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维惊奇地问:“你——你被人包养了?”
“你才知道?”叶小姐哭笑不得,“那你以前以为我从哪里弄那么些钱来给我丈夫换肾的?我那时又没工作,又不会生钱,不被人包养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他以前百分之八十以为叶小姐是靠干公司的钱为丈夫治病的,但现在看来自然是太幼稚的想法了,他嘟囔说:“我以为你——是下海干——那个营生了呢——”
“哪个营生?做鸡?别做梦了,A市的行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大多数鸡都是廉价鸡,出个钟才几十块钱,你一天能出几个钟?就算你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干,你也赚不了多少钱。怎么?你觉得包养比做——鸡——下贱?”
他连忙声明:“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说——”
“是不是你知道我被人包养——就——觉得我——肮脏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这么想呢?”他诚恳地说,“我刚才还在想被别人包养呢——只是没那个——本事。还是你好——又年轻又漂亮——肯定有人愿意——为你掏——腰包——”
叶小姐有点自鸣得意地说:“你这话没说错——愿意为我掏腰包的大有人在——但这个也要靠机遇和时间的。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最先包养我的——是我丈夫的——好朋友——以前就想追我的——但是被我丈夫抢了先——”
他想那个“好朋友”肯定是趁人之危,遂了自己从前没遂的心愿,不由得联想到小陆,觉得这两个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很令他鄙夷。他问:“那你丈夫知道不知道这事?”
“当然知道,我们又没瞒着他,瞒也是瞒不住的,总要交待给他治病的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吧?”
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丈夫他知道——还让你——这样做?”
“他不让我这样做,还能让我哪样做?他想活下去嘛,当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的,求生的本能是所有动物身上——最强的本能,他不想年纪轻轻就死掉,就只能委屈自己的自尊心,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他都得接受这个事实——”
他有点替叶小姐的丈夫堵得慌,难道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就可以受这种——气?就忍心让自己的老婆去——被别的男人包养?如果是他,他肯定是宁可病死掉,也不愿意这样做的。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他这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他现在没病没灾的,当然说得起这个话。等他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说不定也是千方百计想苟延残喘活下去,什么屈辱都可以承受。他现在不就为了还账愿意被人包养了吗?他这还只是个钱的问题,人家那是命的问题,所以做出什么来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感叹说:“哎,人不到万不得已,谁会希望自己的——爱人去被别人——包养?人不到万不得已——谁又会愿意让人——包养?”
“你们男人可能是这样,但是我——其实我现在也不一定要被人包养才活得下去,但是已经干开了头,而且得心应手,也就不想——改变了。这就像你教书一样,教了这么些年了,教出经验来了,也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有专长,当然就不想半路改行了。我想趁着现在还年轻,还有人肯花钱,先攒一笔钱,等人老珠黄没人要的时候,也就不愁钱用了。但是你们男人不同,尤其是像你这样——做老师的人——自尊心是很强的——包别人也许还受得了——被人包——可能太伤害自尊心了——”
他心说“被人包还不是最伤害自尊心的,想被人包,又找不到人来包,那才是最伤害自尊心的”,但他低头喝酒没说话。
叶小姐笑着说:“不过你这个人很奇怪的,那些喜欢你的女人给钱你,你却不肯——遂别人的愿,反而要急急慌慌地还钱人家,但是你又准备让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包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也讲不出是为什么,他只是不能想像他因为接受了谢怡红或者蓝老师的钱,就去跟她们睡觉,用来抵债,那不仅是她们要看不起他,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好像把她们纯洁高尚的人品玷污了一样。他支吾说:“哪里有什么喜欢我的女人要包我?”他把谢怡红和蓝老师的事讲了一下,说,“你看,人家这是在要——包我嘛?根本都不是,她们只是心地善良——助人为乐——”
“我不是说她们,我是说——我——”
“说你?说你怎么啦?”
“我要包你,你不让我包,反而准备让那些——不相干的——老女人包——”
他愣了一阵,问:“你说你——喜欢我?”
叶小姐一笑:“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帮你?我要找个男人还不容易?根本不用我出钱,愿意倒贴的多得很。我要是愿意出钱,那我能找到的就更多——”
“那——那——”他“那”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是要“那”个什么话出来,只愣愣地盯着叶小姐,见她喝了酒后脸颊粉红,眼含春水,说不出的娇媚,胸前两个肉球,一笑就颤颤的,似乎要从衣服里弹出来一样。他看得两眼发直,浑身燥热,恨不得抢上去固定住那两个肉球,叫它们别再跳动,免得把他头上的血管跳炸了。他大着舌头,难以置信地问:“你——喜欢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呆吧——”
他听叶小姐说喜欢他,觉得很受用,脑子里灵烟一冒,一下悟出了什么,于是卖弄小聪明说:“其实我不呆,我知道那两个女的是你派来——吓我的——”
叶小姐作清白无辜状:“哪两个女的?”
“就是那两个——中年半截的女人——叫个什么‘阿媛’和‘阿文’的——”
“我没派人吓唬你啊——”
他生怕叶小姐要说他自作多情,正想说“那是我猜错了”,就听叶小姐忍不住笑起来:“哈哈,你还真的不呆呢,连我的花招都看得出来。怎么样,吓坏了没有?”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什么吓坏了,就是觉得——”
“其实那也不算吓你,那只是些很一般的玩法,比那个危险的还多得很。人家出了钱,想怎么玩你,就可以怎么玩你,你玩不动了可以逼你吃药,一直到把你玩残为止——”
“我没想到——”
“没想到吧?你以为就像你在家里跟老婆开工那样?爬上去,打个炮就了事?别想得那么美了。要讲出卖色相,你们男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不然怎么历来都是妓女多,妓男少呢?连妓女的‘妓’字都不是为你们造的。对你们男的来说,如果能被哪个富婆包养,那就是你们最好的出路了。不然的话,在外面做散钟,不出三个月,就把你做得皮包骨头,身理上做垮了,心理上也做垮了,那你一辈子就完蛋了——”
他听得垂头丧气,自怨自艾地说:“我这个人——就是——什么都干不好——不能跟你相比——现在我落到这步田地——你想怎么——笑我——也只好由你了——”
“我笑你干什么?我是心疼你,你根本不是干这个的料,何必为难自己呢?人家那些做鸭的,都是些不把女人当人看的东西,虽然身体是在被女人玩,但他们心理上还能自我安慰一把,觉得自己是在玩女人。像你这样的,即使在正规婚姻里都是忙着讨好老婆的,现在为了钱跟人干这个,那还不把自己看低到污泥塘里去了?那叫你怎么受得了?不如就把我这里的钱拿去给谭师傅就行了——”叶小姐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包养你的,只不过是怕你不肯收钱,这么说说而已——”
他原以为叶小姐会顺着“喜欢”这条路再说说的,或者就顺着“包养”的话题再说说,不论是哪个话题,他现在都愿意顺水推舟。但叶小姐没再回那话题,反而声明不想包他,让他很失落,明白叶小姐只是同情他,想帮他,对他的人根本不感兴趣。他想,那倒也是,人家叶小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识过,会对他感兴趣?别自作多情了。他说:“你借这么多钱——给我,可别增加你的负担,又要——额外——被人包养什么的——”
“哪里有什么‘额外包养”?包了就是包了,你就不能再兼职了,除非你——想——惹麻烦——或者把你的摇钱树连根拔掉——“
“那你——哪来那么多钱借我?”
“这有多少钱?还不到十万,邓总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个数——”
“邓总是——谁?这么有钱?”他问完了,也就悟出来了,不等叶小姐回答,就说,“邓总是——公司的头?”
“嗯,这家公司只是他产业的一部分,现在交给我在打理——营利都是我的——每个月还有零花钱——”
他听得十分羡慕,打听道:“他是你丈夫那个好朋友?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包养你的?”
“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也算从基层一步一步做上来的,我以前什么都干过,也被不少人包过了——”
“肖医生他——包过你——没有?”
“没有。”
他有点不相信地扬起眉毛,叶小姐忙解释说:“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跟他没——那种关系,我只是说他没——包过我——也就是说他没——怎么说呢——就是我没要他的钱——我也不用捆在他一个人身上。对他,我只是出于感激——”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叶小姐讲她跟其它男人的关系,心里有种难受的感觉,不知道是为叶小姐难受,还是为他自己难受,就觉得喉咙那里有什么堵得慌,唯有大口喝酒才能把那东西冲下去。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反正越到后来头脑越不清醒,但越不清醒就越想喝,最后终于把自己喝得醉倒了。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头很疼,眼睛发涩,嘴里有异味。他撑起身子看了一下房间,意识到这不是他的舱房,于是想起昨晚跟叶小姐来她舱房喝酒的事。他记不起两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他印象里好像没做什么很出格的事,但他感觉上又象是做了什么事的,因为他的身体有种放空之后的疲乏,那是一种心满意足别无所求的疲乏。
他发现叶小姐不在房间里,便想起床去上趟洗手间,刚从床上下来,就发现镜子里一个穿睡衣的男人,胸前敞开着,露出里面赤裸的躯体,连内裤都没穿一条。他慌得掩上睡衣,几大步冲进洗手间去了。现在他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但他脑子很沉重,无法正常思维,连忙开了淋浴的水,想把自己的头脑洗清醒过来。
洗完澡,他又套上睡衣,回到到卧室找他的衣裤,但一样都没找到,连内裤都不翼而飞。他只好又回到床上,躲在被单下面,痴呆地躺在那里,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
肯定不能对叶小姐说“我会娶你的”,一是因为这事太突然,他思想上完全没准备;二来他也不知道人家叶小姐是个什么意思。也许对叶小姐这样的人来说,跟人睡觉不过是家常便饭,没钱的时候做鸡,有钱的时候做鸭,刚在情人那里幽会过了,转身就可以跟丈夫床第之欢。
在这一点上,他真是羡慕死女人了。男人偷情,做妻子的很容易发现,但女人偷情,做丈夫的可能很久都发现不了,因为男人跟情人幽会了回来,肯定象一头卸了磨的驴,要多疲乏,有多疲乏;但女人就算跟个好几个情人幽会了回来,还可以在丈夫面前辗转承欢。除非你是侦察兵出身,否则你别想发现什么破绽。比如他自己吧,谁知道小冰跟小陆在他眼皮子底下幽会过多少回了?他发现了吗?狗屁!他什么都没察觉到,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撞破了机关,只怕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
但如果不说句“我会娶你的”后者“我爱你”,好像又把叶小姐当鸡看了,或者把自己当鸭看了。如果说两人不是鸡不是鸭,只是一般朋友,那又怎么能搞上床去了呢?况且人家叶小姐是有丈夫的人,就算把那些包她的人都不当人,他这次也至少给一个男人戴了绿帽子了。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干出这种事来,只能怪在酒精头上,都是酒精惹的祸,不光让他干出了这种事,而且是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干的,也就是说,他做了不道德的事,背上了道德的重负,但又没体验到道德败坏带来的快感,真是亏大了。
他记得以前还跟小冰讨论过:到底男的喝醉之后还能不能跟女人发生关系,如果发生了关系又说自己不记得,那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小冰当然是坚决认为男的喝醉了能跟女人发生关系的,所谓“不记得”,只是为了逃避责任在撒谎。
他那时好像也是附和小冰的意见的,也觉得男的既然能干那事,那就说明没彻底醉倒,也就应该知道自己在干那事,所以说如果事后说不记得,那就是在撒谎,至少是部分撒谎。
但现在他彻底改变看法了,因为他的确就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那事。现在既然做了,后悔也没用了,只能尽力想法补救。但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除了这个道德的问题,还有一件事也令他惶惑:不知道昨晚的表现——令叶小姐满意不?也许对叶小姐而言,他酒后侵犯了她,可能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最糟糕的是他的侵犯水平太低,没能给她带来被侵犯的快感,那他可就要被她笑话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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