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rley杨突然提及“秦王照骨镜”的镜背不可照人,我才想起在北京时,陈教授特意找到我叮嘱过此事,不过出海后发生了不少事情,船老大阮黑又刚刚搭上了性命,所以我一时没能记起来,只顾着尽快下水捞出沉船中的青头,此时一听,才想到那面铜镜压在海中僵尸身上不下千年,镜中尸气积郁,是一件不祥之物。
但“秦王照骨镜”同时又是一件举世无匹的国宝,从春秋战国到秦皇汉武之时,中国有数十面颇具传奇色彩与神秘色彩的古镜,其中以秦王八镜最为著名,都是传自战国时期。这八镜中有一面“三世镜”,人在铜镜前可看自己前生后世,以及现在的形貌,故名“三世镜”。对于它是否存在过,现在的考古学家无从查知,也许它和“法家古镜”相同,只是一件具有象征意义的古镜,在那个诸子百家的时代,用以代表某家某子思想学说的各种器物非常普遍,但这些都是历史学家的猜测,那面“三世镜”早就毁于汉末诸候相争的战火,不复存在于世了。
秦王八镜中,唯一能与“三世镜”相提并论的便是“照骨镜”。传说古时有一镜潭,潭水既深且幽,水中常有虹气变幻,其中产鱼极丰,当地百姓都以捕捉潭中鱼群为生,一年到头,不愁吃喝。忽然一天风雷交作,有一道白虹自天空落入潭中,从此以后潭中鱼群绝迹,连一条鱼儿也没有了,使水性极佳之人赴水寻找鱼群的踪迹,不论下去几个人,一概有去无回,渔人无不大骇。为查出根源,想尽办法穷竭潭水,最后在潭底见到一尾大鲢鱼,遍身玉鳞,好像即将形炼成精,它将潭底的水族不分大小,全部给吞吃了一空。
渔人们将鲢鱼杀死,开膛破肚后,在鱼腹中发现无数腐烂的死人死鱼混杂在一处。分检尸体的时候,有人无意中找到一面古镜,镜背可照视人体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血脉流动,皆历历在目,并为至宝,递献于上。后来秦灭六国之后,这面照骨镜便被收入大秦禁中,史书称其为“秦王照骨镜”。
在古代中国,有一种传统观念根深蒂固,这种观念便是“邪不胜正”,以前常有人用工匠的墨斗、墨线之物克制僵尸,倒并非是墨斗和墨线的墨能驱邪,而这些器物,是木匠打造物品时用以取其基准的道具,古谚称“墨线陈诚,不可欺之以曲直”,便是此理。正因为墨斗墨线是取正衡直之物,才能僻邪克妖。而铜镜在古代地位也极特殊,有正容正冠之用,也有邪难侵正之意,所以各地有妖异之象,皇帝便要往往请出古镜镇妖压邪,以免产生天下大乱的不祥之兆。
秦始皇南巡,遇海中浮出一具高大威武的男子尸体,其尸肉坚似铁,长须飘动,被认为是上古僵尸,于是发动刑徒凿山做藏,埋住僵尸,并用秦王照骨镜压尸,直到千年之后山体崩塌,古镜才重见天日。关于照骨镜镇尸的传说不见正史典籍,不过这面古镜确是真有其物,几经辗转,最后随着玛丽仙奴号沉入归墟水下,如果能够打捞出来,它将是秦王八镜中唯一还完好保留在世上的无价之宝。
关于照骨镜历时千年,一动不动的照在南海僵尸脸上之事,我们自是不能妄断真伪、但这面古镜似乎真的背负着某种诅咒,会引发难以想象的灾难,几乎每一个得到它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知这些噩运,是否与它千年压尸的传说有关。
我在脑海中象过电影一样,迅速把陈教授曾经提到关于“秦王照骨镜”的种种传说回放了一遍,不管怎么样,这次既然见到了沉船,就只能竭尽所能捞出里面的青头,否则这件古镜就将永无重见天日的机会了,这也算是我们还了教授的一份人情,至于陈老爷子拿着秦王照骨镜会不会倒霉,还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把这些事捡重要的对胖子和古猜说明了一下,让大伙做好应付意外发生的心理准备,众人已穿戴好潜水蛙具,背着水肺深迹整装待发。我看了看Shirley杨问她是否可以开始行动,Shirley杨点了点头,对我们这个潜水小组的成员说道:“大伙记住三件事,第一,水下环境复杂,不要冒然急进;第二,一个跟着一个,纵队行动,间隔半米到一米;第三,注意安全,不要逞能……”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Shirley杨是在说我和胖子不要逞能,还以为她不放心古猜,便拍了拍古猜的脑袋,提醒龙户古猜道:“听见没有,说的就是你,不要再搞个人英雄主义了,你就好好跟着王胖子,给他当个帮手搬运水下破拆器械,他会为你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的,总之他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跳楼你也跟着。”
胖子也对他说:“本司今经常强调,局部服从全部,个人服从集体,这是我们摸金校尉这一光荣集体一贯的优良传统,你小子这个采蛋地蛋民,可不要给我们这支光荣的队伍抹黑。”
古猜抓了抓脑袋,似乎听不太懂大伙在说什么,只是连连点头,表示他跟着潜水组,绝不会擅自行动。说完众人便按下蛙镜,一个接一个的入水,由潜水侦察经验的Shirley杨打头,我提着水下探照灯紧跟在她后边,然后是古猜和胖子,四人紧紧相随,顺着玛丽仙奴号沉船的船弦潜向深水。
按照预先设置并演练过的部署,潜水组成员各司其职,Shirley杨提着渔枪在前探路,我在后边以她的行进方向用探照灯照明,在我后面的胖子则携带着液压分离器等水下破拆工具,临时加入的古猜并不习惯携带水肺,他赤着上身,仅着一条贴身的半腿皮裤,也不需要蛙镜和蛙蹼,口中衔了龙弧短刀,手中拎着工具箱,腰间桂了一罐驱鲨剂,以及蛋民换气用的气螺,凭这种简单的装备他就可以在水下活动一两个小时左右,而且即供潜入深水之后返回水面,也不需要减压,他就象是海底地鲸鱼一般,不会受到潜水病的困扰。
一入水中,Shinley杨就在沉船旁稍作停留,她探出手来,掌心下压,向前方横向轻轻一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扶着她的肩膀,在她身后将“波塞冬之炫”的光束射向漆黑一片的深水,光线到处,只见水底尽是粗大的石板巨砖,林立倒塌的废墟,似乎有很大一部分并非是被海眼吸进来的遗迹,从水底看来,有相当的废墟先前就是建立在这归墟海洞之中的,不过几千年下来,都被海水和从海洞里卷进来的事物砸得房倒屋塌,面目全非。
我想这些古老的巨石建筑,也许就是为采挖归墟中阴火矿石而建造的,在这片遗迹中,混杂着大量沉船的残骸,有的大船沉在水中,生满了锈蚀,也有的附着无数灰白色的死珊瑚虫和船底藤壶的尸壳,如果说每一艘沉船都是一座海底的坟墓,断裂的石柱石板,便如同是这些沉船坟墓无言的墓碑。
混杂其中的还有很多折断的大珊瑚树,就在这由巨石、沉船、珊瑚树堆积而成的海底墓场中,穿梭着无数千奇百怪的游鱼,一些巨蟹和螯虾在礁岩缝隙中探头探脑的爬动,我们身上带了用搬山道人传下秘方所配置的驱鲨剂,凶残的鲨鱼倒不必担心,可据明叔所言,在海底最凶恶之物,以深海蜘蛛蟹为首,吞舟之鱼尚逊一筹,蟹之猛恶,鱼龙鲛鲵等水族皆莫能敌,深海之巨蟹及螯虾,大如车船,就算是被视为龙王爷的海蛇海蟒,被他们的螯钳夹住,也自性命难保。对于体积稍小的潜艇,深海巨大的螯虾甚至能够一钳而断。
我用探照灯扫视了两遍,未见有明叔提及的断船巨蟹,暗骂那老贼又在耸人听闻,众人看明了地形,便相互打个手势,继续下潜,玛丽仙奴号叠压在一片废墟之间,船体倒斜。船尾撞入了一艘古代木船的舱体之中,按照船体结构图上的信息,我们计划直接潜到接近船尾的底部货舱,寻找装在里面的秦王照骨镜。
可就在接近沉船中部的时候,感觉身边的潜流开始加大,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往深处卷,那艘古老木船是艘大腹货船,它沉下来后可能正好堵在了一个海底旋涌的洞口,木船船体所使用的材质是木料中的上品,在海底这么多年,尚未消烂,但此时也快被沉重的游轮压垮了,下方潜涌奇强,水流卷着一股股黑色的水旋,使人难以承受。我们赶紧抓住玛丽仙奴号船侧的铁栏,才使身体稳住。
Shinley杨让我看了看水压计,显示当前深度为七点五米,她回头做了个“十五”的手势,预计水深十五米以下将不再安全,所以潜水组的活动范围必须在水下十五米之内,取消了直接潜到船尾进入货舱的计划,临时调整方案,从船体中部进入船舱。
我们拽着船栏下潜到十余米深度的时候,终于在沉船上发现了一个适合潜水员进入的地方,船侧有一道舱门洞开,里面黑漆漆的注满了水,不过一株海底的灵芝珊瑚卡在了舱门上,灵芝珊瑚是海石花的一种,比较常见的还有牡丹珊瑚、鹿角珊瑚以及蔷薇珊瑚,质地非常坚固,不过这种东西还挡不住水下破拆利器金刚石链锯,我对胖子招了招手,让他换到潜水组前边,抄家伙切断插入舱门的灵芝珊瑚,其他的人肩并肩排在他身后,戒备水下有恶鱼来袭。
由于事前准备相对充分,不消片刻,潜水组就成功的破门而入,游轮内部的船舱通道并不狭窄,不过此时船身倾覆,内部的墙壁地板颠倒错位,参照物的变动,给人造成一种天旋地转般奇怪的错觉,感觉异常的狭窄压抑。
我们进入沉船内部,虽然避过了船外潜流的干扰,但舱中错乱的空间感,也给寻找目标位置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不得不时时在沉船中停下来,反复对比船体结构图纸,判断出前进方向,沉船中有些区域受到撞击和挤压,内部的金属构造已经扭曲变形,船里漂浮的杂物更是在很大程度上降低阻碍了能见度。
沉没的游轮玛丽仙奴号中,充满了死亡和阴暗的气息,偶尔有些形态奇特的海鱼游进游出,也是一副木然的神态,似乎也不畏惧潜水员,我一边在船内的通道里摸索寻路,一边寻思这船里是不是还有船员没来得及逃生,他们是跳海了,还是随着这船一同葬身海底?半天也没见一个死人,恐怕沉船之时尸体都被水流卷走了。
有Shinley杨引路,我也不需再多费心,就这么胡思乱想的跟着潜水组,在沉船的若干层舱内曲曲弯弯、斗转蛇行的向货舱缓缓移动,忽然胖子在身后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以为身后有情况发生,急忙拽住前边的Shinley杨,潜水组顿时停了下来。
由于沉船中没有任何光线,我们已经无法只依赖于一盏强光探照灯,每人都各自打开了潜水手电筒和身上的挂灯,四人靠着铁壁,并排停住,我转头一看胖子,见他对我们指了指通向侧面的一道舱门,那舱门半关半合,门缝处夹着一只人的手臂,那只手几乎就剩下骨头了,还有三两条小鱼围在附近,啃咬着手骨上仅存的一丁点碎肉。
单是一条死人胳膊,显然不会吸引胖子的眼球,那白森森的腕骨上还套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表,表盘上嵌着许多钻石,在幽暗的水下仍显得格外耀眼,这手表八成是瑞士产的名表,那时候也只知道瑞士手表值钱,单看材料若真是黄金镶钻,就肯定价值不凡,不是一般船员能戴得起的,估计这胳膊不是船长的,就是船上某位富豪大亨的。
我心想这块钻石金表也应该算是“青头”货,我们既然现在做了蛋民,蛋民除了采蛋就是捞青头捕鱼,不能不务正业啊,见了沉船中的“青头”焉有不取之理?贪污浪费是一种极大的犯罪,我们当然不能明知故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