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翠莲天天闹着吴东明给自己安排工作,还非要去地税局,吴东明思来想去觉得让辛翠莲去地税局不太合适,地税局的业务性太强了,辛翠莲才初中毕业,怕适应不了,尽管自己已经煞费苦心给她弄到了大学本科文凭。
吴东明几乎将市政府管辖的所有委办局思虑了一遍,觉得最好混的地方就是市安全局,何况局长兼党委书记王鼎臣是自己的老同学、老朋友,事情办起来也顺手。
做通辛翠莲的工作以后,吴东明亲自打电话约王鼎臣一起吃晚饭。王鼎臣一直想请吴东明吃饭,约了几次,都因吴东明晚上宴请外宾推掉了。这次吴东明竟然主动来电话约自己一起吃晚饭,王鼎臣哪肯放过机会,他立即反客为主介绍说,市安全局在草河口风景区有一处培训中心,对外叫东州市真空电子研究所,内部都叫“安乐窝”,实际上是一处相当于五星级酒店的休闲度假中心,从不对外,到那儿去泡个桑拿,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吴东明问,有没有台球?王鼎臣说,应有尽有。吴东明立即就同意了。
傍晚下班以后,吴东明放走了焦云龙和司机,自己一个人钻进了王鼎臣挂着武警牌子的沙漠风暴。大约半个多小时,沙漠风暴就钻进了草河口风景区。
在夕阳的昏红中,山中清溪翠谷,藏幽蕴秀,奇花佳木,堆蓝盖紫,吴东明的心情随着清阴翠绿的风光一下子舒畅起来。
沙漠风暴沿着盘山小柏油路七拐八拐转进了谷底,迎面高墙围着一座山庄,大铁门前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东州市真空电子研究所。
保安见王鼎臣的车来了,离老远就打开了大铁门,沙漠风暴一点速度没减,像奔牛一样钻进大院。
院子中央有一栋五层楼,楼的周围散落着七八栋别墅,院子里古木参天,荫蔽幽静,宛若世外桃源。
吴东明一下车就嚷嚷:“鼎臣,怪不得我给你市政府秘书长你都不干,原来这安全局别有洞天啊!”
“东明,我知道你平时喜欢蒸蒸桑拿、打打台球,在外面蒸桑拿、打台球非有人嚼舌头不可,以后累了就来这儿休息,保你万无一失。”王鼎臣拍着胸脯说。
“好,太好了,鼎臣,这莫非就是北京的养蜂夹道吧?”吴东明满意地问。
“差不多,我们内部称这里为‘安乐窝’。”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主楼。
晚饭吃得很简单,但吃得很舒服,吴东明自从来到东州以后,就没洗过桑拿,平时在家简简单单冲冲。在昌山市任职时,市迎宾馆专门为副市级领导搞了个康乐中心,吴东明是那里的常客。来到东州以后,一时还摸不着休闲的好去处,王鼎臣领的这个地方,让吴东明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吴东明经常在心里抱怨,这官当大了,找个休闲娱乐的地方都难啊!
刚吃完饭,吴东明就嚷嚷着要泡个澡,两个人就进了康乐中心,在这里不仅可以洗澡、按摩,还可以打台球、打麻将、打乒乓球、下棋。
吴东明泡在大池子里,全身的筋骨顿时舒展开了,服务生为两个人泡了一壶铁观音,吴东明一边呷着铁观音一边问:“鼎臣,你说实话,我到东州后,你觉得我头三脚踢得怎么样?”
“东明,东州振兴老工业基地喊了多少年了,现在还在喊,我一直搞不清楚,老工业基地振兴的标准是什么?你到东州以后,牵住了装备制造业这个牛鼻子不撒手,特别是对东汽集团,顶住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极力主张东汽集团走美国上市的路子,我似乎明白了,如果东州的装备制造业都进行了股份制改造,重组的重组,兼并的兼并,真正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是不是可以说老工业基地就振兴了!”王鼎臣表面装糊涂,实则恭维地说。
“鼎臣,我认为中国的改革开放,有两大创举,一个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第二个是股份制改造,有了这两大创举,中国的改革开放想退也退不回去了。”吴东明一屁股坐在大池子台阶上说。
“有道理,那么你认为改革开放最大的遗憾是什么?”王鼎臣饶有兴趣地问。
“我认为是行业垄断,行业垄断不消除,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就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产权制度改革。”吴东明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
“行业垄断其实就是行政垄断,行政垄断其实是官僚所有制的产物,真要改,那得触动许多人的既得利益,这种改革是最难的。不过,我认为还有一个更大的遗憾。”王鼎臣也从水里出来坐在台阶上说。
“什么遗憾?”吴东明认真地问。
“就是社会保障制度建立没跟上,导致改革开放的成果,老百姓并没有充分享受,甚至没有享受到,好在国家已经看到了这个问题。东明,在抓装备制造业腾飞和关注民生两个方面,你这个一市之长可要搞好平衡啊!”王鼎臣意味深长地说。
“这话怎么说?”吴东明前倾了倾身子问。
“我看现在民生更时髦啊,振兴老工业基地不过是喊一喊而已,有几个真抓实干的?还不都是靠卖地增加财政收入,有的地方财政收入每年以百分之四五十的速度增长,靠老工业基地能增长这么快?都是靠卖地赚的。我觉得你一来就声称‘旧城改造不能让房地产商插手’,我觉得你这是自己断自己的财路。”王鼎臣诡谲地提示道。
“我知道,东州的房地产商恨我恨得牙痒痒,但是鼎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吴东明点了一支烟深吸道,“省委极力向中央推荐我来东州主政,就是因为我在昌山抓装备制造业成绩显著,再说,洪文山为什么倒的?还不是栽在了土地上,抓装备制造业永远不会错!”
吴东明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王鼎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由于身体胖,肚子向外凸凸着,动作有些迟缓,他呷了一口茶,表情沉重,露出十分关切的神情说:“东明,我觉得你一上来就放弃了土地这座金库,将来财政会捉襟见肘,搞活老工业基地哪那么容易,德国鲁尔调整了三四十年才转型成功,人家是什么机制,咱们是什么机制,你想用三五年时间就让装备制造业上一个台阶,难啊!莫不如嘴上喊抓装备制造业,但主要精力用在抓民生上来,更容易出政绩,中央现在特别重视民生,你莫不如在全省率先将东州的社会保障体制完善起来,我说的完善包括农民。”
“鼎臣,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钱从哪里来,眼下建地铁的钱就吃紧得很,真要修到半截没钱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吴东明固步自封的目光主宰着面部的表情。
“东明,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王鼎臣身体像厚厚的一堵墙前倾过来诡谲地说,“我的意思是高喊抓老工业基地,用卖地的钱抓民生,但卖地的事不张扬,时间长了,人家就以为你是靠搞活装备制造业带动了民生,这正是上面喜欢的典型,不愁你将来接不上赵长征,我可听说林白要调中央,一旦林书记上调中央,赵长征准能接省委书记,那么谁接省长,纵观全省十四个市只有你和夏闻天有一搏了。”
“鼎臣,你这招叫掩耳盗铃,我吴东明学不来,我的长项就是抓装备制造业,我就不信不靠卖地,地方财政就活不了,不过你说靠搞活装备制造业带动民生,这才是条正路,不管怎么说,这些年,你这个特务头子没白当,花花肠子不少,我身边就缺你这么一个能出谋划策的秘书长啊!”
听了吴东明的夸赞,王鼎臣并未得意,心里反倒有几分失望,他觉得吴东明虽然比自己的位置高,但却比自己蠢,如果自己去做这个市长,一定比吴东明做得有声有色,可惜造化弄人,自己在东州官场熬了二十年,不过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市安全局局长。自从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经过九死一生后,他更觉得在官场上靠工于心计、溜须拍马换得乌纱,如果也算作一种成功的话,那也不过是没有灵魂的平庸的成功。正因为有了这种想法,他断然谢绝了吴东明送给他的市政府秘书长的乌纱帽,他觉得如果说官场上也有世外桃源的话,莫过于市安全局了。
“东明,没想到你还是和读大学时一样,对事业充满了激情,和你比起来我自愧不如啊!”王鼎臣自谦地恭维道。
“鼎臣,你老兄活得与世无争,活得泰然自若,令人羡慕啊!我这一天到晚忙得连什么叫情趣都不知道了。对了,我还有事想求你呢,咱丑话说在前头,这件事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吴东明挥着大手不容置疑地说。
“东明,什么大不了的事呀,还劳您市长大人以权压人!”王鼎臣眼珠子里盘旋着谑笑的目光。
“鼎臣,我有个远房外甥女,大学毕业一直没找到工作,你给想想办法安排到市安全局吧。”吴东明用期待的口气说。
“我当什么事呢,没问题,明天我就让人事处办。不过,东明,你说老实话,真是外甥女?”王鼎臣不愧是市安全局局长,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那还有假!”吴东明目光闪烁地说。
“东明,外甥女,还是个远房的,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亲自找我这个市安全局局长安排工作?我看春华的工作调动你也没这么上心,说实话,是不是红颜知己呀?你老兄一个人在东州,难免红袖添香啊!”王鼎臣眯着眼睛问,从眼缝儿里透出的目光捉摸不定。
吴东明一边暗骂王鼎臣是个老狐狸,一边悠悠一笑道:“鼎臣,你这家伙在安全局呆得快成猴子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老兄可是我在东州最知心的朋友了。先到你们局办公室做个文秘吧!”
王鼎臣嘻嘻笑道:“东明,要不要到反间谍处培训培训?说不定将来能帮上你什么忙!”
吴东明听罢眼睛一亮,火一样的目光灼得王鼎臣心里发虚,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鼎臣,还是你想得周全,那就拜托你了!”
王鼎臣如释重负地说:“东明,我记得南唐后主李煜有一首《一斛珠》,最后一句是,‘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大概就是男人朝思暮想的艳福吧!”
“鼎臣,今儿我可不是跟你来谈女人的,我听说你老兄高尔夫打得不错,不知道斯诺克的水平如何,我今天是特意向你挑战来的!”吴东明兴奋地说。
“东明,那你可遇上对手了,在东州官场上打斯诺克我可号称独孤求败!”
“遇上我,你这个独孤求败准成热闹盼胜!”
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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