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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江南古镇
  1.

  户口簿、居民身份证、本人无配偶以及与对方当事人没有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的签字声明,该有的资料全齐了,还差张照片。照片当场就能照,只要上个楼就成。在工作人员的指示下,赵小宇和高建上到了民政局的二楼。

  "两人靠近一点,再近一点,好了。"摄影师很熟练地完成了任务,不一会儿的工夫,一张合格的结婚照就呈现在赵小宇和高建的面前。

  "你还别说,照得还真不错。"高建边说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他的表情让那些工作人员很不理解。只有赵小宇很理解高建为什么叹气,这婚结得……

  前来办理结婚登记的人不多,因为那天不光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如果去翻一下皇历还会看到不宜嫁娶这样的字眼。

  "我父母不在国内,我这没有什么人需要通知的,你那呢?"高建问赵小宇,"我们是不是需要去和你的父母见个面?"

  那天是个阴天,好在没有风,所以并不是特别寒冷。高建和赵小宇走出了婚姻登记处的大门。

  "有这个必要吗?"赵小宇无精打采地反问了一句,"反正又不是真的结婚。"

  "赵小宇,从现在起,你和我是夫妻,合法夫妻,你知道吗?"高建停住了脚步,一脸的严肃,"这可是事实。如果现在你发生了意外,我的意思是如果现在你离开了这个世界,你名下的东西有一半就是我的了。还不止一半,如果那东西算是遗产的话,我除了占有二分之一外,还占有另外二分之一的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是你父母的,我和你父母一样是你的法定继承人,你明白了吗?"

  "不明白!"赵小宇疑惑地看着高建,一脑子糨糊,"你是说爷爷给我的那两间平房吗?"

  "是啊,那两间平房,还有那两间平房里的所有东西,特别令人向往的是藏在那房子的某个角落里的两幅古画。你除此以外还有什么?"高建注视着赵小宇。

  赵小宇眨了眨眼:"没有了,还有一张工资卡,里面还有点钱。"

  高建突然大笑起来,引来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几个路人好奇的目光。

  "笑什么?"赵小宇不解地问。

  "去见一下你的父母吧,省得将来我去接收房子时吓着他们。"高建边笑边说。

  "你什么意思?"赵小宇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接收房子?谁给他的权利?难道说这家伙……

  "说得我好像不久于人世了一样。"她说出这句话后浑身一哆嗦。

  "生死一线间啊,赵小宇。"高建径自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他坐定后发现赵小宇还愣在那,就降下了车窗。

  "喂,你不上车吗?"高建说。

  "我在思考问题。"赵小宇斜了他一眼。

  "什么问题?"

  "你刚才的话。"

  "哦?想明白什么了?"高建很感兴趣地看着赵小宇。

  "你给我下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赵小宇好像是想明白了,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疯了,大冷天的,车上谈不好吗?"高建说。

  "你的车不安全。"赵小宇回答。

  "啊?"高建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地笑了,"哪都不安全,小姐。你以为你站在那就安全了吗?你抬头看一下,万一楼上的玻璃掉下来砸着你怎么办?万一你身边的电线杆倒了怎么办?万一路上的车突然失控朝你冲过来怎么办?万一现在跑过来一个疯子想伤害你怎么办?上来吧!"

  赵小宇被他说得毛骨悚然,她有些慌张地拉开了车门,她好像别无选择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车。

  高建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随手递给了坐在身边的赵小宇:"看一下吧,你的遗嘱。"

  "遗嘱?"赵小宇感觉自己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她惊恐万分地看着高建。她真的要死了?为什么?难道这个让她心仪的大一号哈里·波特会是那些恶魔的化身吗?

  "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我?"高建被赵小宇搞糊涂了,他见赵小宇丝毫也没有想去接那个文件袋的意思,就自己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并将纸展示在赵小宇的面前。

  "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去办个公证,这样就全踏实了。"高建对赵小宇说。

  "我立本遗嘱,对我所有的财产,作如下处理:位于本市中心区槐树巷七号的两间我名下的房产及房内所有物品,全部由我的父亲(赵环海)、母亲(邓红)两人共同继承。立遗嘱人:赵小宇。时间:二○○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赵小宇看了两遍,这里怎么没有他什么事呢?她迷茫地看着高建,不知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高建没有注意赵小宇的表情,他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知道什么叫生死一线间吗?很久以前我看过一部外国小说,可能是法国的,记不太清了。"他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让车内的烟味散一些出去,"第一章说的是一个人,清晨起床后,刷牙洗脸吃早餐,然后就离开他的公寓去了公共汽车站,想乘公共汽车去上班。他刚到车站,就被冲上站台的一辆公共汽车给撞倒了,和他同时去见上帝的还有其他一些候车的人。第二章说的还是这个人,清晨起床后,刷牙洗脸吃早餐,可就在他要离开公寓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那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放下电话后他才离开他的公寓去车站,他看见一辆公共汽车正冲向站台上的人群,比他早到的人全死了。这就叫世事难料,生死由天。"

  自说自话的高建突然发现坐在他身边的赵小宇哭了,他不禁慌了,忙问:"你怎么了?"

  赵小宇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梨花带雨抽噎不止,她边哭边看着高建,好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为什么哭了?哪不舒服吗?"高建又紧张又茫然,不知所措。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赵小宇边哭边问,"为什么吓我?"

  "吓你?刚才那个故事吓着你了吗?不会啊,这是一个很有哲理的故事,他只是想说明一个简单的问题。"高建彻底糊涂了。

  "你……"赵小宇又气又无奈,她哭得更伤心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不管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谁会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事啊?你就那么想让我死吗?你给我弄这个破遗嘱想吓死谁啊?"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们家人放心,我要让你父母知道,我不会占你便宜的,仅此而已。"高建忙不迭地解释着,"你又不愿意去做婚前财产公证,立个遗嘱也成。"

  王一帆在高建面前也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哭过,所以面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赵小宇,高建一时竟然手足无措。

  "那你为什么不立一个遗嘱啊?你就不怕你一不小心死了我占了你的便宜啊?"赵小宇气急败坏地嚷着。

  "我能有什么呀?我家又没有价值连城的古画。"高建被她逗乐了,他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了赵小宇,"你嚷什么呀?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他边说边关上了车窗,因为已经有路人发现车内有异常,正驻足观望呢。

  "你一直是这样的吗?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高建好奇地问。

  "废话!你想哭的时候会笑吗?"赵小宇接过纸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擦着。

  "赵小宇啊,"高建发动了车子,哭笑不得地问:"是去公证处还是去你家啊?那房子的产权证你带了吗?办公证要出示产权证。"

  "那东西是随身带的吗?"赵小宇没好气地反问道。

  "东西在哪?"

  "在那两间破房子里。"赵小宇边冲着高建翻白眼,边狠狠地擤着鼻涕。

  "现在就去破房子那?"高建忍住笑意,问道。

  赵小宇刚要回答,她的手机响了,她边抽着鼻子,边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赵小宇。孙总?"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高建,发现高建也正看着她。

  "对,我今天请假了,嗯,是婚假,是的,没什么。再见。"

  高建发现放下电话后的赵小宇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刚才的嚣张劲全不见了。他可以猜出来那个孙总说的是什么,不外乎是些感激之类的话。看来那是一个厉害的女人,一切全在她的掌控之中,这么说那个李悦新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得到这个消息了。

  "我们可以离开一段时间吗?"赵小宇可怜兮兮地问。

  "可以啊,反正你有不算短的婚假。我算是再婚,只能休三天法定假,不过加上一个周末也够了。"高建说,"想去哪?"

  "随便,你决定吧。只要能离开这里。"赵小宇灰头土脸地低下了头。

  "现在几点?"高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后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我们抓紧点还来得及,就是那个公证处可能是去不了了。"

  "高建!别再提什么遗嘱、公证之类的话,否则我跟你急啊!"赵小宇突然提高了声调,她抬起头气哼哼地说。

  "好好好,我们这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去上海吧。"高建无可奈何地瞥了她一眼,"你去过上海吗?"

  "没有。"

  "想去吗?"高建突然想起好像应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才对。

  "想去。"赵小宇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她鼻子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可是那笑容却很灿烂。

  "和你父母报告一声吧,就说我们回来后再去拜访他们,省得他们担心。"高建瞥了一眼赵小宇,心想这是个什么丫头啊?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能做到这一点可能也是幸福的,反正他高建做不到。

  "我不想让我父母知道我们是假结婚,"赵小宇说,"我就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可以吗?"

  "随你。"

  2.

  他们先去了赵小宇的宿舍,她没什么东西,除了一些衣服之外。

  刘惠在上班,赵小宇给她留了个字条,承诺会从上海给她带些好吃的回来,她总抱怨北方的点心不好吃。

  收拾完东西后,高建把她的箱子塞进了车子的后尾箱:"还有东西吗?"

  赵小宇摇了摇头。

  "走吧。"高建说。

  随后,他们到了高建的住处。高建自从从那个胡同里搬出来后,就租了一个公寓。

  这片公寓在市区,闹中取静,几幢塔楼散落在大片的绿地中。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草地还是绿油油的。

  "上去看看吧,今后这也是你的家了。"高建对赵小宇说,说完这话后,他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口气,这叫什么事啊?

  公寓在二十层,高建打开了房门,一个整洁的居室展现在赵小宇的面前。

  "小了点,是吗?"高建把赵小宇让进了房间,"边上还有一套也要出租,是两室两厅两卫的套房,你想看一下吗?"

  "为什么?"

  "如果你愿意出一半房租的话,我们就租那个大的,这套有些小了。"

  "一半的房租?那是多少?"赵小宇有些紧张,她听说过租这种公寓很昂贵。

  高建思考了一下:"两千吧,差也差不到哪去。"

  赵小宇想了一下:"两千太多了,我出一千行吗?"

  "你这家伙是不是有还价的瘾啊?还总是拦腰对半还,黑了点吧?"高建想起了上次在平房里的交易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看来以后要多报些,省得总是吃亏。

  "你真是财大气粗,什么样的房子啊,每月要四千元的租金?"赵小宇也来了气,她没好气地问。

  高建看了她一眼,抄起了电话:"物业吗?我是2007房的住户,我现在想看一下2008房的房子可以吗?好的,请快一点,我们还有事。"

  四千元?高建暗自叹息,那房子的租金是每月六千元,早知道让她出三千了,按她的做派也会比现在多出五百,现在可好。

  这就是怜香惜玉的代价。

  当天晚上八点多,高建和赵小宇就到了上海,他们走进了上海一家酒店的大堂。

  "你好,我在网上订了你们的房间,我叫高建。"

  "请稍等,高先生。您订的是一个套间。"

  "是。我要双床间。"

  "对不起,双床没有了,给您一个大床行吗?"

  "不行。"高建一口回绝。

  "行政房有双床,就是价钱贵一些,可以吗?"

  "可以。"

  这是一个有着七十多年历史的饭店,楼高十三层,是一幢英国歌德式风格的建筑,它结合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优美建筑外观和近代的装饰风格,无论是扶梯还是铜门铁饰,还有电梯间别致的楼层指示钟,在经历了七十多年风雨后,依旧散发着经典完美的气质。饭店的装饰豪华雅致,每个角落尽头都能感受到昔日的情调和风韵。

  高建订的是一个三十平方米的套房,刚刚装修过,全套的欧式装修让人感到很舒适。

  赵小宇第一次来到这座中国最繁华的都市,心情不禁有些兴奋。她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着,感受着这个东方不夜城的魅力。现在刚过了圣诞节,外面的气氛还是很热闹的。

  "这里离南京路很近,你明天可以去转转。"高建说。

  "你不去吗?"赵小宇问。

  "我最怕就是去商店,尤其是和女人一起去,我喜欢买什么就去什么专柜。"他边说边打开了他的行李箱,拿出了他的手提电脑并将电脑插上了网线。

  "你不会有网瘾吧?"赵小宇好奇地问。

  "不是,没那毛病。我还有几个合同要看一下,明天客户等着要的。你先休息吧。"

  赵小宇走进了卧室,她以为他只是不想和自己多相处而已。此人看来是个正人君子,他宁肯多花几百元钱,也一定要双床房。

  哼,随他去吧,我还不想和他多相处呢。赵小宇不屑地撇了撇嘴。

  赵小宇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七点半了,她发现高建床上的被子根本就没动过。看来这家伙是不想和自己同处一室,难怪他要去租那个两室两厅的公寓,还非要她出一千元钱。

  赵小宇穿上外套,走出了卧室,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吃惊。

  高建竟然还在电脑边坐着,双眼注视着电脑屏幕,不停地敲打着键盘。

  "你一晚上没睡?"赵小宇问。

  "最后一点,马上就好了。"高建并没有看赵小宇,他专注于他的工作。

  赵小宇想起卧室的小圆桌上有袋装的咖啡,于是将咖啡泡好放在了高建的面前。

  "谢谢。"高建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好了。你去餐厅吃早饭吧,我想睡了。对了,带上房卡,吃饭时可以签单。"他说完就走进了卧室。

  赵小宇去了餐厅,发现那里供应的是自助早餐。

  门口一位女服务员客气地对她说:"早上好,是住店客人吗?"

  赵小宇点了下头。

  "是签单还是付现金?"

  "这儿的早餐多少钱一份?"赵小宇问。

  "一百七十八元,小姐。"

  "是包含在房费里的吗?"

  "不包。"

  赵小宇吐了一下舌头,转身离开了那个昂贵的餐厅。她决定到外面找个地方吃早饭。

  赵小宇走出了酒店,十二月底的上海并不是很冷。

  走了没几步,就闻到一股特好闻的味道,她如同迪斯尼动画片里的小馋猫一样,被那种无形的香味吸引进了一条弄堂。弄堂口有个早餐店,一个大大的平底铁锅就架在临街的窗口,几个本地的妇人正在买那铁锅里的东西。

  赵小宇凑上前一看,确定吸引她的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是一锅刚刚煎好的葱煎包。

  葱煎包很便宜,五元钱可以买不少,外加一碗鸭血豆腐汤,那顿早餐连一百七十八元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葱煎包味道特别好,有些甜,很鲜,面和肉的比例正合适,口感特棒。吃饱了的赵小宇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早餐店,跟一个路人打听了南京路的方向后,径直朝南京路走去。

  赵小宇方向感比较强。虽然她没有来过上海,但是她在书里了解过那条有名的南京路。那条中国最著名的商业街是一条超级繁华的路,它的精华是南京东路,她现在在西边,应该朝东走才对。

  赵小宇很快就站在了南京路步行街的路口,朝东望去,那景观彻底震撼了她。

  南京路像一条河,把一堆建于上世纪初的建筑一分为二,河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片新大陆,那是在阳光下金光灿灿的造型奇特的东方明珠塔及其身边的一群现代化建筑,特别是总高度为四百多米的金茂大厦如一座山峰一样高耸入云。

  赵小宇在那愣了一会儿后,兴奋地继续朝东走去,她知道前方就是外滩,是上海人引以为豪的地方,也是上海最亮丽的风景线。外滩的江面、长堤和绿化带及美轮美奂的建筑群构成的街景,最具有上海特征。

  上海深深地吸引了赵小宇,她玩疯了。当她回过神来冲回酒店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晚饭时间。

  3.

  "赵小宇!"刚打开房门,迎接赵小宇的是高建不满的目光,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么了?"赵小宇不解。

  "你吃完早饭为什么不把房卡送回来?"高建说,"你不知道我没有那东西就没法签单吃饭吗?"

  "啊?对不起。我以为你要睡一天呢。"赵小宇说,"你不会付现金吗?付现金也能吃饭啊。"

  高建哼了一声:"没那个习惯。"

  "哪那么多臭毛病啊。"赵小宇不满地轻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高建问。

  "没什么。你一直饿着吗?"

  "你出去一天怎么没有买东西啊?"高建奇怪地发现了"新大陆",他知道女人在上海逛了一天总是会大包小包的提回来,可这丫头竟然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买什么东西?我只买我需要的东西,我现在没有必须要买的东西。"赵小宇回答。

  "怪丫头!"高建不无欣赏地说一句,"走吧,我们去餐厅吃晚饭吧,我快要饿死了。"

  "我说,"赵小宇犹豫了一下,"我们去外面吃晚饭行吗?"她试探着问。

  "为什么?"

  "这里太贵了。"

  "贵?放心,这些钱不用你出。"

  "不是谁出钱的问题,我发现外面的东西很好吃,真的。"

  "你吃什么了?"

  "葱煎包。特棒,真的。我带你去吃。不远,就在附近。"

  高建笑了:"那是早餐食品,晚餐谁吃这个啊?"

  "你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我祖母是上海人,我从小跟她生活的。"高建沉吟了片刻,提议道,"出去吃吧,我带你去吃不贵又好吃的上海菜。"

  高建把赵小宇带进一家路边小店,这种店在上海挺多的,人不多很安静。

  服务员送上了菜单,高建把菜单推给了赵小宇。

  "你点吧,你是专家。"赵小宇又把菜单推了回去。

  "不用征求你的意见了吗?"高建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赵小宇知道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了。

  高建点了一盘金橘糖莲藕,一盘宁波烤菜,一盘蟹粉煎豆腐,一盘红烧滑水,一份老鸭汤。

  其他的菜赵小宇可以从名字上猜得出来是什么,比如金橘糖莲藕就一定和藕有关,宁波烤菜其实就是青菜,虽然名字怪点,但还是没有离开菜这个范畴。但是那个红烧滑水,却让赵小宇猜了半天,直到一盘红烧鱼尾巴出现在面前时,她才恍然大悟。

  "这就是红烧滑水?为什么叫这个名?"赵小宇疑惑地看着盘中的鱼尾巴问道。

  "鱼尾巴是做什么用的?不就是用来滑水的吗?知道这东西怎么做吗?将鱼尾去鳞洗净,加鸡汤、绍酒、葱姜、花椒、八角腌一小时,下油锅,以小火炸至金黄,待用;锅内放猪油烧热下花椒、八角、葱姜,煸出香味后捞出,下入酱油、鸡汤、鱼尾、绍酒、白糖、胡椒粉调好味,中火烧开,再小火烩煮入味,放味精,汤汁收紧时用湿淀粉勾芡,加熟猪油,淋上麻油出锅装盘即成。"

  赵小宇被他逗乐了:"你背菜谱啊你。"

  "没办法,记性太好了。"高建情绪不错,他也笑了,"你这一整天都去哪了?"

  "南京路步行街,然后去了东方明珠。"

  "哦?怎么去的?"

  "有个过江隧道,弄得跟时光隧道似的,特逗特方便,你坐过吗?"

  "听说过,"高建审视着赵小宇,"看不出你还挺能玩的。"

  "我喜欢看风景,去一个新地方就喜欢四处走走。"赵小宇说,"我不太喜欢购物,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怪?"

  "怪?"

  "女孩子大多喜欢购物,而我却很想做个驴友,背一个大大的旅行包,走遍名川大山。"赵小宇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早知道你喜欢这个,我们就不该来这。"高建想了一下,"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4.

  大姑姑和小姑姑相约去了叔叔家,他们兄妹三人需要好好沟通一下,现在赵环海一家是他们的共同敌人。

  婶婶沏上一壶茶就安静地坐在了一旁,她知道这事她还是不掺和比较好。

  "大姐,你说大哥他们夫妻俩住在那会不会暗中使坏?"小姑姑说出了大家的担心。

  "他们就是真使坏咱们也没办法,只能看他们的良心了。"大姑姑阴阳怪气地说。

  "我总觉得咱们该有所行动才对。"小姑姑看了一眼坐在那一言不发的叔叔。

  "什么行动?现在是大冬天,突然大动干戈地找肯定会让人怀疑的。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咱们家有那种宝贝,万一再让什么坏人惦记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叔叔总算是开口了。

  "这我倒是不怕,就算是让坏人惦记上也总比让他们一家人私吞了强。"小姑姑快人快语,她一贯认为自己得到得不到并不重要,关键是不能让别人得到。

  "我现在总算是看清咱爸咱妈了,"大姑姑有气无力地长叹一口气,"都说手心手背全是肉,可是咱们这三块肉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们大儿子一块肉。"

  "就是,越想越让人气愤!我这些日子身子总是不舒服,不是这痛就是那痛,都是让这事给闹的。"小姑姑附和道。

  "已经这样了,你们光在这生闷气有什么用?"叔叔气不打一处来,"正经想出个能够防止他们做坏事的招才是正事。"

  "要不这样,咱们有事没事经常去转转?"小姑姑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可没那闲工夫,大老远的,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大姑姑说。

  "你看看,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心不齐了,真是拿你们没辙。"小姑姑气鼓鼓地说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咱们三个之所以不受爸妈待见,就是因为咱们自己没本事啊。"

  "好了,别再窝里斗了。"叔叔看了一眼他的姐妹们,"那房子前些年不是重新装修过一次吗?我想咱爸那次就是为了找那两件宝贝才不惜血本地折腾了一通,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所以我认为,那两件东西也不是小打小闹就能找出来的。要想找到它们,非得把房子都搜仔细不可。我认为小妹的想法是对的,咱们不一定经常去,但是可以让孩子们经常去侦察一下,你们说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小姑姑看了一眼大姑姑,大姑姑也点头表示赞同。

  "咱们这样,一家负责一周,每周去一个孩子,就说是去看望长辈的,谅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叔叔说。

  "对!让孩子们不定时地去,这样可以让他们无法防备。"

  高建要带赵小宇去的地方是他祖母的老家——江南古镇朱家角。

  "打车?为什么不坐公共汽车?"赵小宇不太赞成高建的出行方式。

  "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呢?那里很好玩,玩一整天都不一定够。"高建边说边管自上了一辆停在宾馆门口的出租车。

  赵小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高建上了那辆出租车,开始了与梦想中的驴友完全不同的旅行。她梦想中的驴友是背个大包,以徒步为主,时不时跳上一辆长途车的那种。她偷偷看了一眼高建,心想和这家伙一起出去绝对不可能感受那种意境。

  不多一会儿的工夫,一个到处都是明清建筑的古镇出现在小宇的眼前,让她目瞪口呆。她惊讶于上海市郊还有这么一块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古建筑群,在这里让人有一种恬淡安宁的回归感。

  高建将赵小宇带进了一条小街,赵小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往死胡同里带。前方和左右两边都是房子,这个高建为什么还要往前走?他真的想尝试一下不撞南墙不回头是什么感觉吗?可就在赵小宇以为路已经走到尽头的时候,直角拐弯,一条街突现眼前,令她产生别有洞天的奇妙感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赵小宇大为惊喜。

  "这种在老街上出现奇特拐弯的景观,是在其他古镇难得一见的,你不来这里是不可能见到的。"高建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太有趣了!"赵小宇不禁拍手叫绝,"一直以为上海是个没有历史的城市,真没想到这里这么古朴、神奇。"

  他们走过一座小桥,又钻进一条僻静的小巷,枯藤缠绕着老树,树枝上栖息着几只小鸟。小桥下,流水潺潺,旁边有几户人家,在古老的道路上,几片落叶随风起舞。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赵小宇脱口而出,"这首诗太形象了。"

  "可惜没有古道西风瘦马,现在也不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呵呵。"高建笑了,这丫头还有点思想。

  中午时分,高建和赵小宇来到了著名的淀山湖旅游风景区,那是八十年代新建的一处大型风景区,经过多年的扩建,现在已成为上海最大的旅游胜地。景区内建有运用传统园林艺术再现的红楼胜景大观园。

  "要进去吗?"高建问赵小宇。

  "人造的,好像没什么意思。"

  "是的,我也不喜欢。走,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一片已经枯萎的荷塘,远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一切都很祥和。

  "它像一幅画,不对,它就是一幅画,我一定在哪见过这幅画。"赵小宇自言自语道。

  高建饶有兴趣地望着她:"你真的有印象?"

  "是的,我肯定见过这个景象,就在不久前。"赵小宇在思考,"对了,好像是在你的房间。"她终于想起来了,虽然她只是扫了一眼,虽然她的脑子当时正在为高建提出的分摊房租的事所困扰着,可挂在墙上的那幅水彩画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丝印象,那是一幅枯萎的荷塘图。当时她的脑子里就闪过一丝不解,这个画家为什么不画夏日荷花满塘,为什么不体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境。不过那幅画真的很美,有种不可名状的淡淡的美。

  高建笑了,他转过身子面水席地而坐:"看来你还有点脑子。"

  赵小宇在他身后不满地横了他一眼。

  "这里只有冬天来才有意思,夏天全是人,我喜欢安静。"高建说,"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赵小宇安静地坐在高建的身边,她感觉很舒服,因为这儿的景象,因为这儿的宁静,还有那首熟悉的诗所营造出的意境。

  5.

  一天后,赵小宇和高建登上了返程的班机。

  在登机之前,高建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竟然是李悦新。

  "是高建吗?我是李悦新。"

  "是我。"

  "我不知道赵小宇的电话,你能帮我传个话吗?"

  "可以,她就在我身边,你要她接电话吗?"

  "不用,我要结婚了,想邀请你们俩来参加婚礼,赵小宇原来的同事都去。"

  "好的,"高建看了一眼身边的赵小宇,"如果她想去的话,我们会去的。再见。"

  "什么事?"赵小宇感觉那个电话和自己有关,问了一句。

  "李悦新打来的,他想请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说是你原来的同事都去。你去吗?"

  "为什么不去?"赵小宇反问道。

  "你真的走出来了?"高建轻轻地问。

  "你们男人很会杞人忧天。"赵小宇走到一排椅子跟前,坐下了。

  高建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坐下:"外强中干?"

  "不是。"赵小宇一脸平静,"李悦新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个人,我要感谢他给了我那么美好的一段时光,但是他那页已经翻过去了,我的未来与他无关。虽然我不可能和他做什么好朋友,但是我们也不是陌生人。所以,他的婚礼我会去的,我也很想见见我过去的那些同事。"

  赵小宇的回答令高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可以登机了,咱们走吧。"

  那天,飞机起飞后不久就晃得厉害,空姐不停地广播着,说是飞机遇上气流,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在座位上坐好。

  过了一阵,飞机的晃动减轻了,人们不禁都舒了一口气。高建和赵小宇的周围坐了一群去北京旅游的人,他们用语速很快的方言在大声地谈论着什么。有两个人可能是第一次坐飞机,虽然系安全带的指示灯还亮着,可他们已经解开了安全带,趁空姐不注意,兴奋地在机舱里拍起照片来。

  忽然,赵小宇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向上抛去,而后又重重地往下坠,机舱内的灯也突然熄灭了,顿时响起一片大呼小叫声。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飞机遇上了强气流,请大家不要惊慌。"广播里传来了机长的声音,机舱内的照明也随即恢复了。

  飞机仍旧在剧烈地晃动着,那两个在拍照的人好像是受了伤,几个空姐跑了过去。

  "飞机会掉下去吗?"惊魂未定的赵小宇推了一下高建,刚才那个感觉太恐怖了。

  "不会吧。"高建正在关注着那些忙碌的空姐,可他耳边竟然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遗嘱,我还没有立遗嘱呢。"

  高建转过身,诧异地望着赵小宇,只见她一脸的惊慌,她的脸色煞白,手紧紧地抓住了高建的一只胳膊。

  高建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说赵小宇小姐,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高建没好气地说,"我占不了你的房子,我们现在在一架飞机上,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不是怕你占了那房子,是那两幅画。"赵小宇急了,她恨高建不理解她的意思,她焦急地摇着高建的胳膊,"那两幅画怎么分我还没有立遗嘱啊!"

  "噢。"高建心底最柔软的部位又被这丫头撞了一下。

  "如果真的找到了画,如果父亲不分给叔叔和姑姑他们,那他们之间不就永远结仇了吗?"赵小宇的眼泪涌了出来。

  高建定定地注视着赵小宇:"回去我就帮你把这个遗嘱给立好,好吗?"他的语气出奇的温柔,他伸出手,轻轻地拭去赵小宇脸上的泪水,"放心吧,我们死不了的,有一次我在去欧洲的航班上遇到过比这还厉害的气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没过多久,飞机渐渐平稳下来,赵小宇和高建经过这次折腾,终于顺利抵达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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