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几乎已经失去信心的魏大若,在见到江士勇从刘埕的别墅出来之后,用这样的话来激励自己。如果刘埕真的坦然,他就不可能找江士勇,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刘埕找江士勇都是一个败着。柯逍烽这个人率性,但每每盯住一个问题,盯住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能找到其最为本质的地方。柯逍烽说刘埕要出差池,肯定是在他的聪明上。聪明反被聪明误。刘埕找江士勇就是被聪明误的典型表现。原本怀疑自己这次花如此大的气力,乔装打扮,观察刘埕是真瘫痪还是假瘫痪。江士勇的这个时候在江南别墅出现,使魏大若扫除了对自己行动的怀疑。
整个晚上,魏大若思考了许多问题,最集中的还是回到于亚洲身上。魏大若在想,于亚洲要给他的那袋资料,会是哪些资料?是于亚洲曾经调查刘埕案子中,至关重要的,可以办刘埕的资料?还是无足轻重的资料?如果是后者,于亚洲明知道没有,为何还要给他?如果是前者,于亚洲当真会舍弃已经在手的地位、权利、名誉?
这是一个令魏大若无法解透的谜。
当初在于亚洲家中,之所以魏大若没有把于亚洲给他的资料拿回去,原因就在这里。魏大若相信,这个谜迟早会揭开的,至于是对他自己有信心,还是对于亚洲有信心,魏大若还不能确定。
不知不觉中,魏大若睡着了,夜已深沉。
不知不觉中,魏大若醒来了,天已放光。
魏大若起床,拿着清洁工具,走出小房子,就成了王大刚。
2
王大刚今天在没有灰尘的别墅道路上来回地打扫了一个来回,也是不在知不觉中完成的,等到他意识到该去食堂打早饭吃的时候,肚皮里饿得咕咕叫唤起来,浑身乏力了。把扫把放在小房子门口,王大刚拿了饭盆,来到食堂里,每人配给的馒头已经没有了。值日厨师说以为王大刚不来吃了,别人就把王大刚名下的两个馒头给吃了,锅里只剩下能够照得出人影子的稀饭。一个来自河南贫困地区的人怎么敢与值日厨师顶嘴呢?可今天的王大刚鬼使神差的居然向厨师提出要求,给他煎两只鸡蛋。
一个从外地来的农民工作,居然还有要求?居然是提出来要吃鸡蛋?这不是对城市人的公然挑衅吗?
"像你这样的有稀饭喝就算不错了,还想吃鸡蛋?吃屎吧你。"厨师嘲笑着王大刚。
王大刚站在那里先喝了一碗稀饭,缓了点神过来,耳听着厨师的嘲笑,王大刚在考虑作如何的反应。可还没等王大刚作为反应,厨师抢先一步有了反应,过来把装着稀饭的锅子端走了,还说,"你吃吧,弯下身来吃自己的几巴吧,吃鸡蛋?"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使厨师惊讶得逃出了食堂。
王大刚一脚把厨师端着的锅子踢翻了,稀饭泼洒在厨师的身上,厨师刚想发作,见王大刚瞪着一双牯牛发怒时的红眼,厨师深知来自乡下的智商不健全的人发起火来,是完全不计后果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厨师呼救着跑出了食堂。
王大刚双手叉着腰站在食堂里。
"给老子……"王大刚顺溜地喊出三个字之后,才醒悟自己现在的身份,赶紧恢复了王大刚的状态,"来来来煎煎煎鸡鸡那个蛋……"
厨师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王大刚自己在食堂里找了两个鸡蛋,开了燃气,娴熟地煎起了鸡蛋,一直等王大刚煎好鸡蛋,放在桌子上吃的时候,厨师才和几个保安人员一起进来。
几个人见王大刚居然真的煎了两个鸡蛋,有滋有味地吃着,气乐了。谁也没想到一贯被别人欺负的王大刚还有如此的举动。兔子被惹急了也会咬人呢,谁也不想再去惹他了。
保安甲拉着厨师说,"算了,算了,现在啊,尽出怪事,老商丘今天这行为也算是出的怪招,算了,算了。"
"怎么就能这样算了呢,你看看,你看看。"厨师指着浑身上下被稀饭浸湿的衣服。
"就算是淋了一场雨吧。"保安甲说,"别说你,昨天9号别墅里的那位大款还被雨淋了一身,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呢……对了,还是我们老商丘给帮忙推回家的,9号别墅的户主打电话给经理,表扬了老商丘,据说还要给咱们大家发奖金呢,你想想,我们还应该请老商丘吃饭呢,他吃两个鸡蛋,算了,算了。"
"你小子今天怎么了,平时你最瞧不起老商丘,今天怎么对他这么好?"保安乙问道。
"你不懂,别问。"保安甲瞥了保安乙一眼,"对了,你们说9号别墅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大款究竟能不能走路?"
保安乙嘲笑着保安甲,"连白痴都看得出来他的双腿能不能走路。"
保安甲被保安乙呛了一句后,心里不快,回敬道,"不知道的事情,就别乱下结论。"
"那你看到他走路了?"保安乙当然不副保安甲。
"嘿,我还真的看见了。"保安甲神秘地说,"上一周我去上海陪我母亲去看病了,我就看见那辆宝马车了。"
"上海就没有宝马车啊?"保安乙抓住保安甲不放。
保安甲没再理会保安乙,接着说,"宝马车刚停下来,我就看见司机下车开了门,也就是那个老板的小舅子,接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每天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大款……"
保安甲的话使大家哄笑起来。
"笑什么笑?"保安甲低声地说着,"我啊,听延江的一个朋友说起过,外面在传说江南别墅里这个大款不会走路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是好好的……"
"能好好走路,干吗还要装着坐在轮椅上?"厨师睁大眼睛,问。
"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可我注意好长一段时间了,过那辆宝马车,总是星期五晚上进来,一会儿就离开,一直到等到星期一早晨才回来。"保安甲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不假,强调说,"以前我在部队就会开车,我们司令部大院里有一辆和别墅里大款一个模样的宝马车,有感情,就格外注意……"
保安人员议论的话,一句不漏传进了王大刚的耳朵里,他的心里一怔,怎么自己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有发现那辆宝马车进出的规律呢?
王大刚悄悄地离开了食堂。
3
回到小房子里,王大刚又恢复成了魏大若。
刘埕真的去上海了?
真的是有一双好腿?
真的能下车走路?
若是他能走的话,为何还要在没有人的雨地里挣扎着,至少可以自己先坐在轮椅上,再滚动着轮椅回家啊。而从地上到轮椅上,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魏大若走出小房子,跑到别墅出口处,看看挂在那里的时间提示牌。
今天是星期三。
魏大若不管怎么说,到周五看看。
一种莫名地兴奋遍布魏大若的周身。
突然门剧烈的敲响,把魏大若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开门。
是物业公司的经理。
经理站在门口,伸着脑袋朝小房子里看看,又缩了回去,"王大刚,你一直睡在地上的啊?"
王大刚傻傻的笑笑,点点头。
"是我工作失误,对你的关心不够。"经理做着自我检讨,"你出来。"
王大刚走出小房子,见经理上下打量着他。
"好你个王大刚啊。"经理一笑,随即又严肃起来,仔细的瞧着王大刚,"是你那天帮了9号别墅的刘老板?"
王大刚点点头。
"不错,不错。"经理居然伸出手在王大刚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啊,王大刚,我要给你涨工资……开始有人告诉我,我还不相信呢,我把小区里的监控录象调出来一看,那天不是你帮了刘老板的忙,刘老板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刘老板跟我说了,要奖励你……公司也要奖励你,这样吧,给你买张床和一些生活必必需品……每个月……涨工资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公司先奖励你三百元钱吧……你说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王大刚的脸上覆盖了幸福的笑容。
4
柯逍烽万没有想到的事情,章好与她的丈夫办了离婚手续。官冕把这个信息转告给他时,柯逍烽还觉得官冕是故意跟他开玩笑呢。
可官冕说的是真的。柯逍烽把电话打到民政局的朋友那里,朋友证实了这个消息。
为什么?
柯逍烽犯了糊涂。
就在柯逍烽疑惑重重之时,章好却打来了电话,约他出去,说有事要找他谈。柯逍烽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拒绝的好。并非章好离婚的事情,让他不好抉择与章好见面,或者不见面。而是章好的能耐,柯逍烽是领教过的,一直杀将到他的家里,满面笑若桃话,句句直刺心坎。
柯逍烽左右为难。柯逍烽还是如约见了章好。
"我有我的行为底线。"章好每次与柯逍烽的说话方式,都这样直接,"我知道你在调查刘埕……我有幸成为了你的突破口……我告诉你刘埕的瘫痪是真的,你不相信;而我要说刘埕的瘫痪是假的,我自己不相信。"
那我呢?柯逍烽反问着自己。江南别墅物业公司的经理昨天来看柯逍烽,把小区内的安全监控录象带给了柯逍烽。
柯逍烽看到了那天的大雨,看到了在雨中求救的刘埕,看到了另外跑过来帮助刘埕的人。经理指着画面上的那个人说,"他就是你介绍去做清洁工的王大刚。"经理还告诉柯逍烽,这么长时间了,他没有觉得刘埕的瘫痪是假的。
物业经理是柯逍烽的朋友,他当然会帮助柯逍烽。
"他知道你我的关系吗?"柯逍烽问经理。
"应该不知道吧?"经理想了想,笑笑,补充道:"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东西,是可以量化的,可以交易,用金钱。"
柯逍烽不解的注视着经理。
"譬如刘老板,这些日子以来,我就受过他很多次恩惠。"
柯逍烽笑了。
经理也笑笑,"我无法确定他是否知道你我之间的交情……但他肯定知道我们之间是熟人。"
"所以要施你以恩惠。"
"所以下雨天他会独自摔在草地上。"经理再次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没有证据……"
经理说的一点不错。柯逍烽至少找不出更有效的方式,来证实自己对刘埕的假瘫痪的怀疑,是正确的。
而现在,坐在章好的对面,柯逍烽像一个坐在考场上,面对一道自以为能解的题目,却突然觉得自己解不了。那不仅仅是一种失望、尴尬,是对自信心的一次损伤。
"我离婚了。"章好微笑着告诉柯逍烽。
柯逍烽点点头。
"你还在调查我?"柯逍烽的不惊讶,使章好再次敏感起来。
柯逍烽摇摇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章好这时的微笑多少让人瞧得出包含着无奈。
"想什么?"柯逍烽似乎故意忽略着章好的情绪。
"你想什么你自己知道。"章好这句话,貌似没说出柯逍烽的想法,但又点到了柯逍烽的要害。
柯逍烽顿了顿,又点了点头。
"你调查过狱医了吗?"章好问这话时,平和了许多。
"我不是警察。"柯逍烽摇头否认着,"我只不过是一个靠写点烂文章聊度生活的小记者……"
"你是一个有责任感有正义感有良心的人。"
章好这一番褒奖,柯逍烽毫无思想准备,傻在那里。而章好十分认真地注视着柯逍烽。
"我一直……尊重着你。"章好说这话时,中间有了停顿,脸上露出胆怯式的羞涩来。
柯逍烽没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好。
当曾经的故人相遇,说话到了要选择某个词汇,要寻找某种表达的方式的时候,那种顾忌,就是距离。
"我给你带来了你需要的资料。"柯逍烽这才注意到,章好的座位旁边,有一只崭新的皮包。包上的标志,柯逍烽认识,表明那是一只在国际上具有很高知名度的包,一只价格不菲的包。
"我就想帮你。"章好此时的口气,才像一位温柔的女人,"我曾经爱过你,虽说……虽说那是在朦胧的年龄,一个女人的花季……我们现在依然是朋友……我是这么想的,最近想的特别多……特别特别的多……"章好的头微微的低着,柯逍烽看不清楚章好的表情,当章好抬起头时,柯逍烽这才发觉章好的眼睛里充满着泪水。
柯逍烽掩饰着自己的惊讶,他实在无法捉摸章好,害怕落入陷阱。
章好也凝视着柯逍烽,可以明晰的感觉到章好眼睛中本来有的热情,正一点点消失而去。
"以后我们会很少见面的。"章好恢复了常态。
柯逍烽点点头,认同章好的意思。
"希望你还是像以前一样。"
以前一样?
以前什么一样?
柯逍烽又在琢磨起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的沉默着,只有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毫无察觉的穿梭着,但不惊扰这两位曾经的恋人。两个人的沉默中,包涵着许多,有过去,有现在,肯定也有关于将来。
……
章好告辞了,临走时,朝柯逍烽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了握柯逍烽的手,随即松开。嫣然一笑,走出茶室。柯逍烽从茶室窗户的玻璃上,看到身材依旧保持得娇好的章好,上了一辆红色法拉利。
那辆车像是早就停在那里了,在等候着章好。
只是柯逍烽疏忽了。
嫣然一笑。柯逍烽认识那嫣然一笑,确实是章好的笑,最初的印象,还是初中年代。
那年,他十六岁。
那年,她十五岁。
5
周四。
早晨、傍晚,一天两次,聋哑人推着坐在轮椅中的刘埕,有规律地出来散步,远远的,刘埕朝正在清扫着地面的王大刚,举起手,打了招呼。
王大刚依旧重复着每天的认真,沉浸在他的工作之中。惟有不同的是,王大刚特别用心起物业保安在别墅区内安装的监控设备。9号别墅的大门,意外的不在监控之内。
6
又是一次市政法委的特别会议。
江士勇又在被特邀之列。
议题还是关于是否可以让刘埕出境治疗脊椎神经方面的疾病。
这次与会者很活跃,大多数意见上鉴于目前这个情况,好像找不出拒绝刘埕出国治疗的理由。江士勇沉默不语,也没人征求他的意见。江士勇也明白,召集他参加这个会议,不是要他的意见的,他只要带着耳朵来就行了。法院那边早就有传说就刘埕一案的审理,要给予江士勇处分。至今处分没下来,但不等于就不给处分,迟早的事情,早不来,迟来。迟来,还不如早来。江士勇就是在这次特别会议上,见到了延江市检察院新到任的检察长、从省城异地任职的唐恺。江士勇倒是曾经从于亚洲和魏大若那里听说过唐恺这个人,有点背景,人还是比较聪明,努力。再多,江士勇也就不清楚了。唐恺像是一个没有做派的人,给人的感觉平和务实。在这样的会议上,也不全是听,给予了一些法律的和经验上的参考。江士勇感到微妙的是,其他几个头面人物,始终对唐恺的意见表示了足够的尊重,没像以前那样,总觉得自己的建议和意见是最佳的,而别人都是无知的。要么就是联合起来一致对待刚进入延江市的任何人。
从中江士勇所觉悟到的,唐恺确实具有很深的背景。
江士勇还发觉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信息,那就是政法委书记胡建刚,从会议开始,到会议结束,很少说话,像是在认真的倾听,又想是剥离于会议之外,在想。即使会议结束,胡建刚也没有拿出一个结论性的观点来。
开了几个小时的会,没有结果,这也是正常的。不过,就一个议题,专门召开了两次政法工作特别会议,而没有结果。除了说明刘埕本身是个极其棘手的对象之外,应该说,会议的结果,是不太正常了。
可这与他江士勇的职责无关。
"小江,你留一留。"胡建刚在会议结束之后,当中点了江士勇的名。这让江士勇觉得意外,更让法院院长觉得意外。
江士勇极其尴尬的答应留下。
"你觉得应该让刘埕出国治疗吗?"等其他人离开后,胡建刚把会议室的门关紧,坐下来,点了支香烟,问。
江士勇没回答。
"自己拿烟抽。"胡建刚把自己面前的香烟盒子推到江士勇的面前。
江士勇看着面前的香烟盒,像是自言自语,"他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更好的去处?"胡建刚皱着眉头,咀嚼着江士勇的话,渐渐的眉毛舒展开了,"对,他应该有更好的去处。"
江士勇拿出一支香烟,点上。
"小江啊,从大局出发,你会因刘埕案受到一些委屈。"胡建刚此时一副无奈的神色,"你也看到了,唐检来上任了……如果不是刘埕案落到这步田地,魏局理所当然的是延江市检察院的检察长……"
"放心吧,胡书记,我没事。"江士勇早就有了思想准备。
"你是有大局观的人。"胡建刚点点头,"委屈也是暂时的,古人说的好,-龟蛇之蛰,求其生也;尺蟮之曲,求其伸也-你我所做的,其目的就是你所说的,让刘埕有一个比出国治疗更好的去处,或者归属吧。"
7
"他应该有更好的归属。"江士勇离开后,胡建刚独自在办公室里来回的走着,自言自语的复述着江士勇的话。胡建刚的脸上,透露出一丝不易令人发觉的诡秘的笑。
刘埕案对胡建刚的压力不谓不大,尤其是在市委常委会上,作为一个议题在讨论的时候,来自各个常委的责问与疑惑,使胡建刚寝食不安。可胡建刚一时间找不到办法来摆平这件事情。与魏大若谋划的计划,至今没有收获。至于是否有收获?还真的很难说清楚。
如果不是延江的老百姓,多少年来一直有所传闻,说胡建刚的女儿当初出国留学,是刘埕给予了很大的资助,以及这么多年来,胡建刚也从刘埕那里得到了很大的好处,胡建刚还真的不愿意花气力去继续调查刘埕。眼看着没多少日子,就从位置上退下来了,犯不着因刘埕案,而得罪延江市方方面面的人。刘埕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编织的关系网络,胡建刚是有很大感受的。一些重要岗位上的重要官员,与刘埕之间,有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的牵连,打断骨头连着筋。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好好先生外号的胡建刚,最忌讳做的事,就是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我胡建刚虽说是延江市政法委书记,可如他这样的人,又能拿刘埕如何?即便拿刘埕如何呢?又如何呢?汗牛充栋,胡建刚对自己是这样认识的。而惩治腐败,惩治了刘埕,别说天下不能清平,就是延江市能恢复怎样的秩序呢?刘埕也是九牛一毛,也就是这根毛比别的毛稍微粗一些长一些,仅此而已。
只是事关名声,胡建刚不愿意自己离开工作了一辈子的岗位之后,还让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胡建刚不愿意让刘埕就这么离开延江,离开中国。刘埕离境,可以逍遥自在的过着他的日子,而胡建刚的脊梁骨,却是要被人指的。
所以刘埕应该有更适合他的归属,而不是滑脚,去国外。
胡建刚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魏大若的消息。
8
周五。
晴。
微风。
王大刚清晨打扫完别墅里的道路之后,回到小房子里,把门紧闭,倒头就睡。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他无论如何得养足精神。今天晚上可能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今晚,他应该是延江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魏大若,而不是来字河南商丘的农民工王大刚。
下午四点多钟,美美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的王大刚,拎着拣垃圾的筐,并先在筐子里放了一些纸屑和果皮废旧塑料纸等,手里拿着一把竹子做的夹子。
王大刚走出了小房子。
王大刚开始认真地拣着被人或者被风带过来的纸屑,瓜皮果壳。这个世界上总有拣不完的垃圾。有人专门负责拣垃圾,就有人专门制造垃圾。
别墅里总会有许多垃圾,总能够使王大刚整整半天,不得闲下来。王大刚习惯了这样的工作程序,每天都会自然的想到那些垃圾。但也有王大刚想不到的事情。譬如,当他刚打开小房子的门。物业公司经理来了,刘埕也来了。刘埕让小舅子和哑巴男人给王大刚送来一张崭新的床。刘埕说过要给王大刚送一张床的。刘埕说的话,必然是要兑现的,事关一个人的信用。何况如今刘埕已经依靠了上帝,上帝吩咐他的孩子们,要多做善事。
"谢谢谢谢……"王大刚除了能说出谢来,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今往后王大刚就不要在睡在地上了,有床睡了。睡在床上,做的梦都是暖的,而不是冰冷的潮湿的。
刘埕长时间的注视着王大刚住的小房子,一把拉住王大刚那只刚劳动完,还没来得及洗的手,"谢谢你啊。"
王大刚朝刘埕鞠躬致敬。
在给王大刚送完床之后,天色已晚。
刘程和物业公司经理站在王大刚的小房子前说着话,王大刚忙着把小房子里收拾干净。
9
物业公司经理伴随着刘埕缓慢的走着,哑巴男人也缓慢的推着车。
"他怎么说?"刘埕看着傍晚时天空一抹绚丽的色彩,低声问。
"疑惑消失了许多。"经理微笑着说,"毕竟我和他是朋友,好朋友嘛。"
刘埕点点头,"你怎么理解朋友,好朋友?"
"感情是用来背叛的,朋友是用来出卖的。"经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你很可怕。"刘埕依旧低声,依旧保持着微笑。
"和刘老板做朋友,比可老柯做朋友更可靠。"经理的无耻的表白着,"要不靠我那点收入,我只能在社会下层混着日子。"
"我们是交易,不是朋友。"刘埕摇着头,说,"交易比较准确,我花钱,你办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商业信用。无论社会怎么发展,不讲信用的人总是无法混下去的。"
"明白。"经理虔诚的点着头。
"你去忙吧。"刘埕举手给哑巴男人做了个姿势,哑巴男人把轮椅推着掉了个头,刘埕瞥了一眼经理,朝9号别墅方向走了。
经理站在傍晚时分的江南别墅里,目送着刘埕。
经理的脸上毫无表情。但经理的脑子里,正想着柯逍烽。经理觉得柯逍烽正在附近的那个方向注视着他。经理下意识的四下看看,只见王大刚朝他走了过来。
"有事吗?"经理没等到王大刚走到面前,主动关心的问。
"有有有……"王大刚依旧结结巴巴的说,"晚晚晚上,我我出去去剃剃剃头……"
10
天齐斩斩地黑了下来。
从江南别墅里悄然无声地行驶出一辆宝马车来。
在别墅对面的一家电话超市里,王大刚正拨打着电话,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辆朝上海方向高速公路上行驶的宝马车。
"我是大若,老孔,帮个忙,"魏大若在与上海市公安局工作的一位同学通着话,"检查一辆白色宝马车……车号为江D5888……对,把车上人今晚的全部活动摄录下来,做详细记录……另外,这件事除了之外,别人暂时不需要知道……先谢了,改天去上海陪你喝酒……再见!"
魏大若放下电话,付完账,走出电话超市。
魏大若也不明白,刘埕花了那么大的气力,导演了一场瘫痪戏,怎么就轻易的要自己毁灭掉呢?毁灭?或许不对。刘埕也绝对不想毁灭,那是太过于自信?最危险的选择,是最安全的选择?有的时候,一个人一个简单的选择,是另外一个人花一辈子都无法解开的扣。譬如刘埕每周五的上海之行。魏大若只能用事物的互为因果来理解刘埕的行为。
有因,必然有果。
有果,必然有因。
既然是规律,刘埕就不能例外。
远远近近的灯光,使城市的夜晚亮如白昼。宝马车早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了。魏大若就是这个城市的清洁工,是林子里的啄木鸟。惟有不同的上,他不愿意一辈子都在做清洁工,做啄木鸟。如果可能,他想早点离开这样的工作。而魏大若认为的可能,只能是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座城市,不再产生垃圾,林子里不再有危害树木生长的害虫。
魏大若长长的舒了口气,四下找着理发店。
他得把头发理一下,然后回去睡觉。今晚可以美美的睡在刘埕送给他的床上了。或许会有个好梦。
"给谁打电话呢?"物业公司经理突然出现在了王大刚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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