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事。
魏大若进了办公室之后,雨声伴随着他做每件事情。等手里的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时,他抬起头来看着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电雷鸣消失了。刚才的滂沱大雨,此时已经蝶化成缠绵细雨。那细雨如少女的青丝一般,随风斜飘着,具有了一点令人陶醉的想象的余地。斜风细雨不须归,大概也就是魏大若眼前这般情致,缠绵的江南也就有了本来的味道。
在这样的天气里,撑一把雨伞,在江南的天地中缓步而行,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啊。当然,身边少不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人,一位彼此相爱的女人。魏大若在大学里时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的情景,至今却难以实现。虽说魏大若很爱妻子郝麦,郝麦也义无返顾地爱着他,可他觉得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妻子郝麦,都不再是撑着伞在雨中散步放歌的浪漫年龄了。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生活中免不了的一点遗憾吧。好在他和妻子的爱所有的结晶,给他们带来了无比的幸福,女儿若麦已经长大了,今年就小学毕业了。只要看到女儿,魏大若在工作中即便承受再大的委屈,都能从容面对。
郝麦和若麦维系着魏大若的全部情感生活。
眯着眼睛,看着缠绵的雨慢慢地消失,天空渐次的放晴,魏大若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一股清新而滋润的气流闯了近来,钻进他的鼻孔,占据并洗濯着他的整个大脑。
天边隐约显示出彩虹来,只是显得零碎。城市的大楼把天边的彩虹切割成一段一段的,凌乱不堪。但就这点残缺不全的彩虹也能让魏大若有了种满足感。毕竟那是彩虹,即便遭受现代文明戕害,也是足以给人带来想象和安慰的。多少年来,魏大若偶尔能见到彩虹,或许天边常常呈现出这样的彩虹的,只是魏大若无暇关注。今天的魏大若,目光被天边残缺的彩虹粘住了。
想起晚上妻子看着沉默不语的他,询问他是不是不开心?魏大若摇摇头否认了。只是不想说话,不是不开心。
"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吧。"郝麦当然是指刘埕事件。
"还能怎样?"魏大若发出轻轻的叹息。
"可你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啊。"
妻子话使魏大若无法回答。
"你像是有所顾虑?"郝麦关切地问,"能不能说说?担心自己的前程?"
"前程?"魏大若在妻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如果我有担心,也就是家人。"
"我和女儿会拖你的后腿吗?"
魏大若摇摇头,看着妻子,低声说,"是安全。"
郝麦愣了一下,随即一笑,说,"自从认识你起,我就豁出去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这么多年来,你也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啊……是不是有人提醒你了?"
"于亚洲。"
"于亚洲?"郝麦不明白的注视着魏大若,皱起了眉头。
"好了,咱们不想那些事情了。"
"大若,你认定的事情,只管去做。"郝麦理了一下头发,平静地说,"我是向来不信邪的人,自古邪不压正……说实在的我也觉得刘埕这件事情上实在有些窝囊,换了我一定要追查到底,宁可不当那个反贪局长,不当副检察长,哪怕连检察官都不做。"
"你是鼓励我?"魏大若笑着问妻子。
"我相信你查处刘埕肯定是对的。"郝麦坚定的说,"一个人的行为是受他的信仰所支配的,你是有信仰的人,我只是担心你因为这件事情就萎靡不振,就气馁……"
魏大若笑笑,伸手搂过妻子,"放心吧,娘子。"
"我就喜欢看见你笑。"郝麦紧紧的把脸贴在魏大若的胸前,"女儿说爸爸的脸就是家里的太阳,你开心笑了,家里就阳光明媚;你阴沉着你,就是阴天,她就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笑了。"
"我怎么没听见若麦说呢?"
"她只对我说,并关照我这是我们母女俩的悄悄话,不能告诉你。"郝麦的手抚摸着魏大若的脸,"该刮刮胡子了。"
魏大若看着妻子,没说话,一下子低下头来,用胡子戳着妻子的脸。郝麦赶紧躲开,笑了起来。忽然俩人同时"嘘"的一声。郝麦从魏大若的怀里钻了出来,走出房间,把女儿若麦的卧室门带上,再把他们的卧室门关上。郝麦站在门背后,缠绵地瞧着魏大若,……
当郝麦享受了夫妻间的性爱高xdx潮之后,拥抱着身边的魏大若,"我相信你没有被那些破事给弄坏了心境。"
"长年累月在一线作战的人是不可能因敌人的骚扰而影响情绪的。"魏大若的手依旧在妻子光滑的身躯上游走着,"譬如刚才的战斗……"话音没落,魏大若尖叫起来,郝麦使劲的掐了他一下。
"我也是你的敌人啊?"郝麦娇嗔的责问道。
"敌人和敌人不一样的。"魏大若和妻子开着玩笑,"难道你不想让我经常和你作战?"
"美吧你。"郝麦转过身去,把脊背亮给魏大若,把魏大若的一条手臂拉着枕在头下,"你也睡吧,我可要睡了。"
魏大若顺势拥抱这妻子,另一只手搭在妻子的依然高耸的胸乳上,在妻子耳朵低声的说着,"我爱你。"
魏大若倾听着妻子那发出轻微均匀的音乐般的鼾声进入睡梦中,他注视着黑夜中的天花板,回味着与妻子刚才的那段美好。
……
魏大若自己也不明白,这么多天来,他居然能不去想刘埕事件。即使有人和他提起刘埕,魏大若的心态也是极其的平和,不激动。魏大若责问自己,试图寻找到自己如何能如此平静的答案,但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每道数学题,都有它的解题方式,只不过摆在他面前的刘埕这道题目,不是简单的说用一元一次,或一元二次方程式,就能解开的。这道题目,当初拿到手时,就觉得有点绕,眼下就更绕了。再没有找到解题的方法之前,最好不要盲目的去解,那样只会把自己绕进自己设置的误区之中。一个人,走进了自我设计的陷阱中,想要自拔,就非容易的事了。
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魏大若在解这道题时,出现了重大的问题。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先在自己原先解体题的方式中,找出错误来。解这样的题,来不得半点马虎的。
能放一放,不是坏事。人的一生中,拿得起,固然重要;放得下,更加重要。虽是佛家箴言,也是常理。
工作之余,想想妻子孩子,享受一下,也是人生一大乐趣。无情未必真丈夫。想到妻子和孩子,魏大若的心情好了许多。
只是于亚洲那天找他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魏大若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思绪不免再次离开家庭,离开妻子和孩子。换了还是和于亚洲同事的时代,魏大若绝对不会去考虑于亚洲的话,是否存在着弦外之音。自于亚洲离开检察院之后,魏大若忽然觉得于亚洲存在的另一面,惊愕之余,魏大若很快就平静了。每个人的活法不一样。于亚洲有他于亚洲追求的东西,一如他魏大若有他魏大若追求的一面。
问题是,于亚洲在担任副检察长的时候,就接手过刘埕的案子。虽说后来没有任何说法,事情似乎是不了了之了。可于亚洲对刘埕的案子是熟悉的,即便魏大若经手办理刘埕的案子时,同样涉及到于亚洲曾经涉及过的事情啊。于亚洲从来没有主动给过魏大若一些建议,魏大若呢,也没有主动找于亚洲商讨过此事。为何在刘埕离开看守所之后,于亚洲第一时间就约了魏大若,并劝说他就此罢手呢?其中是否有奥妙?难道于亚洲真的是出于关心魏大若的前程,为魏大若担任延江市检察长而谋吗?
这不符合于亚洲的一贯性格啊。
那又会是什么呢?
2
正当魏大若在琢磨着于亚洲时,另外一个人也在琢磨着一个人。这个在琢磨人的人是延江日报的记者柯逍烽。他所琢磨的人当然是刘埕。
刘埕如同一个令柯逍烽激动的因子,使柯逍烽多日来,昼夜坐立不宁,寝食不安。柯逍烽觉得自己肯定能找到刘埕的破绽,并且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他坚持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到刘埕假瘫痪的证据,只要看见刘埕站立起来,刘埕就可能再回到看守所的号房。
要寻找刘埕假瘫痪的证据,很难。但每件事情难到所有人都觉得不能再难时,反而是件容易的事了。这是柯逍烽这么多年来总结出的一条经验。它的简单在于,当一件事情每个人觉得难时,它的简单不在于事情本身变成简单了,而在于当事人会因此麻痹,放松警惕,露出马脚来。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事情的根本。
如果要找到刘埕假瘫痪的证据,那就从医院开始,从给刘埕做检查的医生那里入手。要找到是哪位医生给刘埕做的检查,对于柯逍烽而言,不是难事。这个医生是人民医院的章好。
章好是一位女医生,正好也是柯逍烽高中时的同学。当年两人之间,彼此都有好感。如果不是章好给刘埕做的检查,柯逍烽也会去查。区别在于,他不会那么直接的跟魏大若说出自己的想法。
柯逍烽是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要做,宜早不宜迟。
早晨章好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柯逍烽坐在那里。章好略显意外,不过从内心来说,章好还是希望看到柯逍烽来看她的。
"你怎么来了?大柯。"章好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柯逍烽装出一副散懒的样子,说,"我该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虽说与章好之间彼此好感多年,同学之谊温暖,可他柯逍烽找章好是干什么来了?柯逍烽心里掂量得出这件事情的分量。
"我想问问刘埕检查的过程。"章好给柯逍烽倒了一杯水,刚坐下,柯逍烽开门见山的问道。
章好一下子站起身里,脸色稍有变化。
"是你给刘埕做的检查?"柯逍烽的口气变得职业起来。他本不想这样,习惯使然。
"是的。"章好脸上虽然还殘存一丝微笑,但口气明显冷了下来,"我的职业操守里有为患者保密这一条。"
柯逍烽一愣。他万没想到章好会这么迅速的把门关闭。
"你的意思就是说,不会跟我透露任何事情啦?"
"若是你我私人之间,当然。"章好的脸上忽然又有了笑容,"当然,你如果拿了司法系统的公函来,我还是不能拒绝的。"
"可你知道,我仅仅是个小记者。"柯逍烽也笑了笑。
"不。你是大记者。"
"是吗?"
"可我不接受记者采访的权利还是有的吧?"章好依旧保持着微笑。
柯逍烽笑声朗朗,"你我都是老同学了……"
"是啊。还是很要好的同学。"章好出奇的坦然,"可你不能要求我因为有同学之谊,而背弃原则吧?"
柯逍烽还能说什么呢?
闲聊了一阵,柯逍烽约章好有时间一起喝茶。章好欣然答应。
章好把柯逍烽一直送到医院门口,握手告别。就在章好那柔软的手捏在柯逍烽的手里时,章好对柯逍烽说,"我这里肯定没有问题……因为那不仅仅是靠谁的叙述就能做决定的,而是通过仪器……很抱歉,我只能对你说这些……并且,我也知道你与魏大若之间的关系……我不阻止你帮魏大若,可我还是提醒你,不要涉足太深,安全重要。"
章好说完,把手从柯逍烽的手里抽了出来,飘然而去,像柯逍烽的写的稿子里的一个逗号……
柯逍烽如省略号一般寂然的伫立在医院的门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3
"他去找章好了?"刘埕的眼睛盯着马正平。
马正平肯定的点点头,"刚离开不到十分钟。"
刘埕闭上眼睛,沉默着。
"那小子也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马正平忿忿不平的说,"他算哪路神仙?这样的人最会坏事,得找个机会修理修理他。"
刘埕还是不说话。
"姐夫,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马正平边说边观察着刘埕,"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办,姐夫,您说好不好?"
刘埕睁开眼睛,看看马正平,说,"《圣经》。"
马正平没有反应过来,"神经?对,那小子是有神经病。"
"我是让给我把《圣经》拿来。"
"噢。"马正平赶紧跑进刘埕的卧室,把黑皮《圣经》拿来,恭敬的递交到刘埕的手上,"给,姐夫。"
刘埕翻看着《圣经》,边问,"你找那个人不是说昨天到的吗?"
"是今天晚上。"
"是我听错了。"刘埕双手捧着《圣经》,抬起头看了马正平一眼,"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乱七八糟的苍蝇。"
"苍蝇?"马正平的脑子总是转得很慢,尤其是在姐夫刘埕面前。
"别弄出人命来。"刘埕的手拍拍《圣经》,缓慢的说,"麻袋里的钉子,没有不想出头的……记住,任何时候都别去打搅魏局。"
"我知道,我知道。"马正平这才反应过来,刘埕采纳了他的建议,并答应让他去操办。马正平还想说什么,还是把话留在了肚子里。只见刘埕已经虔诚的阅读着他的上帝了。马正平蹑手蹑脚知趣的离开了。
"起初上帝创造了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而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上帝看见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上帝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上帝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
刘埕钟情于《圣经》的起首句子,在这样的阅读里,他所得到的快感和安慰,绵绵而来。每个字、每句话,仿佛就是为刘埕今天的阅读特意写就的。其中的奥妙,非常人所知道。
读着读着,刘埕掩卷沉思起来。
该给魏大若打个电话。这样的念头跳出来时,刘埕也觉得意外。可刘埕觉得既然有这样的念头闪现,自然是有它的道理。因为此时他正在阅读的是《圣经》啊。如果不是上帝的暗示,怎么会在他专心阅读《圣经》的时候,从字里行间跳出魏大若来呢?
刘埕是相信预兆和感觉的人。
4
刘埕的电话使魏大若措手不及。魏大若竭力地镇定自己,可还是免不了说话时,比往常缺乏了逻辑性。刘埕电话的内容很简单,对那天离开看守所时,遇见魏大若和江士勇时,所说的话表示了歉意。并对这么长时间来,魏大若对他的调查,以及公诉,表示理解。刘埕所有的话,都表达着一位长者,对后生设身处地考虑的意思。最后刘埕表白,虽说他没有触犯法律,但他的某些行为,还是违反了一些规章的。如果魏大若坚持要查下去的话,刘埕说他尊重魏大若的选择。刘埕还希望有机会的话,魏大若能赏光,大家坐下来,说说。有些事情是可以说请清楚的。即便一些事情,不能公开,对魏大若还是能说的。刘埕有刘埕的苦衷。
魏大若放下电话的同时,想起了柯逍烽说的一句话。刘埕是个极其聪明的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魏大若觉得刘埕过于聪明,终将被聪明所误。譬如这个电话。魏大若觉得刘埕怎么都不该给他打这个电话。
好。既然,刘埕希望博弈,那大家就博下去。
刘埕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电话,让魏大若感觉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刘埕扔在魏大若饭碗里的一只苍蝇。
魏大若绝对不会眼睁睁的把一只苍蝇吞下去的。
放下刘埕的电话,魏大若随即就拨了另外一个人的电话,于亚洲的电话。魏大若希望于亚洲尽快能安排一下时间,他有要紧的事情和他商量。于亚洲说四十分钟后,他就能有两个小时的支配时间,约魏大若还是到"三界外"茶室见面。魏大若看了看手表,开车到"三界外"茶室只需要十分钟。还有几件事情要吩咐手下人去办理一下。
魏大若站起身来,拉开门,正准备出去。柯逍烽正好推门进来,俩人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了?"魏大若见柯逍烽急匆匆的模样,问。
"章好那里我打不开缺口。"柯逍烽没头没脑的说着。
"章好是谁?"魏大若把门关上。
"我同学啊。"柯逍烽见魏大若发愣,这才想起自己没说清楚,赶紧补充,"人民医院的医生……就是负责为刘埕做摔伤检查的。"
"你去找她了?"魏大若拿出香烟,递给柯逍烽一支。
柯逍烽点着香烟,点点头,"我以为她会让我看报告的。"
"人家凭什么让你看报告?"魏大若觉得柯逍烽有些幼稚,"就凭你有记者证件?"
"高中时,我们还有过一段暗恋呢。"柯逍烽坐下来,无奈的说,"不管用啦,感情牌失灵啦。"
"你就别找麻烦了。"魏大若整理着桌子上的材料。
"我相信直觉,刘埕肯定是假摔。"柯逍烽坚持说,"我会用最为古老的办法来找出刘埕的破绽的。"
魏大若只好苦笑笑,他也不知道跟柯逍烽怎么解释。如果柯逍烽不和他说起到人民医院找章好的事,兴许魏大若会把刘埕打电话给他一事告诉柯逍烽。这样一来,魏大若觉得不能把此事告诉柯逍烽了。柯逍烽的脾气,魏大若再熟悉不过了。如果让柯逍烽知道,柯逍烽一定是拍案而起。柯逍烽对这样的事情的理由,只可能是一种,那就是刘埕挑衅。
"你替我分析一下,章好会不会被刘埕收买了呢?"柯硝烽的脑子跳出这么一个古怪的想法来。
"只有你能判断了,既然曾经你们暗恋过,也算是初恋吧。"魏大若想让气氛轻松一下。
"初恋时不懂爱情啊。"柯逍烽抓抓脑袋。去见章好的结果,柯逍烽觉得是一次挫伤。
"好了,我还约了人。"魏大若看看手表。
"推掉算了,咱们好好研究一下。"柯逍烽坐在那里不挪身子。
"是于亚洲。"
"不就是于亚洲吗?"
"是我有事情约他。"魏大若拉起柯逍烽,"走吧,改天再聊吧。是不是被初恋情人挫伤了积极性了?"
"有点。"柯逍烽站起身来,拿起包,朝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于亚洲那个人……"
魏大若看看欲言又止的柯逍烽。
"是个官瘾很大的人。"柯逍烽歪着脑袋,说,"虽然你和他是大学的同学,当年又和你同在检察院工作……我提醒你,作为旁观者,我觉得我比你看他清楚……你是当局者迷啊……"
"我不跟你讨论于亚洲。"魏大若拿起包和车子钥匙。
柯逍烽和魏大若一起走进电梯。
"对啊,于亚洲当年查过刘埕啊,他该知道一些情况,是不是……"柯逍烽忽然笑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亏你忘了呢。"魏大若也跟着柯逍烽笑了起来,"于亚洲查过刘埕的事情,地球人都知道……你啊,还是想想你的初恋情人吧。"
5
天又下起雨来,刚放晴了两三天时间。又不是雨季,怎么总是下雨。魏大若虽习惯了延江的雨,可它总是下个不停,让人烦。于亚洲本来说好了有两个小时的自己支配时间的,哪知道刚坐下来半个小时,电话就来了。省里说,日本的一个绿色食品洽谈商团路过延江,日本商人临时提出要到延江看看。官身不由己。于亚洲只好匆匆离开"三界外"茶室。
于亚洲拉开茶室包厢的门,往外走,又停下,把门关上,扔给魏大若一句话,"刘埕的最大弱点是好色。"魏大若愣在那里。等魏大若再看于亚洲时,于亚洲早已离开了包厢。
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季节里,依稀将要发生些什么事情。那会是什么事情呢?
一时间,魏大若还真的懵在了哪里。转眼看看窗外,天空似乎也与魏大若一样,处于混沌之中。此时的一天雨中,魏大若得不到任何思维上的灵感。天空没有答案。魏大若来回走着,自言自语。门猛的推开,一名服务员拎着一瓶水进来,把魏大若吓了一跳。
"谁让你进来了?"
服务员被魏大若猛然的吼声吓得愣在那里。魏大若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态,挥了挥手,"放这里吧。"
服务员把水瓶放下,惊恐而委屈的退了包厢。
"我这是怎么了?"魏大若责问着自己。
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完全是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魏大若索性闭上眼睛。他不想带着如此沮丧的情绪走出去,被任何人看见。不知不觉,魏大若居然睡着了。
手机发出一阵慌乱的叫唤声,把魏大若从沉睡着拽了出来。
魏大若连忙摸出手机,在听到对方的说话之后的那一瞬间,魏大若如雕塑一般呆在了那里。
十分钟前,魏大若的妻子郝麦,被车撞得不省人事。
魏大若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冲出"三界外"茶室,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驾驶着小车行驶到医院门口的。
医院门口保安人员,做出禁止汽车进入的手势,魏大若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直接把车驶了进来。保安人员在雨中追了过来,魏大若一脚踩停了行驶中的小车,随即推门下车,正好保安人员赶到。魏大若没等保安人员说话,便甩过来一句,"检察院的。"随即朝医院的急诊室跑去。
保安人员看看快步跑去的魏大若,再扭头看看停在那里的小车,一脸不屑,冲着魏大若不满地发泄似的喊了声,"检察院就了不起啊。"
保安人员的不满并没有使魏大若放慢脚步,三步两步,闯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穿白大褂的和不穿白大褂的,进进出出,十分地忙碌,魏大若嗅觉中的空气,近似于凝固。一边的抽泣声传进魏大若的耳朵里,使人觉得急诊室里的气氛过度地压抑着。魏大若站在急诊室的走廊里,四下张望了一下。急救室门上方的红灯亮着,护士门旁若无人地进出着,脸部全被口罩遮掩着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眼睛里,透出的是冰冷的职业神色,给人的感觉,她们个个像是置身事外。
"郝麦的家属来了没有?郝麦的家属!"一护士从急救室里出来,站在走廊里大声地喊着,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很有亲和力。
"我…我就是。"魏大若把站在他前面的人用力推开,一步冲到护士面前。
护士把魏大若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冷冷的说着,"交押金,一万。"
"人怎么样了?"魏大若的眼珠都快凸出来了。
"先交钱去吧,要不延误了抢救时间,人的性命就难保了。"护士依旧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对魏大若说完这些,然后用肩膀把门撞开,进了急救室。
魏大若一摸口袋,别说一万元,身上恐怕连一千元也拿不出来。魏大若回头看看急救室的门,一下子撞了进去。
"出去,出去。"两个护士正在喝着茶,低声说笑着,见魏大若冲了进来,一护士冲着魏大若呵斥,像驱逐苍蝇一样驱逐魏大若。
魏大若没理会护士的驱逐,伸长脖子朝里面手术室的手术台上张望着,几个护士和医生挡着他的视线。
"收据呢?"还是刚才那个护士,从手术室里出来,问。
魏大若伸手推开拦在面前的护士,闯进了手术室。只见几个医生和护士站在一边说着话,手术台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唯一的措施就是有一个氧气面罩戴在伤者的脸上。魏大若的右手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间,若是腰间还挂着手枪,说不准魏大若会掏出枪来,把冰冷的站在一边,正在等待交款收据到来的医生和护士,一个个撩倒在地,可现在他只能使劲地咬着牙齿,扫视着面前几位白衣天使。
"我是郝麦的丈夫。魏大若。延江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魏大若说完这句话时,觉得满脸发胀。但有一点魏大若还是没忘记,那就是平时他介绍自己,尤其是在社会上介绍自己,很少说自己是反贪局的,总是说自己是检察院的。似乎检察院要比反贪局在社会上更有威慑力影响力,知名度更高。
6
假如魏大若今天既拿不出一万元钱来,又不是延江市检察院副检察长的话,郝麦今天又会怎么样呢?或许郝麦今天就只能被直接送进医院的太平间了。
假设毕竟是假设,魏大若毕竟是延江市副检察长。
此时的手术,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主刀的是从海外学成归来的外科博士、副院长何魁。
整整四个多小时了,魏大若一直坐在抢救室外面。他拒绝医院为他安排的休息室。魏大若几乎不相信,正在为妻子手术的,所有医生的医术和医德。而是相信,只要他坐在门外等候着,郝麦就会苏醒过来,就会重新站起身来。
医院的办公室主任,一直陪魏大若坐在走廊里的凳上。其间,处理这起事故的警察走进来,想和魏大若说点什么,被魏大若那冷竣到吓人的脸色,给回绝了。在郝麦的手术没有结束之前,魏大若不想与任何人交谈,也不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种性质的事故。
魏大若需要等待的,是郝麦的安全归来。
一护士从手术里走出来。
"我妻子她……"魏大若站起身来,显得语无伦次。
"伤者正在抢救之中,我要去通知送血浆。"护士匆忙地走开了。
魏大若无助的目送着护士的背影。
就在魏大若刚准备坐下来时,那位护士急匆匆的、神色慌乱的跑了回来,冲着魏大若说,"库里的AB型血浆没有了。"没等魏大若反应过来,护士又跑进了手术室。
"没有了?怎么会没有呢?"办公室主任恼火地冲着正在晃动的抢救室的大门,不满的囔着。
魏大若一愣,随即推门再次进了手术室,冲着正在手术忙碌着的医护人员说,"我是AB型。"一下子把袖管卷了起来,"抽我的吧。"
何魁点点头,吩咐身边的护士,"验一下,赶紧输血。"
"伤者需要1000毫升。"
"先输200再想办法。"何魁坐在身后的椅子上,两只手高高地举着,一护士拿一块纱布,给何魁擦去额头上滚下的汗水。
魏大若朝何魁投去感激的一瞥,而何魁并没有在意魏大若的眼神。
7
护士从魏大若的身上抽取了200毫升鲜血后,准备把针头拔下来时,魏大若另一只手使劲的握着护士的手,霸道的命令着,"再抽200毫升。"
"一个人只能抽200毫升,这是规定……"
"没有规定,采不到1000毫升输入我妻子的体内,我妻子就活不了。抽。"
"可以再想别的办法的,魏局。"护士好象听到有人也这么喊魏大若,她也就跟着这么称呼。她还纳闷呢,检察院的人应该称呼"检"啊,怎么又喊"局"了呢?管不了许多,别人怎么喊,她就怎么喊。
"别说了,小姐,就算……就算我求你了,抽吧,我不能失去郝麦。"
魏大若的口气忽然软了下来,一个男人用这样的口气,乞求着一位小护士,使眼前这位护士没有一丁点思想准备。护士知道的副检察长、反贪局长,在今天之前,仅仅是个名词,是个符号。当眼前这个人与那个名词和符号,真实的结合在一起时,才是人。
卫生系统也有因职务犯罪,而被魏大若调查和起诉的,那些人的家属也在漫骂魏大若不近人情。护士在听到那些人漫骂魏大若的时候,她就坚信魏大若是个好人。被坏人骂的人难道会是坏人吗?护士就是以如此朴素的感情,来区别社会众生的好坏的。魏大若刚才乞求的口气和目光,使这位护士的鼻子,有点发酸,心里不是滋味。
"我会有办法的。"护士果断地把针头从魏大若的血管里拔了出来,拿着刚抽出来的鲜血离开了。
"大若,大若。"正当魏大若急切地跟着护士走出采血室,带着一种好感看着护士离开时,身后有人喊他。
是郝禾,郝麦的妹妹,魏大若的小姨子。
"我姐呢?"郝禾走到魏大若的身边。
"她需要输血。"魏大若使劲地咽了一口口水,强忍着内心的伤痛,把脸扭向另一方向。此时的魏大若无法承受任何人的关怀,他会无法控制内心的伤痛,眼泪流控制不住的夺出眼眶,"还差很多血浆。"
"我也是AB型。"郝禾把手里的小包递给魏大若,卷起袖管,走进采血室。
魏大若跟着走进去,刚采好的血送到手术室去的护士,此时正好回来了。
"魏局。"护士微笑着说,"你放心吧,我肯定能采到你妻子需要的1000毫升血浆的。"
"她是郝麦的妹妹,她的血也可以用。"魏大若努力地说着,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因急躁皲裂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从护士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她的自信来,"能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一下吗?"
魏大若把手机递给了护士。
护士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拨着号码,低声地说着什么。一会儿,护士走了过来,把手机交还在魏大若的手上,"我把我爸爸和我弟弟都喊来了,再加上我,每人采200毫升。"
轮到魏大若懵懂地看着护士。
"您就放心吧,魏局,我们一家人,都是AB型血。"
护士像一阵轻柔的风,飘进了采血室。魏大若像是着了魔一般,转身朝院子里跑去,一直跑到医院后面的花圃里面,一屁股坐在潮湿的石头椅子上,低下脑袋,双手捂着脸,泪水毫无节制地流淌而出,渗出指缝,滴落在地上。
为妻子能够获得救助,魏大若的泪水里有一大部分是因为那个小小的护士,天使。
8
"郝麦!"睡眠中的魏大若觉得妻子已经苏醒过来了,便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魏大若果然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郝麦,微微地睁着眼睛,正看着他。
本来也十分疲惫地闭着眼睛,半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郝禾,也被魏大若的喊声她惊醒,翻身下床,见姐姐郝麦真的苏醒了,郝禾所有的疲倦顿时没了影踪,一把握着郝麦的手,无法抑制着激动,声音颤抖的喊着,"姐。"
郝麦想说什么,可只是发不出声音来。
知妻摸若夫,魏大若领会郝麦的意思,凑过身去去,宽慰的告诉妻子,"若麦在外婆家呢。她不知道你在医院,我没告诉她。"
郝麦眨了一下眼睛。
"大若,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我陪着我姐。"郝禾握着郝麦的手,看着魏大若。
郝麦又朝着魏大若眨了眨眼睛。
魏大若想了想,点点头,"天一亮我就来换你。"
"还有两个小时就天亮了,上午你还是休息半天再说吧,有我在这里呢,你还不放心啊。"
"上午我到单位去一趟,然后就过来。"
魏大若走到妻子身边,伸手抚摸着郝麦的额头。郝麦朝魏大若笑笑。魏大若控制着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朝妻子点点头,然后拿着包和脱在一边的衣服,准备离开病房。
魏大若衣服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都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谁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魏大若把衣服搭在病床上,拿出手机,接听着。
郝麦和郝禾的目光同时注视着魏大若的脸。
魏大若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嘴里只是不停地说着,"……我知道,知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好,我马上过来……"
魏大若接听完电话,手上抓着手机,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缓过神来。
9
柯逍烽骑着摩托车,在江南别墅里,被一辆白色尼桑,从后面撞了一下。柯逍烽连人带车,被撞了掀出去五六米。白色尼桑车随即快速遁逃。事故现场的行人无法阻拦,只是记下了尼桑车的车牌号。根据出现场的警察到车管所,按照目击者提供的车牌号查找,那个车牌是一辆普通桑塔纳的车牌照。而那辆桑塔纳在一个月前已经报废。据目击者说,那辆白色尼桑车本来是停在别墅的那条路上,有好长时间了,像是事先知道柯逍烽会从这里经过,在此守侯。
好在柯逍烽福大命大。车是毁了,人却未亡,只是小腿骨折,做完手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才让人给魏大若打了电话。
在接受警察的询问时,柯逍烽否定了有仇家故意向他寻仇,并且说凭着自己的感觉,应该是一次正常的交通意外;至于他晚上去江南别墅,是因为他在外地的一同学,想在延江买一幢别墅,委托他到处看看。他今晚正好有时间,便骑车到江南别墅去看看。之所以选择江南别墅看的原因,是柯逍烽觉得江南别墅的品位比较高,人居环境相当不错,更重要的是他的同学,有那样的经济实力在江南别墅购买一幢别墅。
10
魏大若只能在冥冥之中为柯逍烽祈祷着,希望他不要出任何事情,可还出事了。怕什么就有什么。巧合?还是宿命?但愿是这样,可不像。魏大若的职业预感,使他为柯逍烽平添了一份担心。
魏大若离开妻子的病房后,并没有直接去柯逍烽的病房,而是坐在住院部大楼的台阶上,抽了支香烟。在两起车祸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还是偶然?巧合?他的脑子里乱乱的,得好好地整理一下。再就是柯逍烽的妻子此时也在病房里。魏大若能面对柯逍烽,却无法面对柯逍烽的妻子。
魏大若当然不会相信柯逍烽晚上去江南别墅是看房子的,柯逍烽的话也是应付警察的询问,临时编造的。
雨在子夜的某个时候,渐渐的小了下来,不知何时就停了。
坐了一会儿,魏大若扔掉手里的香烟,举头仰望着天空。居然天空有少许的星星,睁着眼睛,只是看上去,显得委屈而疲惫,随时都会把眼睛合起。天边的那钩弯月,瘦小地挂着,孤单而渺小。
魏大若朝柯逍烽的病房里走去,快到那里时,魏大若回过身去,看看身后那条被医院里的路灯照得映在地面上的长长的身影,魏大若的心有种莫名的难受……
11
"大若。"
魏大若刚推门进病房,柯逍烽便高声地喊着,把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的妻子杨顷惊醒了。杨顷连忙站起身来,和魏大若打着招呼。
"坐,你坐。"魏大若看看柯逍烽的腿,柯逍烽的左腿夸张地缠满了白色的纱布,吊在架子上。可魏大若发觉柯逍烽没有丝毫的睡意与倦怠,目光里居然满含着兴奋,等待着魏大若的到来。
"几点了?"柯逍烽问杨顷。
杨顷看了看手表,"快四点了。"
"你回去休息吧,有大若在,你放心吧。"柯逍烽乐哈哈地对杨顷说。
"还是我在这里吧,反正你们也不好说话。"杨顷低声地说着,示意了一下病房里另一张床上睡着的一位患者。
"还是你和大若说吧,你比我清楚。"柯逍烽看看杨顷。
"杨顷知道什么?"魏大若狐疑地看看杨顷,再看看柯逍烽。
"你和杨顷出去说话就是了……我脑子乱,得好好背诵一段,才能使自己思维正常起来。"柯逍烽推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的妻子,接着,就真的背诵开了,"……第二部,特权;第六章,苏醒;1,在凯瑟·梅纳德早上起来发现尼科尔服用了超剂量的速可眠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四个月之后,记者们仍然提着录音机围着她转。他们感兴趣的是尼科尔,对凯瑟本人倒无所谓。……"
本来准备朝外走的魏大若站起了身来,看柯逍烽,再看看杨顷,狐疑的问,"这小子真的能整章整章地背书?"
"除了会卖弄外,你说他还能做什么?"杨顷摇摇头。
"你以为我是吹牛啊?"柯逍烽无所谓妻子故意的贬低。当年认识杨顷,能吸引住她,就是靠在杨顷面前一口气背诵出《岳阳楼记》。柯逍烽眨着眼睛,像是竭力证明自己的能耐,对妻子说:"我的朋友都信服我这一能耐,就你,高高在上,不相信我有超过你的能耐。"
"好,好,我相信。"魏大若凑过去,"老柯,你刚才背的是……"
"《刽子手之歌》,诺曼·梅勒所著,邹惠玲、司辉、杨华翻译,春风文艺出版社1988年4月出版……"
"你不会就记了那么几句来唬人的吧?"魏大若还是不相信。
柯逍烽对魏大若的疑问,嗤之以鼻。
"在我的土牢深处
我欢迎你到这里
在我的土牢深处
我崇拜你的恐惧
在我的土牢的深处
我住着
我不知道
是否你该走运
在我的土牢深处
我欢迎你到这里
在我的土牢深处
我崇拜你的恐惧
在我的土牢深处
我住着
一个热烈的吻
在祝福中深藏着……
这是小说结尾处的诗歌《古老的囚歌》,小说的扉页上用了囚歌的最后一段。"
魏大若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看看闭着眼睛,又在叽里咕噜背诵着书籍的柯逍烽;杨顷朝魏大若点点头,朝病房门口走去。
魏大若也跟了过去,临出病房门时,魏大若听到柯逍烽故意咳嗽的声音。魏大若停了下来,看了看柯逍烽。柯逍烽朝他做着手势,示意着什么。魏大若走了过去,柯逍烽的目光注视着病房外面,低声说着,"安慰,大事化小,拜托了。"
"杨顷知道吗?"魏大若心里没底。
"我也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柯逍烽笑笑。
魏大若也只好笑笑。
这个老柯在妻子面前的表演才能还挺细腻,只是关键时候掉了链子,不知道妻子对自己的行为究竟了解与否。魏大若也就难办了。不变应万变吧。魏大若的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那就是何时得把那部叫做《刽子手之歌》的小说找来看看。看看老柯是不是在唬他。
12
魏大若和杨顷来到医院的草坪上,找了张椅子,魏大若先坐了下来。大理石椅子上,沾着露水了,水把魏大若的裤子全弄湿了。魏大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把椅子上的水擦了擦。可手绢全湿透了,椅子上还是有水。
"就站着吧。"杨顷瞥了一眼远处医院院子里桔黄色的路灯灯光。
魏大若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阵微弱的风过来,使魏大若倍感臀部阴凉。
"是不是柯逍烽不让你把真实情况告诉我?"杨顷直截了当的问,使魏大若毫无思想准备,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他是去刘埕住在江南别墅的。"杨顷低声说着,目光迅捷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最近几天,他回家后也是魂不守舍……我知道他的脾气,心里有事,掖不住的,一问,果然他就对我说了,他说他猜测刘埕并不会像外界传说的那样摔坏了中枢神经,摔成高位截瘫……"
一阵风掠过树梢,哗哗直响,杨顷警觉地止住了话头,朝小树丛那边瞧着。
魏大若也顺着杨顷的目光看看小树丛,劝慰说,"没人。"
杨顷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不会闲着,连着两个晚上柯逍烽都去了江南别墅,他这个人平时就张扬,抛头露面,一眼就被人认出他来了,要不怎么会对他下手下得那么准那么狠呢?"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魏大若看着杨顷,低声说。
杨顷无声的笑了笑,"你说我能阻止得了他想做的事情吗?"
魏大若点点头,"是啊,我也阻止不了。"
"我一直替他担心。"杨顷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次算是他幸运。"
"其实老柯完全没有必要付出这样的代价的。"魏大若举头看着天空,"我就不相信那些罪犯能一直逍遥法外。"魏大若说后面这句话时,自己也觉得仅仅是一种职业的口头习惯,从内心而言,此时此刻,更多的是无奈。
杨顷抬手擦了擦眼睛,"我担心有一天柯逍烽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事。"
魏大若安慰着杨顷,"这段时间他得躺在病床上,不能随意走动……对老柯来说,也是好事。"
"你…也多注意点安全。"杨顷关心着魏大若。
魏大若自嘲地笑着对杨顷说,"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的。"
"我让柯逍烽等天亮之后再打电话给你的,可他就是非要半夜三更地找你……"
"我本来就在医院里。"魏大若笑着打断杨顷的话。
"你也在医院里?"
"昨天郝麦也被车撞了,现在还处于危险期呢。"魏大若叹了口气,"不过医生说她能挺过来。"
"嫂子也被人撞了?"杨顷紧张地追问着,"嫂子在哪个病房,我要去看她。"
"你也该休息了,天亮了再去吧。"
"不,不,我现在就要去看嫂子。"杨顷坚持着,执意现在就要去看郝麦。
魏大若拗不过杨顷,只好把郝麦住的病房告诉了杨顷。
魏大若和杨顷离开草坪时,一束手电光亮照了过来,随即就是巡夜的保安人员严厉询问的声音。
"干什么?"
魏大若和杨顷都没有说话,保安已经到了面前。手电光先在魏大若的脸上晃荡着。
魏大若没动。
保安又用手电在杨顷的脸上照来照去,杨顷伸手把保安手上的手电筒推开了。
"干什么?说话。"杨顷没好气地回答。
"说话?"保安不怀好意地笑着,"说话要躲到这里来?是不是怕被人看见啊?"
"无聊。"杨顷朝保安不满地说了声。
"还顶嘴?"保安人员显然不满杨顷的态度。
魏大若苦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摸出工作证,"你自己看吧。"
保安人员接过工作证,手电光亮在上面一走,马上态度改变了,点头哈腰地把工作证还给了魏大若,"对不起,对不起。"
保安人员给杨顷和魏大若在前面照着光亮。
其实医院里的路灯足够看清所有的路了,可保安人员坚持要给魏大若和杨顷照路。
照就照吧。
离开草坪,杨顷问魏大若郝麦住的病房在哪里。保安人员热情地说他把杨顷送过去。魏大若说好吧,那就有劳二位了。
保安人员领着杨顷朝郝麦的病房走去,魏大若看看路灯下保安的身影,真的是哭笑不得。魏大若摇摇头。
魏大若在灰色的天空下稍事停顿,然后转身走进了柯逍烽所住的病房。
13
"我想抽支香烟。"柯逍烽对坐在他床边的魏大若说。
魏大若摇摇头,"还是先忍着点吧……你把我拽来,不是让我看你这个样子吧?说吧。"
柯逍烽笑了起来,"我想,你见到我这个样子,就该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了。"
"刘埕的瘫痪肯定是假的。"魏大若看了一眼不无得意的柯逍烽。
"那当然。"柯逍烽居然骄傲的笑着,指了指自己那只裹着绷带,悬吊着的伤腿,说,"要不他凭什么要下手?做贼心虚。"
"你能肯定是他对你下手?"魏大若没有一点激动。
"难道你觉得不是他吗?"柯逍烽的热情遭遇了魏大若的冷漠。
"证据呢?"魏大若低声说,"就凭猜测和估计?"
柯逍烽陌生地注视着魏大若。
"傍晚时分,郝麦也被汽车撞了。"魏大若告诉了柯逍烽。
"什么?"柯逍烽忘记了自己的腿还悬挂着呢,突然抬起身子,随即又痛得龇牙咧嘴,"狗日的……还还真敢下手……"
柯逍烽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关切的问,"郝麦怎么样了?"
"还在危险期内。"
柯逍烽点点头,没说话。
"你真的觉得,两起车祸,一个人的主谋?"
柯逍烽看了看魏大若,极其低声的说,"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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