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和七老汉合撑一只船,这船便是河运队最幸运的船。七老汉是个水上怪物,年轻时能一顿吃掉二斤小米干饭,身骨一直抗硬,全河运队里就数他的岁数最老。如今虽然乏了力气,但船上手段老辣,一辈子也没出过事故。搭伴初时,小水就说:“七叔是福人,福运跟着百无禁忌,能逢凶化吉哩!”果然数月之内,交易顺当,水路畅通,无是无非,和气平安。只是七老汉特别看重白蛇,每日一早一晚,要福运顶礼膜拜,而到了白石寨的平浪宫和荆紫关的平浪宫,首先去上供烧香,雷打而不动。一切完毕,七老汉就不免摆出些长者的派头,四肢摊开,仰面睡在船上,着福运上岸去买饭。饭从来买两份,七老汉是猪头肉夹烧饼,福运就是馒头;七老汉是杂酱荤面,福运就是青菜素面。福运伺候七老汉似亲爹亲娘一般,七老汉没有了弹嫌可说。喝起酒来,情形就不一样了,酒面前没有辈分,人人平等,且一定要唱酒歌。福运先是不会这种酒歌,七老汉就教他,每于风平浪静,任船漂游之时,那船上就听道:
嘞得嘞得打呀,
打得是嘞得,
咱们二人打得是嘞得呀!
五魁!七巧!
高升!八马!
兄喝的酒呀,
弟看的杯呀,
喝完了水酒咱们打嘞得呀!
唱这歌时,福运是输了。福运端起酒杯却说:“七叔,你是喝多了,你不要称我是兄,我叫你是叔哩!”
七老汉说:“酒场上不兴那个!”
州河上来往的船只,都听见了,人人皆取笑这一对搭伴,人人又皆热羡这一老一少。小水每每来到渡口上接船归来,总要将前次福运挣得的那一份钱买缝了衣服鞋袜,福运一件,七老汉也一件。七老汉亦颇大方,将这次出河钱就多半交给了小水,若小水推辞时,竟发火了,说:“我够饭钱酒钱就是了,留那么多买棺材吗?你要攒些钱哩,小水,有你用钱的时候哩!”
小水腆着很笨的身子,并没醒开七老汉的话,还在推辞。七老汉就说:“小水,你走几步让我看看!”
小水疑惑,走了几步。七老汉就叫道:“你走路左边高右边低,是个男娃哩!”
小水方白脸羞红,说:“七叔,真要像你说的,将来他长大了,你还要教他撑船哩!”
七老汉说:“到他们这一代,还要像我一样撑船吗?”七老汉说得有几分沮丧,小水也神色黯然了。再要说什么,却看见田中正向渡口走来,就转身往船舱里不出来。田中正的脚伤早已痊愈,走路并不颠跛,只是天再热,穿了凉鞋也要套上袜子的。福运也装作没有瞧见他,低头在船上忙活,田中正却大声说:“福运,才回来,是从荆紫关吗?”
福运说:“是白石寨。”
田中正再说:“一路没出事吧?”
福运说:“没有。”
田中正就又说:“没出事就好!听说月日滩那儿崖坍了,河道堵塞得厉害,要多小心啊!”一边说,一边到韩文举的船上摆渡去镇上了。
福运走近船舱,对小水说:“这田中正倒客气了!”
小水说:“他越待你客气,他越不是好人,特意让外人看的嘛!不要再理他,惹不起了咱躲着。”
这条船上,一老一少配合得好,有技术,有人缘,又都与田中正有间隙,河运队的大部分船工都趋他们,大有金狗当年的势力。于是,蔡大安、田一申有警觉了,田中正也警觉了。在一个傍晚,将福运叫到乡政府,蔡大安说:“福运,大空走后,你干得真不错哩!这次河运队评先进,我们领导研究了,准备提你。为了充分发挥骨干模范作用,重用人才,决定把你从船上调出来,给我做个帮手搞采购,你高兴吧?”
福运当时真也挺高兴的,说:“搞采购我可不行,我口笨,说不来话,况且账项弄不清呀!”
蔡大安说:“这又不是让你当外交部长,有我呀!你口笨,账项不清,你总有腿,能跑路吧?”
福运便应允了。回家来对小水说了,小水说:“这是要把你和七叔拆开的!”福运也恍然大悟,骂了一声娘,要赶到乡政府辞退新的安排。小水拦住了,说: “你这么再去辞退,人家就有口实说你成心聚众要闹事了。既然如此,你就跟蔡大安采购去,先干着看吧。”
福运做了采购,船工们倒还真有些眼热,私下议论田中正一伙是吃硬不吃软的家伙:福运他们先前闹了一场事,倒被提升干自在活计了。从此,福运衣着也整齐起来,临出门,小水总是要提提他的衣领,扯扯他的衣襟,叮咛说:“搞采购是多见人的,比不得在船上,你干干净净的了,外人也不笑话我的!”
七八月里,州河上游的山里,成熟了大量的山货特产,两岔镇七天一集,镇西十里的七里湾村三天一集,集集是一街两行堆满了猕猴桃,野葡萄,山桃,山梨,山楂。河运队就集集赶着收购,然后雇拖拉机运到渡口,再一船一船载往白石寨酒厂和襄樊酒厂。福运先是在两岔镇集上收购,忙得两头不见天,但到后来,镇子上的山果突然没有了,他又赶到七里湾村,七里湾村的集上也没有了。他好生奇怪,打问时,原是七里湾有一个三家联合开办的收购站,全部于山道口收去了山里。他将这情况报告了蔡大安,蔡大安则说:“这事我正要对你说呀,人家七里湾三户人家办了收购站,这也是人家占了地理优越的光,他们答应把收购来的山果再卖给咱们的,我已与人家谈妥了,不能卖给别的运输单位,这一来,咱也少了零收的麻烦。”福运说:“零收是累些,可便宜呀,他们这么一倒卖给咱们,咱不是少赚许多钱吗?”蔡大安说:“这也没办法,咱也不能不让人家收购呀!你当年和大空行独户船时不是也和河运队抢过生意吗?”福运只好去七里湾收购站再收购,心绪不好,自然严格控制山果等级、质量。
一日,福运再去七里湾,按事先说好的合同,那里将装好三万斤一等猕猴桃,但过秤时,则发现这些猕猴桃全不符合标准,充其量只能符合二等。福运当下就与那些人争吵起来,那些人也火了,说:“你不收就不收,让蔡大安来!”福运说:“我就是代表蔡大安来的,按二等,要不卖,我们河运队就不收了!”甩袖而走,回来也懒得对蔡大安讲。结果,那批猕猴桃堆放了多日,有些变坏,将三分之一出售给了乌面兽一伙私人船排。蔡大安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去,又按一等价将三分之二的存果全部收购了回来。福运当时极气愤,不明白蔡大安为什么干这种吃亏的事?说给小水,小水也顿生疑心,让福运去七里湾私下问问其中的蹊跷。果然,福运在七里湾村里听到议论,说这三户人家办收购站,也全是蔡大安的主意,蔡大安给他们贷的款,私下讲明他入一股,得利四分一。福运一时气极,找到那个收购站的人直接询问此事,但人家矢口否认。当他返回质问蔡大安的时候,蔡大安竟已向田中正汇报了他失职情况,已决定以“能力有限,不能胜任采购工作”而将他辞退了。
福运明知吃了暗苦,却说不出来,再要找田中正要求不当采购员了,但要到船排上去,小水劝住了,说你去告蔡大安吗,你没确实证据,他们这么辞退你,全是一场阴谋,早就安下报复心的。事到今日,也不看他们的眉高眼下,咱重谋生路吧。夫妻俩苦思冥想,不知干些什么是好:去撑船吧,一个人怎么撑得?到南山巫岭后的密林里去割漆?小水不放心。想来想去,没有妙着,两口子就在家里买了六个猪娃来养。他们打听了行情,从去年以来,肉价上升,州河岸上许多人养猪发了大财。夫妻俩去养猪专业户参观了一趟,回来精心饲养,
但由猪娃长成大猪,日月过得快,猪娃长得慢,韩文举就又唠唠嘟嘟,认为养猪娃不是办法,不如卖了小的养大的,反正家里存有粗粮,若用精料喂半拉子架子猪,出手快得益大。小水和福运便又处理了小猪,在镇子集市上买了五条皆八十多斤的半拉子猪,一日三次烧食焖糠,那猪也就先褪了红绒,白亮了脊梁,下坠了肚子,两个月里风吹似的长大。待到有两条长到一百五十多斤,夫妻俩高高兴兴运到两岔镇收购站去交售,谁知今年省城和州城的猪肉又都饱和,不再让白石寨提供生猪,白石寨也便立即取消各乡的收购站。两人叫苦不迭,将猪又运到白石寨,白石寨只有城关收购站收,交猪者则长龙阵一样的排队。来白石寨时,小水是做了一大锅包谷糁糊汤的,人吃猪也吃,可现在日过下午,夫妻俩一人拉一条猪,人肚子饥得前腔贴后腔,猪也尿了三次,屙了两次,眼看着将六七斤分量折去了,恨不能用石头塞了猪的屁眼!好容易轮到了他们,可收购员却突然挂出牌子:今日任务已完,明日再收。福运就近去向人家说好话,几乎要下跪请求,但收购员说白石寨收购站猪都存不下了,每日杀多少方能收多少,而唯一的一座冷库也装得满满的了!福运见软的不行,就发火来硬的,责问国家鼓励农民养猪,为什么不收购,能把猪永远养在家里吗?收购员则骂起来,说,不养都不养,要养就全养,州河岸上的农民是山里的猴,一个摇球都摇球!要是白石寨都收购,让猪肉在这里发臭变粪不成?福运就说:这不是国家日弄农民吗?收购员说:你敢骂国家?!小水只得又去劝解,夫妻俩只好将猪赶到阴凉处歇息,两人轮换去街上吃饭。待到小水吃罢饭回来,福运收拢不住两头猪,便将猪赶进近旁一个公共厕所里,自个在厕所门口看守,猪也饿得发疯,在厕所里拱着屎吃,福运则挡住要解手的人不得入内,就有解手的人和他吵得不可开交。第二天好容易将两头猪交售了,小水和福运回到仙游川后,一气之下将剩余的四头猪全部宰掉,每斤价格比往年低了三角钱卖掉了。一场养猪业不但没有得利发家,反倒亏了大本。一家人又陷入愁闷深渊。韩文举不免又骂了几天娘后,忽然急中生智说:“你们不是都跟麻子外爷打过铁吗?虽然没有麻子外爷的手段,可两岔镇还没一个铁匠炉子,开办起来,我想不会冷落的!”这主意倒好,一家三口就积极筹备起来。
春上的时候,雷大空回了一趟仙游川,和小水夫妇作了商量:白石寨的两小间铁匠铺,既然小水不可能再去居住,不如就和仙游川大空家的三间开面和入深皆大的房子对换,互相有利,两落其好。也就在房子对换之后,福运拆了大空的旧房,将木料和砖瓦用来重新补添整修了自家的老屋,而剩余的材料搭就了一间厨房,一间柴草棚。如今重新开炉打铁,挂起“麻子铁匠铺”的招牌,这铺址只能是在两岔镇而不是白石寨。小水到两岔镇街上打听空闲房子,临街门面十分紧张,前多年每间月价三元钱,如今广做生意,寸土如金,每间房价就上涨到二十元。终于打听到镇供销社斜对门的一间空屋,一家三口作了精细计算,估摸每月如生意还好,可净落得百十余元。便与房主写了合同,开始动手收拾起来了。
投入了家中所有存款,勉强翻修了旧房,重开了门面,置起了一套炉上用具。小水气盛,说要起火开炉,一定要气派阔大,让田中正、蔡大安他们瞧瞧威风,也好闯闯声势,吸引顾客,便主张去买大量的钢材角料,买大批的煤炭,买上漆刷涂门窗,买木料做柜台货架。这样二三得六,三三得九,共需一千多元,一家人又都熬煎得日夜不宁。
撑船的七老汉知道这些内情,于一日船到白石寨,去见了金狗谈及一番,金狗很是激动,认为小水虽是女人家,自尊自强令人敬佩,但也为她经济紧张颇觉焦心,当下掏出身上的六十元,让七老汉捎回去,并言称他在白石寨再想些办法,一定近日筹一笔款大力协助。
金狗先是跑动了几位朋友,但都一时拿不出更多的钱,有人便说:“雷大空不是个摇钱树吗,怎不向他去借,你们是同乡好友,不是还救过他出牢吗?”金狗不肯去,那人就又说:“你是借他的账呀,又不是白要他的?”金狗无奈只好找到了大空。
大空说:“金狗哥,你瞧瞧,你不同意我的作法,可他们是本本分分靠实干吃饭,却是这么艰难!眼下日子过到这一步,也真可怜,我给他们二千元吧,总不能眼看着他们受罪呀!”
金狗说:“你们公司的钱也不要随便耍大方,你就是给小水,小水也不会要的。这样吧,以我的名义,借你们公司二千元,我再给她,将来我攒了钱再还你。”
大空说:“这也好。但这二千元我怎么能再让你还?”
金狗说:“有借有还这是应该的,公司又不仅仅是你一人,将来有了事就说不清;我给你打个借条,你也好入账的。”
当下金狗打了借条塞给大空,下午就去公司出纳那儿拿了二千元。这二千元,金狗用了一千买了煤炭和钢材角料,雇了船运回两岔镇,又亲自将那一千元交给了小水。
小水感激涕零,硬是不收这一千元。金狗就叫出福运,说:“这一千元你收下,新开张花销大呀!再说,你不留些钱吗,她快要坐月子,总不能让她母子在月子里受亏,何况月子里你也得雇个帮手吧!拿上,炉子开张,钱就会回来,还不能还我账吗?”福运便把钱收下了。
铁匠铺开张那日,十分热闹,铺子两边贴了红对联,屋檐下吊了红灯笼,韩文举从渡船上赶来,起草了麻子铁匠铺的光荣历史,一直从小水外爷的上两辈写起,将这铺子的铁活吹嘘得天上独一、地上无二。小水说:“伯伯,你老王卖瓜,自吹自夸,不要太过分了!”韩文举说:“你不看报,报上的广告都这么吹得玄乎!” 起草完毕,就让矮子画匠在店铺外的墙上涂了白灰板,书写上去。七老汉也领了一帮船工跑来祝贺,爆响了十串“南阳造”鞭炮,且为了凑红店铺生意,特意订货船上用钉七百颗,包角铆三百张,还有四个铁锚。自然是韩文举摆了酒席,吆三喝五闹到半夜,你扶我我扶你从镇上分散回家去了。
麻子铁匠铺既然是老招牌,新匠人又是白石寨麻子的亲外孙女和女婿,人们自然相信有真传之艺,且看了夫妻二人打制的铁活,火候适时,锋刃利霍,收拾过的镢、锹、锨、锄,式样合体,使用得手,声名便很快远播,终日前来买货、订货者不绝。
两岔镇街道正好是由省城到白石寨的公路,每日有客车和货车从铺门前经过,总要在这里停下来:去饭店里吃吃饭,去厕所里解解手,人生的一进一出的工作完毕,就欲望精神享乐,必然便来看小水福运打铁了。福运赤着上身,光脖子上吊一件油布围裙,脸黑红,胳膊黑红,炉火中夹出一节铁来,满胳膊满腔子上肉疙瘩滚动,一锤下去,飞花四溅。此时的小水肚子大了,衫子穿得老长,有时抡不动大锤,就夫妻交换,她掌小锤,倒成了一把手了。此情形省城的人没见过,都要围近来,一睹风采。这时候,小水就招呼大家坐下,大家问她打铁的事,她问大家城里的景。于是乎,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过往车辆停歇站,而那些河里插鳖者,山中猎兔者,卖鸡售蛋者,全冲着省城人而集中在铺子门口招揽生意。小水也就常常做了许多卖主的代理人,车一到,她呐声一喊,或振臂一挥,车就停下,买卖公平,交易成行,远近有山珍野味的人没有不投奔小水的,大小车辆的老少司机也没有不殷勤小水的。这样,两岔镇的街面上,包括公家设办的各个单位的职工,甚至乡政府大院的干部,若嫌走水路去白石寨太慢,就来找小水拦路挡车,那车没有不挡得住的。
英英是极少到铁匠铺来的,她不是不好意思,存心有一点小小的忌妒。每当营业时,没有顾客,就双手支着脑袋往斜对面看,就思想许多东西。是她从小水的手里夺走了金狗,金狗也是为了小水而走脱了她,世上的事实在奇怪,一个金狗把两个女人害了,这金狗该千刀万剐的!她于是也放下了架子,踅到铁匠铺来,就靠在门口,一边用手托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看着小水的肚子,说:“老同学,你真厉害,你不怕害着他吗?”福运黑封着脸不理睬。小水说:“害不了的,他的命没有那么娇的!”英英知道这话呛她,脸红了,又不好立即走开,又问道:“老同学,你是要坐几月的?”小水说:“你呢?”英英说:“还有三四个月,你瞧就这么笨了!”小水说:“笨了好,笨了能生龙养凤哩!”虽是讽刺,英英听着却有吉祥之意,也就笑了,说:“他金狗不要这个,不要那个,咱们到底没剩下呀!”福运不悦说这话了,抓了大锤“咣”地就打在铁砧上,震得英英退了几步。小水说:“英英,你快回商店去,顾客在那里叫骂了!”
英英走了,夫妻俩气嘟嘟地打了一阵铁,福运又说:“什么东西,她倒怨怪金狗了!”
小水说:“她是在耻笑金狗哩!金狗也不争气,怎么老不操心自己的婚事?”
福运说:“好女子眼睛都瞎了!”
也就从这时起,小水意识到了自己的一种责任:要加紧替金狗操心婚事了!夫妻俩,乃至矮子画匠和韩文举,就八只眼睛盯着两岔镇所有的姑娘,看有没有合适的,但不是年龄差别太大,就是性格不相厮配。忽有一日,州城的班车下来,小水发现了车上那个售票员,银盆似的大脸,一说话就笑,一笑眼里就溢放光彩,小水把她瞄上了。每次车来,就热情招呼,让座沏茶,那姑娘见小水打铁,也要亲手试一试,小水手把手教她,末了就捧着她的脸端详,说眼是双眼皮,好,鼻是高鼻梁,好,嘴是大了些,大得也好,尤其是眉间有一颗大痣,这是贵痣,将来能嫁个人有人才文有文采的男人!那姑娘也乐了,说:“瞧你说的!我向你要,你有吗?”小水说:“有的,有的,你包给我好了!”
班车开走,福运问:“人家女子向你要男人,你有吗?”
小水说:“你看这女子怎么样,合宜吗?”
福运才叫道:“你是说配给金狗?!”
小水说:“下一次班车来了,我给她明谈呀!千里姻缘一线牵,或许这女子就是老天特意让咱认识的!下一次来了,我向她要张照片,你就搭他们车也去白石寨,让金狗看看。”
福运说:“金狗一定会同意的!”
小水说:“这女子也一定会同意!”
两个人,一边打着铁,一边说着,甚至说到金狗和这女子将来谈成了,他们夫妻就来做主:哪一日正式与矮子画匠相见,哪一月筹备婚事,在白石寨记者站举行了婚礼,一定还要在仙游川再办酒席,按风俗举行,拜天拜地,拜列宗列祖,夫妻对拜,要闹洞房,要合吃枣儿,要给媒人福运点烟……说到高兴处,铁也不打了,小水格格格地笑了起来,说:“咱这是干什么呀,好像事情真的已经成了啊!”
福运还在认真说:“到那一日,偏给英英下个帖子,让她也来看看!她哪一点比得上那女子,那女子是一朵花,她就是豆腐渣!”
说着,向斜对面的商店处唾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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