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星期三的下午,艾米需要回家拿东西,她想,天赐良机,我可以乘此机会给ALLAN一个惊喜,跟他在一个不是周末的日子见个面。她想他应该在学校里,他的课早就修完了,在写论文,多半会在寝室里。
她还从来没去过他寝室,虽然他没叫她不去,但也没邀请她去过。她决定去他寝室找他,她想,我不说我是谁的女儿,别人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呢?难道我脸上写着“艾老师的女儿”几个字?她听ALLAN说过,他室友老丁是经济系的,想必不会认识比较文学系艾老师和英文系秦老师的女儿。
如果按照她的意愿,她早就咋咋呼呼地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又不是婚外恋,又不是偷人家的、抢人家的,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如果大家知道他们是恋人,别的女孩就不会再动那个心思了。但既然ALLAN不愿别人知道,她也只好尊重他的意愿。她不想惹他生气,虽然她没见过他生气是什么样,但她知道,一个不经常生气的人生起气来,肯定是很可怕的。
她觉得一个人的脾气都是一定量的,有的人爱在小事上生气,把脾气分到了N个事情上,每件事分到的气愤就只有N分之一了,所以雷声大,雨点小,生气也不可怕,而是可烦,因为一天到晚、事无巨细都在生气。但有的人,轻易不生气,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这样的人,必定有一件事,是他非常有所谓的。如果你在那件他有所谓的事情上惹恼了他,那他把全部的脾气都发在你身上,你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艾米的这个结论是从爸爸妈妈身上得出来的。妈妈就是那种事事生小气的人,平时都是妈妈在抱怨爸爸这样,批评爸爸那样,而爸爸都是哼哼哈哈了事。但爸爸是不生气就不生气,一生气就生大气。真的等到爸爸生气的时候,妈妈就不啃声了。
她凭直觉认为ALLAN是爸爸那样的人,可能比爸爸还集中精力生大气,因为ALLAN平时对什么都不生气,那他肯定是把气存在那里,只等谁在他最在乎的那件事上惹恼了他,他就要生一个ONCEFORALL的大气了。可惜的是,艾米不知道哪件事是惹他生大气的事,只好提防着点。
她知道ALLAN住在研一栋405,因为他曾经说过,研一栋是男生楼,研二栋是女生楼。研一研二有点名气,主要来自于一个流传多年的典故。听说89年学潮的时候,学校的青年男教师们游行经过研二栋时,一定高呼:“我爱学生!”以示对学生运动的支持,而研二栋的女生则从窗口娇滴滴地回呼:“我爱老师!”。一时间,楼上楼下,你爱过来,我爱过去,把研一栋的男生气得脸上青铜二色。
ALLAN的房间是405,这个号码,常常被大家拿来开玩笑,说很久以前,有过一部电影叫,所以胆子小的人都不敢住405。本来研究生是三个人住一间的,405却只有两个人住,就ALLAN和老丁。
其它房间都是摆两张高低床,四个铺位,住三个人,空着的那一个铺位就放东西。但他们房间因为只两个人,就只放了一张高低床,余下浩翰的空间,摆了一张方桌,所以他们寝室经常是“麻派”聚会的地方。众所周知,文科生中,“麻派”居多,理科生中,“托派”居多。
她骑上她的自行车,跑到他学校去找他。进了研一栋,就觉得很不自在,因为楼里都是男生,看到一个女生,都毫无顾忌地打量她,仿佛在说:这妞找谁呢?男生楼也不象女生楼那么干净,每层楼转角的水房看上去都湿乎乎的,房门上也乱七八糟地贴着一些东西。在楼里走动的男生有不少都是衣冠不整,蓬头垢面。
她找到405,发现门关得紧紧的,就轻轻敲了敲。她听见里面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过了一会,有个男生把门打开一道缝,探出个头来,问:“找谁?”
“成钢。”
“他不在。”说完就把脑袋缩进去,关上了门。
艾米好生奇怪,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她忍不住又敲了几下,还是那个脑袋探出来:“他真的不在。”
“你知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能是图书馆吧。”
艾米从门缝往里看了看,明白为什么里面不肯开门了,原来屋子里正打麻将呢。她想,这些研究生真逍遥,我们本科生忙死忙活,他们却在光天化日之下打麻将。
她想,这样的环境怎么写论文?ALLAN肯定是在图书馆里。早知这样,刚才在来的路上就直接去图书馆了。她骑车来到图书馆,一层一层地找,找遍了图书馆所有的楼层,也没见到ALLAN。她有点怀疑了,觉得ALLAN一定是在屋子里打麻将,懒得理他,才叫人出来把她支走的。她听他说过他会打麻将,有段时间还迷得不得了,不过打会了,就懒得再打了。
她听说打麻将象抽鸦片一样,是会上瘾的,哪里有打会了,反而不打的道理?她恨恨地想,好啊,你总说你在写论文写论文,好像忙得没时间见我一样,却原来你是在打麻将。
她憋着一肚子气,骑车回到研一楼,再次去敲405的门。还是那个脑袋探出来接待她:“没找到?”那人嘿嘿地笑着说,“那我就不知道在哪了。”
“他肯定在里面,”她生气地说,“你让我看一下。”
“不行不行,我们都衣冠不整的哟,你还是不要进来看吧。”
艾米猛地推了一把门,把门推到了半开的地步,在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她没看见ALLAN,但他如果坐在门挡住的那边,她是没办法看见的。她正要再推推,就听见坐在靠门处的那个男生说:“好像是老艾的女儿,老丁,让她进来吧。”
原来开门的就是所谓“老丁”,年纪很小不说,个子也很小,平时听ALLAN说“老丁”时积蓄起来的一点雄伟壮观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
挡在门口的老丁闪过一边,艾米挤了进去,屋子里烟雾缭绕,几个人的确衣冠不整,不过还没到有碍观瞻的地步。艾米看了一下,ALLAN不在。屋子不大,没有藏得住人的地方,但屋子后面有个阳台,她不知道ALLAN会不会躲到阳台上去了。
她也不打招呼,直冲冲地就走到通往阳台的门那里,推开门,仔细看了看,阳台上没人。她走回房间,有点歉意地说:“对不起,打搅你们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成钢上哪去了?”
那个认出她是“老艾女儿”的男生说:“谁知道,CHASINGSKIRTS去了吧。你可不要跑秦老师面前报告我打麻将的事啊。”
“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我管那么宽?”艾米没好气地说,猜他可能是英文系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他到哪里去——CHASINGSKIRTS去了?”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说他去CHASINGSKIRTS,还会向我们报告地点?我们几个这么英俊潇洒,风度“扁扁”,如果我们知道了地点,冲将上去,那还有他的份?老成CHASINGSKIRTS,从来都是单独行动,神出鬼没的啦。
艾米气得快要哭了,走到桌子跟前,一伸手就把桌上的麻将扫得到处都是。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留着胡子,看上去有点年纪的男生嚷嚷着,“我七对都听胡了,被你搅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老艾的女儿很了不起还是怎么的?不是看老成的面子,早把你赶出去了。”
老丁息事宁人地说:“算了,老刘,她是在生老成CHASINGSKIRTS的气,不是生咱们打麻将的气。”然后对艾米说,“他们跟你开玩笑,成钢肯定是回家用电脑去了。他的电脑放在这里被我们霸占了打游戏,他搬回家去了,八成在家打论文呢。”
艾米对他说声“谢谢”,就走出那件烟雾弥漫的屋子。她听见屋子里的人议论说:“成钢在跟老艾的女儿搞对象?那上次那个坐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的女孩是谁?”
她听了这话,心里很烦,一烦他们用“搞对象”这么难听的词来称呼她跟ALLAN之间的关系;二烦他们认出了她是“老艾的女儿”;三烦那个“上次坐在这里等了几个小时”的神秘女郎。如果现在ALLAN就在眼前,她肯定要大刑伺候。
她气呼呼地把车骑到校门,叫了个出租车,直奔简惠家。她想,如果ALLAN不在简家,那就肯定是在CHASINGSKIRTS,她就再也不理他了。
到了简惠家,她敲了好一会门,简惠才把门打开,吃惊地问:“艾米?你今天不上课?”
“成钢在不在家?”
“他现在怎么会在家?他都是周末才回来的。”
艾米不相信,总觉得ALLAN肯定躲在房间里,说不定正在跟谁“打仗”,说不定就是跟简惠。她问:“你今天怎么在家?你不用上班?”
“我们不坐班,没课的时候就回来了。”简惠说,“怎么想到跑这里来找他?怎么不到他学校去找他?”
艾米生气地说:“在他学校找过了,哪里都没有他,他肯定在家。”
她看见简惠也露出着急的神色:“你到处都找过了?那他会去哪里?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艾米没好气地说:“他能出什么事?他寝室里的人说他在CHASINGSKIRTS呢。你让我看看他在不在他房间里。”
简惠没说什么,让她进去了。她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ALLAN确实不在家里,这才觉得自己这样上门搜查,实在是很没礼貌,于是对简惠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
简惠说:“没什么,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找一找?我怕他出什么事。”
“到哪里去找?J市这么大,他随便躲到一个什么地方,我们都没法找他。”艾米灰心丧气地说,“我回去了,如果他回来,你给我打个电话。”
“我没你家的电话号码。”
艾米跟简惠交换了电话号码,简惠嘱咐说:“如果你找到他了,就跟我打个电话,免得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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