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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节

  艾米跟着小昆来到他的住处,觉得屋子里似乎比上次零乱许多,她一眼就看见枕头下面探出一只女人的长统丝袜,她想小昆一定是刚跟什么女人鬼混过了。不过她不觉得有什么生气的,反而觉得安全多了。

  小昆问:“要不要做点东西你吃?或者去你那宝贝店子里吃羊肉串?”

  艾米不肯出去:“我不去,不然ALLAN来找我的时候,就找不到我了。”

  小昆笑着说:“噢,你到这里来是来等他找你的?那还不简单?我马上给他打个电话——”

  她急忙说:“别打,别打,你打电话叫他来找我就没意思了。他现在可能在简家了,你不知道那里的电话号码。”

  “我这个包打听,谁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小昆笑嘻嘻地说,“我料到你们要吵架的,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你怎么料到我们会——闹矛盾?”

  “人之常情嘛,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嘴唇跟牙齿都还有个磕磕碰碰的呢,你们能不——闹矛盾?啧啧啧,成钢这么温吞水的人,都可以被你搞得发毛,你说你厉害不厉害?”

  她觉得他这是在指责她不对,便不快地说:“你不懂就不要乱发言,根本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他——现在——爱上JANE了。你们男的就是这样,一个女的为你们——死了,你们就爱上她了。”

  小昆摇摇头:“看来你完全不懂男人,不要说已经——死了的女人,就是活着的,离远了够不着,我们都觉得她没——实用价值了。男人嘛,是很注重实际的,你没听说过男人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男人死了老婆,十个有九个都是尸骨未寒就慌着再娶了。你们女的才会念着个死去的男人,如果不为他守寡,也是拿后面的男人当替身。俗话说,‘男人爱新妇,女人恋旧夫’,所以找老婆呀,千万不能找那种死了丈夫的或者被丈夫甩了的。女的主动离婚的可以,因为她不对前夫恨之入骨也不会离婚,但死了丈夫的、或者被前夫甩了的不行,除非你想当替身。”

  艾米觉得他说的是“十个有九个”,而ALLAN刚好就是那“一个”。ALLAN即使不爱上JANE,也会因为内疚想弥补。她觉得ALLAN在这一点上,更象死了丈夫的女人,今后肯定是对JANE念念不忘。她一想到这些就很担忧很伤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办。

  小昆开导说:“别老吃醋了,吃一回两回,男人觉得你可爱,宠你一下;吃三回四回,男人觉得你把他当回事,迁就你一下;醋吃多了,就把他吃烦了,他一翻脸跑了,该你吃望门醋。你要变被动为主动,多给些醋他吃,那样他就只顾紧张你,而没有时间让你紧张了。”

  “可惜的是,他这个人不吃醋。”

  “哪有不吃醋的男人?男人的占有欲是很强的,自己的女人,生怕别人碰一下。就算是分了手的女朋友,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心里都还要不舒服,更何况是现任女朋友?你说他不吃醋,他怎么叫你把项链还给我?”

  她想起那天来还小昆项链的时候,ALLAN不肯上来,说不想让小昆难堪,也叫她别说难听的话。她一个人上楼来还项链,什么也没说,就说了声“ALLAN给我买了一条,把这还你。”。她以为小昆会生气地把项链扔厕所里去的,结果她大失所望,因为小昆把项链放抽屉里去了。

  她问小昆:“你说等他出来了,就挑明了来追我的,怎么没见你来追?”

  小昆瞟她一眼:“你真的以为我那么小人?你没听人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对我们男人来说,为一个女人坏了兄弟情谊,是不值得的。我跟成钢,虽然不是拜把兄弟,精神上也是很兄弟的——”

  这句“女人如衣服”让艾米非常反感,如果把女人当作衣服,那不是想穿就穿,想脱就脱?简直是不把女人当回事。她觉得这句话充分暴露了小昆对女人的轻蔑,他的“性”“爱”分家论,肯定就是建立在这种轻蔑之上的,因为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件衣服,穿哪件,脱哪件,都没什么区别。

  她想,ALLAN肯定不会说这种话,也不会这样想,他对女性是很尊重的。但ALLAN好像对女性又太尊重了,老怕伤害了任何女性。这两个人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把所有女人不当回事,一个把所有女人全当回事,难道就没有一个男人,只把某一个女人当回事?

  说来说去,女人想要的,只不过是这样一个男人:他眼里只有一个女人,他只为这一个女人喜怒哀乐。他不怕伤害任何女人,但他怕伤害这一个女人。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他只对这一个女人有兴趣。他不关心任何女人,他只关心这一个女人。难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古往今来,所有女人,不论高低贵贱,心心念念的就是“专宠”。皇后们跟妃子斗,平民女子跟情敌斗,甚至跟小姑子斗,跟婆母斗,不都是为了专宠吗?这是艾米从她看的那些书中得出的结论,但她以前非常瞧不起那些终生致力于专宠的女人。天下男人多着呢,生活的乐趣多着呢,犯得上为了一个男人的爱那么呕心沥血、心胸狭窄、大打出手、斩尽杀绝吗?想不到一旦掉进情网,自己专起宠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昆见她不啃声,很老道地分析说:“其实你们女的生气——很多时候是因为——床上得不到满足,就在别的事情上找岔子——”他见艾米想要反驳的样子,做个手势说,“你不要慌着反驳,有时你们并不知道自己生气的原因,嘿嘿,这是潜意识的东西,不是我说的,是书上说的。这段时间是不是他——雄风不再?”

  见艾米不回答,小昆觉得自己一针见到血了,更肯定地说:“肯定是他——半残废了,我知道他腰——被踢坏了。男人的腰,是很重要的。你不要以为男人做那事,就是那玩意在起作用,其实腰是最重要的。腰没劲了——,那里怎么样都没有用。不是跟你夸口,我的女人从来不跟我闹,因为我在床上把她们伺候得心满意足,谢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闹?个个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绝对不同意小昆关于“女人生气是因为床上得不到满足”的说法。床上怎么样,只是爱情生活里的一部分。她觉得她跟ALLAN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是性不性的问题,而是个感情问题。她要的只是他爱她,爱她一个人,他残不残废,都没关系。

  她闷闷地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叫爱情?你根本不懂爱情,不懂女人——,至少你不懂我这样的,因为你不是把女性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来看待的。对你来说,女人只是衣服,那还谈什么爱情?对我来说,如果两情长久,就算永远不在一起,都不会有影响。”

  “我不跟你争,”小昆做个举手投降的姿势,“可能我不懂女人,但是爱女人用不着懂女人的。爱情是盲目的,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爱了就爱了,说不出所以然来,懂得的越多,越不知道该怎么爱——”

  这句话又似乎有些道理,艾米还在咀嚼这句话,小昆又推心置腹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刚才说的‘女人如衣服’的话,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引用一下别人的话,并不代表我自己的意思。实际上,我不去追你,是不想做替身。你现在心里只有他,我追你也是白费力。反正你跟成钢迟早要散的,还不如等你们散了再追。”

  “为什么我跟他迟早要散?”艾米吃惊地问,小昆已经不是第一个有这种预见的人了,JANE在她的日记中也这样预言过。

  小昆笑了笑说:“不为什么,就因为我这样预言,如果我每天向你这样预言,如果大家都这样预言,你们迟早就会散。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是不知不觉地按照别人的意愿在生活的。别人都说你应该出国,慢慢的,你就觉得自己应该出国了。别人都说你们两个不般配,你迟早会觉得你们两个不般配。别人说他不爱你,你迟早会认为他不爱你。再说,预言两个人会散,绝对灵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管是哪两个人,迟早会散。可能形式上没散,但精神上会散。就算活着没散,死了总要散吧?”

  小昆见艾米不说话,又嘻嘻笑着说,“你们慢慢散,我不急。这就是‘性’‘爱’分家的好处。如果我‘性’‘爱’不分家,我就会因为‘性’而急着找个老婆,那时候,我就惨了,自己把自己捆住了,也把别人捆住了。为什么世界上伟大的情人都是男人呢?就是因为他们‘性’‘爱’是分家的。远的不说,就说白瑞德——”

  艾米打断他的话:“别提白瑞德了,你比他差远了——”她瞟了一眼枕头下的长统袜,没明说。

  小昆顺着她的视线看了那半只长统丝袜一眼,问:“我怎么差远了?白瑞德不也跟妓女鬼混的吗?我这还不是妓女,只是个朋友,干净多了。说实话,男人跟别的女人做做,没什么,常常只是应个急,你就当他是上了趟——厕所。真正要担心的是他心飞了。如果心飞了,就很难挽回了,就算他人跟你在一起,心里想的却是别人,你就变成——厕所了。”

  艾米听得心乱如麻,恶心之极,连连摆手:“别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亏你说得出口——”

  两个人干坐了一会,小昆说:“这么傻呼呼地坐着,太闷了。不如你在这睡一会,我去那边活动室看电视。”

  小昆出去之后,艾米想躺一会,但她觉得那床好像很脏一样,而且她也怕着了小昆的道。她趴在桌上想心思,但一会就睡着了。

  睡梦当中,她听到ALLAN在叫她,开始她以为是在做梦,等她睁开眼,发现真的是ALLAN站在旁边,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一样,躲在他怀里呜呜,突然听到小昆的声音:“哈哈,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救星共产党。快别哭啊,不然他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她抬起头,才看见小昆站在ALLAN身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问小昆:“是你打电话叫他来的?”

  小昆说:“不是我叫他,是他叫我。他叫我把你接到这里来的——”

  艾米搞不懂了,看看ALLAN。ALLAN不说话,只看着她笑,然后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她糊里糊涂地跟着他坐进小昆的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到了B大,小昆把车停下,三个人都从车里出来。ALLAN对小昆说:“谢谢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送艾米回寝室,待会我自己打的回去。”

  小昆说声“也好”,又对艾米说声“骂他不解恨,就朝他伤口上打”,就钻进驾驶室,把车开走了。艾米不解地问:“是你叫他到学校来接我的?”

  “你要去他那里,我有什么办法?不如叫他来接你过去,也好过万一你找不到他,在外面随便找个替身。”

  艾米知道他还是紧张她的,开心地说:“你好大的胆子,不怕他乘机占便宜?”

  “既然我这么信任他,他怎么会呢?他不是那种人,我这点知人之智还是有的。”他嗔她,“还不都是你逼的,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一高兴,就扎到他怀里,一迭声地叫:“LOVEYOULOVEYOULOVEYOU——”然后又往外挣脱,“对不起,对不起,又忘了你的伤了。”

  他不让她挣脱:“你老人家的LOVE都是空口说白话,你要真的LOVE,以后就少用这些歪点子整我——”

  她笑着说:“你这么狡猾的人,我哪能整得到你?都是你整我,你把我的心都整碎了。”

  “要讲整人,谁都不是你的对手。到你宿舍了,早点上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她不想上去,想跟他多待一会。“你——今天在那边——他们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讲了一些——JANE小时候的事,”他黯然说,“他们——老多了,真不知道以后他们——怎么——过。我——在想,我是不是——不去——南面了,就留在J市,也好照顾他们……”

  艾米希望他不去南面,但她不希望他是为了JANE的父母才不去的。她隐忍着,不想又闹别扭。

  他指指肩上挂的一个书包样的东西,说:“他们把JANE的日记也给我了——”

  艾米紧张地问:“日记不是交给公安局了吗?”

  “公安局把日记还回来了,”他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日记交公安局了?”

  艾米只好把日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然后说:“静秋肯定嘱咐过简阿姨他们不要把日记给你的,所以他们把日记给你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别把人家往坏处想,他们只是完成女儿的遗愿。静秋为什么不让他们把日记给我?”

  艾米把静秋的担心说了一下,劝他:“你别看这些日记吧——”

  “你别瞎担心了,我跟静秋是一个级别的,她懂的道理我也懂。人死不能复生,我自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好好照顾她的父母,也算有点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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