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厅。
雨宫京介提议,先填饱肚子再说。时间已经不早了,六个人决定先吃早餐。本多雄一、久我和幸、元村由梨江三个人已经坐在桌旁,把咖啡送上来的田所义雄虽然没有坐下来,但站在由梨江身旁,也没有回厨房。
“有没有可能是自杀呢?”
元村由梨江巡视着在座的几个男人问,“会不会用耳机线自己勒住脖子呢?”
“嗯,会有这个可能吗?”站在她身旁的田所义雄抱着双臂,“我记得以前曾经在书上看过,有这种自杀方法。”
“也许可以做为一种可能性,”本多雄一说,“但从当时的状况来看,认为是他杀比较合理。”
“是喔……”
由梨江露出遗憾的表情。即使是演戏,她似乎也不愿意接受自相残杀这种事。
雨宫京介和中西贵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朋友死了,我们不可能有食欲,和昨晚一样,我们也为该做什么伤透了脑筋。”
雨宫京介把装满三明治的两个大餐盘放在桌上说道,“大家想吃什么口味,自己随便拿。”
“也煮了很多咖啡。”贵子也说。
但是,一旦开始吃,所有人都表现出旺盛的食欲,就连雨宫也在转眼之间拿起了第二块。
大家都静静地吃着早餐。
“接下来该怎么办?”
肚子填饱之后,本多雄一看着众人,征求大家的意见。
“只要思考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怎么做就好了吧?”
中西贵子在物色盘中的三明治时问。
“当然是找出凶手啊,”田所义雄语气强烈地说道,“这是唯一要做的事。”
“要怎么找?”本多问。
“首先,每个人都想一下,谁可能是凶手。”
听到雨宫京介的提议,元村由梨江立刻回答说:
“很抱歉,我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因为我甚至没发现温子没有回房间。”
“我也是,”中西贵子也说,“因为我睡得很熟。”
“通常大家都睡了,只有温子、凶手,还有──”
本多雄一看着田所义雄,“还有你而已。你不是听收音机听到深夜吗?有没有听到凶手的脚步声?”
“你别乱说话,我不是说了吗?我听的是随身听里的收音机,两个耳朵都戴了耳机。”
田所露出轻蔑的眼神回答。
“嗯,到底该怎么办呢?如果真的被卷入这起命案,我们会怎么做?”
雨宫京介双手放在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会……觉得很可怕。”
元村由梨江小声地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想到我们之中有人会杀人,就忍不住全身发抖。然后,想像会不断向不好的方向发展,担心自己会惨遭和温子相同的命运。一旦这么想,可能连这些三明治也吃不下了。不是食欲的问题,而是担心吃了会有问题……”
“你担心我们会在三明治里下毒?”
中西贵子瞪大眼睛说,当然,她并没有真的生气。
“没有证据可以断言,不会发生这种事。”
田所义雄笑嘻嘻地说。
“不是怀疑厨房值日生,而是无法相信所有的事。这不是正常的反应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是这样。”
雨宫也用佩服的语气说道,“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接下来的三餐可能会是很大的问题,不光是三餐,无论任何事都一样。”
“演凶手的人还打算杀其他人吗?”
中西贵子神情忧郁地皱起眉头。
“我也想知道,凶手大人,可不可以先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本多雄一依次打量着每个人的脸,“看来不太可能。”
“对了,凶手是怎么杀人的?难道是扮演凶手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说,你出局了?”
贵子问道,好像在讨论什么开心的事。
“应该没这么简单吧。以温子的例子来说,凶手应该会先假装勒她脖子,否则,根本是听任凶手的摆佈。”
“所以说,即使抵抗也没问题。”
“应该可以抵抗吧。”
“我现在想到一件事,”始终默默听着贵子和本多对话的田所义雄用严肃的口吻说,“如果之后还要继续杀人,下一个要杀谁,可能并没有事先决定。”
“什么意思?”雨宫问。
“凶手是随机应变,临时决定要杀谁。在有机会杀某个人时,就动手干掉那个人。温子之所以第一个被杀,可能是因为她最先让凶手有可乘之机。重点是,被杀的先后顺序,会反映在这次舞台剧的剧本上。也就是说,先死的人,之后就没机会再上台了。”
“怎会这样。”
中西贵子在胸前十指交缠,垂着双眉。
“有可能,很像是东乡老师会做的事。”
雨宫京介也一脸严肃地嘀咕。
“这么一来,我就更不能太早被干掉了。不,如果想要成功抢到名侦探的角色,一定要在被干掉之前找到凶手。”
所有人听了田所义雄这句话,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吃完早餐,当大家都坐在交谊厅休息时,久我和幸提到了尸体的事。
“尸体就一直放在那里吗?”
他唐突地问了这句话,其他五个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其他人都似乎忘记了应该有一具尸体在那个房间。
“应该没关系吧,”雨宫京介迟疑了一下说,“我反而觉得,在警方来这里调查之前,不能随便乱动尸体。”
“所以,之后不能随便去游戏室。”
“是啊,但如果那个房间真的发生了命案,即使真的有事要进去,也没人想进去吧。”
“那倒是。”
久我和幸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下了决心站了起来,“我去游戏室一下。”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田所义雄问。
“没有特别想要干什么,只是想再看一次现场,也许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哼,”田所用鼻孔出气,“马上就开始抢侦探的角色吗?”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啊,那我陪你去,虽然我不认为会有太大的收获。”
两个人走上楼梯,走去游戏室。
目送他们进入游戏室后,雨宫京介问其他三个人: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
“要不要玩扑克牌?”
元村由梨江立刻回答。她从墙边的小柜子里拿了一副扑克牌走了过来,“我以前看了《金丝雀杀人事件》这本书,里面有一幕就是玩扑克牌。”
“范达因的作品吧?”本多雄一说,“我也看过那本书。侦探从犯罪手法判断,凶手的性格细腻而大胆,所以靠玩扑克牌,洞察每个人性格的作战方法找到了凶手。”
“哇,真有意思,那来玩,那来玩。”
中西贵子开心地说。
“嗯,以小说的题材来说,或许很有趣。”
雨宫京介似乎有点意兴阑珊,“从现实的角度来看,我并不认为是有助于了解真相的有效手段。况且,靠扑克牌来判断性格,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也没有抱这么大的期待。”元村由梨江的语气有点不高兴,“但是,傻傻地坐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不如玩扑克牌,聊聊天,演凶手的人或许会露出马脚,所以,并不是非要玩扑克牌不可。”
“我不认为演凶手的人会这么轻易露出狐狸尾巴,至于你的目的,被你说出来之后,效果就减半了,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来玩吧。”
雨宫京介挽起毛衣的袖子,走到元村由梨江面前,其他两个人也走了过去。
〔久我和幸的独白〕
我会提到尸体,并不是临时起意,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再去游戏室看看。
在吃早餐时,田所义雄提到随身听的耳机,我突然想到这件事。
笠原温子是被耳机线勒死的,不,只是设定她死于这种方式。
扮演凶手的人为什么选择耳机线做为凶器?
这个问题很好解释。
凶手原本想要扼杀,也就是用双手掐死笠原温子,但走去游戏室,发现刚好有耳机线,于是决定就地取材。
问题是耳机线的状态。
根据我的记忆,发现尸体时,耳机线插在电子钢琴的插孔内。这代表什么意义?
扮演凶手的人不可能特地把耳机线插进插孔。
所以,是笠原温子使用了耳机。
这太奇怪了。因为游戏室有隔音墙,中西贵子在弹钢琴时,也没有使用耳机。
笠原温子为什么要使用耳机?
也许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是我觉得不能忽视。如果这是重要的线索,借由找出凶手,成为这齣舞台剧的男主角或许并非不可能的事。
我决定随便找一个理由,去确认耳机线的状态。虽然田所义雄也一起跟了过来,但他不可能察觉我的想法。
田所率先走进游戏室,这种时候,他也想要摆出自己是前辈的样子。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立刻看向钢琴,然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耳机线被拔了出来。
我快步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耳机线。太奇怪了,刚才明明插在钢琴上。
“怎么了?”
正在检查储藏室的田所义雄问。储藏室差不多有半张榻榻米大,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虽然很想问他,刚才耳机线的情况,但我不想把这条线索提供给他。
“不,”我站了起来,“没事。”
“好像没什么可以成为线索的。”
田所稍微看了一下房间,就立刻放弃了,“反正又不是真的发生了命案,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迹。”
即使留下了痕迹,如果缺乏可以发现的洞察力,也是白白浪费。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忍住了,问他:
“你猜到谁是演凶手的人吗?”
田所把一只手放在台球桌上,装模作样地轻轻吐了一口气。
“大致知道啦。”
“是谁?”
“首先,”他看着我,“不是你。东乡老师不可能把这样的重责大任交给你这种刚进剧团的人。”
“原来如此。”
我姑且露出佩服的表情,他的意见和中西贵子相同。
“贵子也不可能。她虽然是演员,但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
我也有同感。
“本多也不像。他没有魅力,推理剧的凶手必须具有某些能够吸引人的东西。”
你也差不多啊。我很想这么说,但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所以,只剩下元村小姐和雨宫先生两个人。”
“应该是其中一个,八成错不了。”
田所义雄独自点着头。
“对了,他们两个人很好,是男女朋友吗?”
我语带调侃地问,一方面也为了蒐集情报,没想到田所顿时脸色大变。
“我可没听说,应该是雨宫一厢情愿吧,他幻想能够和由梨江结婚,把她的美貌和财产占为己有。由梨江对谁都很客气,很多人都会误会,太伤脑筋了。”
轮不到你伤脑筋吧。
“雨宫先生进剧团很久了吗?”
“资深成为他唯一的优点,”他用很惹人厌的语气说道,“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招数,东乡老师很喜欢他。你听说他要去伦敦留学的事吗?”
“留学?我没听说。”
“剧团有一个名额可以去伦敦的戏剧学校留学一年,听说已经决定让雨宫去了。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我第一次听说,原来还有这种事。”
“我猜想他一定私底下用了各种手段。啊,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喔。”
田所用食指指着我。
“我知道,但雨宫先生被选上不是很合理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他那种程度的演技谁不会啊。”
说完,他拉开台球桌上的布罩,排好球,拿起台球杆玩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漂亮,但技术并不佳。
“你昨天听说了麻仓雅美的事吧?”
田所仍然摆着台球的姿势问我。
“对。”我回答。
“不瞒你说,原本打算让她去留学的。”
“是喔……”
“但她最后发生了一点状况,以后无法再演戏了,所以就由雨宫递补。”
他击出的白球顺利把二号球打进了球袋。
“你说的一点状况,是滑雪意外吗?”
听到我的问题,田所立刻停下了正准备台球的手,惊讶地抬头看着我。
“谁告诉你的?”
“中西小姐。”我回答说,“听说导致半身不遂。”
“是喔,”田所把球杆丢在台球台上,坐在球台角落,“的确是滑雪时发生的,但并不是意外,她是自杀,大家都知道,只有贵子不知道。”
“自杀……她自己说的吗?”
“她什么也没说,但即使不说也知道。有哪个人会爱滑雪爱到去禁止滑雪的地方垂直降落?”
“动机呢?”
“应该是试镜会吧,”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没通过试镜,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但是,我认为试镜的结果很合理。虽然你好像很欣赏她。”
“我觉得她演技很好,还是她有什么问题?”
“那还用说?”田所义雄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脸颊,“当然是长相啰。除非是很古怪的评审,否则,就凭她的长相,当然不可能通过。而且还演茱丽叶,和由梨江一样,演茱丽叶。如果她演马克白夫人,搞不好会有不同的评价,但我从来没听过哪一齣舞台剧,可以由让观众的视觉感到不舒服的人担任女主角。”
他的嘴巴真毒。但我觉得听他说这种话更不舒服。
“大家都很肯定她的演技,所以才会派她去留学。”
“是没错啦,但站在舞台上,光靠演技还不够。”
田所义雄跳下台球台,“我们差不多该下去了。”
“你刚才说,是要去伦敦留学吧?”
“对啊。”
“所以……”
我想起元村由梨江昨晚对我说的话。她想去伦敦或百老汇学演戏。难道她打算和雨宫京介一起去吗?
“怎么了?”
田所转头问我。我想到可以利用他,他应该能够去问出由梨江的真心。
我把由梨江昨晚说的话告诉了他。果然不出所料,田所涨红了脸,他用力打开门,走出游戏室。
其他四个人在交谊厅玩扑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