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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4:官场面目 正文 第四章 不做只会拎包的市委书记秘书(2)

    人要有领悟能力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冬天到了。

    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原本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只是在北风呼啸之下,南部新区过于空旷,野草与脚手架在寒风中显得颇为萧瑟。

    侯卫东知道周昌全极为关注南部新区,他只要有空就开着蓝鸟车到南部新区闲逛,时常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此时,清晨行驶在开发区的道路上,肴着大片被圈占的土地里长得有一人多高的杂草,侯卫东暗道:”要想在短期内将南部新区盘活,高健任务很重,非得下大力气不可。

    在南部新区转了一大圈,眼看着时间就到了8点,侯卫东将车开到了市委大院外面的停车场,停了车,步行来到大院门口,此时已是8点17分。

    大门口,市委机关丁部陆续进了人院,侯卫东朝东走了一百多米,

    站在一个街口处,这是周昌全书记走路上班的必经之处。

    点燃香烟,正抽着,见到市委常委、纪委书记济道林提着包从对面街道走了过来,侯卫东笑着打了招呼,顺手将手里的香烟摁灭并扔进了垃圾桶。

    济道林停下脚步,道:”在等周书记吗?

    侯卫东道:”周书记不准接送,我就在这里等一等。

    济道林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位置敏感,赍任重大,一定要严格自律,多学习,时刻反省。你是沙州学院很优秀的毕业生,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为母校增光。

    侯卫东连忙点头,道:”济书记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你的话,时刻自警、自省、自律。

    等到济道林离开,侯卫东忍不住又将香烟拿了出来.还没有点燃,见到周昌全提着手包出现在街道对面,他连忙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接过手包,道:”周书记,我明天还是和马波过来接你。

    周昌全摇摇手,道:”不必了,每天步行半小时,至少可以多活十年,以前太依赖汽车了,这几天早上上班走路,精神状态还真不错。

    侯卫东略略比周昌全要慢半步,这样既不越位,也能与周昌全正常交流。

    “今天上午九点半,请’三讲’领导小组的组长、副组长,一起到’三讲’办公室,你再与’三讲’办公室联系,确定一下督导组到沙州的时间。

    两人走到巿委大门门,见到市委常委、秘书长洪昂步行到门口。

    中共中央发布《关于在县级以上党政领导班子、领导干部中深入开展以”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为主要内容的党性党风教育的意见》以后,岭西^随即下发了开展”三讲”的文件,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前几天还专程来到沙州,召集市委常委、人大正副主任、政府领导和政协正副主席们开了会,强调”三讲”教育的重要性。

    周昌全历经沧桑,很有政治敏锐性,他高度重视”三讲”教育活动,除了正常的程序以外,还在市级领导机关中发起了’三讲’教育,从小事做起”的号召,首先提出了取消公车接送领导上班制度,并于当天晚上就步行回家。

    在这种氛围之下,沙州市级领导全部步行上下班。

    很快,这种做法就得到推广,部门和县里的所有处级干部都开始走路上班,这亦成了沙州市的一道风景线。当然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老百姓门中更是褒贬不一,不过多数人都认为这事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有一次侯卫东与大哥侯卫国吃饭,侯卫闰将此事当成一个笑话,道:”周书记步行,将我们局里搞警卫的同事弄惨了,每天下班都要派便衣守在市委大院外面,对周书记实行全程保卫。

    侯卫东直言不讳地道:”周书记并没有这个要求,是你们局长自己拍马屁。

    侯卫国道:”你当了秘书,对我有好处,原因是拍马屁的人无处不在。方老板平时总是来去匆匆,我调到市局儿年,总共也没有同他说上几句话。前天在走道上遇见他,硬是和我聊了好几分钟,我恐怕隔几大就要升官。他怀着心事,说了两句,便闷头吃菜。

    侯卫东劝道:”大嫂是一时痴迷,过了这个劲头就好了,工作辞了就辞了,在沙州,总能给她找到合适的工作。自从当上市委书记秘书以后,市直机关领导见到侯卫东都很客气,他暗自估计,开口求个临时工作应该不算难事。

    侯卫国说的话还很灵验,很快,公安局党委宣布了一项任命,侯卫国摇身一变成为经侦支队副支队长。这项任命在公安局没有引起太大波动,侯卫国是刑警支队的得力千将,屡破大案,早就应该提拔使用了,更何况他的弟弟侯卫东还是市委书记秘书。

    在岭西,当官三分之一靠实力,三分之一靠关系,另外三分之一多一点靠各种说不清的手段。侯卫国有实力有关系,所以他就提职了。局里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用人方式,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这才是正常的用人模式。

    侯卫东跟在周昌全身后,想着与大哥见面的事,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暗道:’狐假虎威’这个成语,用来形容领导身边的秘书,真是太形象了,人木三分。

    上午9点30分,周昌全、刘兵、黄子堤、洪昂、高永红等人,集体到”三讲”办公室看望了所有工作人员。

    “三讲”办公室在市政府招待所里。市政府招待所分为大招和小招两种,小招只接待重要客人,平时也只接待周昌全、刘兵、黄子堤、洪昂这种级别和实力的人物,大招则属于公务接待场所,有比较宽大的会议室,房间比较多,环境其实也不错。

    岭西省委向每个地区派出了”三讲”督导组,”三讲”督导组的驻地在大招待所。周昌全等人既是看望”三讲”办工作人员,更重要的是等待进驻大招的”三讲”督导组。

    “三讲”督导组带队领导是一位退居二线的厅级干部,实际主事的是省委组织部易中达处长。听到”易”姓,侯卫东心里便紧了紧,他不由得想起了重新回益杨的私营企业家易中岭。

    肴望了”三讲”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等了一会儿,”三讲”督导组在市委组织部部长赵东的陪同下来到大招。

    接待仪式简朴而隆重,全体常委在大招参加了座谈会。

    座谈会结束后,就在大招吃午餐。菜品经过认真研究,既要好吃可口,又要简单便宜。

    午餐时,易中达处长道:”尊敬的周书记、刘市长、黄书记,临行前,建国书记特意交代我们,这次督导工作要帮忙不添乱,更要廉洁简朴,酒就不喝了。

    副书记黄子堤道:”易处长,不上白酒,我们喝点红酒,岭西传统是无酒不成席,少喝点红酒不会误事,不会违反纪律。

    易中达犹豫了一会儿,也就同意了。侯卫东无意中肴见红酒牌子,是四百多元一瓶的解百纳。

    易中达控制着酒量,只是浅酌小饮。各个常委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不停敬酒,但是并不如平常一样强劝。

    宾主言谈甚次,气氛融洽。

    易中达回敬了市委书记周昌全,道:”我夫人的家乡就在现在的益杨新管会粟家村。今年春节我回老家,几乎找不到路了,益杨发展速度真是出乎我的预料。

    侯卫东恰好拿着周昌全的手机走了过来。

    周昌全接了电话,简短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丫。他指着侯卫东道:”侯秘书以前是益杨新管会主任,他对新管会建设很有功劳。

    易中达点头道:”春节回家,听村里干部谈起侯主任,个个都竖大拇指。

    这个春节在家里过年,他与易中成、易中岭等堂兄弟们吃了饭,偶尔谈起了侯卫东。易中成喝了些酒,情绪激动,在几个堂兄弟面前痛骂侯卫东。易中达当时就记住了侯卫东,只不过,他得知侯卫东如今是周昌全的秘书,便对易中成的话有了新看法。

    侯卫东谦虚地道:”当时摘拆迁,与粟家村等几个村的村民产生了不少矛盾,村里干部对开发区支持很大。

    易中达点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益杨新管会还算处理得比较好的,村里组织了不少专业队伍在新管会里面做工程,这其实就是城市化的一种模式。他将目光转向了周昌全,道,”城市扩张与农民利益是天生的普遍性矛盾,在’三讲’活动中我们要关注这个问题。沙州是经济大市,如果能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对岭西全省都会有带动作用。

    周昌全点头道:”深人开展以’讲学习、讲政治、讲正气’为主要内容的党性党风教耷,最终的落脚点还是为人民服务。沙州市委要以’三讲,教育为契机,解决一批困扰发展、影响民生的问题。具体问题我们正在摸底排査,集中起来,花大力气解决一批。

    侯卫东暗道:”周书记的话很艺术,若光说不做,则为官话,若认真执行,则为实话。

    当天晚上,沙州市级领导干部在市委会议室召开了”三讲”工作会,此次会议督导组成员没有到会,属于内部工作会。

    会议有两个议程:一^由巿委组织部部长、”三讲”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赵东同志汇报”三讲”教育活动的前期工作,二是由周昌全讲话。

    阛昌全的讲话稿原本不是由侯卫东来操作,但是他有意在中午布置

    给侯卫东,并要求在6点前拿稿子出来,题目是”充分认识’三讲’教育的重要性”,时间按照半个小时准备。

    侯卫东自从那一次被吓出一身冷汗以后,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如此尴脸的情况,就开始每天抱着周昌全的稿子细细研读,对他的文风、喜好以及他关注的问题也有了一些心得。”三讲”活动开始以后,他下了一番工夫,将有关”三讲”的重要讲话、其他地区的领导讲话进行了细致全面的收集。

    由于有充分准备,对这次突然得到任务,侯卫东并不是特别紧张。他手里有十七篇各省主要领导关于”三讲”教育的讲话,挑了一篇省委书记在省级机关的讲话材料,结合着周昌全习惯性思路,写了,篇有模

    有样的文章。修改以后,在小招待所将讲话稿交给了周昌全。

    周昌全在小招待所有一幢小楼,平常休息或接待重要客人,一般都安排在小招待所。接过稿子后,他吩咐道:”让厨房炒几个菜,清淡一些,今天就在这里加班。

    侯卫东站在底楼,见周昌全拿着眼镜和文章慢慢走上了二楼,心里颇为忐忑,这是他第二次给周昌全写大文章,前一次是靠着王辉帮助,这一次就全凭着自己的功夫,他如参加面试一样,焦灼不安。

    小招待所所长朱大江走了进来,他满脸堆笑地给侯卫东递了烟,报告道:”晚上安排了一份土鸡汤,从乡下捉的正宗土鸡,用瓦罐慢火熬出来的,绝对正宗。红烧了一条鲤鱼,另外配了一份凉拌金针菇,一份炝炒莴笋,都是昌全书记喜欢吃的菜。

    朱大江见侯卫东不说话,道:”菜少了些,昌全书记要求得很严,安排大鱼大肉要被批评,这些菜清淡,符合昌全书记口味。

    侯卫东听朱大江将”昌全书记”叫得特別亲热、特别顺溜,总觉得很别扭,心道:”称呼’昌全书记’的都是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朱大江这么叫是自抬身份。

    朱大江也在观察着这位新秘书,见他话很少,很稳重的模样,便觉得侯卫东胸有城府,心道:”这位爷看来不好侍候,还得费些心思将他笼络好。他殷勤地道:”侯秘书,春节就要来了,小招待所给各位领导都准备了些年货,包括香肠、腊肉,都是定点弄的粮食猪,绝对绿色环保,你们家里就别去准备了。

    6点40分,周昌全还在楼上没有下来,侯卫东不知自己的文章能否通过,暗自心焦,而朱大江却不知趣地點在侯卫东身边,总是无话找话,让侯卫东不胜其烦,却也无法发作。

    他装模作样地取出一份周昌全半年前的讲话稿,认真地看了起来。朱大江见状,便道:”侯秘书,你先忙,我去厨房看看。

    6点50分,侯卫东被叫上二楼。

    周昌全取了眼镜,揉了揉眼睛,稿子放在桌上,上面加了许多漂亮的行草。

    侯卫东看到稿子被改得花里胡哨,心里一紧,暗道:”如果通不过就惨了。周昌全搓了搓脸,道:”小侯,半天时间能写出这样一篇讲话稿,你用了心。

    侯卫东这才注意到,在稿子的右上角,签有两个字”可用”。周昌全停顿了一会儿,道:”小侯,我对专职秘书要求很髙,拎包,多数人都会,你不能停留在这个层次。要讲政治,比如,在目前形势之下,你应该掌握和了解什么问题,想过没有?

    侯卫东没有料到周昌全会突然说起这方面的问题,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样数百万人口的大市,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是暗流涌动,作为市委书记的专职秘书,必须要具备敏锐的政治头脑。’三讲,办最近有什么重要信息,你了解过没有?当前督导组的看法与要求,你是否知道?市级领导在’三讲,中的主要活动,你是否关注过?

    侯卫东确实没有了解这些情况,汗颜地道:”周书记,我没有了解清楚,以后一定会搞清楚。

    周昌全语重心长地道:”现实社会是很复杂的,斗争会出现在社会各个层面,我作为沙州市委书记,绝对不能掉以轻心。’三讲,教育是事关党风、政风的大事,我们在做好此项工作的同时,也要防止别有川心的人出来捣乱。我不要你做拎包的秘书,而要做一个有政治敏锐性的秘书。

    周昌全说得郑重,侯卫东听得心惊。

    周昌全又将问题转移到稿子上来,道:”讲话稿还是不错的,你把我加上的内容打印出来,’讲政治,,落实在沙州就得讲团结,这是今天讲话的赏点。

    这时,朱大江亲自带着服务员,将饭菜端了过来。侯卫东没有时间吃饭,拿着稿子就到了小招待的电脑房,这个房间配有打印机,专为周昌全准备。

    侯卫东认真看了稿子,松了一口气,稿件主要内容没有被修改,修改部分集中在”讲政治”这一部分。周昌全特别强调沙州大局是好的,全沙州要围绕着市委工作,讲大局,识大体,创造一个安定团结、积极向上的1:作环境。

    “难道有人不讲团结吗?看到这个稿子,侯卫东不禁产生了些许疑问。

    晚上,在会场,周昌全刚开始是按照稿子讲,可是很快他就抛开了稿子,集中在谈”讲政治”。

    “搞好当前教育活动,就是讲政治;保持沙州安定团结,就是讲政治,所有市级领导围绕着市委开展工作,一心一意谋发展,就是讲政治……在’三讲’期间,査找问题必须讲究实事求是,必须要符合沙州现实,不可吹毛求疵,不可无线上纲,要让省委对我们放心,要让全市人民对我们放心……谁若破坏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就是最大的不讲政治。

    周昌全讲得极为严肃,全场鸦雀无声。

    侯卫东是列席会议,他看着周昌全不怒而威的脸色,又看着众多市级领导肃穆的表情,心道:”周书记多次说不需要拎包的秘书,我能做些什么,才不会沦为拎包秘书?

    散会已是晚上10点,回到家里,小佳得知是开夜会,撇了撇嘴,道:”‘三讲’就是一个形式,非得搞得这么认真。

    侯卫东想着会场上的事情,道:’三讲’对我们来说没有意义,对于高级领导下部来说,是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他认真地问小佳,道:”我什么时候有资格参加’三讲’?

    小佳道:”像你现在这样的工作状态,多则十年,少则五年,就够级别参加’三讲’教育。

    侯卫东如今是正科级,距离县处级还有些差距,他想着周昌全在台上讲话的神态,道:”但愿如此。

    上班以后,侯卫东抽空给粟明俊打了电话,道:”粟部,’三讲’办应该收集了不少意见,我过来了解情况。

    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也是”三讲”领导小组办公室常务副主任,正好管着这块,他沉吟道:”这些意见很敏感,原则上要保密,不能外传。当然,卫东要看自然没有问题,过来吧。

    粟明俊知道,侯卫东在某些时候代表着周昌全,这些资料当然不能对市委书记保密,他没有想到侯卫东是私下想看一看收集到的意见。

    “三讲”办抽调了二十来个工作人员,占据了大招待所十来间房屋,各个科室的牌子、职责皆挂在墙上,配备了清一色的电脑,看上去比正规的办公室还要正规,比”三金”办、清欠办等临时办公室的档次明显要高上许多。

    “老大难,老大难,老大重视一点都不难,这次’三讲’活动得到了市委高度重视.天大的难事也变成了小事。粟明俊以前与侯卫东交往时,在心理上有着相当强烈的优越感,现在侯卫东突然间变成了周昌全的秘书,他这才彻底将侯卫东当成了同道中人。

    侯卫东进了”三讲”办常务副主任办公室,刚坐定,郭兰便进来泡茶,她依然是素面朝天,雅致、千净,看到侯卫东微微一笑。”郭兰,你也在’三讲’办?’三讲’办成立我就被抽来了。

    侯卫东见到郭兰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释然了,郭兰是组织部干部,被抽到”三讲”办很正常。他又问道:”郭教授身体如何?

    “还行,每天到图书馆看书,既看了书,又散了步。郭兰又对粟明俊道,”粟部长,吴海县的同志等一会儿就要过来,他们要汇报’三讲’教育的进展情况。

    粟明俊道:”你先请汪组长接待,我一会儿再过来。

    关了门,粟明俊取过一叠材料,道:”这是收集到的批评建议和意见。’三讲’督导组设了意见箱,这部分材料没有归到、三讲’办。

    他用手指了指这些材料,道:”按照赵部长的指示,我们将意见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在’三讲’办公开,另一部分由我保管,不对外。我现在给你看的都是不对外的材料。

    侯卫东道:”粟部放心,我就在这里看一看,不带走,不复印。

    粟明俊用手拍了拍卷宗,道:”你在这间办公室慢慢看,我去接待吴海县’三讲’办的同志们。他在关门的时候,回头朝侯卫东意味深^笑了笑。

    卷宗并不是太厚,里面的内容却很尖锐。

    有一件反映沙州南部新区圈占土地,白天晒太阳,晚上陪月亮,建议市政府凋整思路,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拿出实际行动来推动南部新区建设,并对南部新区领导层以及主任高健进行了批评。

    有一件反映沙州老城区基础设施落后,城市道路破损严重,背街小巷没有路灯,晚上行走不方便、不安全,希望市政府切实解决人民群众关心的问题。

    有一件是一封人民来信,反映财政局局长孔正义以权谋私,在修建财税宾馆以及其他几项重要工程中,收取巨额好处费。来信写道:”财税宾馆已经成为孔正义等人的安乐窝,他们经常在十楼聚贤阁里聚赌,甚至嫖娼,拿着人民的血汗进行挥霍……

    孔正义是否收受贿赂,侯卫东不清楚。至于聚贤阁的事情,侯卫东本人参加过数次。想到孔正义毫不留情训斥部下的情形,侯卫东得出结论:”肯定有内鬼,否则不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有一件是对建委主任老邢的检举信,侯卫东评价道:”老邢在医院躺着,基本成为废物,谁还在这里落井下石?真不地道!

    整个卷宗,涉及七八位部门一把手领导,但是并没有市级领导,唯一一份是针对市政协一位副主席,说的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多大分量。看完这个卷宗,回想起昨天晚上周昌全在会场上讲的那些话,他渐渐明白过来,暗道:”周书记在会上大讲政治,他肯定不希望在’三讲’期间出问题,稳定压倒一切。

    从”三讲”办回到办公室,坐下不久,周昌全和洪昂进了办公室,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洪昂道:”周书记,有色金厲开采也得规范,野蛮开采是对资源的浪费,而且市、县两级并没有得到多少税收,好处全部被非法经营者掠夺了。

    周昌全相当重视矿产开采,深知里面的复杂性,道:”章永泰到成津,肩负着整治混乱矿业秩序的重任,他遇到不少困难,你作为市委常委,代表我,要给予他更多的支持。

    “老章是铁腕,应该能解开成津的乱麻。周昌全道:”过刚易折,你要多给章永泰出些点子。等到洪昂离开后,侯卫东将几份新到的岭西省委文件送了过去。周昌全问道:’三讲’开展以来,你听到有什么反应?

    侯卫东刚去看了卷宗,心中有底气,道:”我刚才到’三讲’办去了一趟,看了看他们收集汇总的意见,有些意见比较尖锐。

    周昌全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听到侯卫东回答,有了兴趣,道:”你说说具体情况。

    侯卫东看材料时,虽然没有做笔记,但他是有心人,将反映的情况记得很牢,一件一件讲得很细。

    周昌全听了收集的意见,没表态,只道:”你平时要注意收集社情民意,闲暇时与最底层老百姓多接触,没有调査就没有发言权啊。

    下班时,市委常委、秘书长洪昂来到周昌全办公室,道:”周书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

    周昌全起身的时候,洪昂取过来挂在衣架上的羊绒大衣,递了过去,递衣服时,洪昂瞧了瞧侯卫东。

    周昌全直截了当地道:”小侯不去。

    等到周昌全与洪昂离开了办公室,侯卫东心里有些轻微的失落,还有些酸酸的感觉,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时,接到了季海洋的电话。

    季海洋道:”卫东,省委’三讲’督导组易中达处长是益杨人,我们几个益杨人请他吃饭,你有时间参加没有?

    侯卫东对”易”姓人物有天然的敏感,他原本不想去,又想道:”易中达是督导组的人,肯定要打交道,把握好分寸就行,没有必要刻意回避。想通了这一点,他道:”季书记,几点钟?在什么地方?

    “安排在交通宾馆,交通局林义局长请客。

    侯卫东准时来到交通宾馆,交通局副局长刘林义已在交通宾馆的豪包里等着,见到侯卫东,道:”很抱歉,滕局到省里开会去了,不能来陪各位领导。

    他一边说一边将电话递了过来,侯卫东接过电话,里面传来了滕局的大噪门:”侯秘,你和易处长、季书记能到交通局,是瞧得起交通局,我在省里陪钱厅长,不能赶冋来,我让刘局陪你们吃好、玩好。

    季海洋从益杨赶到了交通局以后,易中达又隔了七八分钟,这才来到了交通宾馆。

    易中达还在益杨读高中的时候,刘林义已经是县交通局副局长,易中达大学毕业以后,刘林义当了益杨副县长。尽管如此,以现在的身份,易中达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季海洋和刘林义分坐两边。

    尽管是家乡人的宴请,易中达依然保持着组工干部的自律,用髙脚玻璃杯倒了小半杯,与季海洋等人碰杯以后,只是用嘴抿一抿,无论众人如何劝酒,都不肯多喝。

    由于易中达含蓄且克制,酒宴在互相谦让中开始,在不温不火的状态下结束,一直没有掀起髙潮。

    刘林义左右开弓,酒宴结束时,他有了醉意,道:”易处长,楼下有一个内部歌厅,我们去吼两嗓子,吐吐酒气?

    易中达委婉地道:”今天确实有事,改天我请客,各位父母官一定要赏脸。他态度尽管委婉,可是很坚决,不容置疑。

    刘林义、季海洋等人都顾及易中达敏感的身份,没有多劝,三人将其送到楼下,向着易中达频频招手。

    小车尾灯消失在三人视线中,刘林义左手褛着季海洋,右手挽着侯卫东,道:”易处长走了,我们哥三个还得去吼吼。市交通局的女同志唱歌还是挺不错的,她们等了许久,你们不能让别人失望。

    季海洋正要抬手看表,刘林义就道:”海洋,你若走了,就太不够朋友。刘林义在益杨县当副县长的时候,季海洋刚调至县委办,老领导发了话,季海洋尽管想走,却还是留了下来。

    刘林义义对侯卫东道:”卫东,不是我倚老卖老,你若走了,就太不够意思了。我这把年龄,也升不了官了,大家在一起就图个高兴。

    侯卫东见到刘林义花白的头发,也就答应丫。

    歌厅确实是内部歌厅,音响不错,交通局几位女同志既漂亮又大方。侯卫东与女同志跳舞时,腰挺得笔直,眼光平视前方,用手指尖搭在了那位女同志的腰上。他此时的心境已与数年前大不一样,见到年轻、漂亮又热情的女孩子,主动退避三舍,稍不注意惹火烧身,则是一件麻烦事情。

    与侯卫东共舞的是最年轻的女大学生海宁,今年才从交通大学毕业,听说要陪领导跳舞,开始还挺不愿意,此时见市委书记秘书挺有男子汉味道,心里的那一点点不快就在音乐声中消散了。

    “侯秘书,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海宁好奇地问道。

    侯卫东道:”我是田坎大学毕业的。

    海宁是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子,对于农村陌牛.得紧,猛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道:”田坎大学?不太出名,我没有听说过,在岭两省吗?

    侯卫东反而被逗笑了,道:”对,就是益杨县。

    海宁这才醒悟了过来,道:”侯秘书,你逗我开心,田坎大学,呵呵呵。

    跳了三曲,都是海宁说,侯卫东听。

    平心而论,海宁是一位挺可爱的姑娘,侯卫东却有意地制造了一个屏障,将海宁的热情拦在外面。为了李晶的事,他内心时常在挣扎,不想再去招惹这种芳心初动的小姑娘。

    晚上10点30分,小型舞会结束,刘林义笑呵呵地对手下的美女们道:”现在时间还早,大家肚子饿不饿,等一会儿到船坊吃夜宵。

    女同志们一阵欢呼,海宁用目光看着侯卫东。侯卫东假装没有看到,躲过了这道热情的目光。

    “老季,船坊是沙州特色,吃了夜宵回益杨,不过半小时的事情。刘林义当过副县长,又当了多年副局长,在政治上已没有过多追求,他在交通口干了二十多年,业务精通,并不担心被人排挤,工作之余就喜欢吃喝玩乐,按他的话说:”辛苦几十年,在退居二线的时候,也应该享受享受。

    季海洋连忙推辞道:”算了,已经打扰了刘局长一晚上,客走主人安。刘林义没有强求,将季海洋送走以后,侯卫东也准备告辞,刘林义握着其手不放,道:”侯秘是沙州的未来之星,有一件事我可要拜托给老弟,我家的臭小子大学要毕业了,我想让他进市委办,你在合适的时候帮着说句话。

    刘林义久历宦海,知道进人巿委办意味着什么,眼看着儿子就要毕业,他开始费尽心思地为儿子谋个好路子。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他想趁着自己还在位置上的时候,将儿子送到最好的位置。

    侯卫东到市委综合科的时间不长,对里面的道道还没有完全摸淸楚,但他没有在刘林义面前露怯,含糊地道:”刘局长,到时再说,我会尽力。

    刘林义使劲地捤了握,又对海宁道:”海宁,等一会儿我们到船坊吃饭,你多敬侯秘书几杯酒。你别看侯秘书年轻,他在益杨当过县委办主任、新管会主任、科委主任,经历丰富得很,是年轻的老干部。

    交通局几位女同志的目光就聚集在侯卫东身上,侯卫东忙道:”刘局客气了,你在益杨当县长的时候,我还在沙州学院读书。音乐系校区扩建以后,你还来视察了一次,我当时在纠察队,戴着袖笼子为你执勤。刘林义笑道:”我是副处级,哪里有资格来视察正厅级的沙州学院?当时是陪省教育厅的领导。

    海宁在一边插话:”刘局,刚才侯秘书还在骗我,他说是田坎大学毕业的,原来是沙州学院。

    这句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侯卫东心道:”看惯了官场人的模样,海宁这种清纯的人倒是少见。她来到了这个深不见底的大染缸,清纯能保持多久!

    到船坊吃完饭后,已是深夜1点,刘林义还是意犹未尽,道:”侯秘,我请你搓个澡,做个全身按摩,彻底放松。见侯卫东迟疑,道,”很正规的按摩,别担心。

    侯卫东此时巳经不是初出学校的青涩小伙子,婉拒道:”明天一早还要去接周书记,今天算了,改日我请刘局。

    他已经看出来了,刘林义玩得特别投入,是实实在在地享受生活。这其实也是一一部分沙州领导干部的生活方式,年龄大了,升级无望,便退而求其次,在工作之余潇洒地生活。不进腰包,只要不出格,纪委不会管这等事情。

    在船坊上,侯卫东被交通局几个美女轮番灌酒,着实有些酒意,回到新月楼,很疲惫。屋里空调柜机”呼呼”吹着热风,家里温暖如春。当防盗门关上时,家里家外就是两个肚界。小佳穿着薄睡衣,手里握着遥控板,正在生着闷气,听到钥匙声,就跑到防盗门猫眼上看,当侯卫东走进来之后,她故意不理他。

    这件薄睡衣确实很薄,而且是半透明的,里面空空荡荡的,小佳每次穿这件睡衣,就是夫妻鱼水的暗示。

    侯卫东当然知道小佳的心意,只是身体确实困乏,就讲了一个笑话,道:”一对年轻夫妻有一个刚开始牙牙学语的儿子,老婆很用心地教导孩子一叫爸爸。老公大受感动,认为太太真好,先教孩子叫爸爸,而不是先叫妈妈。个寒冬深夜,孩子哭闹不休.一直叫爸爸,此时夫妻俩睡得正好,老婆道,’你儿子一直在叫你,赶快去啦。这时老公恍然大悟……

    小佳脸一直紧绷着,被这个笑话逗得笑了起来,她恶狠狠地伸出五指,掐了侯卫东的賂膊,道:”以后不准这么晚回家。又道,”锅里有烧好的鲜牛奶,趁热喝了。满身的酒味,好好洗一洗。

    洗了澡,精力又恢复过来,侯卫东抱着小佳补课。夜酣睡,醒来精力充沛,生龙活虎。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一般情况之下,洪昂都是从走廊直接进入周昌全办公室,今天他先进了秘书室。

    侯卫东站起身,道:”秘书长,周书记在小会议室。”我从小会议室出来的,昌全书记明天要到美国去,同时有一批后备干部要出去考察学习。市委办公室增派你出去,路线是青岛、大连这—线。

    “秘书长,慼谢对我的关心。侯卫东现在是综合科科长职务,正科级,他调到市委办的时候,市委办的后备干部已经确定了,他并不是沙州巿的后备干部,所以洪昂特意用了增派的字眼。

    洪昂笑着拍了拍侯卫东的肩膀,道:”你适应工作很快,昌全书记要到美国考察,他提议让你参加后备干部考察团,不错,好好干。

    侯卫东到市委办工作已有一段时间,周昌全一直未对他的工作进行任何评价。这次由周昌全提议让他参加后备干部考察团,是对侯卫东工作的正式承认和高度评价。

    周昌全飞往美国的第三天,沙州市后备干部考察团便前往山东,先到寿光、诸城去考察了一番,随后来到青岛。

    侯卫东难得有轻闲的时候,在考察团彻底低调,只坐在角落里,听着众多后备干部说说笑笑,并不多言多语。

    到了靑岛,天已经暗了下来,带队组长粟明俊站在车头,接过导游的话筒,道:”大家跑了两天,很辛苦,明天放假,自由活动。

    后备干部们一阵欢呼。大家下了车,粟明俊把侯卫东叫住,道一”卫东,今天晚上怎么安排?我们一起活动。

    侯卫东道:”活动由粟部来安排,费用由我来解决。

    郭兰手里提着包,静静地站在一旁。

    粟明俊道:”晚上我、郭兰、卫东、老粟和黄英,就我们五人去吃点特色。市公安局副局长老粟是沙州政法系统很有些威信的副局长,黄英是黄子堤的小妹,因此,粟明俊特意约上这两人。

    老粟听了粟明俊的安排,道:”到了青岛,怎么能让侯科长来请客?我战友在公安局任职,我和他联系了,今天由他安排。

    老粟战友是一米八五的汉子,很热情,夫娄各开一辆小车,到酒店接广侯卫东等人。行人先去了海鲜酒楼,喝得兴起,又到歌城要了大包房。

    老粟和战友一起吼了儿首军旅歌曲,包房里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一边唱歌,一边喝酒。

    侯卫东牢记周昌全的风格,一路行来,都很低调。粟明俊跳了几曲,道:”卫东,怎么在这里坐着?请郭兰跳舞。

    音乐再起时,侯卫东走到郭兰身边,道:”请你跳舞。

    黄英与侯卫东年龄相差不多,属于同一时代的人,她选了一首《水中花》,深情地唱道:”凄风冷雨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

    熟悉的曲调,似曾相识的场景,一下就把郭兰带到了几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晚,在《水中花》的歌声之中,长发飘飘的她,忧伤地靠在侯卫东肩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以前在沙州学院读书时,学院每周要开两次舞会。侯卫东初入学院时,对跳舞很是痴迷,除了在舞厅里实践,还偷偷到楼顶上练习舞步,舞技相当不错。

    最原始的舞蹈有两个目的:一是封建迷信,祈求平安丰收,二是挑起异性性欲,以利传宗接代。侯卫东是唯物论者,自然不会借跳舞来搞封建迷信,而对性的挑逗似乎也不需要。在最近两年,除了十分偶然的情况,他基本上不跳舞。

    进入舞池以后,侯卫东和郭兰如配合多年的舞伴,舞步轻灵,随着《水中花》的歌声如流水一般滑动。侯卫东感叹道:”听着这首歌,就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进入青岛,郭兰似乎又回到了那激情燃烧的四年。这四年时光如刀砍斧削般印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原以为已经淡忘了这段恋情,可是到了此地,深埋于心的痛楚便如海蛇一样牢牢地缠在了她的心间。

    “大学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的爱情也死了。郭兰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曲结束,两人回到座位。黄英拿着话筒不松手,这个歌城音响效果不错,她唱得挺有感觉,拿着话筒学着主持人的腔调,道:”我再唱一首老歌,请帅哥美女给我伴舞。

    粟明俊道:”帅哥美女,自然是卫东和郭兰。自从侯卫东给周昌全当秘书以后,粟明俊就将小侯改成了卫东,这样的称呼透着亲热。

    音乐响起,《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正是当年大学时代舞厅电最流行的一首曲子。侯卫东对郭兰道:”我们俩似乎是第一次跳舞,没有想到配合得很好。

    郭兰差点就道:”当年在沙州学院曾经跳过一次。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住了,道:”是你跳得好,会带人。

    嗅着郭兰头发上淡淡的香味,侯卫东暗道:”闻香识女人,这话当真不错。郭兰的发香就如沙州湖边的翠竹,李晶的发香如浓郁的玫瑰,段英的发香如白色的茉莉。

    舞曲结束,侯卫东很绅士地道:”合作愉快。这时,恰好一束旋转灯光射到了郭兰的脸上,他顿时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他没有想出来源,疑惑地道:”郭兰,以前我们跳过舞吗?我怎么觉得这个场景特别熟悉。

    郭兰下意识地道:”没有跳过,恐怕你将其他人的印象加在了我身七。侯卫东自语道:”我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这时,公安局老粟走了过来,打趣道:”侯科长,你一首歌都没有唱,下一曲,你去唱歌,我请郭兰跳舞。

    侯卫东走到点歌台,翻了翻目录,对服务员道:”童安格,《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都巳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又何必真正拥有你,即使离别,也不会有太多难过,午夜里的旋律……^侯卫东唱歌水平一般,工作以后基本没有学会新歌,能唱的都是当年校园里的流行歌曲,这首歌算是他拿手的歌曲之一。

    此歌与郭兰心境很是相符,当侯卫东歌声响起时,她一时之间有些心乱。公安局老粟喝了些酒,不停地与她说话,她勉强应付着,舞曲结束,礼貌地对粟局长说了声”谢谢”,提起小坤包到洗手间去了。

    玩了一天,晚上大家睡得极香。早上,粟明俊8点不到就起广床,刷牙归来,推开侯卫东房间的门,道:”卫东,起床。

    侯卫东在床上摆了一个”太”字造型,道:”粟部,我今天要睡懒觉,平时起得早,今天难得轻闲。

    粟明俊拿着相机,道:”青岛海岸很美,今天阳光明媚,是难得的冬日暖阳,睡懒觉真足浪费丫大好光阴。

    侯卫东睡眼蒙昽,道:”粟部,你和粟局长先去,我继续睡觉,等会儿我来找你们。

    粟明俊走了以后,侯卫东继续蒙头人睡。他给周昌全当秘书以来,基本没有睡懒觉的机会,今天特别想放纵自己一下。可是粟明俊和同屋的老粟走了以后,他再也睡不踏实,平躺在床上,双眼瞪得圆圆的,看着房顶,房顶粗看是雪白一片,细看却有着胡乱的花纹。

    想了一会儿机关里的人和事,睡意慢慢地被驱赶到大海里去了。起了床,宾馆里除了打扫房间的服务员,已经没有考察团队员的人影。

    北方的天空看上去比南方更加辽阔,天空蔚蓝一片,蔚蓝之中飘浮着朵朵白云。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阴凉处却感到了阵阵寒意。

    侯卫东在宾馆门口吃着面条,给粟明俊打了电话:”粟部,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们。

    粟明俊正和公安局老粟在海边看风景,接到电话,道:”我在海滩边上,说不清楚是哪一个海滩,站在这里可以看到那个岡顶房子,出租车司机应该知道。

    侯卫东坐了出租车直奔海边的圆顶房子。出租车停下来时,司机道:”那个就是红色的圆顶房子,你的朋友应该就在那边。出租车司机手指的方向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侯卫东下了车,他掉转车头就走。

    侯卫东出生于内陆城市,对大海感到很是新鲜,踩在沙滩上,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听着连绵不断的海涛声,心胸为之一阔,积郁了多日的闷气似乎也少了许多。

    “粟部,我看到圆顶房子了,怎么没有见到你们?

    “卫东,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我们是在栈桥,我和老粟都在。

    侯卫东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问:”从宾馆过来要多少钱?”很近,只要十来块钱。

    “我的出租车费是二十七块钱,走了老半天,现在正在一个海滩上,很漂亮的海滩,金色的沙滩,还有新人在拍婚纱照。我暂时不到栈桥『,反正是出来玩,就在这个海滩上转一会儿。

    漫歩在海滩上,将纷乱的思绪丢给海风,侯卫东心情平静了下来,

    单纯地享受着美景美色。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郭兰孤零零地坐在海滩上,双手抱膝,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见到侯卫东,郭兰先是有些惊奇,得知被出租车司机带到了此处,道:”司机故意在绕圈子。这片海滩是近几年才开发的,虽然名气比不上栈桥,个人感觉比桟桥那边更有味道,我以前来过好多次。

    郭兰原本想独自一人待在这海滩上,谁知与侯卫东不期而遇,道:”看海吗?坐下来,慢慢看潮涨潮落,挺有意思。

    从郭师母口里,侯卫东略略知道郭兰的事情,只是郭师母所知有限,他更是只知道事情的皮毛。此时见郭兰独坐海滩,猜到肯定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他接过话题,道:”大海潮涨潮落,人生起起伏伏,都是平常事。

    郭兰没有回答侯卫东,她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道:”我妈曾经给你讲过我的事情?

    她苦笑道:”我妈想把我早些嫁出去,遇到熟人就说此事,都快成祥林嫂了。她义故作潇洒地道,”我现在都成了愁嫁的老姑娘,难怪我妈着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把以前的事情拋在一边,放下包袱,轻装前进,才能迎接新的生活。侯卫东坐了下来,临海凭风,确实感觉不错。

    郭兰长久以来将心事紧紧地放在心底,此情此景,面对着深邃无垠的大海,身旁坐着略知自己往事的男子,她突然产生了倾诉的欲望,道:”我从小在学院长大,很喜欢公主与王子的故事,从小也就把自己当成了公主,读了大学,谈了恋爱,以为找到了白马王子。

    郭兰双手抱着膝盖,一点一滴地讲述着自己的恋爱经历,侯卫东也不说话,只是当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中午时间。粟明俊打电话过来,道:”卫东,怎么还没有过来?侯卫东道:”这边风景独好,我还要留一会儿,中午那顿饭,暂时欠下。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侯卫东从祖国的大好河山回到了熟悉的办公室,一切恢复了原状。他趁着周昌全还在美国考察之际,认认真真地翻阅文件,研读周昌全同志几年来的讲话。

    正看得起劲,杨腾走了进来。沙州市委办的办公秩序向来规范,秘书之间一般是不串门的,也很少在办公室里谈私事,在侯卫东的卬象中,杨腾是第一次走进周昌全的办公室。

    “侯科,中午在一起吃饭?杨腾坐在侯卫东对面,由于只有侯卫东一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杨腾很轻松,点燃了烟,还吹了一个烟圈,烟圈飘啊飘,到了中间隔门,破裂了。

    在市委办,侯卫东是当然的大秘,杨腾作为黄子堤的专职秘书,是市委办的二秘。然,这大秘、二秘都是俗称,不能上正式场合。

    “你的老领导来了,益杨马书记和杨县长向黄书记汇报了工作,约定中午一起吃饭,黄书记请你一起去。

    侯卫东答应着,心里纳闷道:”马有财和杨森林素来不和,很难见他们两人走到一起,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沙州的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只是由于天空云彩被一阵北风吹走,变得更加稀薄,斜斜的阳光直射到地面,给万物增加了些许光明和热量。

    益杨县委书记马有财正在沙州宾馆的茶楼与县长杨森林喝茶,这次到沙州来,两人都没有带秘书,此时两位司机很知趣地在另一个角落喝茶,不來打扰两位领导的谈话。

    马有财将领带松了松,这样更休闲轻松一些,道:”杨县长,我们两人在一起工作也有两年了吧?

    杨森林道:”算上我到益杨当副书记的时间,有两年。

    马有财出了一会儿神,道:”佛说,一千年修得同床过,五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两人能在一起搭班子,至少有八百年的缘分。

    杨森林笑道:”是有缘分,否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怎么就我们凑在一块了。心道:”马有财平日汇报工作总是独來独往,今天非得约上我,又摆开谈心的架势,他是什么意思?

    马有财慢慢摸出一支烟,道:”老弟,来一支,我比你年长,就叫你老弟了。

    杨森林原本戒了烟的,只是书记主动递烟,也就接了过来。两人凑在一起乔云吐雾,表情放松,与平时在县里严肃认真的模样截然不同。

    马有财道:”这几年,我与好几位同志搭过班子,悟出一个道理,和则双蒹,斗则双败。与老弟这两年,依我的看法是小处有争议,人处讲团结。

    杨森林在心里哼了一声,道:”除了季海洋,所有的常委都跟着你跑,现在又来说大话。他想看看马有财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动声色地笑道:”马书记是好班长,益杨有你掌舵,自然会越走越好。’

    马有财见杨森林戒心很重,就说起掏心窝的话:”我今年四十六,这一届千满也就是满五十的人,如果顺利还能往上走一走,不顺利就要进人大、政协了。老弟今年刚满四十吧,还有十年好时光。

    提起此事,杨森林便气不打一处来,心道:”如果不是你老马橫插一腿,我已经是县委书记了。县长和县委书记虽然是平级,可是真的要朝巿级领导走,县委书记是必备的门槛。当年错失良机,杨森林至今心气难平。

    马有财对于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他现在早巳将杨森林架空了。架空以后再来讲和,他自然有着胜算。

    “我当年和祝焱书记也是有分歧的,有分歧不要紧,关键是大事上讲团结、讲原则,祝焱书记能出任茂云地委副书记,确实有水平啊。他顿了顿,又道,”党政一把手的矛盾说白了还是利益之争,我老马在经济卜.说得起硬话,所以我和你从本质上没有利益之争,以前的小争执都是为了工作。

    马有财说得很诚恳,倒把杨森林弄得有些糊涂了,他仔细回想起来,马有财确实在经济上挺过硬,至少表面如此。

    此时马有财在全面占优的情况下伸出了橄榄枝,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就点头同意这个说法。

    话说开说透以后,两人都轻松了起来,回忆起这两年的事情,其实多数事情都是可以通过沟通得到解决。只有争夺县委书记职务是刺刀见红的事情,此事已见分晓,两人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这个话题。

    谈兴正浓,马有财手机响了起來,他拿起看了看,便放在一边,不去理会,口里道:”我们哥俩好好聊一聊,电话律不接。话虽然轻松,但是他心里却因为这个电话多了些怒气。

    打电话的人是易中岭,此时的易中岭,已经失去了国有企业老总身上那层假面,变得赤裸裸,甚至有些疯狂。易中岭在当国企老总时,前后送了马有财一百万,这一百万就是勒在^有财脖子上的绳索,他认为马有财就是他的一条狗,可以由那条绳索控制着。

    有了这个想法,他想让堂弟易中成升官,结果易中成由益杨新管会研究室主任升职为新管会副主任。

    有了这个想法,他想让企业获得税收返还,也成了。

    随后,便想在老城区要一块地,这是原五金公司的地盘,虽然厂垮了,可是厂房却占据了一个极好的位置,里面住着几七户老职工。

    再随后……

    如此种种,让马有财不胜其烦,他暗中庆幸:”当初自己将一百万全部暗中处理了,这是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

    当年,祝焱通过检察院对马有财歩步紧逼,结釆检察院出了纵火案和杀人案,这两件案子震惊全市,皆成为未侦破的悬案。在此事件中,马有财见识了易中岭的狠辣歹毒,那一百万现金在他眼中就变成了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包。思来想去,他将一百万捐给了希望小学。当天晚上,马有财睡丫一个好觉,一夜无梦。

    易中岭从省城回到益杨以后,马有财不愿意与他撕破脸皮,毕竟接受过国有企业一百万元贿赂,尽管后来交了出去,但是毕竟当时接受了,这在政治上是一个污点。

    易中岭的贪得无厌和狠毒,促使马有财下定决心与他撕破脸,彻底划清界限。凭着对易中岭的了解,马有财做好丫充分的迎战准备,主动与县长杨森林修复关系,就是其中一歩。

    侯卫东提前半个小时离开了办公室,推门进入了雅间,见到两位领导站在窗边抽烟,从两人的距离来看,他们似乎很投机。

    “马书记,杨县长,你们好。见到马、杨两人肩并肩地站着,侯卫东总是觉得别扭。

    “侯科长,你好。马有财很热情,主动与侯卫东握了手。侯卫东当了两茬秘书,很有些秘书思维,见到两位领导身边没有秘书,脱口问道:”办公室没有来人吗?

    马有财笑道:”现在领导都被宠坏了,没有秘书寸步难行。马有财在益杨县挺有派头,颇有些威严,今天却格外的随和。侯卫东当上周昌全的秘书以后,见惯了厅级领导,倒也觉得很适应,不卑不亢地与益杨两位领导聊着天。

    “周书记什么时候从美国冋来?”很快。

    马有财道:”侯科,阇书记回来以后,你给我通个气。沙茂公路打通以后,益杨北部的钨砂矿、铅锌矿等有色金厲应该得到总体开发,不能像茂云那样搞得乌烟瘴气,总体方案须向周书记详细汇报。侯卫东道:”马书记放心,益杨的事情我会记在心上。

    12点30分,黄子堤、曾勇、杨腾来到了沙州宾馆。到来之前,杨腾给马有财打丫电话,马有财、杨森林、侯卫东三人就到宾馆前厅等着。

    易中岭在省委门口等了一会儿,堂弟易中达很稳重地走了出来,见到车上的易中岭,脸上浮起笑容,道:”中岭哥怎么在门口?

    易中岭并没有下车,他摇下车窗,招了招亍,道:”中达,这里可是省委重地,龙潭虎穴,我哪毕.敢进来。上车,我们吃饭去。

    易中达知道这位堂兄素来鬼主意多,上了车,道:”中岭哥开什么玩笑?省委你又不是没有进来过,以前如履平地,今天怎么又怕了?

    易中岭笑而不答,他径直将车开到了一家小店,道:”在岭西这只是一家小店,门店虽小,却是正宗益杨家乡菜,这里的味道才对胃口,在五星级宾馆我是吃不饱的。

    酒店老板与易中岭很熟,很热情地引导着易中岭进了里面的小雅间,道:”易老板,只有两个人吗?我就给你安排几个菜。易中岭抛了一支烟给他,道:”菜不要多了,要正宗益杨菜。

    两兄弟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易中岭慢慢地将话题引到了官场中来,他道:”中达,巿里的头头脑脑都要给你面子,能否引见一个人?

    易中达来自省委组织部,市委领导身上的光环在他眼里早就褪去了,道:”沙州市领导我都熟悉,你想见谁啊,搞得这么郑重?

    易中岭道:”副书记黄子堤。

    黄子堤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在”三讲”活动中,易中达与他经常接触,很熟悉,道:”这事简单,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你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吗?

    易中岭道:”事情倒还没有,只是在沙州做生意,认识几个实权派总有些好处。

    “这是小事,我马上给黄子堤打电话。这时,几道益杨菜被端了上来。望着切成大块的肥肉,易中岭道一”趁热吃,这肉莫嫌肥,我们小时候哪里吃得到?过年过节吃一次,那记忆是太深刻了。

    易中岭家里条件比易中达家里稍好一些,有一年,易中达过年没有吃卜.这种烧肥肉,还是易中岭父亲端了一小盆过来,易中达一家人这才沾丫点油腥子。在易中达的印象中,那是最好吃的一顿肉,家中姐弟每人分得两块,肥肉在嘴里胃油的滋味是无比的美妙,以至于这些年吃过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当年的一嘴肥肉。

    易中岭吃着肉,心里却在想着马有财越来越公事公办的态度,心里道:”马有财现在吃错了药,只要我朝纪委一递材料,他就完蛋了,还牛什么牛?

    在”三讲”以后,马有财给了易屮岭好几次冷眼。易中岭看中了老城区的一块地,想压些价钱下来,马有财则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按照县里规矩,得参加竞标,我做些工作,不过不敢保证一定中标。这事由杨县长说了算,我不好直接插手县长的事情。

    这种话,马有财说了好几遍了,易中岭已经失去了耐心,所以,他一方面准备给马有财一些提醒,另一方面也要寻找另外的靠山。他听一位朋友酒后之言:”沙州市委黄子堤敢收钱,能办事。于是就找上了堂弟易中达。

    易中达与黄子堤通了电话以后,道:”黄子堤满口答应,有什么事,你尽管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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