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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4:官场面目 正文 第六章 多用阳谋,少用阴谋(2)

    四大班子办公楼搬迁

    春光明媚,满眼都是嫩嫩的绿色,还有争相开放的迎春花,一派春的气息。

    刘兵站在南部新区的原野上,他再次对副秘书长杨森林道:”这一片七地前景广阔,如果能将市政府搬过来,肯定能带动整个南部新区的发展。

    杨森林知道这个建议没有经过市委同意,他并不是太热情,稳重地道:”只怕会有些阻力。

    刘兵眼望着大片大片的空地,道:”搞土地置换,不用市财政出一分钱,就能带动整个南部新区的发展,这种好事都要阻拦,实在是没有道理。

    在南部新区转了一圏,刘兵又给副省长秦路的秘书打了电话,道:”杜处长,我是刘兵,秦省长哪一天有空?我想汇报沙州近期工作和下一步的发展思路。

    秦省长秘书杜处长与刘兵在春节期间来往了好几次,已经成了朋友,道:”刘市长交代的事情,我怎么敢马虎,秦省长11点开完会,你准时过来。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给秦省长报告一下,看能不能一起吃顿午餐。

    刘兵大喜,赶紧道:”谢谢杜处长,我马上动身。义道,”午餐安排在金星大酒店,可以吗?

    “我现在还没有给秦省长报告,如果首长有事,中午恐怕不行。杜处长想了想,道,”其实真要吃饭,大酒店还不如特色餐馆,只是酒店的环境好,这一点小餐馆无论如何比不上。

    刘兵道:”我当下级的,还是懂得立正稍息的,我在金星大酒店恭候着。

    到丫岭西省,刚刚10点30分,杨森林到金星大酒店去订餐,刘兵前往省政府。

    秦路是省政府几位副省长中最年轻的,排名靠前,据小道消息传闻,岭西省的常务副省长即将凋到另一个省当省长,秦路就是常务副省长最有力的竞争者。在刘兵眼里,秦路是岭西省的未来之星,他一直想打入秦路的圈子,经过多次操作,关系越来越亲密了。

    在会客室等了十来分钟,就接到了杜处长的电话:”刘市长,秦省长回来了。

    刘兵赶紧从会客室出来,就见到秦路副省长和杜处长出现在眼前。秦路个子不高,瘦瘦小小,可是精神肴上去很好,他与刘兵握了握手,道:”你们上报的方案我看了,有几个问题还要仔细研究,第一……

    对于搬迁沙州市政府大楼,刘兵并不是心血来潮之举,他初到沙州,考察了当时刚成立的南部新区以后,就有了搬迁的念头。这个念头就如种子,留在了他的心中,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温度和水分,还没有破土而出。

    这一次,省里的云岭建设集团找上了他,提出了以土地置换办公楼的建议,具体来说,就是由云岭建设集团出资修建新的市政府办公大楼。市政府并不出钱,只是将原市政府办公用地免费提供给云岭集团作为开发用地。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方式,也是当前比较普遍的运作模式。对于刘兵来说,财政不出钱就可以得到一座办公大楼,还能起到带动南部新区发展的作用。云岭集团则可以拿到最好的一块地。更重要的是,云岭集团的董事长姓方,而方董事长的妻子则是秦路的二妹秦莉。

    秦路二妹秦莉并没有在云岭集团任职,但是每一次云岭集团与刘兵接触,都是秦莉出马,其中的弯弯绕,刘兵心如明镜一般。他再次使出借力之法,想让沙州市委书记周昌全与副省长秦路掰一掰手腕,也为自己晋升留一条路。

    11点,刘兵来到了金星大酒店,恭候副省长秦路。

    在沙州市委,侯卫东已经将《沙州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初稿弄好,洪昂审阅后,又修改了几个地方,他重新打印一份,送到了周昌全的案头。

    周昌全心情不错,道:”效率还不错,不知道质量如何?他将文件看了两遍,抬头看了看坐在隔间的侯卫东,稍稍提高声音:”小侯,过来。

    这篇文章能否符合周昌全的要求,侯卫东心里还稍稍有些忐忑,他站在周昌全桌旁,等着周昌全的最后裁判。”别像个门神一样站着,坐。

    侯卫东见周昌全脸上带着笑,略为放心,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虽然是周昌全的专职秘书,但是在周昌全面前,他一般都是站着说话,很少坐在周昌全对面的座位上。

    一年时间,这是周昌全第一次主动让侯卫东坐在自己对面。

    周昌全从抽屉里摸了一包烟,扔了一支给侯卫东,笑道:”在办公室原则上不许抽烟,但是原则也有被突破的时候。侯卫东倒真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为周昌全点烟,两人就隔着桌子吞云吐雾。

    “议事规程写得很好,再做一些微调,就可以发给常委们讨论。周昌全被烟呛了一口,就将烟摁火了。

    侯卫东弄出来的这个议事规程,比周昌全预想中还要出色,紧紧把握住了”市委常委会决定大事、市委书记掌握常委会”这个思路,这原本就是现行权力的运作模式,如今通过议事规程固定下来,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说。

    周昌全知道,省委一定会同意并且还要赞赏这个规程。这是一个用来约束个人权力的规程,同时,由于周昌全在沙州具有的个人威信,他完全可以用这个规程来制约做事开始出格的刘兵。”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侯卫东没有想到周昌全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先把本职工作做好,以后的事情再说。

    周昌全用谈心的口气道:”我这一届结束以后,很有可能要到省里去,省人大或政协,这是自然规律,年齡不饶人,官当得再大,也有退下来的时候。你的综合素质很好,大局观强,平衡能力也不错,我建议你到地方上去工作。县长与局长的级别虽然一样,但是当县长是掌管全局,当局长只是部门领导,这两者很有些区别,以后要想走得远,必须得有掌握全局的经验。你今年二十九吧,再等个两三年,有没有信心当好县长?

    一般情况之下,他很少在部下面前说这些封官许愿的话,今天看到这份出色的议事规程,爱才之心大起,这才说了鼓励之语。

    侯卫东虽然有些意外,却赶紧调整心态,用坚毅的目光望着闳昌伞,道:”感谢周书记对我的信任,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履行职责,不会让周书记失望。

    周昌全道:”有信心就好。

    真是天上落下了大馅饼,在侯卫东心里,他是想着等到周昌全卸任以后,他就到县里当副书记,而今天,周昌全居然明确表态让他去当县长。这也就是说,他将在三十一岁或三十二岁时,成为沙州某个县的县长,这或许是岭西进入80年代以后,最年轻的一位县长。”近水楼台先得月,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两句话出自不同的地方,如今在侯卫东脑海里却结合得很好。

    下班以后,回到家中,正准备同小佳一起吃晚饭,却接到了罗金浩的电话。

    侯卫东抱歉地对小佳道:”罗金浩在外面,到水陆空吃饭。侯卫东平时经常陪着周昌全在外面应酬,好不容易回家吃一次晚饭,小佳见他又要出去,心里有怨气,道:”难道你就不知道撒谎,说有事吗?

    “罗金浩是师兄,上一次找祝梅帮了我的忙,到了家门口,我不出去不太好。

    小佳最近还让罗金浩为其表弟办了户口,因此,她只是抱怨了一句,又道:”少喝点,都是熟人,用不着和别人拼酒。

    “知道了,夫人大人。侯卫东穿上外套,下了楼,很快就到了水陆空,他远远地见到一个熟人。

    易中岭站在水陆空门口,正在打电话,见到侯卫东走了过来,露出了笑脸,一只手伸了出去,热情地与侯卫东握手。

    尽管易中岭与侯卫东没有直接的冲突,但是当年益杨土产公司一事,让侯卫东对易中岭心存强烈的戒心。他冷淡地应对了易中岭的热情,上了楼,来到包间。

    与罗金浩打了招呼,侯卫东就准备脱下外套。挂外套时,他无意中透过玻璃窗,看到一辆奥迪车开了过来。侯卫东很熟悉这辆车,这是沙州市委副书记黄予堤的座车。

    易中岭快走几步,为黄子堤开了车门。

    侯卫东是第二次看到黄子堤与易中岭在一起吃饭,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暗道:”易中岭什么时候与黄子堤搞到了一起?以黄子堤的身份,必须得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接近。易中岭只不过是益杨的一个前国有企业领导人,从级别和影响力来说,进不了黄子堤的法眼。

    他很快就想通了关键人气,易中岭的堂弟易中达是省委组织部处长,易中达去年曾是”三讲”督导组的成员,黄子堤是市委副书记,两人接触时间颇多,而且三人还曾经在一起吃过饭,应该是易中达在其中牵线搭桥。他暗道:”易中岭从国有企业出来,习惯于攀上政府官员办事,看来攀上了黄子堤这棵大树。

    罗金浩见侯卫东一直盯着窗下,道:”侯主任,看到美女了吗,这么认真?侯卫东见黄、易两人都进人了大厅,回过头来,道:”哪里有这么多的美女,肴到了一个熟人。

    罗金浩见侯卫东有些发愣,开玩笑道:”侯主任肯定是看到了美女,心神不定。

    侯卫东摇摇头,道:”屁个美女,刚才看到了益杨土产公司的易中岭,他在门口等人。他对益杨土产公司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道:”益杨检察院发生纵火杀人案与易中岭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人狡猾,没有抓到证据,以后要侦破,只能靠机缘巧合。

    罗金浩道:”沙州公安局侦破手段与十年甚至二十年前相比没有多大进步,而犯罪分子的犯罪手段却是越来越向高科技和高智商发展。近来的刑事破案率低得不敢向社会公布,我们这些当公安的人真是羞愧。又道,”这个易中岭倒也是个人物,从益杨土产公司辞职以后,就成了私营企业家,前一段时间看到一个案子的材料,涉及易中岭。

    “易中岭涉及什么案子?

    “易中岭在成津县临山镇开矿,这次成津县出了几起诈骗案,这些案子倒与易中岭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是善意第三方。

    侯卫东”切”了一声道:”什么善意第三方?多半是手脚干净而已,易中岭此人绝对是一个祸害。

    “你对此人成见很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要是和易中岭沾边的人和事,我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晚上问到家,侯卫东想起罗金浩之言,给曾宪刚打了电话过去,寒暄几句,道:”上回听说秦敢和宪勇要到成津县去开钨砂矿,他们具体在哪个镇?

    曾宪刚洗丫澡出来,穿了睡衣,正在空调屋里与宋致成温存,接了电话,看了宋致成一眼,走到窗边,低声道:”秦敢和曾宪勇都在临山镇,那是矿石储量最大的一个镇。”听说易中岭也在临山镇?

    曾宪刚没有想到侯卫东消息这么灵通,道:”这事我知道。易中岭有些门道,他到临山镇的时间与秦敢和曾宪勇差不多,通过县里关系买了一个肥矿,很赚钱。秦敢和曾宪勇合资买了一个偏僻的瘦矿,勉强能赚钱。

    侯卫东问道:”到底在临山镇有黑社会没有?宋致成说得很严重!^宋致成扯了一床薄被单盖在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曾宪刚,好不容易到来的幸福,她不愿意轻易失去,所以她最反感曾宪刚与不三不四的人接触。这不三不四的人,就包括秦敢与曾宪勇。在她心目中,他们两人手底下跟着一帮人,和黑社会没有什么区别。

    “这事很复杂,简单来说,到临山镇开矿没有点势力是不行的,易中岭手下同样如此,而且他手下人数还不少。曾宪刚听得出侯卫东的关心,道,”疯子放心,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专心在省城做生意,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何必惹上这些亡命之徒!

    曾宪刚其实对临山镇的情况很熟悉,秦敢和曾宪勇手下也有十来个人,都是当年在上青林跟着自己的小兄弟,如今全部跟在秦敢和曾宪勇手下,帮着守山护院。

    侯卫东没有想到情况如此严重,不过这些事、这些人与他并没有太大关系,就道:”小宋是一心想过日子的人,你别掺和这些事。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认真两个字,共产党如果认起真来,关系网再深的黑社会一样会立刻土崩瓦解。以前的黑娃、青皮也很猖獗,真想收拾他们就如摁死一只蚂蚁。

    曾宪刚曾经砍过黑娃的手,血液中的野性便被点燃了,几乎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如今有了宋致成,他慢慢地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之中。他对侯卫东道:”胆大的日龙日虎,胆小的骑抱鸡母,这是强者生存的世界。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是当富家翁,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不参加了。我不怕事,但是不惹事最好。

    放下电话,侯卫东回想着与益杨流氓头头黑娃斗争的岁月,虽然至今不过数年时间,感觉上却是很遥远。他如今是中共沙州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市委办副主任,职务并不高,但是在沙州算得上是有影响的人物,基本上没有机会与社会人物赤膊相见,以前与人赤膊相向的青春岁月,似乎一下成了历史。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将分成不同的群体,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群体的划分就如玻璃,各群体能互相看见,却有一层无形的硬质隔板将各个群体分得很清楚。曾宪刚有钱,但是他的钱还不足以改变他的群体,只有当钱多到一定程度,量变引起了质变,他才能成为人大代表或者政协委员,正式进人现代岭西的精英群体。

    “谁的电话?躺在床上的小佳见侯卫东打了电话以后脸色有些沉重,关心地问道。

    “没有事,曾宪刚的电话,他要和宋致成结婚。小佳奇怪地问道:”曾宪刚结婚,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

    侯卫东并不想让小佳知道黑社会的烂事,敷衍道:”没事,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死掉的好朋友。

    晚上11点,侯卫东正准备休息时,接到了洪昂的电话,以为有急事,迅速赶到小招待所。

    在市委小招待所,周昌全和洪昂坐在一起喝茶。

    晚上8点,省政协常务副主席刘铁松乘车从高速路经过沙州时,小车突然出了故障,临时拐进了服务区。他是省里老领导,与周昌全熟悉,在高速路服务区里给周昌全打了电话。

    周昌全恰好和洪昂在一起,坐车直奔服务区,将刘铁松接了下来。

    陪着刘铁松在小招待所喝茶,周昌全与刘铁松两人单独谈了些知心话。10点30分,刘铁松执意要回岭西,洪昂从公安局调了一辆高档警用便车,将刘铁松送回了岭西。

    周昌全从刘铁松那里得到好消息,有些兴奋,打算住在小招待所,道:”秘书长,约两个人,我们打一会儿扑克。

    洪昂征询意见道:”除了侯卫东,还叫上谁?

    周昌全道:”黄书记打牌算得很精,算他一个。

    周昌全这个时候召唤,黄子堤也以为有紧急事情,一溜烟地来到了小招待所。侯卫东前脚进门,他后脚也进了小招待所。

    进了门,就见到了一脸轻松的周昌全。周昌全笑道:”子堤,这一段时间太紧张了,今天大家轻松轻松。

    黄子堤曾经是市委秘书长,对周昌全的习惯了如指掌,他换了一副轻松的笑脸,道:”好久没有打双扣了,我和周书记一方,今天晚上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周昌全乐呵呵地道:”我和黄书记合作了许多年,要想打败我们俩,秘书长和卫东可要费些功夫。

    四人打双扣的技术都不错,发了牌以后,就开始专心算起牌来,一时也难解难分。大家技术差不多,就看谁的运气好一些,集中精力打第四局,双方就开始胶着起来。到了深夜1点,周昌全拿了一手好牌,最后才结束战斗,他大笑道:”痛快,你们两人牌技还是不错的,只是今天运气不在你们那一边,改天再来打。

    深夜1点结束双扣,周昌全没有回家,住在了小招待所,他将侯卫东赶回了家。

    马波将侯卫东送回到新月楼,他眼睛转了转,对副驾驶位置上的侯卫东道:”侯主任,明天晚上如果周书记没有安排,我请你吃饭。在他眼中,侯卫东不仅是周昌全的红人,还与黄子堤和洪昂关系很铁,这种

    人迟早要掌大权,所以马波对侯卫东很有些巴结。

    侯卫东道:”我们天天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多了,马师傅,有什么事吗?

    马波道:”侯主任,我是小车班的班长,按照很多地方的惯例,小车班班长都要挂个副科长甚至是科长,你是办公室领导,在开会的时候提一提这件事情。

    侯卫东道:”这好办,你本身就管着小车班,当个科长绰绰有余。

    马波笑道:”那就希望侯主任美言了。他在市委给领导开了好几年车,见多识广,嗅觉挺灵,从周昌全的年龄来说,这一届市委书记届满,肯定要调动岗位,而新来的市委书记一般来说要重新选司机。他当了这么多年驾驶员,早已经厌烦了,就想先安排一个科长或副科长职务,有了这个台阶,等到周昌全任满之前,就能转行到局行任职。

    侯卫东道:”这点小事,还需要感谢,太见外了。他所说也是大实话,市委书记的专职驾驶员,真心要提一个科级职务,没有任何人会从中作梗。

    早上,周昌全起得早,背着手,在园中看花。

    昨夜睡得晚,周昌全失眠了。他在房间里辗转反侧,就如铁锅烙饼子,在凌晨3点左右才勉强入睡。到了5点,不知谁在小招待所围墙外喊了一嗓子,被惊醒以后,更如铁锅里的饼子,翻来翻去。早上7点,他终于结束了痛苦的睡眠。

    侯卫东来了以后,周昌全发了感慨:”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是有名的倒头睡,现在只要过了晚上12点就睡不好,岁月不饶人啊。

    “岁月不饶人”这种话,只能由当事人亲口说出,侯卫东尽管与周昌全关系密切,却也不敢说这话,他只是在一旁微笑着,与周昌全一起欣赏着花花草草。小招待所的花草品种一般,远不如当年靑林镇粮站老邢的花草,但是胜在肥料充足,到处是绿意盎然,显得生机勃勃。

    虽然晚上没有睡好,人有些疲倦,周昌全却仍然保持着昨天的好心情,主动道:”小招待所的稀饭和咸菜很对我的胃口,你陪我吃两碗,还吃得下吗?

    侯卫东已经吃了早饭,却道:”今天早上恰巧没有吃早饭,听说小招待所的早餐不错,正好可以尝尝。

    小招餐厅里一尘不染,还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小招的大小头头们都在餐厅里督战,务必让周昌全吃得舒心,吃得健康,吃得愉快。

    将啰唆的小招主任打发走以后,周昌全与侯卫东就一起享用着小招待所特级厨师精心准备的早点。侯卫东胃门大开,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个鸡蛋、五个包子,肠宵被热腾腾的食物充满。

    “好食量。阛昌全见到侯卫东如梁山好汉一般风卷残云,忍不住叫好。

    这让侯卫东有些汗颜,平时他食鼂虽然也大,却还没有到达这种饭桶水平,今天实在是破例,他夸道:”小招的早餐果然名不虚传。

    周昌全很欣赏侯卫东的朝气,一放筷子,道:”吃饱喝足,跟我到南部新区看一看。

    侯卫东见周昌全说到正事,立刻恢复了工作状态,神情严肃起来,脑袋也格外灵光,道:”是否通知高健主任?

    周昌全道:”给他打电话,我们到南部新区转一圈。

    马波正拿着软布在擦车身,虽然这辆车有专门的维修点和清洗点,可是他只要有空闲时,就要拿软布来擦车,这倒不是纯粹做样子,他是实实在在地爱车。

    等周昌全与侯卫东上了车,一踩油门,小车平稳地开出小招,随即提速,朝南部新区快速奔去。

    找到了一个小山头,周昌全兴致勃勃地登上山。很快,南部新区管委会主任髙健闻讯而来。

    春天的南部新区倒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绿的叶了、红色的花朵,争奇斗艳。这大片的野生绿色植物,让这个新区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周昌全背手俯视着脚下广阔的野地,在小山坡上站了约半个小时,才抬起手,指着前方的土地道:”这块土地面积至少是益杨新管会的数倍,发挥的带动效果却远远不如益杨新管会,不仅没有成为沙州发展的火车头,甚至成为有些人攻击市委、市政府的目标。

    侯卫东当过新管会主任,他对南部新区的发展水平也瞧不上眼,委婉地道:”南部新区还有很强的潜力可以挖。

    周昌全显然对南部新区的发展进度很不满意,道:”有潜力可挖,也就是现在工作还不行,是不是这个意思?

    南部新区管委会中.仟高健是工作经验很丰富的领导干部,他经常与侯卫东联系,两人关系还不错,侯卫东有意帮着高健说话,道:”南部新区发展慢了些,是客观条件造成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投入不足,现在客商不仅需要政策优惠,更需要有宽松的发展环境、良好的基础设施。南部新区与西城区相比,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优势,基础设施要差许多,所以客商宁愿到西城区,也不愿意主动进入南部新区。

    侯卫东说得很中肯,周昌全基本同意他的观点,道:”省委已经同意了《市委常委会议事规程》,议事规程出台以后,需要解决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搬迁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和市政协机关。刘市长只想着搬迁市政府大楼,想法不错,只是气魄不够,既然要带动南部新区发展,力度大一点也无妨。

    突然听说要搬迁四大班子的办公室,侯卫东一时还有些楞神。周昌全吩咐道:”回去以后,请黄书记、洪秘书长叫到办公室来,一起商量这事,再提交到巿委常委会上讨论,如果讨论同意,再开展下—步的工作。

    当刘兵绕过市委准备搬迁市政府办公大楼以后,周昌全一直关注此事,经过长时间思考,他下定决心启动四大班子办公室搬迁工程。这一次市委常委会只能讨论是否启动搬迁工程,正式启动以后,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办,也有很多环节需要打通。

    侯卫东深知周、刘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周昌全这一次出手,他不禁在心中暗赞:”周书记多次说过,洪秘书长是摘阳谋的好手,其实,他本人最善于堂堂正正地与人交锋。

    靠搬迁行政中心带动一方发展的做法,在全国有不少成功的例子,搬迁市政府并不是一个坏主意,只是市长刘兵一直绕开市委。此时,周昌全站在全局的角度,堂堂正正出手,而且手笔更大,相较之下,反而衬托出刘兵胸襟不宽、权威不足。

    下山以后,当小车经过市政府大院时,侯卫东看了一眼气派的市政府大楼,暗道:”如果刘兵得知此事,不知是何想法?

    很快,召开了沙州市委常委会。

    对于刘兵来说,这是一场郁闷至极的常委会,他悻悻然地走出了会场。回到办公室不久,接到了秦莉的电话:”刘市长,祝贺,听说市政府大楼搬迁一事在常委会上通过了。

    “秦总,你的消息真是灵通,不过不是市政府搬迁,而是四大班子搬迁,事情复杂了。刘兵抬手看了看手表,此时距离常委会结束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从这一点就可以说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外的常委与秦莉关系良好。

    电话里,秦莉呵呵笑了几声,她说话很直接,道:”四大班子搬迁,市政府很有气魄啊。刘市长,云岭公司做事很地道,这几年承建了不少工程,全部都是优质工程,这一点请你放心,你一定要记在心上。

    刘兵心里只能苦笑,道:”今天只是定下了要启动四大班子办公楼的搬迁工程,还准备上报岭西省和国务院,今年能否动工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聊了几句,秦莉轻描淡写地道:”这几天听到一个小道消息,省里有意让周昌全年龄到点后出任省人大副主任。

    刘兵是第三次听到这种传言,早就信了七分,明年省市都将换届,这也就意味着,能否当上沙州市委书记,今年是最为关键的一年。

    他坐在办公室想了一会儿,将秘书长蒙厚石叫到了办公室。

    “你打个电话,嗯……刘兵停顿了一下,他原本想让蒙厚石去约省委江副秘书长,话至嘴边义咽了回去,”让设计方赶紧更改思路。

    等到蒙厚石离开了办公室,刘兵亲自给江副秘书长打了电话。刘兵与江副秘书长原来并不熟悉,通过蒙厚石牵线搭桥,他们已经见过两次,算得上熟人了,刘兵还是决定单独与江副秘书长建立友谊。

    江副秘书长倒很是客气,翻看了省委副书记朱建国的日程安排,约定在明天中午见面。

    约了江副秘书长,刘兵心中稍安,站在窗边,用小剪刀为窗台上的桂花盆景修了修枝条。这个盆景跟了他许多年,他还特意打招呼让工作人员别动这个盆景。

    春天到了,窗台上的这盆桂花长了许多嫩叶子出来,煞是喜人,只是新枝太多,看上去有些凌乱。刘兵心情不佳,将手里的事情放下,站在窗台上修剪起这盆枝繁叶茂的桂花来。

    正在专心修剪,秘书小秦拿了一封信走了过来,道:”刘市长,这里有一封信,请你阅示。

    一般情况下,小秦不会特意挑一封信,刘兵就问道:”什么信?,小秦简洁地道:”检举信,关于财政局长孔正义贪污受賄问题的检举信。

    矮胖的财政局长孔正义是周昌全的嫡系,刘兵早就对其心怀不满,此时听说有孔正义的检举信,他将手中剪刀放下,回到丫办公桌。这封信很翔实,反映了孔正义多方面的问题:一是虚列支出费用。

    1996年12月,孔正义让出纳为其办了一张信用卡,存入六万元,后来用五万元发票来冲账,剩余一万款项不知所终;1997年5月,到欧洲考察,借走现金三万,后来报销了六万块。二是财政局负责政府定点采购时,孔正义先后接受了汽修厂老板现金七万元。三是其新房装修是由财政局报账,另外还有春节收受拜年钱等。

    刘兵相信检举信的真实性。能够将检举信写得如此详细,时间、地点、人物、金额都一清二楚,绝对是内部人所为,而且,此人在财政局职务不低。

    他细细地将这封信再读了一遍。虽然这封信检举的内容很平常,可以说是在现实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从法律上来说,超过五千元就可以获刑,也就是说,只要检举信上所列内容査实一条,孔正义就完了。他暗自琢磨道:”这封信能够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如何让这封信发挥最大的作用?何时让这封信发挥作用?

    刘兵对秘书小秦道:”其他部门收到这封信没有?他所说的其他部门,主要是指市委和市纪委。小秦跟着刘兵两年多时间,为人颇为机灵,人缘亦好,经常能为刘兵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小秦明白刘兵所指,道:”我去问问。

    各自都有靠山

    开完常委会,侯卫东端着周昌全的水杯回到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道:”现在的情景与当年在益杨何其相似,祝焱作为县委书记,将马有财压得死死的,周昌全作为市委书记,同样将刘兵的手脚绑得很紧,看来刘兵只能俯首称臣。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些隐忧,”如果小道消息是真的,明年周昌全就要到省人大,到时我怎么办?如果由刘兵来当市委书记,我即使到下面去当了县长,恐怕日子也不好过。

    下午4点,侯卫东给小佳打了电话,道:”我要跟着周书记到岭西吃晚饭,明天要到省委党校上课,晚上就不回来了。我已经给妈打了电话,她晚上过来陪你。

    小佳道:”你已经给妈打了电话?真的没有必要,我现在没有什么问题。

    侯卫东打断道:”让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还是让妈过来,乖,听话。

    安置了小佳,侯卫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将抽屉黾周昌全的手机放在怀里,跟着周昌全前往岭两。

    今天晚上是宴请不同寻常的客人一一省委书记蒙豪放的大人吴英。

    吴英是水利厅的党组成员、副厅长,由于蒙豪放的地位,她在岭西水利厅地位很特殊,只是她懂得低调,在省里就好评不断。

    侯卫东跟在周昌全身边,能经常见到省级领导,眼界也为之一开,当他与吴英副厅长握手时,态度热情礼貌,却是不卑不亢。

    侯卫东安排完酒菜,正要退出房间,周昌全道:”卫东,就坐在这边,吴厅长不是外人。

    周昌全与吴英很熟,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话题很快就扯到了70年代。侯卫东渐渐听出些味道:”没有想到,周昌全居然与吴英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两家关系应该很好。难怪周昌全底气足,有省委书记夫人撑腰,在岭西还当真没有什么好怕的。又想道,”周昌全城府真是深不可测,跟着他这么久,居然从来没有泄露自己的关系。

    吴英与周昌全聊了几句,拿出电话:”刘大哥,我和昌全在金星大酒店,没有其他人,你过来吧。

    侯卫东听了这话,心中没来由地想道:”秘书难道真的就是领导的私人财产,居然不算一个人。不过,他马上又将自己心中的小小不舒服赶走,”这也说明,吴英也没有把我当成外人。

    周昌全等吴英放下电话,问:”刘主席要来?”他还有十分钟就到。

    周昌全就用口光向侯卫东示意,侯卫东马上站起来,对吴英道:”吴厅长,我去接刘主席。

    等到侯卫东出了门,吴英夸道:”你这秘书很机灵,不用吩咐,看一眼,他就知道做什么。

    周昌全道:”小侯以前在县里当过县委办主任、新管会主任、科委主任,现在是沙州市委办副主任,是沙州未来的栋梁之才。

    吴英道:”周哥,看来你很欣赏这个小伙子。

    周昌全点了点头,道:”再跟我磨几年,让他到县里当一把手。

    “我跟老蒙说了,周哥在岭西工作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走过后门,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成全。

    “我一辈子都工作在第一线,现在就到人大,总觉得还早了点,我的目标是在下一届任期内,将沙州打造成岭西第二大城巿。周昌全给吴英倒了一杯红酒,道,”你还是喝一小杯,这红酒没有问题。

    侯卫东刚到大厅,正在往外张望,见到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从门口进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人穿着休闲装,身材颇为丰满,正是很久没有见过面的段英。

    侯卫东脑袋里飞快地想了想最后一次与段英做爱的情景,由于很久没有与段英联系,而近期小佳又怀孕,所以段英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模糊了。

    段英与几个朋友一起过来喝茶,进门就见到大厅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汉子。汉子,对,段英的心里在这一刻突然涌起了”汉子”两个字,正是眼前这个汉子在自己最失意的时候给了自己淡淡的温暖,这温暖让她一直不能释怀。

    只是,侯卫东已经成了她人之夫,而这个”她人”还是同寝室的好友小佳。段英没有横刀夺爱的勇气,下定决心结束这一段或许永远不能曝光的恋情,她把侯卫东的名字与号码从手机上删掉,让自己忘记这一串熟悉的号码。与此同时,她开始与岭西的一些青年才俊相互往来。

    今天就与几位朋友约了,到金星大酒店喝茶,请客的是省烟草总公司的一位科长,相貌不俗,谈吐也行。

    谁料进门就遇到了侯卫东,段英如触电一般愣了片刻。她当了数年记者,走南闯北见了世面,已非初出校门的小姑娘,很快就控制住心神,并让脸上的笑容自然一些,道:”侯卫东,在这等人?

    侯卫东目光在段英身上极为迅速地逡巡了两遍,又在其厚厚的嘴唇上稍稍停留片刻,道:”段英,你好,好久不见了。

    段英回头对自己的同事道:”你们先上去,我随后就来。

    跟随着段英同来的一位男子用狐疑的眼光看了一眼侯卫东,他是段英的追求者,有些不情愿离开。不过段英不经意瞪了他一眼,他就悻悻地上了楼。

    “小佳什么时候的预产期?

    “快了。

    “祝贺你们。

    “谢谢

    侯卫东转了话题,道:”我一直与王辉主任保持着联系,他对你很是称赞,说你是《岭西日报》的后起之秀。

    “我是经过磨难的,知道有一个工作岗位的意义,哪里敢偷懒。现在名校出来的大学生,才华橫溢,冲劲十足。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做事情,否则在社会上就没有立足之地。

    段英如何一步一步从一名益杨丝厂濒临下岗的女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侯卫东很是清楚,听了段英的话,他感慨道:”我们都是劳碌命,需要一步一步为自己拼前程。

    段英眼光停留在侯卫东的下巴上,似乎感受到了尖锐的胡须楂子,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道:”我正想找你。昨天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是成津县临山镇的。信中说临山镇黑社会为了抢夺矿山,械斗得厉害,伤人甚至杀人案件时有发生。你是沙州市委书记的秘书,如果此信属实,就得管一管,否则捅出去就是抹黑了沙州。

    侯卫东知道段英所言非虚,道:”这事我隐约知道一些,明天能否将这封信的主要内容传真给我?

    聊了些近况,段英道:”你继续等人吧,我先上去了。上了楼梯,她忍不住拿出手机,再次将侯卫东的号码存进了手机,取名”无名”。

    段英离开以后,侯卫东继续在门门等着省政协常务副主席刘铁松。又等了七八分钟,刘铁松这才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是满脸通红,明显是喝过酒。

    在楼上的雅间,吴英看了看表,对周昌全道:”刘大哥肯定还在外面喝酒,否则早就到了。周昌全笑道:”他是政协常务副主席,事情也不少,何况他为人豪爽,朋友多。

    吴英又道:”你在沙州巳经当了接近两届的市委书记,按惯例也应该调整了,但是到省会城市当书记,得进省委常委,这事有难度。周昌全笑着道:”省委常委,我是不想了,能在沙州多工作几年,我就心满意足。

    “周哥的能力、水平、人品在沙州都是上上之选,如果再在沙州工作五年,这是沙州人民的福气。

    正聊着,刘铁松在侯卫东陪同下走了进来,他脸色红红的,进门就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下午召集了部分政协委员研究岭西交通,晚上请委员们吃饭,要提前退场,被委员们拉住喝了一大杯。

    在屋串」刘铁松很自然地坐在吴英左侧。

    在这屋里,刘铁松是&政协常务副主席,职务最高,周昌全是沙州市委书记,正厅级;吴英是水利厅副厅长,三人中职务最低。

    在官场上.座位的排序是没有明文规定的.俗称潜规则。职务最高者一般坐首席,一般情况下大家都很蓴重这个规则。这一次就遇到了特殊情况,吴英职务虽然低一些,但她是蒙书记爱人,地位超然,稳稳地坐在了首席,在座之人也没有觉得不妥。

    刘铁松聊了几句以后,就对周昌全道:”昌全,你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与梁小鹂通了电话,茂东烟厂在今天上午开了董事会,同意在沙州建分厂。

    周昌全兴致很髙地道:”真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梁小鹂性格有些傲,一般人接近不得。他去年两次去茂东烟厂,以市委书记之尊,却也在会客室等了数小时。

    刘铁松听说过周昌全两顾烟厂的事情,道:”也只有你才有这么好的脾气,如果是我,肯定会拂袖而走,这是我不如老弟的地方。

    吴英哼了一声,道:”梁小鹏是成功的企业家,但是他应该清楚,

    如果不是国家的烟草专卖政策,他能有这么高的税利?他这人眼高于顶,财大气粗,不知天高地厚,不把当地党委、政府放在琅里,吃亏是早晚的事情。

    侯卫东自然没有发言权,他就闷头吃菜,耳朵却没有闲着,将几位领导拉的家常全部收录在脑海中。毕竞这几位领导层次高,掌握的内情多,头脑里装的事情与寻常低级官员也不一样,这不是脑袋构造的问题,而是权力与立足点的问题。

    转眼就到了5月,由于明年会有换届大事,从5月开始,各种流言纷纷传了开去,流言主要集中在周昌全的去留之上。周昌全在沙州当了近两届市委书记,多数人都认为他要挪动位置。

    一种说法是,周昌全到省人大或省政协仟副职;一种说法是,周昌全要调到省会城巿岭西当市长;还有一种更离奇的说法,周昌全犯事了。这犯事了是一个很含混的说法,又给人以无限遐想。

    侯卫东是周昌全书记的专职秘书,在某种情况之下,等同于周昌全的另一种形象,丙此,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是杨柳悄悄跟他说的。

    杨柳是副书记高永红的秘书,而高永红是下派干部,在沙州并没有太大的权力,杨柳自然没有侯卫东、杨腾等人那么耀眼,这也给了她许多自由。她偶尔听到这种传言以后,便趁着周昌全召集几位副书记议事的时间悄悄地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进侯卫东办公室时,她手里握着个小盒子。”生日快乐。杨柳将小盒子递给了侯卫东。

    这是侯卫东接到的第三个祝福,他没有推托,接过小盒子,道:”谢谢你,难得你还记得。他当面就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银狗,这只狗静静地坐着,看上去就如在草原上守护着蓝天白云。

    看见侯卫东很喜欢自己的礼物,杨柳朝门口看了一眼,道:”我昨天与朋友吃饭,无意中听到了一种说法,说娃周书记正在因经济问题被省纪委调杏。

    侯卫东心里一惊,道:”流言止于智者,我们不理睬,流言就会自动消失。

    杨柳道:”我也只是听说,只是明年就要换届了,这些谣言有板有眼,你要注意提防。

    等到杨柳离开后,侯卫东想起了省委书记夫人吴英,暗道:”有省委蒙书记支持,谁有能耐扳倒周书记?何况周书记确实很廉洁,怎么会有经济问题?

    5月16口,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在家里摆了一桌宴席。作为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一般情况下,他很少举行家宴,平时在外应酬的时间太多,能够腾出时间在家里吃饭是一件卜分奢侈的事情。只要有机会,他喜欢安安静静地吃饭,与爱人说说话,然后再到书房看一会儿书。

    而且求他办事的人太多,如果轻易开戒,家里就很难安静下来,所以,他坚决不在家里谈事情,许多有级别的领导都吃过闭口羹。几年来,岭西官场都摸清了他的习惯,很少有人到他家里谈事。

    今天是朱建同的生日,他请了老朋友萦厚石一家人,以及杨森林一家人。

    三位女同志在厨房里忙碌着,一边议论着家长里短。屋里飘着浓浓的鸡汤香味,这是杨森林从上青林精选出来的野鸡,是由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亲自送到沙州的。上青林望日村有一片保护得极好的林子,里面野鸡不少,风干野鸡是极好的下酒菜,人大主任髙志远就特别喜欢风干野鸡。

    用新鲜的野鸡做汤,比普通土鸡更加香鲜。

    朱家阳台是少见的退台式,足有二十多平方米,角落栽有两盆竹子。朱建国与蒙厚石正埋着头,盯着围棋,他们两人水平相当,几十年来都没有分出胜负。杨森林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旁静悄悄地观战。

    当鸡汤味道从厨房传出来以后,朱建国已经占了上风,蒙厚石脸上的皱纹原本就不少,此时眼见着无力回天,将额头的”川”字纹拧在一起,却不肯认输。

    杨森林给朱建国紫砂壶中续了水,道:”蒙叔,这一局大势已去,早一些认输,还可以下一局。

    到了家中,朱建国也没有了官架子,一只手拿着紫砂壶,对着壶嘴有滋有味地吸着,一边喝,还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腿上打着拍子。

    蒙厚石不服输,仍在苦思冥想。

    朱建国爱人端着香肠进屋,对着阳台上的男人道:”大小老爷们,快点过来帮忙。

    杨森林赶紧出去,问道:”刘阿姨,我帮什么?

    刘阿姨是岭西大学教授,虽然围着围裙,书卷气却是油烟所遮挡不住的。她努努嘴,笑呵呵地道:”帮什么?请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帮着把这一桌菜消灭掉。

    她将香肠放在桌上,大声宣布纪律:”今天晚上就准建国喝一杯葡萄酒,这是家宴,实在没有必要喝那么多酒精,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肝脏雪上加霜。

    等到大家坐拢,在杨森林提议下吹了蜡烛,大家说了些庆祝生曰的话,倒了红酒,慢慢地喝着。

    喝到脸热时,蒙厚石很有感触地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回头想起来,很多事情都如在梦中一样,特别是’文革’中疯狂的事情,我经常觉得这不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

    “文革”,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其痕迹深深地印在了在座所有人的心荦.,成为永不可磨灭的记忆。

    杨森林曾经当过红小兵,虽然没有亲自造过反、抄过家,可是当年也曾看过热闹,其父更是惨死于武斗之中,提起”文革”往事,他神情便有些黯淡。

    蒙厚石的夫人埋怨了一句:”老蒙,你发什么神经,突然说这事,吃菜,喝酒,别给大家添堵。

    朱建国道:”对待历史,我们要辩证地看。’文革’的产生、发展和最终灭亡,其实也是当时社会环境的综合表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文革’就没有后来的改革开放。历史不能假设,我们必须正视历史,以史为镜,这样才能把当前的工作做好。

    朱建国是省委常委、副书记,他站在岭西全省的高度来看待问题,境界自然是不同。虽然是家宴,可是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很自然,并没有感到别扭。

    蒙厚石夫人与杨森林感情最深,她眼见着杨森林情绪有些低沉,主动挑了一个话题,道:”刘教授,坚毅和坚强两兄弟都没有回来吗?

    刘教授摇了摇头,道:”坚毅在北京当了副总,每天忙得团团转,别说回岭西,媳妇打电话说,他平时把北京的家都当成了旅馆。尽管她是在抱怨,语气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坚强今年春节也没有回来?

    刘教授道:”坚强在读博士,他所在的实验室里有中国人也有印度人,大家互相不服气,坚强这性子,哪里肯输给了印度人,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她又道,”周昌全的儿子跟坚强在一个学校,专业不同,听坚强说,大周的成绩也很好。

    杨森林也听说周昌全的长子在国外读书,只是没有想到他与朱建国的儿子在一个学校,道:”真羡慕他们这些年轻人,我那时没有这种机会,如果当时去留学,现在回来也就是海归了。

    杨森林话说得很隐讳,朱建国分管省委组织工作,阅人无数,如何听不出来这弦外之音,刚才他又想到了在武斗中死去的同事,就特意地问道:”森林,当了县长,又当副秘书长,有什么收获?

    来之前,杨森林早就做足了功课,侃侃而谈道:”从西周开始,我国就以县为最基层的建制。历代政府在中央政权组织形式和职官制度等方面,经历过多次变化,汉三公、晋霸府、庸六部、宋两府、明内阁、清军机,唯独州县体制和构成方式基本没有变化过。如今虽然是社会主义制度,但也相差不多,除了外交、军事等重大职能,县级政府的职能涵盖了社会的方方面面。没有在县里工作过,对我国的政治就不会有深刻的理解。

    朱建国没有想到杨森林突然掉起了书袋,颇感兴趣地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森林这两年进步不小。

    杨森林道:”当初我想到省委来工作,朱叔叔让我到县里,我还很有些想不通。这两年,经历了具体事,感触良多,这些都是在大机关里学不到的。

    听了这一番话,朱建国很是高兴,道:”这就对了,当初你想当县委书记,老象也跟我提『此事,我就是不开口,这是有道理的。玉不磨不成器,人不打磨也不成器,森林一直走得顺,就是要让你在基层磨一磨,才能走得更远。我们这一代人迟早要退出历史舞台,你要做好挑大梁的思想准备。

    话说到这个地步,朱建国再也不肯多说了,大家就只谈家事,不谈政事。

    杨森林心情激荡得紧,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听到朱建国朱叔叔说出这样的话,他眼里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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