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雨致使许多人生了病,凌家除了小家伙贝玺外,两个大人都患上了重感冒。
区雅芙挂了两天吊瓶后,高热得到控制,大夫交待只要按时吃药,过上几天便会痊愈。可是身体一向极好的凌柠浩的感冒却得不到控制,一直发着热。
小雨仍是未停,小贝玺站在落地窗前脸上乞求,“妈妈,今天能不去儿童之家么?”
不等区雅芙开口,凌柠浩的眉毛已稍稍拧起,“贝玺,不行。”
小家伙瘪瘪嘴,委屈地看了眼凌柠浩,然后把目光投向区雅芙,拉长声音软声求着,“妈妈。”
“今天不行,妈妈要陪爸爸去医院。”区雅芙笑着摇头拒绝。
凌棕浩看一眼区雅芙,嘴角挂着浅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用去医院。”
他这么一说,情绪低沉的小家伙情绪一下好了起来。脸上更是阴转了晴,双眼发光望向区雅芙。
“即便是不去医院,你也必须去儿童之家。区,以后他的穿戴及房间让他自己做,从明天起我不会帮他做,你也不要。我们要锻炼他的独立能力。”凌棕浩目光掠过小家伙盯着区雅芙,听了这话,小家伙脸色迅速晴转阴,低头向楼梯口走去。
区雅芙好笑地看一眼小家伙垂头丧气的样子,开始收拾碗碟,“等上了小学就没有这么自由了,让孩子再放松几年吧。你还是上楼帮他收拾房间,这点东西,我自己就收拾了。”
凌柠浩动作不停,并顺手拿起区雅芙手中的碗碟向厨房走去,“从小锻炼,对以后成长有利。”
区雅芙也向厨房走去,她是正常人,哪能让患者干家务。但步子刚迈出两步,‘哗’地一声脆响自前面传来。
前面地上碗碟碎满地。
“‘岁岁’平安,旧的不去……。”区雅芙话没有说完,因为她发现凌柠浩的身子晃了几晃。
区雅芙疾走两步,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凌棕浩脸色很苍白,“昨晚没有休息好,头就点晕。”
“是吗?”凌棕浩的状态令区雅芙有点担心,“今天我们用一辆车,先送贝玺,然后去医院。”
“没事……。”
区雅芙截断他的话,“你说一个坚持不去医院的理由。”
凌柠浩闭了下眼,站了一会儿后脸色才稍好,有了些红润之色,“好。听你的话,我们去中医二辅院。”
“去人民医院吧?”区雅芙知道老妈孙素影的好友在那家医院。
“那家医院人多,小感冒不用过于麻烦。中医二辅院距饭店近,上午饭店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凌柠浩似乎没把自己的重感冒当回事。
医院等候区。
凌柠浩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出接进,都是为了公事,区雅芙不想也不便插言,于是,她静静默等验血结果。
抽血区与验血区的等待区相隔很近,仅隔一个走廊。
此时,抽血区正逢抽一个孩子的血。‘哇哇’尖叫哭声打扰了等待区的平静,正通电话的凌棕浩向对面卫生间相对稍静的方向走去。
将近一个小时,区雅芙见身边左右前后等待结果的人相继离去,可凌柠浩的结果却仍迟迟没有消息。区雅芙有点疑惑,于是,她起身向验血窗口走去。
清秀的眼镜大夫仔细翻查一遍检验单据后,朝区雅芙摇了摇头,意思是还没有出来。
区雅芙前几天刚检查过,她知道是半小时出结果,她眉头微皱,“怎么回事?普通血细胞分析报告结果通常只要半小时。”
眼镜大夫估计是刚分进的大学生,面对质问,讷讷地回应着,“血液送来很长时间了?”
“一个……。”区雅芙还没有说完,凌柠浩的声音便响在她身后,他的电话终于告一段落,“患者名字是凌柠浩,请帮忙再查一下。”
听了这话,清秀医生正准备再翻查结果单,他身后检验台前的一个女大夫抬起头,“刚才孙大夫来了,说凌柠浩患者他认识,他取走了,他走时交待说会给患者打电话的。”
区雅芙看向凌柠浩。
恰在这时,凌柠浩手中的电话开始震动,“孙宁,你什么时候来了这家医院?……,在几楼…….,感冒了…….,我哪这么娇病,是我太太不放心,硬拗着来的……,太太家里人不想过于声张,不是不通知你,改日改日……,哪能啊……。”
阴绵小雨不断,虽是白天,医院走廊仍开着灯。
区雅芙踩着自己的影子默跟在凌柠浩身后。她看似平视前方,其实目光聚光点在地面上。因此,凌柠浩的突然转身,她没有预料到。
区雅芙整个人一个贴在了他的怀里。也许往日遭遇这种情况,她会脸微烫心急跳,但今天,她只是快速后退一步,脸色极是自然望向凌棕浩。
凌柠浩心中一凉,但仍笑着,“是我的高中同学,言谈之间比较自由放肆。待会他可能会开我们的玩笑。”
“没关系。”区雅芙笑容淡淡。
果如凌柠浩所说,那位叫孙宁的大夫关上病房门,房内只有他们三人时‘涮’字便一句一句的冒了出来,“柠浩,难怪你藏着掖着不让见弟妹,不是弟妹家人不想过于声张,而是你小子害怕吧?”
“都是普通人,你小子就涮吧。”凌棕浩虽难掩得意之色,但言谈听起来还是比较‘谦逊’。
“柠浩,你就得意吧。咱们那群哥们儿可是……。”孙宁笑得异常阴险。
听了这话,凌柠浩作投降状。
对于两人间的笑侃,区雅芙只是保持微笑默听着。
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区雅芙自己的感觉,她总感觉凌柠浩脸色有点不同于往日的苍白。她脸上盈盈微笑未褪下,趁两人的话都还未出唇,截口问,“孙大夫,凌……柠浩的感冒不是病毒性的吧?他脸色不太好。”
孙宁笑瞄凌棕浩一眼,揶揄口气甚显,“弟妹,叫错了啊,应该叫孙大哥。柠浩的……感冒没什么大问题,是你太紧张了。”
听到这个结果,凌棕浩似乎松了口气,“我就说么,我身体一向倍棒,哪能会让一场小小的感冒摞翻。”
区雅芙心中疑惑仍有些未解,“今天早晨他有些头晕,也是感冒症状么?我们……。”
凌柠浩含笑截断区雅芙的发问,“雅芙,孙宁都说没问题了。别担心了,小子,你还不开药。”
“你这个大忙人,即便是开了药,你能保证按时吃。还是打针吧,一天一针,我保证每天都不忘提醒你。”孙宁笑得很贼。
凌棕浩笑看区雅芙一眼,干咳一声后笑说,“提醒倒不必,能上门服务则更完美。饭店大门在哪,你小子知道。”
孙宁正在坐诊,长聊不现实也不可能。况且,这种笑侃的谈话方式并不是区雅芙所喜欢的,于是,区雅芙率先站起身,凌柠浩随后跟起,“走了啊。小子,别忘了上门服务。”
“什么叫妇唱夫随,今天我可是明白了。哦,柠浩。”孙宁口气依旧。
凌柠浩伸手遥点他几下,随区雅芙走出了病房。
出了门诊楼,区雅芙吸入一口清爽凉气,“今天我送你上下班。”
“雅芙,不要介意孙宁的话,他就这德行。”凌柠浩直接坐上副驾驶位。
“同学之间难免的。”区雅芙开始发动车子,“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休息几天。”
几天后,凌棕浩的脸色看起来虽然还是不佳,但感冒症状已经消失了,区雅芙的心终于放下。由于腿伤她的工作落下不少,她待在集团的时间相对长了些,每晚回家他们父子俩都已入睡,每天的见面只是早晨的餐桌上。
连绵几天阴雨,这天,天终于放晴。
区雅芙打开窗子,虽有一股凉意透入,但却异常清爽。她站在窗前扭了扭脖子,再准备晃晃腰时听到房门转动声。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只是反常的是小家伙居然不出声。
区雅芙有心逗他一逗,想来好些日子没和小家伙闹着玩了。于是,她继续着自己的动作,装作不知道有人进来。
几分钟后,小家伙仍是不吭声。区雅芙回头,却见小家伙很安静很认真地在床上叠被子。
他小脸嘟着小嘴巴瘪着。看样子很不开心。
区雅芙回去坐在床上,拿过小家伙手中的被子,逗他说话,“贝玺,今天又不想去儿童之家了么?”
小家伙猛地抬起头,盯住区雅芙,嘴巴咂了两下却没说话,只是,双瞳湿气上涌。看起来是满腹委屈却又不想说。
区雅芙脸上的笑容一下褪了,“告诉妈妈,怎么了?”
小家伙‘哇’地一声哭出声,“妈妈不喜欢贝玺了吗?”
“妈妈怎么不喜欢你呢?这几天妈妈单位太忙,忽略你了,妈妈向你道歉。”
“那为什么要我去新加坡?”
“去哪?”小家伙的抽咽声让区雅芙没有听清楚。
“新加坡。去找电脑里面的妈妈。”
区雅芙有点吃惊,莫不是晴晴的父母又向凌柠浩施了压。可凌柠浩明确表过态,不会放弃小家伙。并且,从法律角度来说,也没有这个可能,凌柠浩毕竟是小家伙的亲生父亲,而睛睛的父母只是外公外婆。但是,她没有办法向孩子解释这个问题,她只有和凌柠浩沟通之后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贝玺的哭声惊动了凌柠浩,不等区雅芙找他,他已经出现在了房门口。
“贝玺乖,先回自己房间。妈妈有事和爸爸谈。”区雅芙柔声哄着小家伙。
小家伙揉揉泪脸,听话地点点头。
“怎么回事?”区雅芙口气不算很好。
凌柠浩坐到床边,“晴晴的祭日到了,想带贝玺去新加坡一趟。”
原来只是去一趟,想来是小家伙没有理解。区雅芙舒口气,“是应该带贝玺回去。多长时间?”
“如果不回来,你会想我们吗?”凌柠浩紧盯着区雅芙。
“习惯了这种生活,我想我会想贝玺的。”
“我呢?”
区雅芙一愣,他有多久日子没说过这么露骨的话了?
今天的他有点反常。但忽然又遇到这个话题,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有点饿了,下楼吃饭。”
凌棕浩苦苦一笑,在喉间嘟囔着,“就这么难回答吗?”
走到房门的区雅芙没有听见,她脚步未停,直接向楼梯走去。
凌棕浩起身走到门边,然后回头仔细看一眼房间的角角落落。眼里露出些许留恋与不舍。
饭桌上气氛很沉闷,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连小家伙也没了往日的活跃,噤声闭气,专心致致的吃着早餐。
送小家伙去幼儿园的路上。区雅芙有意逗情绪不高的他说话,“上次妈妈房间的被子也是贝玺整理的吗?”
“今天是第一次。”小家伙抬起小脑袋,“以后贝玺会帮妈妈收拾房间的。”
“第一次……。”她有点傻,那次穿上志杰新设计春装的那天早上,她分明记着自己忘记收拾房间了,而晚上回去后发现房间很整齐。这还不算,最令她不安心的是:她的笔记本分明是没有关,那晚她写的内容是分析这些年她和志杰的种种,而这些内容都在所记札记的下面……。
家里只有三个人,且没有请过钟点工。
她没有收拾,贝玺也没有。
当然只能是凌棕浩。
她想得太过出神。
“妈妈,红灯。”小家伙急呼。
区雅芙一脚踩下刹车,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没有追尾前面的车上。
凌棕浩看笔记本上的内容没有?新加坡之行有没有这个因素?还有今天早上凌柠浩的话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区雅芙很后悔自己的大意。
“绿灯。”小家伙继续提醒,“妈妈,要专心开车哦。”
“哦。”区雅芙慌忙集中精神。
这个问题困扰区雅芙几天,直到他们父子俩飞去新加坡。她突然间像是明白,但事实上是她更迷惑了:她在意的是凌柠浩看了她分析的内容,还是他窥探了她真实的内心?
是前者?还是后者?
没等她拗过心里的这道弯,一位不速之客便出现在她的生活。
一个她意想不到的电话。
并且,出现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区小姐,能来饭店一趟吗?”
对方声音很冷,但很熟悉。
区雅芙想了一阵,“杨樨?你不是在B市吗?”
“请你马上、即刻来饭店一趟。”杨樨口气不善,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请说明有什么事?”区雅芙边把玩着手指间的签字笔边淡淡的开口问。
“柠浩的事?”
“他不在国内。”
“他在新加坡。他有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你。”
签字笔‘啪’地掉要桌上,区雅芙有点迷茫,继而有点震惊,“他出了什么事?”
“来不来随你高兴。”杨樨不再多说,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杨樨这时候会出现在饭店,况且凌柠浩竟托杨樨向她转交东西。还有去新加坡之前,小家伙无意中的那句话:找电脑里的妈妈。
这都是信号,是提示。
凌柠浩不会再见她。
区雅芙抓起车钥匙匆忙出了办公室。
来往员工纷纷投来诧异目光,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往常冷肃严谨的区雅芙难得有慌乱急促的时候,但快步向集团大门走的区雅芙却顾及不了这些。
饭店总裁室。
上腹已显膨隆的杨樨坐在板台后,不屑的目光中恨意依旧明显,“面容还是如此娇俏清丽,只是无情了些。”
杨樨的口气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什么东西?”一来杨樨是孕妇,二来区雅芙根本不想多费无谓的唇舌,于是,在杨樨面前她仍是选择径入主题。
‘啪’地一声,杨樨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文件扔到区雅芙身前的地板上。
这个动作有点出格。
区雅芙心中虽然微怒,但是她觉得在言语刻薄犀利的杨樨面前发作是为不智,她弯腰拾起文件转身出了总裁室。
坐上车,打开文件袋,区雅芙呆了。
她虽然有一点点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东西:离婚协议书’。
五个大字赫然入目,区雅芙有点傻。
凌柠浩竟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不告而别。
内容很简短:大意便是性格不合,无法共同生活。财产分割一项中,他们目前所居别墅归区雅芙所有。
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感在区雅芙胸腔撞来撞去,她没有想到她的婚姻会是这种结局,更没有想到会是凌柠浩率先提出,并且是以这种方式。
其实,区雅芙性格中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孤傲。不管原因是什么,她会平静的接受离婚这个现实,但那幢别墅她不会要。
她把文件袋随手放在副驾驶位子上,拿出手机拨出了这些日子最常拨出的号码,凌柠浩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半个小时后,仍是关机状态。
一个小时后,仍是这种状态。
区雅芙联系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她把别墅内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打成包,塞进车里,然后驱车停到自己楼下。
当她提着第一包东西进门的时候,她怔住了。
房间内的两人同样怔住了。
鲍志杰和行者两人分别坐在沙发前茶几两侧。
茶几下的地毯是新买的。
用脚趾头想也是小鲍同志所买。只是不知道他在这住了多长时间。
鲍志杰眉峰微挑,但却没有开口问。
行者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一阵,笑着站起来,“怎么?不欢迎你老哥?楼下还有没有?”
区雅芙愣了一下,见行者盯着她手中的包裹,才明白他的意思,“还有两包,给,车钥匙。”
行者接过钥匙开门走出去。
鲍志杰一言不发,站起身走过来接过包裹就往区雅芙卧室走,刚走到卧室门口,包裹最上层放着的离婚协议书‘啪’地落在地板上。
区雅芙不愿让他看见。
可由于距离的关系,协议还是被鲍志杰抢先一步捡起。
区雅芙往前冲的动作一下刹住。
她在心里暗叹一声。
“以后都在家住?”看了文件内容后的鲍志杰脸上的表情似惊似喜似怒,总之,看在区雅芙眼里什么表情都有。
她有些分辨不出鲍志杰的真实心情。
“都在家住。”区雅芙转身走到茶几边,坐在地毯上,她为自己倒了杯酒,“你这阵子都在这住?”
“嗯。”
“杨樨呢?”
“我家。”
“她身子不方便,这样会不会……?”
“她有随身看护。”
“你作为……。”
鲍志杰不等她这句说完,脸色已急转为愤怒,他低吼一声,“你结这种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目前这种局面就是你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是啊,这是她要的结果吗?她抿起嘴角苦苦笑起来。
“是你要的结果吗?”他声音凄厉。
区雅芙手中杯子一晃,已有少许酒洒到桌子上。鲍志杰的问题她没有办法回答,因为她根本没有料到她的婚姻是这样收场的。
“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为什么这么仓促决定……?”鲍志杰白净的面孔已是通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行者提着东西进门了。行者瞟他们两人一眼,“我先走一步,改天我们再聚。”
行者把钥匙扔到区雅芙身后的沙发上,轻轻带上门离去了。
“因为我不适合为人妻。”应该是札记内容刺激了凌柠浩,但她不愿说,因为那只是她猜测的事。
“既然不适合为什么还结婚?”鲍志杰依然很激动。
“试过了才知道不适合。”
“为什么不和我试?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吗?”
区雅芙被他逼进了一个死胡同,她不知道还怎么继续两人的谈话。于是,她提起酒瓶子往自己嘴中猛灌。
鲍志杰仰起头闭上双目,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下。但只是一瞬间,他恨恨扔掉手中的那份东西,快步走到区雅芙身边夺过酒瓶,并用力把她揽入怀中。
“什么都别再问了。好吗?志杰。”区雅芙胸中难以抑制的莫名郁积之气慢慢升到眼眶里,聚集成两汪水雾。
“区,我什么都不问了。”鲍志杰听着这似乞求似委屈的哽咽声,身上心里绷着的一股气一下泄了。
两个人静静抱着,谁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似乎怕稍稍一动,就会变了味道。
可是,他们却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很凑巧,正当鲍志杰心中犹豫该不该有所‘行动’时,区雅芙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两人迅速分离。
区雅芙有点尴尬,以至于慌乱到没有看清号码就接能了电话。
“你好。”区雅芙的‘官方’用语。
“是我。”对方很轻柔的声音。
“你是……新加坡……。”区雅芙一愣,居然是她的亲生妈妈。
“最近过得好吗?”
“有什么事?”区雅芙迅速整理情绪,语调中已丝毫不带感□彩。
“柠浩……。”
听得出,她很犹豫说还是不说。
凌棕浩在新加坡,而杨穆一家和凌棕浩的前岳父杨成辉有亲戚关系。这时候她的电话肯定跟凌柠浩在新加坡的事情有关。
她的电话对于区雅芙来说很及时。
因为区雅芙心中有太多疑问。
“凌柠浩怎么了?”
“你不知道?柠浩得病了。”听了区雅芙的话,她的亲生妈妈有点吃惊。
“什么病?”不止区雅芙有点急促,就连收拾残酒的鲍志杰也止住了手上的动作,盯着区雅芙注意听她们的通话内容。
“白血病。”
区雅芙呆了。
这和绝症没有什么分别。因为凌棕浩父母双亡,而且没有兄弟姐妹,靠亲属骨髓移植配型治疗的可能性极小。
区雅芙傻了。
原来这才是那份离婚协议书的真正原因。原来凌柠浩把自己的爱隐藏得这么深,原来这个婚姻里她区雅芙只是个傻子,而且是超级的。
“麻烦告诉我,他现在住在新加坡哪家医院?”区雅芙心中有了决定,她静静的站起身边向卧室走边问。
她要马上即刻赶往新加坡。
有句话鲍妈妈说得很对,婚姻里责任与义务才是最重要的。以后照顾凌柠浩是她区雅芙的责任,抚养小贝玺是她的义务。
“杨氏疗养院。”她的亲生妈妈声音很低沉,应该是为了女儿的不幸而难受,“我去接你机。”
“不用了。”区雅芙客气的拒绝。
对方叹口气,挂断了电话。
鲍志杰起身抓起外套,“我在车里等你,就只带证件吧。尽量节省时间。”
他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虽然没有办法知道区和那个男人离婚的原因。但如今那个男人病了,于情于理,区都应该过去照顾。
他快速穿上鞋子,拉起门柄就准备出门。
可区雅芙心中已有了决定,她默然转过身惨笑着说,“志杰,今天只当我们没有见到过。你也没有见过那份文件。我仍是凌柠浩的太太,你仍是杨樨的老公。……我们之间划上一个句号吧。”
“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尽快赶到他身边。”
“已经错了太多。我希望以后不再错。所以,今天算是正式的结尾吧。”
鲍志杰动作停下。手中的车钥匙滑过指尖,落在地上,那声脆响如同心脏裂开的声音一样,他们心里异常清楚,两颗流血的心将越走越远。
沉默。
再沉默。
空气似乎凝结了。
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房间只剩下两颗心滴血的声音。
鲍志杰听得很清楚。
区雅芙听得更清楚。
最终,鲍志杰拾起钥匙快速开了门,“你只当我是出租车司机。”
他担心她这种状态无法开车。
区雅芙知道
两人一路无语,目光都是呆呆望着车外。
新加坡。
杨氏疗养院。
区雅芙并没有见到凌柠浩。
因为,这家疗养院属于高级私人疗养院,他们有严格的探视制度:没有当事人同意,是无法踏入疗养院大门半步的。
而凌柠浩的病房更为特殊。据门卫说,这个病人入院前已声明拒绝见任何人。
区雅芙能做的只有央求门卫值班员去征求凌柠浩的意见。
值班员态度异常坚决:这是不可能的事。原因之一是制度,原因之二是凌柠浩这个病人身份特殊。至于如何特殊法,值班员沉默了两个小时后,见一身疲惫的区雅芙仍没有走的意思,才小声说,这个病人是院长杨成辉的女婿。
区雅芙无声苦笑。
凌柠浩这种选择是为了贝玺。他为了托付小家伙。
他把儿子托付给儿子的外公外婆,因为除了他们夫妻外,儿子的外公外婆会是最疼爱贝玺的人。他把公司交给了杨樨,他知道杨樨会心甘情愿做得很好。
她只是他安排身后事的局外人。
但她并不因此而伤心。
她想她知道他这么安排的原因。
“我从国外来,是患者的太太。请问,怎样才有办法见到他?”区雅芙没有别的念头,就只是想即刻见到凌柠浩,她要尽为人妻的责任和义务。她不能让一个爱她的男人带着心痛、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从她知道这个消息起,她就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补救似乎为时过晚,她觉得她能做的就只能照顾好凌柠浩,继而是抚养贝玺。
因为她不能破坏鲍志杰的婚姻,因为还牵扯到杨樨腹中的小生命。
门卫一愣,仿佛区雅芙说得是可爱至极的笑话,又像是认为区雅芙扯了瞒天大谎,“杨院长的女儿不是已经……。”
区雅芙不能得罪眼前的门卫,只得实话实说,“我是他现在的太太,并不是杨院长的女儿。”
门卫眼里的疑惑顿时转为同情,他左右打量了一圈后才小声说,“下午四点多他……你们的儿子会来探望爸爸。你在这等着,就有一丝机会的。”
区雅芙道了声谢,在路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这种情形有点可笑,她区雅芙居然有一天会坐在人来人往的大路旁边,但她顾及不了这些,她太累了。自知离婚消息起,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并且,自下飞机就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喝过一口水。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已感觉头晕目眩。
她的体力已严重透支,但她仍硬撑着。
区雅芙坐姿一直没有变换,她一直回忆自认识凌柠浩起的点点滴滴。
直到一辆银灰色轿车‘嘎’地停到她的面前。
她才回过神。
小贝玺怯生生站在车门边盯着区雅芙,似乎正犹豫着,是走过去还是坐回车里。
“贝玺。”区雅芙急忙站起来,长时间的蹲坐她的双腿已没有感觉,所以刚站起来身子便向一侧倒。
“妈妈。”小家伙冲跑过来,扶住了区雅芙。
“贝玺。你爸爸……。”看着眼前这张略带委屈双瞳却依旧清澄的小脸,区雅芙心里忽然涌出巨大的悲伤。
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至少有亲生父亲和继母,还有疼爱自己的大哥。
不久的将来,如果凌棕浩不幸离世,贝玺会有什么?
年迈且陌生的外祖父母,一个不知情的继母。
比起小家伙来,她的童年似乎还算是幸福的。
“爸爸生病了。”贝玺瘪瘪嘴,“可他不愿意贝玺打电话给妈妈,说妈妈知道了会很伤心。我现在给爸爸打电话,告诉他,妈妈来了。”
小家伙口中所说在她的预料之中,凌棕浩的不告而别、选择那样的离婚方式……,都是为了她着想。
区雅芙忍住悲痛点了点头。
“贝玺。”威严声音中带着丝微怒。随着这叫声,已自车内走出一位妇女。
曾在马拉湾见过,是凌柠浩的岳母。
小家伙只是回头望了外婆一眼,拨打电话的动作却没有停,“爸爸,妈妈在医院外面,是真的……。”
小家伙还没有说完,电话已被妇人夺了去,“柠浩,我带贝玺来看你了。”
说完这句,似乎并没有等凌柠浩开口,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把贝玺的电话拿在自己手中,显然不想再让小家伙通风报信。
“杨太太,……。”区雅芙声音中带着请求。
“贝玺,上车。”杨太太向贝玺伸出了手。
小家伙身子一缩,站在区雅芙身边,“我要和妈妈一起进去。”
“她不是你妈妈,你妈妈叫杨睛睛。我是你亲外婆。”杨太太在小家伙面前有点无可奈何。
区雅芙并不愿意利用孩子,可目前的形势,眼前的女人根本不会让她进疗养院,似乎只有这一条路能见得到凌柠浩。因此,她没有开口劝慰贝玺,也没有再求杨太太。
正在僵持,妇人手中悦耳电话铃骤然响起。
杨太太没有接,她走过来准备硬拉小家伙。
“爸爸会自己下来接我和妈妈的。”贝玺或许知道自己无法要回自己的手机,但他却有自己的见解。
杨太太一怔,收回伸出的手,她轻叹口气,还是接通了电话,“柠浩,什么事?”
……
“是有一位小姐。”
……
不知道凌柠浩说了什么,杨太太一直在沉默。
几分钟后,杨太太才又一次开口,“你不用出病房,我带她进去。”
果被小贝玺说中,小家伙眼中隐藏着得意。
几天没见,凌柠浩似乎变了个人。尤其是精神,看起来相当颓废。
“你还是知道了。”病床上的凌柠浩无奈叹了口气。
“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也会是一个好妈妈。你应该对我有信心。”区雅芙走到病床上,盯着凌柠浩。
“区,我并不想瞒你。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凌柠浩含笑指了下床边的软皮无靠背沙发。
“那次感冒时检查出来的?”区雅芙坐下,开始回想,那天虽然孙宁一直笑侃着两人,但神色是有点古怪。只是她区雅芙没有察觉罢了。
“孙宁本来就是白血病的专家,那天会坐诊纯属是因为你陪我去了医院。”
“骨髓移植并不限于亲属之间。”区雅芙虽不通医理,但常识还是略懂一些。
“我并不是没有努力,但A型RH阴性血的全匹配的骨髓相当难找,况且骨髓移植过程中,需要补充大量RH阴性A型血血小板。孙宁联系了半年,也没有任何结果。”凌柠浩笑得很坦然,看来在死亡面前,他已有了充分的准备。这个认知让区雅芙更难受。
“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我们还要牵着手看着儿子长大成人。还要……。”区雅芙说不下去了,她知道这种安慰很苍白很无力,但是,这确实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
但这话很真挚,凌柠浩听得出来。
那天看到她电脑记录的她与鲍志杰的种种时,凌柠浩的心的的确确碎了,他的的确确的灰了心丧了气。
今天,他的区态度大变,他知道是因为他的病,但也清楚她现在的心思全在他身上。
这就够了。
于是,他很开心的笑了,虽然他明白她的真实内心。
“我会面对现实,但绝对不是意味着放弃。”凌柠浩觉得胸中烦闷一下散了,看向区雅芙的眼神异常的温柔。
区雅芙坦然回望着他,含着笑点了点头,并伸出手握住他的,“柠浩,我们一齐努力。”
画面很温馨,但他们两人都异常清楚,这是夕阳落山之前的余晖,虽然瑰丽温暖,但太短暂。
门外传来一声轻叹,“难怪柠浩喜欢,这丫头跟睛睛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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