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郭安邦日子难熬,而此时的国商银行,却乱乱轰轰起来了。
二千零三年元旦一过,京都市中央银行、金融工委、国商银行总行便分别收到了三封匿名信,信是用计算机打的,也没有笔迹可查。信封是一样的,都是牛皮纸;发信地点也是一样的,都是京都市怀密县;信的内容也是完全一样的,都是金融界中的某位革命群众,看不惯国商银行的官僚习气,容忍不了国家财产的损失,而奋起揭发远东投资公司和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沆瀣一气诈骗贷款,投机股市的事实:
“1997年9月12日,京都市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从国商银行贷款五千万元,名义上的用途是开发新产品所需流动资金,而实际上是与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一起投机于股市。此笔贷款的担保单位便是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在此笔贷款中,中间人钱千谦获取好处五十万元,除自留部分外,还分别分给办理贷款的国商银行天竺支行和营业部相关人员送了钱。
京都市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本是一个以经营古典家具为幌子,从事非法融资活动的企业。其拿到贷款后,没有为其家具生产支付分文,全部于1999年9月13日支付给远东投资公司,再由远东投资公司汇入股市作庄炒股。三年来,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的生产经营由于产品没有市场,难以为继,贷款只有依靠在国商银行不断办理借新还旧维持而隐瞒现状,利息也是以贷还息,只有靠银行不断追加贷款来支付。但是,国商银行从来不对贷款企业真实资金用途进行调查,他们把吃饭当作现场调查,把进行卡拉KO和桑拿按摩作为下户调查情况。他们进行的所谓贷后检查或照抄企业汇报材料,或与企业沆瀣一气,隐瞒企业的真实经营情况。从表面上看,贷款银行的贷款质量是好的,企业的经营是正常的,但是,国商银行的贷款实际上已经像阳光下的冰棍,越来越小了。待到企业宣布破产的时候,国家财产便会分文无回了!
令人震惊的是:远东投资公司居然违法持有两枚公司法人章。1999年,他们为怒潮古典家具有限公司签定的担保合同居然是加盖假公章的无效合同。而国商银行居然把五千万元贷款放出了!
这叫什么银行的信贷管理?简直与银行和企业串通,转移国家财产无异!这种作法,银行的当事人有没有责任?应该不应该处理?银行当事人或有权者,有没有经济问题?应不应该一查到底!
更有甚者,目前,远东投资公司已经是人去楼空,而这样一个企业竟然在国商银行获得过五千万元贷款的担保资格,而且其自身的五千万元贷款申请,居然也获得了国商银行天竺支行审贷会的通过!
如果金融主管部门不对此事有一个合理合法的处理,本人将继续保留向国家领导及新闻媒体反映的权力!
一个普通的革命群众
2003年元旦”
三封信中的两封分别由京都市中央银行、金融工委,批转给了国商银行总行。国商银行总行在上级转来的两封信基础上,再加上总行自身收到的那封一起,由孔行助分别划了三次一样的圈,分别批了三句一样的话:“查!办!”再一起转给国商银行营业部的刘行长。
刘行长认真地看过,提笔写道:“一查到底!情况如属实,责任人要严处!”便批转给了主管信贷的葛副行长。
葛副行长看了信及各级领导的批复,倒吸了几口凉气。心想:这回这个韩、郝可有的瞧了!人民群众告他们有经济问题、工作失职、管理混乱!好在自己平日里勤政廉洁,没有和他们穿一条裤子,否则,这次非栽进去不可!
看信中这对企业和银行情况的熟悉程度,想必作者应该是行里员工。只是这行里面,谁这么歹毒?有线索不找他葛副行长汇报,却偏偏把信贷一条线的人都捅到上面去,居然还敢威胁要往国家领导人那里捅!是何居心呢?恐怕不光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吧?
葛副行长继续推断:如果不光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那是为了公报私仇,还是为了夺权?如果是公报私仇,他本人得罪人的地方恐怕会有,那郝、韩就更少不了。如果是夺权,他明白,自己一个快到退休年龄的人,靠边站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不应该有人这么着急要自己这个位子。在这方面,如果没有人算计自己,那么就应该有人算计郝、韩!
葛副行长又深入思索着:韩小飞上来不久,挡别人官路而形成的积怨,恐怕还没有那么深;而郝逍遥就麻烦了,信贷部老总的位子,他一坐就是十年,妨碍了多少革命同志进步呀!可要谋他位子的人能够有谁呢?是董大为吗?老实巴交的也不像。不过如果郝逍遥下了台,董大为倒真真切切地是一个受益者。但是,篡位的、报仇的加在一起,人很多,恐怕还真的无法对文章的作者判断出个大致的眉目来。
葛副行长揉一揉昏花的老眼,思维再也深入不下去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了。于是,索性大笔一挥,批示道:“请郝总速查!速办!”
那郝逍遥看了短文和各级领导批示,把葛副行长原来在脑海中的分析像拷贝一样又进行了一遍,但是,他比葛副行长思维深刻了许多,他把作者的可能范围缩小了,可以说是直接缩小到了董大为的身上!因为,企图公报私仇的人很多,仇恨自己的人恐怕也不少,但是,有一点他葛副行长没有注意到,而他郝逍遥注意到了,那就是企图公报私仇、仇恨自己的人虽然多,但是,他们都在国商银行业务的外围,对许多事情都是蒙蒙懂懂的。而对京都市远东投资公司业务知道如此清楚的人只有董、骆,而这两个人虽然没有办理结婚证却已然夫妻一般打得火热了。而且,自己一旦倒台,最直接和最大的受益者,也只有他董大为!因此,他董大为再老实、表现得再谦卑,本文的作者或者策划者恐怕也是非他莫属!而且,他董大为依靠与刘行长的校友关系,也已经有了取而代之的行动:
在信用卡事件行务会上,他公然给自己难堪!在摆平此事上,他也公然越过自己,直接对刘行长负责!看来,这个家贼,还有那个骆雪,不除就不足以有自己安心的日子过了!
目标锁定了,可怎么除去身边这对狗男女呢?自己虽然人老位重,但是必然没有直接开除他们的权力,何况他董大为还有刘行长那么一把保护伞。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吗?
业务上不给或少给工作,臊着他们?这种手段,倒是可以办到,但是,从臊着他们开始,到他们主动觉悟而离开本部,尚需时日,也许旷日持久,更也许还没有等他们主动滚蛋,说不定自己倒提前退休了!
业务上设套?也麻烦!因为,本部任何事情都是自己拍板说了算,还轮不到他们负责。
找经济问题?这两个人都还太嫩,还没有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自己谋私利的份儿上。
想来,只有在男女作风上找岔子了!这两个人,身为共产党员,居然未婚同居!当然,在董大为的住处不好抓现行,但是,在宾馆里,就可以按照卖淫嫖娼抓起来!
思来想去,郝逍遥终于拿定了主意,准备在国商银行营业部信贷业务部发动一场以自己为司令员也以自己为士兵的锄奸战役,战役的目标是给自己位子的竞争者以有力的迎头痛击,并最好致其于死地。
想起还要摆平这封群众来信,还要写报告,郝逍遥便不再找董大为,而是直接找了杨兰兰。
那杨兰兰本是一个人小心大、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老公的不幸越发激起了她的勃勃野心,甚至对出人头地的强烈追求简直有些心理变态。其实,她在郝总看到此信之前,已经从同住一个宿舍楼的总行于主任那里知道了此事。她的心里想:此一事件之后,把上到刘行长、葛副行长,下到郝逍遥、董大为一干人马全部免职,才感觉开心呢!因为这样,她杨兰兰便可以乘虚收获位子,至少可以取代了现在的董大为!她杨兰兰是不甘心只在信贷业务部作一个副科长主持工作的,她要重造段主任曾经有过的那种辉煌。
在郝总处,杨兰兰一边装作认真地读着群众来信,一边从郝总的态度和反映里,盘算着此一事件对自己现实的厉害得失、机会与风险。她感觉郝总已经开始不信任董、骆了。否则,遇上这等事情,他总会把董、骆这两个笔杆子找来的。既然郝总叫自己来处理这个事情,一定是信任自己,要与她杨兰兰结盟,不说是对付,至少也是要防范董、骆了。
但是,这么一个棘手的事情,她杨兰兰是不愿意把自己直接掺和进去的,这也是总行于主任给她出的主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杨兰兰就是要作那只黄雀!
见杨兰兰不开口,一副愁眉不展的为难模样,郝逍遥却“嘿嘿”地笑起来。
杨兰兰这才说了话:“郝总,这么大的事情,您还有心思笑呢!”
郝逍遥胸有成竹地说:“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刘行长是准备到总行作行长之人,肯定不愿意在自己的任期内出事;而葛副行长老了,又不懂多少业务,退休之前也不希望出事。”
杨兰兰疑惑地说:“是,您说得对。可这跟眼前这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于,只要我们的报告里有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们就会签批‘同意’而往上报。而上报之后,什么金融工委呀,什么中央银行呀,他们是大共产党,不了解具体情况,最后还不是得听小共产党的!而小共产党就是你和我!”郝逍遥老道而得意地说。
杨兰兰似有所悟:“这倒是!只是我们怎么报呢?”
郝逍遥正准备给杨兰兰面授机宜,桌上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来,他拿起电话,立刻又放下了,说:“我先不接!”
但是,他刚要开口,可电话又响了。
他骂道:“你还真顽固。”虽然骂声刚落,可拿起了电话,嘴上还是在话筒上很职业地说:“你好!”
对面传来葛副行长的声音:“那事怎么样了?刘行长急着问呢!我们可别为这个事,耽误了人家提拔当总行的行长!”
郝逍遥拍拍自己的瘦胸脯,放言道:“您放心,这点小事,还能够难住我们!”
“你怎么处理?”葛副行长在对面依然焦虑。
郝逍遥爽朗地说:“您可别见怪,我准备给自己写一点成绩,汇报汇报呢!希望营业部给我一点表扬!”
葛副行长诧异了:“你?还写成绩汇报!还要表扬!”
“是呀!”郝逍遥颇为认真。
“表扬什么?”葛副行长不解地问。
“我要表扬一下我自己老眼识诈,有效控制信贷风险,断然收回远东投资公司担保的怒潮家具五千万元贷款本息!”
葛副行长如梦方醒般地问:“你是说,我们已经与那两个公司没有信贷关系了!”
郝逍遥:“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正让杨兰兰总结我们以前在信贷管理上存在的一些问题呢!准备扬长避短,以利再战嘛!至于说我和韩小飞的经济问题,他们又没有证据,我们也没有问题,营业部再一表扬,谣言就不攻自破!”
葛副行长听了郝逍遥的话,不由笑出了声:“你个老滑头,真有你的!不过,给上级单位的报告,你可要抓紧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