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走到院子,迎面碰见了刚刚回到家里的祁子俊。宝珠忙问道:“少东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祁子俊道:“刚进门。润玉姑娘呢?”
宝珠心里一冷:“在堂屋等着你呢。”
润玉在祁家正堂里,想着宝珠的话,心绪不宁。见祁子俊进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说:“你总算来了。”
祁子俊说:“我一直惦记着你,怕你住不惯。洋鬼子一退出京城,我就赶紧过来了。”
骡车颠簸着,祁子俊和润玉坐在车里。润玉随口问道:“京城里的情形怎么样?”
祁子俊说:“还是那样,别的没变,就多了一个衙门,叫什么‘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由恭王爷管着,专门跟洋人打交道。”祁子俊滔滔不绝地讲着,润玉听着,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别的地方。
祁子俊说:“现在恭王爷成了议政王,满朝文武都归他管,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猜怎么着,别看王爷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可一沾上洋人,立马就成了草包。我跟王爷说,不能让洋人占那么大的便宜,可王爷不听,硬说什么,要以大清的江山为重,依我看,他哪儿是保大清的江山,简直是毁大清的江山。”
早晨,瑞王爷一身便装,正在瑞王府庭院中舞剑,脸上显得有些虚胖。陈宝莲走了进来,轻声道:“恭王爷来了。”
恭亲王取出一封密旨:“两宫皇太后懿旨。”
瑞王爷赶紧跪下:“臣仁祥接旨。”
恭亲王道:“五叔,您自己看吧。”
瑞王爷仔细地看了一遍密旨,说道:“谨遵两宫皇太后懿旨。”
恭亲王道:“皇上、两宫皇太后和载垣、端华等人预计在九月二十九日抵达京城,我自会处置,最难对付的,是护送皇上灵柩的肃顺,在进京之前,务必将他拿下。”
几天后,北京街头一个差役敲着铜锣,大声吆喝着:“皇上加恩,赐令原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自尽,原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领内侍卫大臣肃顺处斩,原兵部尚书穆荫发往军台效力,原一等公景寿、原军机大臣匡源、杜翰、焦祐瀛革职…
…“
祁子俊回到北京义成信分号院子时,袁天宝迎着他走了过来说:“少东家,那位姓席的公子来找过您。”
席慕筠访祁子俊不遇,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上女装正准备歇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她走过去打开门,看见祁子俊站在门口。
祁子俊问:“你找我?”
席慕筠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进来吧。”
席慕筠给祁子俊倒了一杯茶。祁子俊接过茶,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却没敢喝。
席慕筠道:“放心吧,我不会害你。”
席慕筠取出一张发货单,摊在祁子俊面前的桌子上,问道:“我想问问你,这批军火是怎么回事?”
祁子俊道:“我已经把货给天朝运过去了。”
席慕筠说:“忠王已经率领几十万大军回援天京,将曾国荃的人马围了几层,誓与清妖决一死战。”
祁子俊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说来,胜负实在是难以预料。”
北京西郊别墅,恭亲王陪同瑞王爷在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园林中游览。
瑞王爷说:“贤侄,刚才咱们游过的园子,是不是当年和珅所造?”
恭亲王道:“正是。园子一直由内务府管着。我已经奏明两宫皇太后,将这座园子赐给您居住。两宫皇太后吩咐,将这座园子同时赐给您。此处风景如画,可以长吟,可以远想,体味人生至乐。两宫皇太后体谅您为朝廷操劳了大半生,让您在这里颐养天年。”
瑞王爷道:“哦?我还要向两宫皇太后当面谢恩才是。”
恭亲王道:“不必了。您只管在这里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就算是谢恩了。”瑞王爷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北京菊儿胡同润玉家的老宅,屋里光线柔和,裱糊匠一丝不苟地裱糊着房子。
润玉里里外外地忙碌着,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几个伙计在院子里修理着破损的家具。
祁子俊从外面走了进来。润玉见到祁子俊,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问:“你怎么来了?”
祁子俊说:“我打这儿路过,有个事儿想告诉你。瑞王爷让恭王爷给玩了一把,彻底失势了。”
袁天宝在北京义成信票号,往票号正厅走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刚刚走进来的哈特尔。
哈特尔道:“我来找祁财东,谈一件生意上的事。”
袁天宝忙说:“您请,祁财东在掌柜房里。”
哈特尔走进掌柜房,把一小张报纸递给祁子俊。这是一张香港出版的《中外新闻》报。上面是醒目的大字标题:“议政王上疏言六事。”
祁子俊惊讶地站起身说:“我身在京城,居然都不知道这回事,这些人在香港,怎么都知道了?”
哈特尔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这就是新闻记者的本领。现在做生意,就得靠消息灵通。”
祁子俊兴奋地道:“恭王爷上疏里提的这六件事:练兵、简器、造船、筹饷、用人、持久,看来就是国家未来的大政方针。其中民间能做的,就是简器这一项,以后,中国人要自己造洋枪洋炮了。”
哈特尔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祁子俊。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祁子俊有点感动地说:“看来,你还真有点儿爱中国啊。”
哈特尔笑道:“我爱中国,但是也爱钱。”
祁子俊说:“中国不如西洋的地方,就在于机器,咱们可以借着这股劲,合伙开个机器局。”祁子俊的目光重又落在报纸上面。
格格又把祁子俊拖来给她当画画的模特。她把祁子俊叫到恭王府蝠池边。祁子俊端坐在椅子上,玉麟格格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恭亲王和祁子俊穿过“静含太古”
门,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
霍运昌在何勋初那里一两银子没讨着,反被打得遍体鳞伤。他自觉没脸回去见关老爷,不知如何是好。他糊里糊涂地走在街上,跌跌撞撞的。
恭亲王说:“有人说,你能做到今天这个样子,不过是靠了运气而已,但我不这么看。”
祁子俊道:“王爷这次上疏言六事,称得上是雄才大略,远见卓识。”
恭亲王一挑眉毛:“哦,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祁子俊道:“子俊以为,六事当中,当务之急是简器一项。只有咱们自己能造洋枪洋炮,才能谈得上图强御侮,而今国力空虚,如能将简器一项交由民间去办,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恭亲王问道:“子俊,听说你要办机器局?”
祁子俊点头道:“有这个打算。”
哈特尔住在北京一家西式旅馆。
房间里已经摆好了早餐。哈特尔已经和祁子俊谈了好一会话儿。
祁子俊道:“王爷不愿意跟我签合同。”
哈特尔沉默片刻,说道:“你是对的,王爷不想让你做的事,做了,结果只会更糟。可是,我怎么办?我采购了一批火药,跟人家也已经签了合同。”
祁子俊拿起一片面包,学着哈特尔的样子,将黄油、果酱和一切能抹的东西统统抹在面包上,还在最上面放了一个火腿煎蛋。他尝了一口,似乎感觉味道不错,三口两口吃完后,用餐巾擦了擦嘴。
祁子俊道:“一个错误,换个位置来看,也许就是一个机会。”[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17Z.cOm]
哈特尔问:“什么意思?”
祁子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火柴:“连这么个东西都要从英吉利买,实在让人觉得太没面子了。”
哈特尔眼睛一亮:“你是说,王爷不让办机器局,咱们就改做自来火?”
祁子俊道:“就是这个主意,开一家自来火公司。”
这天夜晚。席慕筠来到了义成信北京分号掌柜房。祁子俊望着眼前的席慕筠,满脸诧异。
席慕筠神色凝重:“我得马上回天京。”
祁子俊问:“这么快就走?”
席慕筠道:“曾国荃围困南京,清妖控制长江,粒米不能入城,天朝形势危在旦夕。”
祁子俊忙劝道:“那你还要回去?”
席慕筠正色道:“值此存亡之秋,我只能与天朝同生死,共命运。”
席慕筠道:“明天一早我就启程,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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