电话。去年那个港商抢了我们的头注香,开价到了多少啊?六万是吧?就这点钱惹老人家不高兴,给东东十五万,这个头注香一定让老人家享受到。”
作者:天涯蓝药师提交日期:2009-12-2918:33第七十四光影之下
张小盛道:“贱人,你看我和白素素结婚在哪里摆酒好啊,佛山还是四川,还是江西?”
我哈哈了会,突然冷静道:“贱人,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了吗?”
张小盛道:“考虑个鸟,老子学体育的,不像学中文这种女人专业的一样喜欢唧唧歪歪。我和白素素是纯洁的男女关系,马上要走入神圣的婚姻殿堂,这种幸福你不懂。”
我沉默了,半天不说话,在这行久了,见得越多就越不想说话,但张小盛?我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张小盛生气道:“贱人,我们又是什么好货不成?你不要不相信哥哥对爱情的忠诚,是的,结婚前怎么玩都可以,但结婚后,我就打算守着一个天仙一样的老婆,一个好大的房子,一个小小的铺子,好好过一辈子了。”
我道:“就真的决定了?”
张小盛道:“废话。房子都买了,哎,找个美女了此残生吧。”
妈的,这哪是了此残生的语气,这语气完全是一种炫耀。我在家华太久了对美女并没有太多感觉,但我能体会到,一个美女,尤其白素素这种花魁级的美女,对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独孤多年又没财没势的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否则,我们也不会日入斗金了。
我道:“你决定了就好,但有一些话不好听,可我还是要说。你在广东就我这个兄弟走得比较近,我不说就没人说了。白素素就是一个*,你别不耐烦。听我讲完。一个人的职业背景绝对会给她的身心留下些什么,你如果真的觉得不亏,我是说永远觉得不亏,你就娶了她。否则,你就放了她,给她一条生路,这也是给自己一条生路。白素素是很漂亮,扔到电视台也不逊色。但女人的美丽就那么几年,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
张小盛道:“知道了,知道了。”
我道:“还有一点,你不要期待白素素艰苦朴素,也不要期待她以后甘于平淡,不爱慕虚荣。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可能就不会做这么长时间的囡囡了。没错,是给奶奶治病,但那些医疗费,白素素一年半载赚的钱就足够了。你娶了她,你的压力会很大,尤其是几年之后。”
张小盛道:“你什么意思啊?你不看好我们的爱情对吧?你这人就是庸俗。”
我道:“你们不需要我看好,证明你们的爱情,只要时间有资格做裁判。时间决定一件事的性质。比如赵四小姐十六岁去大帅府跟张学良,她去一年,是作风问题;去三年,是瞎搅和;一去三十年,那就是爱情。”
张小盛停了一会,道:“我已经准备给她三十年了。”
我停了一会,道:“那我祝你们幸福,真心的。”
白素素对卫哥道:“毛老板,我准备上岸了。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
卫哥转过身道:“素素?真的准备嫁人了。”
白素素红着脸道:“嗯,收点衣服就走。”
卫哥笑了一笑,又叹了一口气。
白素素道:“毛老板舍不得我啊,可是没有办法,女人总得有个小窝的拉。”
卫哥道:“家华的顶级囡囡,川帮的凤头凰首,卫哥确实舍不得。哈哈,但你要走,我肯定祝福你,铁打的酒店流水的妹,要走是正常的。只是?真是嫁给江磊那个穷朋友?”
我说:“对啊,叫张小盛,学体育的。”
白素素道:“嗯,他也不是很穷,当然不能跟卫哥比,他给我买了个铺面。”
卫哥点点头道:“劝你还是谨慎点,我们这行客人跟囡囡结婚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有好结果的几乎没有,卫哥开五星级酒店也这么多年了。凭借你的素质,要找个有实力的老板包养易如反掌,你需不需要多想想。”
白素素打着包摇着头道:“毛老板,钱我赚厌了,我跟张小盛不是为了钱,我也不想嫁给钱了。我很谢谢小盛,他没有嫌弃我这样的人。”
卫哥点点头:“你不要因为这点而自卑,更不能因为自卑而嫁人。当然,张小盛肯娶你,这很不错。但那也没有什么,男人有一大半是依靠眼睛思考的动物,张柏芝如果离婚了,照样大把男人抢着要。而且,你确定过几年你容颜老去时,他还会不计一切爱你吗?容忍你所有过去的爱你吗?会不会哪次吵架后,会拿你在东莞的事情说事?”
白素素愣了一下,微微一笑。
“坦率说,你找张小盛,我个人觉得有些亏。”卫哥道:“你要走了,我也不怕做会恶人,以我的性格,这些话本来是不会说的,但你是跟卫哥在荒岛上共过患难的人,所以我才忍不住要提醒几句。你这个级别的女人,从古到今都是那些最优秀的男人才能拥有的。我不是说张小盛不优秀,只是,我怕的是过几年你跟张小盛都觉得自己亏了。”
白素素道:“谢谢毛老板。囡囡没有资格考虑太多,钱很容易赚,一个爱自己的人太难得了。”
卫哥不顾我的眼色,道:“你觉得钱容易赚,是因为你在一个容易赚快钱的地方,换一个地方就不同了。腾龙房产的王老板挺喜欢你的,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至少跟着王老板,你后半辈子出门有车,入门有仆,吃香喝辣,不在话下了,就算他把你抛弃了,你捞个几千万家身,没有问题。”
白素素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这么势利。”
卫哥道:“呵呵,呵呵,或许确实是卫哥太势利了。只是……民初名妓小凤仙,她要是找一个民工,扫黄就扫走了;她找蔡锷,就流芳千古;她要是跟华盛顿,那就是国母。所以,不在于你是否接过客,也不在于你干什么,对于女人来说,关键是在于你跟谁干。好了,卫哥失言了,还是祝你们幸福吧。”
白素素低了会头,抬头一瞟,道:“谢谢老板,但我想赌一把。我想过过平凡的幸福日子。”
“杨二兵,你小子是不是准备给我拜年,顺便还我钱啊?”我笑道。
“还钱?我有两只手,左手和右手,你说你要哪一支。”杨二兵道。
“你这个无赖,哪里还有一丝湖南科大三好学生,为人师表的影子啊,说说看,跟你那个旧的新娘子玩得开心吗?要不要兄弟教你几招。”我道。
杨二兵的语气变得十分低沉,道:“离了。”
我站起惊道:“什么?这才几天?才两个月吧?”
杨二兵道:“没到,四十八天时离的,这点时间,太少老君炼丹都不够,我们就玩完了。那天下雨。”
我道:“你他妈的九零后吧,玩非主流吓人啊。”
杨二兵冷笑,道:“别这么大惊小怪,别看你在珠三角混,那地方民风还挺保守的。在长沙八零后的闪婚族,闪离族多的是。你OUT了。”
我道:“怎么回事啊?你们是什么感情基础啊,能跟那些快餐相比吗?她又出去……”
杨二兵叹了口气道:“要不是看着这个感情基础,我们也不会结婚了,这就叫感情用事。一个单身宿舍,两个没有工作,结什么屁婚?我的股票又全亏了,妈的,前两年老子不炒股,踏踏实实搞工作,傻瓜都赚钱了,等去年老子辞了职去炒股,都炒成傻瓜了。”
我道:“所以就离了?”
杨二兵道:“那还能咋地,鲁迅是不是写过一个言情小说,叫《伤逝》,说得好啊,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妈的,大师就是大师,看问题就是明白。好在现在我也看开了,爱情这东西死活都是死,生活这东西,死活都得活,这俩个东西一掺和就折腾的半死不活,那就让爱情和生活分开吧。”
我道:“嗯,新年快乐,想得开就好,大老爷们,千万别要死要活的。”
杨二兵轻蔑一笑:“老子是这么脆弱的人吗?你也新年快乐。放心吧,我想得开,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如释重负。”
凌晨四点,我下班回家睡觉,顺手关电脑时,发现QQ上杨二兵还在线,他在好友群里发着酒癫,自己跟自己说话玩。群里没有人理他,他自说自话,写的文字有几千字,但没有一个句子是通顺的,全他妈的病句。奶奶的,好歹你也是科班出身好不好?真丢老子的脸,我准备关机睡觉,在一群废话里,倏忽里看见一行字,深深地震了一下。
20331724:
20331724:
20331724:心有一座坟,葬着未亡人。
20331724:
兄弟,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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