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常客和娃娃头分手了。分手的方式是再也不给她打电话。但如果是娃娃头主动把电话打过来,天涯常客还是接的,只不过接了之后,并不说话,也不听,而是像那天一样,让花筒静静地躺在电话机旁边休息。
天涯常客跟娃娃头的分手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不错,娃娃头是年轻,是漂亮,是有钱,但扪心自问,主要优点是有钱,要不然,在深圳像她那样年轻和漂亮的女孩那么多,天涯常客为什么单单对她情有独钟?尽管天涯常客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娃娃头吸引他的最主要原因是有钱。当初接到娃娃头的那个电话之后,天涯常客激动得说不出话,然后又做了两天的美好遐想,这些美好遐想的基础不是她有钱吗?如果不是有钱,不是有大量的钱,怎么能想起来住别墅?怎么能想象着把他现在的房子给叶小舟们?怎么能想象着通过钱做“杠杆”走向影视?钱真是好东西呀!天涯常客忽然发现,自己鄙视钱,却又需要钱,这看起来是非常矛盾的,但事实上又是真实合理的,好比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男人鄙视妓女,却又需要妓女一样。难道钱就是妓女?
天涯常客承认娃娃头有钱,并且也知道钱可以帮助他办许多事情。不仅可以办他自己的事,还可以帮着朋友办事,甚至能帮他热爱的文学办事。但是,天涯常客想,我娶了娃娃头就等于娶了钱吗?且不考虑人格的代价,就凭娃娃头的德行,她真舍得把自己的钱给我吗?恐怕到时候是看得见,摸不着吧。即便娃娃头能把钱用在我身上,天涯常客又想,她能把钱用在我朋友的身上吗?能用在文学上吗?想想娃娃头当初通过公司财务经理暗示天涯常客把社保关系转走的场景,想想娃娃头并不关心天涯常客跟阿力宝到底是不是真离婚而只关心房产是不是过户的情景,再想想眼下因为东莞的三百亩土地开发合作而忘记作品拍卖会的情景,天涯常客立刻就能想象出自己跟娃娃头结婚之后的情景。天涯常客甚至猜想,自己一旦真的跟娃娃头结了婚,经济上非但不宽松,说不定还会比现在更紧张。天涯常客现在的钱虽然不多,但自己用还没有问题,不但够自己用,还可以招待朋友;天涯常客现在虽然房子不大,跟娃娃头的银湖别墅没有办法相比,但是自己居住和写作肯定是够了,不仅自己可以在里面生活和写作,而且还可以随时随地在里面招待朋友,招待朋友来喝酒,招待朋友来糟蹋,要是真跟娃娃头结婚了,别墅大是大,但是他能把文坛难友请到别墅去胡闹吗?天涯常客现在的车子虽然不高级,但是非常温柔,很听话,这要是换上一个进口自动波的,天涯常客开起来未必适应,再说自己的车子破归破,拉上几个朋友去海边还是没有问题的,如果真开上娃娃头的奔驰,不知道朋友们还愿意不愿意上去了,就是上去了,还不知道娃娃头会摆什么脸色。总之,娃娃头的钱是娃娃头的,不是他天涯常客的,即便他们结婚了也不是他的。这一点,天涯常客算是想明白了。不但正着想想明白了,就是反着想也想明白了。天涯常客按照自己曾经是商人的思维,参照投资决策的原理,强迫自己做反向推测,也就是乐观的推测,推测他跟娃娃头结婚之后,花心思讨得娃娃头高兴,那么,时间长了,娃娃头就会被感化,就会和他产生亲情,那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意钱了,或者在意钱,但是至少在天涯常客面前不那么明显了,但是,如果那样,天涯常客就必须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哄着她,相当于把以前用在文学创作上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讨好一个有钱的女人的身上,这样的事情,跟“鸭”有本质区别吗?所以,打死天涯常客他也做不出来,于是,只好放弃,坚决放弃。
由于认识得比较充分,所以这次与娃娃头分手并没有造成天涯常客的大喜或大悲,甚至说不上是喜还是悲,因此,并没有影响天涯常客的写作。终于一鼓作气,将《有罪释放》完成,并按计划投稿《收获》。恰好在这个时候,作家出版社那边打来电话,说他的长篇小说已经通过,即将出版。天涯常客没有欣喜若狂,只是默默地祈祷,祈祷着《有罪释放》能上《收获》,最好能上头条。
天涯常客与娃娃头正式了断之后,自然而然就与江南春雪加强了联系。事实上,早在他与娃娃头彻底了断之前,天涯常客就已经和江南春雪联系上了,但那时候联系得比较有分寸,方式除了上网之外,还真给对方寄了书。当然,是在电话确认对方确实是女性之后才寄书的。
天涯常客一共给江南春雪寄了两本书。并且是两家出版社出版的书。之所以要选两个出版社的,主要还是想证明自己出版小说并不是靠关系,而是凭实力,因为他不可能与那么多出版社有关系。江南春雪接到书之后,肯定是认真看了,因为她还专门对这两本书进行了评论。对于《倾斜的天平》,江南春雪认为黑暗了一点,觉得那里面的人都太势利,太实际,一切以对自己有利为原则,不讲感情,并说这可能正是推行市场经济带来的副作用。对于《从坡坡屋出来的女人》,江南春雪感觉要好一些,好就好在对人物性格的形成有所交代,反映环境对一个人性格形成的影响,以及环境能改造人这个事实,比较有深度。
有了这个基础,天涯常客与江南春雪的交往自然又进一步,从以前的以网络联络为主,发展到以电话联络为主。自然,是天涯常客打电话给江南春雪,并且在打电话之前,还用手机先发一个短信,问她是不是方便接电话,既显得礼貌,又提高效率,比事先不通告一声就贸然打电话好。
通过通话,天涯常客感受到了江南春雪的温柔,起码,她不像娃娃头那样一切以自己为中心,总是能考虑到对方的感受,总是能把自己摆在一个适当的位置。至于文采,就更不用说了,从网上的文章能看到,从她给天涯常客的回帖能看到,从她对天涯常客小说的评判更能看到,就是俩人在电话里面交流,也是能感受到对方的思维逻辑性和知识面的,甚至能感受对方对别人谈话的理解力。特别是价值观,也就是对文学的价值认同感。天涯常客发现,她与娃娃头走不到一起的根本原因在于价值观,在于对文学价值的认同感。当初天涯常客决定与娃娃头分手的时候,还专门给远在武汉的杜老师打电话,汇报自己的想法。说:衡量一个当官的价值,在于他有多大权;衡量一个当老板的价值,在于他有多大资产;衡量一个文学艺术家的价值,只能看她在文学艺术上的成就,而不能看他有多大的权或多少钱。现在,他通过电话交流,感觉自己跟这个江南春雪就有较近的价值观,起码,对文学价值的认同是一致的。于是,天涯常客作为作家的丰富想象力又被调动起来了。天涯常客想象着如果娶一个有文采有相同价值认同感的女人做老婆,虽然不是很富有,但两个人相汝以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在夜晚的暖色灯光下,一同阅读自己喜爱的文字,书写自己喜欢的文章,还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甚至是比找一个像娃娃头这样的女大款做老婆更美妙的事。
天涯常客和江南春雪已经在电话里面谈到实质问题了。
天涯常客告诉自己的不幸。不幸跟前妻分手了,不幸跟女朋友也分手了。天涯常客的这些诉说比较简单。比如只说跟前妻分手,而并没有说是第一任前妻还是第二任前妻,给对方的感觉是他只结过一次婚。还比如说跟女朋友分手了,只说分手的原因是女朋友太有钱了,因此心里只有钱,没有文学,两个人没有共同的价值观,所以他就“主动”分手了。而没有说他当初之所以对女朋友发动进攻,潜意识里其实也是看上对方金钱的。
我们现在很难判断天涯常客的这种“简单”是不是欺骗,因为关于“前妻”,对方并没有主动问,如果对方主动问了,问他的前妻是第几任前妻,而他不说,或者说了,说就是一个前妻,那么当然就是欺骗了。但是对方没有问,既然没有问,那么天涯常客也就没有主动说,所以,最多只能算是隐瞒,而不能算是欺骗。还有就是关于他与娃娃头分手原因,也不能算是欺骗,最多只能算是粉饰,粉饰自己鄙视金钱崇尚文学,粉饰分手是他自己“主动”的,不是被迫的,也算不上欺骗,因为毕竟,从根本上说,天涯常客关于他与娃娃头分手原因的描述基本还是正确的。
江南春雪也对天涯常客诉说了自己的不幸。说她和丈夫非常恩爱,但丈夫不幸英年早逝,现在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比较艰难。
江南春雪显然比天涯常客诚实,既没有隐瞒的嫌疑,也没有粉饰自己的意思。但是,诚实的陈述往往更能给对方打击。现在天涯常客听了江南春雪诚实的叙述之后,热情就受到一定的打击。首先,江南春雪不是“女孩”了,而是女孩她妈。谁都知道,这二者有本质的差别。其次,江南春雪说到她与亡夫之间非常恩爱,这就很让天涯常客担心她是不是能从悲哀中走出来。天涯常客是不愿意生活在一个亡灵的阴影之中的。
虚拟世界的感情本来就是脆弱的,以至于很多人在网上恋了很多年都不敢见面,怕“见光死”,因此有些网民戏称网上恋爱是跟僵尸鬼恋爱,见不得阳光。现在天涯常客跟江南春雪还没有见光,就已经死了,起码是基本上死了。自从江南春雪对天涯常客说了真实情况之后,出于礼貌和感情的惯性,他们仍然通了几次电话,但是,天涯常客口中再也蹦不出诙谐和跳跃句子来,相反,说出来的全是干巴巴的东西,好象一个个独立的音符组成不起一首优美的旋律,自己听了都生硬,最后,这样的通话自然是越来越少,渐渐断了联系。后来天涯常客回想起着段交往,完全把责任推在对方身上,想着对方叫什么网名不好,偏偏叫“江南春雪”,江南的春天下的雪,不是一落地就化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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