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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5:反黑风暴 正文 第八章 养成判断人脉质量的本能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

    侯卫东将县委办主任胡海找来,道:”我要到岭西去拜会省发展银行郑朝光董事长,如果有时间,还得找一找省财政厅蒋厅长和其他领导。这些领导要么手里有政策,要么手里有大把资金,稍稍倾斜,对成津大有益处,我们必须要建立良好的关系。成津县到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土特产?”

    “成津主要的特产是煤和有色金属,这两样东西当然拿不出手。山上还有些野味,不过都没有包装,实在是拿不出手。”胡海当了多年县委办主任,以前章永泰基本上不送礼,他在这方面就很少操心。今天侯卫东突然提出送礼要求,让他有些为难。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礼物,就道:”干脆直接给红包。”

    侯卫东摇头道:”郑朝光和蒋厅长是什么身份?见面送个红包,送多少?多了是行贿,少了拿得出手吗?”

    秘书杜兵也跟着想这个问题,突然灵机一动,道:”红星镇有早熟橘,味道特别好,种植面积不大,一般人吃不到。”

    侯卫东当即表态道:”给谷云峰打电话,让他尽快弄两筐橘子来,越快越好。”

    秘书杜兵给谷云峰打电话,接通以后,谷云峰笑呵呵地道:”不用着急,半个小时就到。”杜兵没有料到会这么快,惊奇地追问,谷云峰道出原委,道:”红星橘子独树一帜,怎么能不送给领导品尝?今天早上我就让老乡准备了几筐,给县委、县政府几位主要领导送过来。”

    新鲜的红星橘子,酸中带着甜,人口清香,口感极佳。侯卫东平时吃水果也不太积极,却也接连吃了两个红星橘子。侯卫东上车前,与谷云峰握了握手:”谷书记,很不错。”就带着红星桔子前往岭西。

    送了四筐橘子,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评语,这让谷云峰觉得很合算。等到侯卫东坐车离开,他又给组织部长李致打了电话。中午,将一筐红星橘子亲自送到了李致家中,自然在一起吃午餐。

    “李部长,我有没有机会调回城里?”谷云峰以前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与李致关系挺不错,吃饭时,就提了自己的想法。

    “谷书记,想不想回县委办?”

    谷云峰眼前一亮,道:”侯书记想换县委办主任?”

    县委办主任是县委书记的大内总管,最容易得到提拔。同时,县委办主任也经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牺牲品,谷云峰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一下就听出了李致的话外之音。

    李致点了点头,道:”胡海在县委办工作很突出,侯书记准备让他出去独当一面。前几天他跟我谈过这事,想在中层干部中物色一名精明能干的同志出任县委办主任。我推荐了你,侯书记没有反对。”

    吃过午餐,谷云峰兴致变得极好,有组织部长李致的大力推荐,又在关键时候给侯卫东送来了关键的红星橘,这就让他看到了回县委办的希望。车过县委大院,谷云峰一边哼着《潇洒走一回》的调子,一边暗道:”运气来了门板挡不住,县委办,’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侯卫东将新鲜的红星橘子带到了省城,几位领导都是忙人,他用了整整一下午,才分别给省委组织部丁原副部长、财政厅蒋副厅长以及发展银行的郑朝光董事长送了过去。红星橘子是礼轻情意重的最好礼物,三位领导自然笑纳。

    送礼完毕,已到了晚餐时间,一行人刚拿起筷子,楚休宏打来电话:”周书记要见你,你什么时候能到?”

    侯卫东听楚休宏说得郑重,他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事发生,此时人多,他没有多问,只是道:”我一个小时准时到市委办公室。”

    晚上7点30分左右就到了沙州市委,侯卫东在院前停车,抬头见楼上还有数间办公室没有熄灯,秘书长洪昂办公室也是灯火通明。

    上了楼,在走道上正好遇到了秘书长洪昂。洪昂道:”中组部考察组已经回京了,今天得到比较正式的消息,周书记要任副省长,春节前后离开沙州。”

    侯卫东没有在洪昂面前故作惊讶,只道:”这么快?”

    “明年各地都要换届选举,这期间还有一些例行程序,现在走很正常,并不算快。”洪昂交代道,”周书记今晚请几位同志吃晚饭,还要交代你的事情。”

    侯卫东轻声问道:”秘书长,这一次你是否有安排?”

    洪昂摇摇头,道:”不清楚。”

    两人各怀心事,来到周昌全办公室。

    周昌全甚是平静,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报纸。见到侯卫东与洪昂进来,指了指沙发,道:”你们两人先坐一会儿,黄书记还有十分钟就到。”

    约莫七八分钟时间,黄子堤走了进来。他走得挺急,虽然外面气温很低,他的脸上却有一层汗水,进门就道:”接到周书记电话,紧赶慢赶,还是跑了两个多小时。除了益杨,其他几个县的交通都应该花大力气整治了。”

    洪昂见人到齐,提议道:”周书记,人齐了,我们出发吧。”

    周昌全道:”高健在脱尘温泉等着我们,今天我请大家喝一顿小酒,泡一泡温泉,彻底放松。”

    到了脱尘温泉,高健和水平两人早在贵宾房候着。等到周昌全进门,水平快走几步,略为弯腰,道:”周书记,菜谱已经排好了,只是这些菜太简单了,加点山珍?”

    周昌全摆手道:”菜不分高低贵贱,只要手艺好,就能化腐朽为神奇。对于我个人来说,最喜欢的还是家常菜,关键是要正宗。”

    水平忙道:”今天特意到成都请的大师傅。菜是正宗川菜,味道绝对地道,应该能合周书记胃口。酒则是我在贵州怀仁通过关系买的茅台,绝不掺假。”

    很快,菜上桌,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回锅肉、麻辣长江鱼、炝炒白菜、干偏四季豆、黄花肉片汤,这几样全是正宗的川菜,除了长江鱼稍稍名贵一些,其他菜都是寻常百姓的家常菜。大师傅功力深厚,将一桌寻常菜弄得色、香、味俱佳。

    水平老总为了提高脱尘温泉的档次,专设了十间高档房间,里面的服务员都是从当地中专、大专招来的兼职学生,气质、相貌都很不错。今天为周昌全这一桌服务的,是脱尘温泉中最漂亮的服务员。

    人靓,菜香,环境好。

    周昌全明显比平时要和蔼可亲,当麻婆豆腐被端上来以后,他指点道:”正宗的麻婆豆腐,要用肉末加上豆腐及大蒜茸、花椒粉、麻油、红椒油、豆瓣等作料一起炒,这样才味道鲜美。以前物质短缺,吃肉不容易,为了给孩子补充营养,家里那位就喜欢买豆腐,既便宜,又是优质的植物蛋白,这道麻婆豆腐就是当年最常吃的一道菜。”‘絮絮谈着家常的周昌全,少了几分官气,更像是一位寻常的邻家大叔。

    侯卫东暗自盘算:”今天周昌全召集大家喝酒,倒是一个好机会,看能否给黄子堤解释易中岭之事。”‘转念又想,”这事还真不好解释,黄子堤能为易中岭三番两次的打招呼,多半是收了钱,还有易中达牵涉在里面,涉及利益问题就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清楚。”

    酒过三巡,周昌全脸喝得通红,他站起身,举着酒杯道:”这一杯酒敬在座诸君,感谢大家这几年来对我的关照。”

    大家一齐站了起来,酒杯碰得”啪啪”直响。

    此时,周昌全调省政府已成定局,席间气氛与往日相比却发生了细微变化。以前只要周昌全在席间一坐,大家就会觉得压抑,语言也就谨慎得多。今天在周昌全带领之下,席间多了些热闹温馨,少了些拘束。

    “到省里之前,侯卫东和楚休宏两个年轻人的事情得安排好。”周昌全此语一出,众人表面上还在喝酒吃饭,精力却高度集中起来,静等着其下文。”休宏跟我时间不长,小伙子人不错,如果愿意,跟着我到省政府去。”

    楚休宏屁股下面就如有弹簧一般,弹将起来,道:”感谢周书记对我的信任,我愿意永远为周书记服务。”他为周昌全服务的时间还不长,而且还没有在市委办任职,留在沙州变数太多,跟着周昌全到省政府办公厅,是他最好的选择。

    安排楚休宏很简单,周昌全就将目光转向了侯卫东:”成津的事是我在沙州留下来的唯一遗憾,我到了省里,将继续关注成津。在我离开沙州前,准备将卫东头上的’副’字去掉。”

    侯卫东在成津任县委副书记,虽然是实际上的县委书记,可是毕竟带个”副”字,并没有成为沙州市委委员。由副转正以后,按照沙州规矩,他将会成为沙州市委委员,其在沙州的政治地位将进一步提高。

    周昌全略为停顿,道:”成津之事原本就是一团乱麻,最终要靠发展才能解决问题。卫东要记住,发展为第一要务,在发展中才能搞好整治工作。只是成津积弊不少,今后困难也多,子堤、洪昂,拜托你们继续支持成津工作。”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步海云是周昌全的重要助手,市委的决定,算起来倒是十有六七由他去落实。今天他到北京去开会,不能赶回来。

    自从成沙公路开标以后,黄子堤在侯卫东面前折了面子,在心中留下了一个大疙瘩。他面子上的功夫做得极好,道:”卫东在成津做得很不错,他的事就是市委的事,我全力支持。”

    侯卫东倒了一杯酒,站起身,道:”黄书记,小侯敬你一杯酒。”

    “你现在可是堂堂的市委委员、成津县委书记,再称小侯,折杀我了。”黄子堤开着玩笑,却也跟着站了起来。

    “豆芽长到天高,还是一盘小菜。在周书记、黄书记、秘书长面前,我称一声’小侯’不会错。”侯卫东顺便将三位市委常委的马屁都拍了,顺便也向即将当上副省长的周昌全表明了态度。

    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很好,到了10点,晚餐才算结束。

    周昌全发了话:”大家平时太辛苦,今天晚上彻底放松,先打四十分钟双扣,然后泡温泉。”

    打完扑克,脱尘温泉水平老总按习惯给周昌全安排了顶级的池子,周昌全却坚决不去,道:”大家在一起泡才有意思,赤诚相见嘛。我在这里年龄最长,就搞点特殊,上次那位按摩师技术真是不错,就请按摩师傅给我松松筋骨。”

    大家都一起下到了贵宾间的中型池子。这个中型池子新开设不久,设计容量是二十人。此时他们几人下去,显得很宽绰。

    等到周昌全去做按摩的时候,侯卫东慢慢移到了黄子堤身边,他想趁着两人赤裸裸相见之际,从侧面解释成沙公路的事情,消除已经产生的误会。

    黄子堤在全场中肚子最大,他靠在池子边,双眼微微眯着,一副很享受的神情。侯卫东凑到黄子堤身边道:”黄书记,给你汇报一件事。”

    黄子堤仍然闭着眼,似乎没有听到侯卫东的声音。他一直将侯卫东纳入视线,其一举一动看得很清楚,他故意要晾一晾侯卫东。等到侯卫东又说了一遍,他才睁开眼睛,道:”嗯,这水真是舒服。”

    “水当然舒服,是来自大地深处的温泉,就和女人一样温柔。”‘侯卫东在心里自我调侃了一句,脸上满是笑意,道:”黄书记,有一件事总是梗在心里,我觉得应该给你汇报。”

    黄子堤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而且今天是私人聚会,没有领导,只有朋友,你就当我是你的老兄。”

    侯卫东与黄子堤并排坐在池中,字斟句酌地道:”在1995年,我当时还在益杨县委办任副主任,在益杨检察院发生了一件大事,应该算是两件,一件是检察院的档案室被人纵火,另一件是犯罪嫌疑人被人下毒杀害。”

    “这事当时闹得很大,我知道此事,似乎没有结论。”黄子堤当时还是市委秘书长,很清楚此事。

    侯卫东道:”给市委的报告只能以事实为依据,所以很多关键地方写得很含糊,很多敏感内容无法写上去。当时县检察院正在办理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先是纵火案,烧了搜查出来的账册,后来是杀人案,死者是土产公司的副总。此事与益杨土产公司绝对有关系,只是最终没有破案,所以不了了之。我是事件的亲历者,对益杨土产公司一案印象深刻,不相信易中岭这个人,有些事情还请黄书记理解。”

    听到此,黄子堤对侯卫东的意思已经听得很明白,暗道:”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说成沙公路之事,看来他和易中岭矛盾真的很深。”

    “这温泉还真是舒服。”黄子堤又夸了一句温泉水,这才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了。”

    此事讲到这一步,侯卫东就不能再说了。在官场,言外之意才是真实的意思。他终于将纠结在心里的事情讲了出来,压力也就自然消失,暗道:”只能做到这一步,如果黄子堤真是不能理解,就由他去吧。”

    在贵宾池东侧,精瘦的按摩师正在给周昌全按摩。他的手劲极大,技术娴熟,举手投足很有韵味。

    高健很快出现在池子边,与周昌全打过招呼以后,涉水来到了黄子堤身边。侯卫东自然而然地离开了,高健与黄子堤并排泡在水中。

    黄子堤谈兴很高,道:”厨师、按摩师、设计师等工作,从业人员多是女性,但是最终做到顶尖的多数是男人。”

    高健道:”主要是男人喜欢钻研,女人结婚以后,心思就留在家里。”两人谈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题。

    黄子堤一边与高健聊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陷入水雾中的侯卫东身影,暗道:”易中岭不是善茬,以后千万要警慯,要保持适当距离。侯卫东是长反骨的魏延,不得不防。”

    深夜,众人才散去。

    早上出门,寒风起,雨丝斜斜地扑向了沙州的大地。落在脸上,让人感觉到一阵阴冷。侯卫东穿着七匹狼夹克,他直接来到了大门口,秘书杜兵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杜兵接过手包,侯卫东却没有立刻上车。站在车门处,面对着新月楼的大门。

    “你晚上住在哪里?,”还是在沙州宾馆。”

    “辛苦你们了,等到成沙公路修好以后,胞一趟就是一个小时,到时就不必留在沙州过夜,经常这样,对家庭生活有影响。”

    杜兵知道侯卫东不喜欢饶舌之人,也就没有故作聪明说大话,实实在在地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他以前工作时,眼界局限在机关的那几间房子。当了侯卫东专职秘书以后,经常到岭西和沙州,眼界大开。在他心目中,侯卫东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就算当秘书对家庭生活有影响,又算得了什么。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迎着斜风细雨,杜兵精神饱满。到了成津县境内,桔树镇、河西镇的两个标段都在施工。车进入双河镇,这里应该还有两个标段,沿途只看见几处挖掘过的痕迹,不见施工队伍。

    这一段属于精工集团,开车走了一段,看到了精工集团梁工。

    精工集团的梁工叫苦不迭,道:”侯书记,对我们工程方来说,拖了工期就意味着增加成本,我们当然不愿意,可是现场阻工很严重,我们正准备向县领导反映这事。”

    侯卫东看着乱七八糟的工地,皱着眉头,道:”你写一份材料送到县委来,随时做好施工准备。”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公路沿线湿漉漉的萧瑟景致。侯卫东想着方杰电话本上的数字,暗道:”这个温贡成真是太不像话了,说的是一套,做的却又是另外一套。”他暗自下了决心,等到时机成熟,一定要将温贡成拿下。

    回到了办公室,侯卫东喝了热茶,给县长蒋湘渝打了电话,道:”蒋县长,中午有空没有?我请你吃午饭,在县委招待所。”

    不论省里还是市里,重大人事调整素来不能按领导意图保密,这已是令人无可奈何之事。连李晶这种体制外的人都知道周昌全要到省政府,侯卫东断定蒋湘渝十有八九从不同渠道得知了此事。既然如此,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与他沟通此事。

    在沙州,侯卫东最大的后台就是周昌全,此时情况发生变化,他准备适时调整自己的工作方式与思路。

    11点30分,侯卫东离开了办公室,提前来到县委招待所。

    招待所长胡永林早就接到了杜兵电话,亲自在厨房里督战。很快,厨房里传来他的大嗓门:”这不是土鲫鱼,非洲大鲫鱼有什么味道!”

    “不好买,你不能想办法,到附近田头去买。”胡永林出门,发动了汽车,口里道,”这些小事都要操心,你说累不累。”

    等到他在郊区鱼塘买回土鲫鱼时,侯卫东已经来到了县委招待所,恰好看到胡永林提着鲫鱼下车。

    “侯书记,我才从老丝厂外面鱼塘买回来的土鲫鱼,这是正宗的土鲫鱼,煮出来的汤不一样的。”胡永林就在侯卫东面前表功。

    “嗯,不错。”侯卫东顺口又道,”星期六,你去买两三斤土鲫鱼,我带回家。”

    县委书记直接安排了私人任务,这让胡永林心情格外激动,走路都如在云中飘。到了厨房,他得意扬扬地道:”你们买不到土鲫鱼,我怎么买到的?不是买不到,而是没有用心!侯书记喜欢吃黄焖鲫鱼,要拿出点本事来。”

    中午12点,县长蒋湘渝准时来到了县委招待所后院,来到了侯卫东的房间。

    蒋湘渝见到桌上的葡萄酒,问道:”侯书记,有喜事?”侯卫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没有具体事,就是想同老兄聊一聊。”

    春天很有眼色,为两位领导倒了茶水以后,来到厨房,站在大师傅身后,等着美味出灶。

    大师傅问春天:”胡永林这么激动,是哪位领导来了?”

    春天道:”没有外人,就是侯书记与蒋县长两人。”

    大师傅骂道:”胡永林拿起鸡毛当令箭,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安排菜?”他对自己的徒弟道:”别弄得太多,芹菜炒牛肉、火爆墨鱼仔、黄焖鲫鱼、麻辣长江鱼,再配一个冷盘、两份小菜,也就差不多了。”

    侯卫东为蒋湘渝倒上一杯红酒,道:”昨天我到市委,得到准确消息,周书记要调到省政府,任副省长。”

    蒋湘渝靠在坐椅上,道:”前一段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原来真是无风不起浪。”

    人与人之间,除了理智的认识以外,还有一种融合了身体语言、脸部细微表情的感觉,这种感觉往往是潜意识流露。侯卫东总是感觉蒋湘

    渝与平时不太一样,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蒋湘渝全身陷在了沙发上,这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他在记忆中寻找蒋湘渝以前的坐姿,却又不太清晰,不过可以肯定,以前至少没有现在这样放松。

    侯卫东扳着指头道:”成津资源丰富,煤和铅锌、钼等有色金属储量大,建材资源也比比皆是,完全可以搞深加工,竹水河可以搞小水电。周书记在省里主管工业,对我县的招商引资很有利。”

    蒋湘渝慢慢地剥着一条黄焖鲫鱼,吃了一半,赞道:”这黄焖鲫鱼是大师傅的拿手菜,味道还真是地道。这种二指宽的土鲫鱼,特别入味。”他没有继续黄焖鲫鱼的话题,问道,”新书记是原地提拔还是从外面调来?只听到周书记要调走的小道消息,新书记是谁还真没有听到风声。”

    侯卫东摇头道:”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看来省委还没有最后下定决心。不过据小道消息说,省委组织部朱民生常务副部长调过来的可能性最大。”

    蒋湘渝道:”以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是一届领导一套思路。周书记高升了,也不知道新书记会是什么样的思路。我们的工作节奏是否需要放缓?免得矛盾太多,到时激起群体事件,给新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起工作几个月,蒋湘渝与侯卫东关系处得还不错,他的这个提议也是从大局出发。

    侯卫东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由副转正,他渴望出政绩的心思比蒋湘渝强烈得多,道:”我觉得还是得按既定政策办事,修路和整治矿山都已经启动,如果减弱工作力度,会弄成夹生饭,到时候骑虎难下,我们会很被动。至于群体事件,只要应对得当,可以避免。”

    看着锐气十足的年轻县委副书记,蒋湘渝心道:”周昌全是侯卫东的靠山,如今靠山走了,自己得先看风向,得适当地与侯卫东保持着距离。”口里道:”就以飞石镇来说,按省里政策,有采矿证和无采矿证的小铅锌矿确实应该关闭,但是这些小铅锌矿多为当地村民所开,提供了工作岗位,也是乡镇税收重要来源。强制关闭未达标小铅锌矿,出发点是绝对正确,实际效果恐怕会几方不满意。”

    对于蒋湘渝的圆滑以及中庸主义,侯卫东是早有领教。今天他主要是与蒋湘渝沟通思想,即使蒋湘渝与自己观点不太一致,也没有争论,转了话题,聊了些并不太敏感的工作。

    边吃边聊,气氛倒也融洽。

    吃完饭,送走了蒋湘渝,侯卫东点燃了一支烟,将几件难事在脑海中一一梳理,抛开感情,光从现实角度来讲,章永泰的死因其实对成津发展大局并没有太大影响,甚至可以完全忽略,当然这个前提是周昌全不再耿耿于怀。

    以整治铅锌矿为试点的有色金属矿整治工作已经开始,已经取得一定成效,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坚定不移搞下去。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要引起极大的反弹。

    修建成沙公路,这是不可动摇的基本政策,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必须打通成津的交通线,这一条绝不含糊。

    在竹水河修建小水电,这是蒙宁与朱小勇的项目,间接是吴英的项目,更间接则是蒙豪放的项目,而且这个项目本身,对成津县的发展是有益的。

    干部调整问题,到达成津以后,侯卫东要来了朱兵,顺手解决了飞石镇镇长刘永刚,挤走了成津检察长段子安,他的第三个目标就是方杰小本本上所列出的名字,目标方式是温水煮青蛙,一点一点下手。

    另外,还有方杰.方刚的案子情况,这些都是隶属于上面大问题中的小问题。

    正在梳理头脑中的条条款款,响起了敲门声。侯卫东以为是春天在敲门,就道:”请进。”仍然一手拿着烟,舒服地将身体陷在皮沙发里想着问题。

    随风而进的是淡淡香水味道,与李晶所用牌子极为接近,而春天基本上不用香水。

    诧异地回过头,只见一位风姿绰约的佳人亭亭玉立地出现在面前,反而把侯卫东吓了一跳。”晏紫,是你,有事吗?”

    在邓家春的严格要求下,县委招待所后院的门岗管理比公安局还要严格。或者说,公安局由于阳气原本比较重,不怕小鬼闹事,门岗管理纯粹是摆设,但是县委招待所的门岗绝对正规和细致。按理说晏紫不能随便进来,侯卫东故而有此问。

    晏紫看着袅袅升起的轻烟,轻微地皱了皱鼻子,道:”侯书记,我有事找你。”‘她的身高与朱莹莹相仿,身材修长而优美,五官不如朱莹莹精致,却是平和中带着些傲气,傲气中带着些书卷气。相较之下,朱莹莹则如平民中的美女,晏紫则是从书香门第中走出来的美女。

    侯卫东依然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扬了扬,道:”请坐。”晏紫是不速之客,不过却是一位气质出众的美女。一般来说,有成就的男人对美女总是带着点客气,或是表面上或是发自内心的客气。

    “我想问一问,朱莹莹究竟犯了什么罪,派出所要将她押到成津来?”晏紫原本想与侯卫东温言相问,可是话至嘴边,又变成了责备。

    晏紫如此质问,实在不通人情世故,侯卫东皱了皱眉,道:”你和朱莹莹是什么关系?朋友兼同事吧?在留置期间,公安机关不必跟朋友兼同事说明原因。另外,我不是公安民警,你问错人了。”

    晏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睚里打转,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眼泪最终还是流了下来。

    她擦掉眼泪,道:”我和朱莹莹一直生活在歌舞团,情同姐妹。她现在遇到麻烦,我当然得帮忙。在成津县里我只认识你,请侯书记帮忙照顾,至少让朱莹莹在公安局不受欺负。”

    侯卫东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会儿近在咫尺的美女,心道:”朱莹莹、小曼、晏紫都是省歌舞团的同事。朱莹莹出事,沙州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的儿媳妇小曼不出面,反而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晏紫出面捞人,这个晏紫为人还不错,只是太单纯了。”对晏紫评价略有变化以后,他态度便好了些,道:”成津公安局依法办案,朱莹莹不会受欺负。”他见到晏紫楚楚可怜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道,”你放心,我说话算数。”

    晏紫见侯卫东松了口,道:”听说可以办保外就医。侯书记,你帮帮忙,能否给莹莹办个保外就医?”

    “公安机关独立办案,我不能随便干涉,我再强调一遍,成津县公安局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侯卫东看着满脸希望的晏紫,道,”你放心,朱莹莹不会挨打,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晏紫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案,可是也小有收获,至少有了侯卫东保证,朱莹莹就不会受到欺负。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很干净,对公安机关的印象都来自影视作品,其间不少歪曲和夸大的东西,让她视公安机关为洪水猛兽。朱莹莹被公安机关带走,她急急忙忙四处奔走。

    这一次,小曼的表现让她很伤心,另一方面也让她认识到社会的现实与冷酷。

    等到晏紫离开,侯卫东给邓家春打了电话。

    邓家春道:”侯书记,我正准备向你汇报,朱莹莹将方杰失踪前的动向讲得很清楚,看样子,方杰恐怕遇到了麻烦事情。具体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清楚,晚上我来汇报。”

    侯卫东又问道:”朱莹莹本人有什么问题?”

    邓家春道:”朱莹莹和方杰在谈恋爱,或者说,她是方杰的未婚妻,除了这一点,其他事都与她无关。”

    侯卫东想起朱莹莹遇到的几件事,道:”朱莹莹的选择有问题,凭她的条件,生活原本应该很美好。”

    聊了一会儿,邓家春问道:”我听说周书记要调走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是,晚上回来我跟你细说。”

    邓家春沉默片刻,道:”以前定下的事情,是否有变化?”

    侯卫东坚定地道:”周书记明确表示,既定方针不变,继续全力追査,他会以副省长的身份关注此事。”

    调兵遣将迎接新千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了元旦,新千年如火车般撞了进来。侯卫东由县委副书记变成了县委书记。虽然他是沙州历史上最强势的县委副书记,与以前的益杨县委副书记杨森林相比,他并不咄咄逼人,却实实在在控制了局面,是事实上的县委书记。但是,他头上毕竟挂着一个”副”字,有着不少变数,同时在人们的心理上也有些折扣,此时正本清源,大家并不吃惊。

    过了春节不久,2月22日,市委书记周昌全同志离开了沙州。在离开之际,省委副书记朱建国亲自来到了沙州,给沙州市四大班子领导们进行了集体谈话,高度评价了周昌全在沙州工作的近八年时间为沙州作出的贡献。

    与此同时,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民生同志出任了沙州市委书记。朱民生,时年四十六,年富力强,正是干事业的好时机。

    当李太忠得到周昌全离开的消息以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开了一瓶1985年的正宗茅台。这瓶茅台当时不过十块一瓶,保存到1999年已是大大增值,至少值两千元以上,李太忠还是毫不吝惜地将此酒打开。

    喝了三五杯以后,李太忠打开了话匣子,道:”东方,这一年你进步了,事情办得不错。

    李东方道:”难得听到老爸一声夸奖,今天得多喝一杯。””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我心里就压着一块大石头。你啊你,怎么不长脑子,成天净跟着方杰瞎胡闹。共产党真正认真起来,蒋介石八百万军队都打趴下了,你以为有了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幼稚!”

    李东方道:”章永泰是欺人太甚。”

    “你以前为了买矿,用些手段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有了三个矿以后,就应该走正道,合理合法地赚钱。你现在配合县委、县政府工作,感觉如何?”

    李东方低头想了一想,道:”以前见了政府官员根本不屑,现在见了小官都要笑容满面,这恐怕就是最大的区别。”他又加了一句,”当恶霸总是比当顺民爽快一些。”

    要是搁平时,李东方如此说话,李太忠多半要勃然大怒。今天他心情着实不错,只是道:”赔点笑脸总比丢了脑壳要好,你坚持下去,弄个市、县政协委员或者人大代表的头衔,就有了政治地位。混在体制内还是比当草民和恶霸活得更滋润,你现在年纪还轻,以后就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李东方低头喝酒,暗道:”老爸在体制内干得太久,胆子真比针尖还要小,不过,他所说的确实是长久之策。”

    李太忠慢慢地喝了一杯,突然问道:”方杰那小子到底胞哪里去了?老方县长到处找人,连方知行都从新西兰回来了,看来应该出了事。”

    李东方若无其事地道:”方杰人野,现在说不定在哪里逍遥快活。只是这一次也过分了,这么长的时间不露面,莫非真是出了意外?”

    李太忠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见儿子表情很正常,没有什么异常,便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连喝了三杯,他再次抬起头,眼睛就有了淡淡的血丝,道:”侯卫东是周昌全的人,他人虽然年轻,但城府很深,手段也了得,留在成津终究是祸害,一定要想办法将他弄走。”

    “怎么弄走?要二叔出面吗?”

    “二叔远在岭西,县官不如现管,说话未必好用。算了,就把他当菩萨供着,只有他真正当了省里领导,才能解决问题。”李太忠又道,”朱民生一直在组织部门工作,对市、县一级工作不熟悉。我听他到沙州的几次讲话,估计此人是个好大喜功之人。侯卫东是周昌全最嫡的嫡系,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朱民生恐怕也有调整其职务的意愿。我们制造群体事件,给朱民生送上调整侯卫东的理由。”

    李太忠若有所思地看着酒杯子,道:”这事还得找温贡成,他前些年吃了铅锌矿不少钱,总得做些事情。”

    就在此时,成津县委招待所摆了一桌酒席,市委组织部长赵东来成津查看了试点镇。晚上,侯卫东率领县委副书记高小楠以及组织部长等相关人员请赵东一行吃饭。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民生来到了沙州市以后,出于对组织部门的深厚感情,对市委组织部进行了改革。以前的科统统变成了处,整个市委组织部设有十个处室:办公室、机关干部处、县区干部处、综合干部处、人才处、干部教育处、干部监督处、组织处、党员教育管理处、党员电化教育处。

    按惯例,在岭西,市级组织部门的内设机构被称为科或室。此时变成了处,处室领导人在级别上其实还是正科,可是名头变成了处,听起来就有些吓人。

    赵东衣着整洁,样式与县镇干部差不多,胜在品质优良,穿在身上自然不凡,加上光亮的手表,显得更有品位。他道:”侯书记,双河镇的基层试点工作总体上还是不错,硬件设施搞上去了,资料也不错。不过,今天在村里,有一个问题值得大家警惕,这或许是全市基层组织的通病。”

    侯卫东道:”赵部长,是什么问题?我们马上整改。””我翻了翻花名册,全村六十八个党员,只有五个是三十岁以下,有三人是近两年人党的。党员老化严重,死亡的党员比发展的党员还要多,这样下去,基层党组织的战斗力如何体现和保证?”

    县委组织部长李致道:”成津县可能还稍好一些,由于矿产资源较为丰富,所以还能留得住年轻人,党员发展的条件还好一些,其他缺少矿产又没有企业的县,真正优秀的农村青年百分之九十五都到沿海打工去了。支部就算想发展党员,也找不到好苗子。有的镇为了选一个基本合格的党支部书记,镇党委都要费很多周折。”

    赵东为此深有担忧,道:”基层组织试点放在成津县双河镇,你们就得在这方面有所突破。”

    将赵部长一行送到了县委招待所,侯卫东对县委副书记高小楠和组织部长李致道:”高书记还没有到我家里坐一坐,今天到了门口,不进家门,可是说不过去。”

    高小楠是分管宣传口的副书记,为人低调得让侯卫东觉得窝囊,这种人最适合变成团结和依靠的力量。

    以前有周昌全作为后盾,侯卫东将大多数精力花在做事上,如今周昌全走了,他敏感地感觉到一丝危机。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成为了他的自觉反应。

    等到三人进了后院,不用侯卫东招呼,春天就准时出现在面前。她为三位领导泡了茶,削了水果,然后很规矩地离开。

    喝着茶,侯卫东道:”今天赵部长给我们提了很好的意见,组织部要尽快拿出意见。”

    李致是老组工,赵东这一番指示,在她耳中甚为平常。她笑道:”这事也是年年提,但是要发展党员总得符合条件,否则就是滥竽充数。”

    “正因为有困难,所以市里才要通过试点寻找典型经验。县委要通过机制变化提高基层组织的战斗力、凝聚力,将优秀党员吸引到党组织身边。高书记,你说对不对?”

    高小楠笑道:”事在人为嘛。”这句话其实是一句放之四海皆准的废话,在很多场合都很管用。

    “双河镇的温贡成开拓精神不足,如今基层组织试点工作放在了双河镇,掌舵人得找个思想更敏锐的年轻人,你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绕了半天,原来是想拿下温贡成。”高小楠这才明白了侯卫东的心思。

    李致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成沙公路双河段进展极不顺利,侯卫东数次提出批评意见,话里话外已有换人的意思。她顺着侯卫东的话道:”双河镇是试点镇,得找理论水平高,又长于做群众工作的人去掌舵。县委组织部温永革或者宣传部梁勇,都是合适的对象。”

    侯卫东问高小楠,道:”梁勇工作水平如何,高书记最有发言权。”高小楠在县委素来没有发言权,宣传口多年没有提拔干部,这对他来说很不利。此时见侯卫东主动征求意见,就顺水推舟地推荐了宣传部副部长梁勇。

    征求了高小楠和李致的意见,侯卫东一语定乾坤:”梁勇理论功底深,又有一定实践经验,是合适人选,在下一次常委会上,由组织部提出此事。”‘在他的计划中,双河镇党委书记温贡成、县委办主任胡海、县国土局长老苟都在方杰通讯录中,必须拿下。

    高小楠回到办公室,马上就给宣传部副部长梁勇打了电话,道:”梁勇,有一个好消息。”

    宣传部在成津县委当中是一个弱势部门,这不是宣传部门的问题,而是分管宣传的副书记高小楠的问题。他虽然是副书记,可是说话还不如普通的县委常委管用,因此宣传系统提拔的官员就少,为了此事,宣传系统的官员们有不少腹诽。

    高小楠对手下官员的意见心知肚明,一时也无法改变现状。今天被侯卫东邀请到了县委小招待所后院,一起研究了双河镇党委书记的任免,心中不免高兴,急急忙忙就将好消息告诉了小梁副部长。

    梁勇没有想象中的兴奋,道:”高老师,到镇里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得回来,而且我没有到镇里工作过,恐怕到时搞不好工作,给您丢脸。”

    高小楠正在兴头上,此时就被泼了一盆冷水,道:”小梁,你的目光短浅了。双河镇是市委组织部试点镇,市委组织部几位领导经常到双河,干得好,这里就是你的政治资本。”

    双河镇正处于矛盾的焦点,政府下决心改善成津县的交通,而村民要保住有限的蔬菜地。在这个地方当书记,搞得好就是政绩,搞不好就永无翻身之日,这是梁勇不太愿意到双河镇的真实原因。

    只是高小楠说得这么肯定,一定是在侯卫东那里得到了消息。梁勇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点,马上改口道:”感谢老师的指点,人生能有几回搏,与其在机关养老,不如到第一线去闯荡一番。”

    高小楠这才欣慰地笑了数声,夸道:”小梁,不愧为我的学生,以后你有了大出息,我这当老师的也为你骄傲。”

    高小楠大学毕业以后,曾经在成津县一中当过几年老师。作为一名语文教师,他很优秀,所教的第一个班参加高考,语文平均分数排在了全沙州市班级第二名,这是成津县高考语文最佳成绩。这么多年过去了,仍然没有哪一个班级超越这个成绩。

    梁勇当时就是班级的语文科代表,深得高小楠喜欢。

    高小楠从学校调出以后,一直在宣传教育系统工作,官运亨通,十来年的时间就当了县委副书记。而梁勇跟随了高小楠的脚步,大学毕业分到了成津中学,又调到县教育局,几经周折,成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有了这层关系,梁勇在高小楠面前说话才会比较直接。

    同样的一次调动,几家欢乐几家愁,梁勇心里喜忧参半,县委办胡海气得差点当面骂娘,而红星镇谷云峰则是喜出望外。

    县委办胡海不仅没能当上常委,还被调到县旅游局当了局长。

    成津虽然有几座大山,却是石头多、煤炭多,实在没有什么好景色。县旅游局又是才成立的新单位,办公条件不好,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得到消息的当天,胡海喝了酒,酒人愁肠更是愤激,对着陪酒之人大骂道:”老胡鞍前马后卖老命,没有功劳总有苦劳。侯卫东这人阴险,这是过河拆桥,杀鸡给猴看。”

    喝了一会儿,胡海又骂:”侯卫东以为自己的屁股有多干净,县委招待所有个年轻服务员叫春兰,侯卫东把她的名字改成了春天。他妈的,真是春天来了,夏天就不远了,脱了衣服也不冷。”

    闻者都哈哈大笑,夸老胡幽默。

    胡海骂得痛快,酒醒之后,又有些后悔,还是灰溜溜地到了县旅游局去报到。

    很快,胡海酒后骂人的话就传到了侯卫东的耳朵里。传话之人气愤地道:”胡海也太不像话了,身为正局级干部,怎么能说这样没有党性和原则的话!”

    侯卫东对告密者很鄙视,可是有了告密者,他这个县委书记才能更顺畅地了解方方面面的事情,道:”老胡这人工作还是不错,就是好这口酒,喝了酒就把不住性子。”

    告密者离开,侯卫东回想着胡海的醉话,却是心生警惕:”春天这个女孩子太会来事,放在身边终究会让人说闲话,得赶紧让她离开。”他琢磨了一会儿,”春天肯学习,为人活泛,倒是一个搞行政工作的好苗子,干脆送到交通局,给她一个机会,以后如何发展,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晚上回到了县委招待所,春天立刻就如蝴蝶一般在身边穿来穿去。她的容貌并不是上上之选,却充满着青春气息,又颇会察言观色,倒也讨人喜欢。

    侯卫东问道:”春天,你在读交通局办的培训班?”

    春天甜甜一笑,道:”我没有考上大学,这是终身遗憾,现在能读培训班,也算一种自我安慰。”侯卫东道:”广播电视大学,比较正规,文凭也是国家承认的。你好好读,拿到文凭又不一样。”

    春天就将手中的活停下来,道:”广播电视大学要定时去听课,我这里事情多,怎么能走得开?”

    侯卫东见其一本正经,很为难的样子,呵呵笑道:”招待所能有什么大事?莫非你请个假,招待所就要停止运转了?

    春天就低着头笑,不说话。

    侯卫东道:”你是正式工人,在招待所没有什么前途,既然你在读交通局的培训班,想来对交通局的工作也有兴趣,如果你愿意,就到交通局去上班,当然还是工人身份。”

    春天被这意外之喜弄得有些迷糊,道:”真的让我到交通局?””当然是真的。”

    “谢谢侯书记。”春天全心全意地为侯卫东服务,就是为了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如此之轻松,而且根本没有传说中的付出。

    春天脑子转得很快,不一会儿,她脸上露出委屈之色,道:”侯书记,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您让我到交通局去,是不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说了这话,她马上又有些忐忑不安,暗道:”千万别弄巧成拙,千万别弄巧成拙。”

    侯卫东是当过领导秘书的领导,观人的本事不知不觉中大有长进,一眼就猜透了她的小心思,却不揭破,道:”交通局很需要人才,你到交通局以后,好好工作,认真学习,转干的机会还是有的。”

    春天出门之际,又泡了一杯茶,她望着侯卫东的眼神除了温柔之外,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侯卫东是县委书记,同时也是一位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这无疑对春天这种少女有极强的杀伤力。温柔体贴地为侯卫东服务,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县委书记,另一方面也藏着些少女的情怀。

    此时,想到即将离开县委招待所,春天有了些伤感,不过她是很理智的女孩子,伤感归伤感,她还是会义不容辞地到交通局工作。在庭院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天,星空密布,格外宽阔。

    谷云峰站在门口,他对门岗道:”我是新上任的县委办主任谷云峰,要找侯书记汇报工作。”

    这位门岗原来在乡镇派出所工作,以死板闻名全局。那天晏紫进入了后院,邓家春知道以后,批评了几句。于是,门岗就正儿八经地执行着邓家春的纪律。

    “县委办主任是胡海,什么时候换了人?你有证件吗?”

    面对着一丝不苟的警察,谷云峰很有些尴尬,抬头就见到春天出了门,就如遇到救星一般朝春天招手。”柳叔,谷主任以前是红星镇党委书记,现在调到县委办任主任。”

    门岗这才道:”哦,真是谷主任,请进吧。”

    谷云峰很郁闷地走进了后院,暗道:”侯书记是什么意思?将后院弄得警卫森严,难道是不想让送礼的人进来?”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万现金,是对侯卫东的感谢。

    来到了侯卫东家中,东拉西扯地汇报了一会儿工作。谷云峰在临走前,将精美的礼品盒子取了出来,随手放在桌上,道:”侯书记,过来看您,这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侯卫东见谷云峰根本无事,神情也不太自然,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接过礼品盒子,随手打开包装,看到里面的一万元钞票,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谷云峰。渐渐地,在无形压力之下,谷云峰脸上开始出汗,坐立不安,道:”侯书记,我……”

    侯卫东抬手打断了谷云峰的话,道:”我调你到县委办,是看中你的能力。我和你要长期接触,既是上下级,也是亲密的朋友,不要用钱来衡量我们的关系。”尽管是春天,尽管有心理准备,汗水还是密密地布满谷云峰的额头。

    侯卫东拿起那一扎百元钞票,从中抽出了一张,道:”你送礼物,这是人之常情,我收一张,其余的你拿走。”

    谷云峰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进肚子里,他将钱收了起来,心里充满着对侯卫东的佩服与感激,在心里长叹一声:”以前一直认为侯卫东是机遇好,现在看来,他确实有过人之处,我自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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