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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白天(3)

  沈泰誉个头高,动作敏捷,他就攀高,完成相对有难度的挑战。比如木板不够,沈泰誉就跨骑在树腰,把篷布的一端固定住,问,这样可以吗?成遵良说,可以。然后把篷布用铁钉钉牢,再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绑。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

  “老成,你挺细致的。”搭完两间窝棚后,材料全部用尽,沈泰誉终于得空说道。

  “我当过知青,跟师傅学过木工活儿。”成遵良如实说。

  一共有了三间窝棚,沈泰誉就把人们疏散开来,为产妇留下了单独的空间。成遵良坐在自己的箱子上歇息,看着沈泰誉出出进进的,搀老人,抱小孩,他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像流水一般,不断地逝去,又不断地涌来。

  看着看着,成遵良就被深深的惧怕击倒了。他盯视着沈泰誉的腿,他的腿很长,步子迈得很大。他盯视着沈泰誉的胳膊,他的胳膊很粗壮,肌肉在衣料下隐隐凸现。在一片空茫的白色烛光里,他渐渐睡了过去,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在梦境里,障眼法是无比神奇的追捕与逃亡技术。他是一只梅花鹿,沈泰誉变做一头雄狮,在及人高的荒草间若隐若现。梅花鹿的脖子上挂着密码箱,纤细的四肢几乎要腾空而起,仍旧难以企及狮类的力量。它们奔越过一个又一个的村庄,梅花鹿被追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出原形。原来是老迈后的成遵良,霜染鬓发,手指僵硬,再也拿不起他的密码箱。狮子还是狮子,没有露出沈泰誉的面目。狮子说,我受过专业训练,擒拿格斗样样在行,我还有枪。成遵良万分疲倦地跪了下来。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奔跑了,这一次,你就会向我开枪了!

  一排酱色的子弹嗖嗖射来,成遵良猛地惊醒。他举目四望,篷布滴答着雨水,苍白的蜡烛像灵堂里彻夜长明的灯。最初的恐惧退潮而去,取而代之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悲凉气息。还能活下去吗?他,沈泰誉,以及所有的人?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道考题,一道他越俎代庖、擅自替神祇拟定的选择题。答案有两个。

  A.死在这里。

  B.活着出去,被沈泰誉抓捕,接受审判,接受裁决,在某个偏僻的监狱了却残生。

  他在A与B之间左右徘徊,然而他的犹豫持续了不过十来秒钟,便断然选定了B,那阴郁却令人敬畏的B。在心里落笔为定的瞬间,他感到自己是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冷得直打哆嗦。非得如此吗?他问自己。他忧伤而勇敢地想到了第三种答案。

  C.活着出去,按照原定计划,曲线前往荷兰。

  这想法并没有让他好受起来,相反,C只是一支虚无的旋律,轻飘飘地盘旋在屋顶;而A是一束强劲的光,使人眼盲;B则是彻底的黑暗。

  后半夜,产妇的号叫惊动了沉沉入睡的人,几个女人睡眼惺忪地聚了过来。产妇叫得那么厉害,以至于她身边的人不得不转过脸去,免得耳膜被震破。

  莲莲和沈泰誉端来两大盆烧好的开水,老板娘接过,对莲莲说:“没结婚的丫头,别待在这儿,腥气!”成遵良也赶紧避了出去,就连产妇的婆婆和长女都被请了出来,里头只剩下石韫生和老板娘。

  “吸气,呼气,用力,停!”成遵良听到石韫生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对,就是这样,听我的口令,咱们慢慢来!”

  产妇似乎很不顺从,她的回应是一声连着一声的尖叫。石韫生撩起篷布的一角,钻了出来,轻声对产妇的婆婆说:

  “产妇精神过于紧张,恐怕会出现宫缩无力……”

  “宫缩无力是什么意思?”产妇的婆婆傻了眼,“是难产吗?”石韫生点点头,产妇的婆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石韫生慌忙喝止她,“你这一哭,给她听到了,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老天,我该怎么办哪,我的媳妇怎么这么苦命啊。我们昨天从山上下来,就是要到我儿子那里去,我儿子在都江堰打工,挣了点钱,联系了一家产科医院,说是让我媳妇享享福,到医院里去生孩子……”产妇的婆婆哽咽着,抓住石韫生的手,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哀求着,“大夫,我这孙女儿,是我媳妇自个儿在家生的,连接生婆都没找呢,脐带还是我剪断的,当时她们母女俩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媳妇那身体,棒着呢,家里的庄稼地,全是她一个人料理,每顿能吃下三大碗干饭。大夫,你要帮帮她,你一定要帮她啊,你放心,我儿子有钱,他在工地上开搅拌机……”

  “产妇已经出现难产的征兆,大人小孩都面临生命危险,我会尽全力,但是,我没有把握,我不敢保证什么。”石韫生截断她,清清楚楚地说道,转过头,问莲莲,“附近有医院吗?我们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把她送到医院去?”

  莲莲发呆。

  “镇里有一家医院,有产科。”脚背砸伤的老板娘闻声也一瘸一拐地从窝棚里走了出来,“不过,从这儿都可以看到,河对面全是黑的,一丝光线都没有,估计镇里的房子倒塌了不少……”

  “即使不能施行剖腹产也没关系,只要找到有效的药品,状况就会改善很多!”石韫生急道。

  “通往镇上的公路断了,”沈泰誉接腔,“那座桥,不是也断开了吗?昨晚我已经搜索了一整夜,应该没有别的通道了。”

  “直接过河怎么样?”成遵良问道,“河水这么深,平常有船或是木筏一类的东西吗?”

  “没有,”老板娘说,“这条河,是地震以后才涨成这样的,以前是很浅很浅的河滩,夏天有水,冬天干涸,走着过去都没问题。”

  “听天由命吧!”石韫生叹息一声,对莲莲说,“方便的话,煮点儿吃的,可以吗?”

  “我马上就去!”莲莲朝火堆边飞跑。产妇的婆婆搂住吓呆了的孙女,悲咽不止。

  石韫生和老板娘一声声地安抚着产妇,产妇一概不理睬,一心一意地哭叫,莲莲煮的香喷喷的鸡蛋面,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产妇连看都不看一眼。

  “给你吃吧!”莲莲没好气地塞给成遵良。

  “真当我是大胃啊?”成遵良乐了,逗她一句,转而弯下腰,递给了产妇的长女,“小妹妹,饿不饿?给你吃吧,吃完进去帮妈妈打打气!”

  小家伙眼里噙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乖乖地吃了。吃完,依照成遵良所教,隔着篷布,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加油!妈妈,加油!”

  “宝贝!”产妇挣扎地唤道,随着她的呼唤,石韫生大叫一声,看到胎头了,不要乱用劲,小心撕裂产道!一阵虚弱的婴啼迅即响了起来,老板娘道:“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大胖小子!”产妇的婆婆一听,喜极而泣。

  “宝宝的妈妈和奶奶要没意见的话,就叫他摇摇吧,这两天,把大家都给震懵了,晃晕了,”莲莲沾沾自喜道,“摇摇,这名字多棒!”

  “有惊无险!”成遵良松了口气。

  “不对吧,她们怎么了?”沈泰誉侧耳细听,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棉花!纱布!”石韫生不停地叫。

  “还要吗?还没有止住吗?”老板娘的嗓音明显变了调。

  “发生什么事了?”成遵良抬高声音问。没有人答理他。

  产妇的婆婆忍不住冲了进去,片刻,怀里抱着初生的婴儿木僵僵地走了出来。婴孩被裹在一件柔软的汗衫里,没来得及清洗,头上、脸上粘满粪便与血迹。莲莲好奇地凑上去,凝视着新生儿皱巴巴的小脸蛋。

  “孩子的妈妈好不好?”莲莲问。

  产妇的婆婆眼泪长流。

  “宫缩乏力,产道损伤,导致大出血,这里不具备抢救条件,静脉穿刺、面罩吸氧、输血输液,这些都没办法,我能做的,只有按摩子宫,从西医的角度来看,产妇必死无疑!”石韫生钻出窝棚,满手是血,心急火燎地对产妇的婆婆说,“我念医学院的时候,跟一位老教授学过一段时间针灸,我想试试针灸,不过我不能承诺什么,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你明白吗?”

  产妇的婆婆哭得说不出话来。

  “莲莲,立刻帮我找几根缝衣针!”石韫生叫道。

  莲莲领命而去,搬过木梯,就要往倾覆的二楼爬。沈泰誉撵了过去,推开她,顺着木梯噌噌噌上到了二楼。莲莲在下面担任指挥官:

  “最左边那间,对,就是那个位子!靠门边有张桌子,摸到了吧?桌子最下端的抽屉没有上锁,打得开不?里面的小木匣,能取出来吗?”

  沈泰誉把压得变形的小木匣交给了莲莲,里边有十来根长短不一的缝衣针。石韫生一根一根地放到烛火上熏烤消毒,一根一根地插进产妇的胳膊与上腹。产妇处在严重失血后的昏迷状态中,老板娘抖着手,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地换掉她身下被血液渗透的棉织物。医用棉花数量有限,止血的工具扩展到了被褥、衣物,乱七八糟地塞在产妇的双腿间。

  大家都急坏了,已经顾不得羞耻,一窝蜂地挤在产妇周围,聚精会神地瞅着石韫生手里的动作。石韫生脸上的汗水如小雨纷纷坠落,没人去擦拭,生怕打扰了她。

  新换的被褥照例迅速浸染上一团血迹,那血迹不安分地漫延着,由快至慢。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团血迹。缓缓地,缓缓地,浸渍着,浸渍着,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野蛮的扩张不易察觉地停止住了。

  “止住了?”莲莲小声问。与此同时,晕厥的产妇“哎哟”一声,被一根针给扎醒了。

  *******

  晚餐关锦绣为自己煎了一块牛排,搭配一杯Barolo。吃到一半,手机短促地滴滴叫,是他的短信。他在短信里若无其事地问:在做什么?下午余震以后,他发来的那条短信她没有回复,这在他们之间的交往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她总是如飞蛾扑火一般热烈而盲目地回应他的每一次召唤。

  她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享用牛排。隔了一会儿,手机再度响起,还是他。依旧是那句话:在做什么?她突然明白过来,他以为手机信号不好,前面那条短信她没有收到,而不是刻意不理。那么下午的那条短信,他也是这样理解的,所以不介意。关锦绣决定放弃无意义的沉默,她答复了简单的两个字:吃饭。

  “帐篷脱销,托朋友买到一顶。怎么拿给你?”他问。关锦绣盯着这一行字,久久地,发着呆。她应该感激涕零吗?她的嘴角上扬,忍不住地露出冷笑。

  “谢谢。”她发过去一条短信。

  “不用了。”想一想,她再发过去一条短信。

  “我在家睡。”又想一想,她发过去第三条短信。

  短短的一句话,被拦腰斩成了三条短信,从高xdx潮的华章,跌入低音的峡谷,就像她那颗碎裂到无法修复、却还在百般挣扎、百般犹疑的心。

  “你怎么了?”他终于察觉到不妥。

  “我很好,谢谢你关心,不过,请不必再关心我;对我而言,你的关心,只会是一种打扰,请不要再打扰我,谢谢你,再会。”这次,她是一口气讲完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占满了手机的整页屏幕,没有停顿,没有犹豫。

  手机静了下来。关锦绣明白,他不会再给她发短信了。他不是十八岁的生瓜蛋子,被女孩子甩了,会哭、会闹、会纠缠、会恳求、会追着问十万个为什么。他不会的,他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有家有室,外遇不过是缭乱绽放的玫瑰花丛,凋谢了也就凋谢了,有什么损失呢?何况,像他那样“多金型男”,永远都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下一季春天。

  关锦绣的胃口不错,连充当配菜的西兰花、胡萝卜都一概吃光光,剩下的牛排汁也不放过,裹进蒜蓉面包,一通大吃。她把许许多多的想对他说的话,混合着美味的食物,一起吞咽下肚。他没有问她原因,其实,如果他问,她会告诉他的。她会对他说,从小到大,她的人生,都是第一名的人生,考试第一,工作第一。不错,她是爱他的,可是,她不能容忍不对等的感情。地震的时候,她已经知道,在他的心中,太太跟女儿排列第一。第二名的爱,她绝对不要。

  晚上十点多,沈泰誉的同事打电话过来,问关锦绣要一张沈泰誉的相片。单位里的领导与同事都知道沈泰誉请假前往汶川老家,处理父亲的后事。通信骤断,大家焦急万分,使尽浑身解数,千方百计打探他的下落。他的两位同事甚至一大早就与关锦绣通过电话,说是要开车奔赴汶川,寻找沈泰誉,可惜没走出多远,公路就断了,只得怏怏返程。

  “把照片放到网上去,看看有没有人见到他,也许会有新的进展。”沈泰誉的同事说。

  关锦绣答应下来,打开电脑,找寻沈泰誉的照片。她在照片夹里一页一页地浏览,她常常出差,喜欢旅游,因此存留下不少的照片。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波光潋滟的日内瓦湖、漫山遍野开满紫色薰衣草的普罗旺斯、水清沙白的马埃岛、巍峨磅礴的布达拉宫、有着白夜与北极光奇观的漠河——她见过无数神奇绚丽的景观。

  她的旁侧,屡屡有同行者的身影,有亲人,有闺蜜,有同事,有萍水相逢的旅伴。有一张,连他都在。是公司召开的新年答谢会,作为供货商的他,也在受邀之列,他挤在她身后的人堆里,不知谁说了什么好笑的段子,他擎着红酒杯,仰面大笑。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好上呢。后来,是一份常规合同出了纰漏,秘书打印时,漏掉了一页,导致合同成为《尼布楚条约》,不平等的协议。双方却都没有细读,落笔为定。发现问题时,他吓傻了,如果严格照合同执行,他将面临难以偿还的巨债。她没有乘人之危,很公道地更正了合同条款。他请她吃了一顿饭,是在豪奢的五星级酒店,有外籍琴师演奏《往日情怀》的那种地方。吃过饭,他们去KTV包房,点了一瓶XO。他的嗓音很棒,有如天籁,可以如假包换地演唱腾格尔的《天堂》,他唱歌,她喝酒,不知不觉就喝高了,坐在他的车上,像坐在船上,吐得一塌糊涂。他掉转车头,回到就餐的那间酒店,开了房。当她被他压在身躯底下,居然还有一种晕船的感觉。

  慢着,沈泰誉呢?他在哪里?单人照没有,合影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的电脑里居然没有储存一张沈泰誉的照片!

  屏幕左下方的邮件提示图标亮了起来,是在美国定居的妹妹发来的电子邮件。妹妹问:姐夫有消息了吗?关锦绣按下“回复”键,敲下几个字:凶多吉少。

  她关掉电脑,蹙眉凝思,他们有多久没有一块儿拍过相片了?五年?十年?客厅的墙上倒是挂着一张结婚照,年久蒙尘,新郎新娘的脸都是灰暗的。总不能用这张去充数吧?沈泰誉的同事要笑掉大牙的。

  关锦绣推开沈泰誉的房门,茫无头绪地接着翻找。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她和沈泰誉各住一间,互不相扰。沈泰誉的屋子过于简洁,铺着深蓝格子床单的单人床,靠墙一列书橱,窗下一张书桌,一目了然,别无他物,跟男生宿舍似的。

  她在书橱底端找到一摞相册,还没翻开,座机就响了,是公司的秘书打来的。秘书说,关总,您还待在屋子里吗?我的朋友给我发短信,说今晚会有很大的余震,我们一大家子都避到三环路外的农家乐来了,公司里的同事也来了好几个,这一带很开阔,全是平房,很容易跑出来的,要不,您也过来吧?

  “很大的余震是多大?是政府正式发布的吗?”关锦绣笑了,“电视里是怎么说的,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关总,这种事情,可不敢赌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秘书急道。

  “在家睡觉多舒服,我才不去喂蚊子呢!”关锦绣气闲神定。

  收了线,她有些不知所措。电话里的镇定自若是装出来的,她一向是最最死撑的女子,在下属面前,永远扮演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的女超人形象。其实,她怕得要死。

  怔了半晌,她到底没勇气留在家里,抱起几只靠垫,带着那堆相册,锁门下楼,到自己的车里过夜。车内空间局促,她把驾驶座椅放低,枕着靠垫,半躺半坐,打开阅读灯,一本一本地翻看那些相册。相册里有沈泰誉幼年的黑白照片,与家人的合影,念书时的集体照,外出旅行的留念,以及去桂林度蜜月时跟她拍下的大量照片。

  漓江泛舟,他坐舟首,她坐舟尾,孩子气地弯身撩动水面,他突然叫她一声,她回眸一笑,他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响,拍下了她那个无比粲然的笑脸。那是十三年前了,当时的她,有着多么幸福的神采。关锦绣忍不住抽出那张相片,相片背后几张发黄变脆的纸片顺势滑落出来。

  她把纸片捡了起来,狐疑地一张张察看着。开头两张,是检验报告,她见到过的。其中一张,证实沈泰誉罹患原发性无精症,不能生育,另外一张,显示她的各项化验指标均为正常,她是个十分健康的女人。这两份报告的日期,是1998年,距今已经过去了十年,然而沈泰誉为什么如珠似宝地藏在相册里呢?她感到讶异。

  接下来的两张,居然也是检验报告,与前面那两份格式一致,日期一致,连内容都大同小异,可是——她一下子坐直身子。见鬼了,报告上写着什么?署名沈泰誉的那一份,一切正常,而署名关锦绣的那一份,白底黑字,写着先天性幼稚子宫和卵巢发育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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