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冬子就留在我家过夜。翌日清晨,她替我打电话去山森运动广场要求进行采访。因为我觉得以出版社的名义要求采访,对方会比较放心接受。
最终,对方接受了采访的请求,但是好像对于要和社长直接会面的要求,却显得有些犹豫。
“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作家和社长面对面交谈呢?因为作家说无论如何也希望能够直接会面进行采访。”
冬子所说的作家指的就是我。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冬子报出我的姓名。好像是对方在询问作家的名字。我并非什么畅销作家,想必对方不会知道我吧。我有点不安,对方会不会因为我不是个知名作家而拒绝我的采访要求呢。
但是很快,冬子如释重负的表情就消除了我的不安。
“是这样吗?好吧,请您稍等。”她用手掌盖住话筒,小声对我说,“对方说今天就可以去采访,你方便吗?”
“没问题。”
接着,冬子在电话中和对方约定了时间,让我今天下午一点去接待处。
“好像山森社长知道你的名字呢!”放下电话,冬子做了一个V字形手势,对我说道。
“怎么会这样呢?他应该不认识我,有可能是觉得可以宣传一下运动广场才接受采访的吧?”
“可是,我感觉好像不是这样的呢!”
“是你的心理作用吧!”我咧了咧嘴角。
从我家去运动广场一个小时就足够了,但我还是打算在中午之前就出门。正当我把一只脚穿进鞋子里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一个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男人呆立在门口,他身上的深蓝色T恤早已被汗水打湿。“快递。”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是幸代寄给我的东西非常及时地送达了。我只好脱下脚上的鞋,返身去取印章。
那些资料被装在比装橘子的箱子大上一倍的纸箱中,有整整两大箱。从封箱带的粘贴方式上,不难看出幸代一丝不苟的性格。
“好像很重呢!”我看了看这两只大纸箱,“相当重吧。因为都是些书啊什么的。”
“要不,我帮您搬吧?”
“那可太好了!”
我决定让送快递的男人帮我把东西搬到室内。真是不轻啊,我不禁怀疑箱子里是不是放了铅块。
当我去搬第二个纸箱的时候,在我的视线边缘,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我条件反射般转过头去。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一个什么东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我停下来,继续盯着那个方向看,只见一个人露出头,向我这边窥探了一下,随后又缩了回去。匆忙间,我只看到那人戴了一副眼镜。
“哎!”我捅了捅那个送快递的男子的胳膊,“拐角后面好像有人,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
“什么?”他睁大了眼睛往那里看,然后“啊”的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是有个人,那儿站着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老头儿。我用推车把这些东西搬到您家来的时候,他就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两个箱子。后来我瞪了他几眼,他就把脸扭开了。”
“老头?”我再一次看向拐角处,然后穿上拖鞋快步跑了过去。但是,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我转向电梯,发现电梯正在下行。
我回到房间,冬子一脸不安地迎了出来。
“怎么样?”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于是,我便向送快递的男子打听那个老人的相貌。他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那个老头儿没什么特别的。白头发,中等身材,穿了一件浅咖啡色的外套,打扮得还蛮干净的。脸嘛,只不过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所以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
我向他道了谢,目送他离开之后,便关上大门。
“冬子,你应该不会有爷爷辈的朋友吧。”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像是说了个无聊的笑话。
冬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认真地问:“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如果是在偷看我家的话,那肯定是有事找我吧。”
但是,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那个老头儿是否真的是在窥视我的住所。也许他只不过是在散步途中偶尔路过这里——虽然在公寓楼狭小的走廊上散步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对了,这些大纸箱到底是什么东西?”冬子指着两只大箱子问我。我向她说明了里面装着的东西,顺便将今天新里美由纪要到我家来的事情告诉了她。因为和美由纪约好让她今晚过来,所以我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家里。
“川津的过去全部塞在了这两个箱子里了。”冬子感慨万千地说。
被她这么一说,我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打开箱子的冲动,但是因为和美由纪有约在先,我还是决定暂且忍耐。时间不早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走出家门,乘上电梯,我突然意识到刚才那个老头儿其实并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盯着那些被运送来的东西……
在前往运动广场的途中,冬子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山森卓也社长的基本信息。她说要是事先没有做任何准备工作就贸然前去采访,恐怕不太合适,因此今天早上她急急忙忙地替我查到了一些资料。
“卓也先生的岳父名叫山森秀孝,是山森集团领导层的一员。山森集团是一个家族企业,也就是说,卓也先生是入赘到山森家的。”
山森集团是凭借电力铁道公司起家的,最近将业务扩展到了不动产行业。
“卓也先生在学生时代是一个游泳健将,好像有一段时间还曾经努力希望入选国家的奥运会代表团呢。在大学以及研究生院学习的专业都是运动生理学,毕业后进入山森百货工作。提起为什么山森百货要将他收入旗下,那是由于当时山森集团想要开办运动中心,因此必须聘用一些具有这方面专业知识的员工。而且他的工作表现也没有让公司失望,他的各项建议以及企划都极具针对性,当初本以为要亏损的运动中心竟然有了巨大的盈利。
“换而言之,山森卓也作为游泳运动员并没有过人的成就,但是作为一名企业经营者却是出类拔萃的。
“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初次结识了山森秀孝副社长的女儿,之后两人就结婚了。婚后的第二年,运动中心就更名为山森运动广场,从集团中独立出来。八年之后,卓也先生掌握了实质的经营权,并升任社长。这些都是前年的事情了。”
“真像是连续剧里演出的成功人物奋斗史。”这就是我听了山森社长介绍之后的直观感受。
“他就任社长后依然是精力旺盛地忙于工作。在各地巡回演讲,为运动广场宣传。最近还被冠以什么运动评论家、教育问题评论家等头衔。还有传闻说他打算进军政界呢。”
“野心还真不小呢!”
“不过,我也听说他树敌不少。”正当冬子流露出忧虑的眼神时,地铁到站了。
山森运动广场是一家相当完备的综合运动中心,除了体育运动场馆之外,还拥有健身房、室内泳池、网球场等设施,甚至在大楼的屋顶还设置了高尔夫练习场。
在一楼的前台说明了来意,一位长发的前台小姐告诉我们直接上二楼。二楼是体育运动场馆,再往里走就是办公室所在地。
“现在,这一行可是最赚钱的!”搭乘自动扶梯去往二楼的途中,冬子说,“在这个物质过剩的时代,只要你想要,几乎没有东西是弄不到手的。接下来,人们想要获得的就是健康美丽的身体了。而且,大家不是都说日本人最不擅长利用闲暇时光吗?如果来这种地方的话,似乎可以获得一种能够有效利用时间的安心感。”
“的确如此。”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正如前台小姐所说的,二楼是体育运动场馆。楼层面积非常大,但是,在场馆中活动的人数之多却令人完全感受不到这一点。在我们的前方,一位中年发福的大叔正在和一套锻炼胸肌的健身器材奋力搏斗。他的对面,一个老太太正在跑步。老太太脖子上缠着毛巾,拼命地迈着步子,不过她的身体却丝毫没有向前移动。我定睛一看,原来她是在一条宽宽的、传送带一样的东西上跑步,传送带一圈一圈不停地转动,老太太的身体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还有一个正在努力骑自行车的、胖胖的中年妇女。当然,那也不是普通的自行车,它被固定在了地板上,只有前方的金属踏板可以转动。中年妇女就像是一名参加铁人三项赛的选手,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拼命地运动着她肥胖的双腿。如果自行车上安装了发电机,我觉得她可以负责提供一个楼层的电力吧!
我在一大群以各种姿势蠕动、呼出灼热气体、冒出温热汗水的人之间穿行而过,来到一间有氧运动室的前面。宽大的玻璃窗户令教室中的情景一览无余。我看见三四十个身穿靓丽紧身衣的女性正跟随着教练的动作欢快地舞动。
“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边走边说,“这跟学校中的教室一模一样,离老师越近的人跳得越好。”
我们一边注视着左手边的教室,一边在走廊上前行。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列办公桌,每列都是五张,十来个人分布其中,或站或坐。办公桌上放着成套的电脑设备,令人乍看之下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处理什么事务的办公室。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碌,冬子便朝一位坐得离我们最近、看起来沉稳大方的女性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她大概二十五岁,头发微鬈,身穿浅蓝色的衬衣。女子微笑着点点头,拿起手边的话筒按了一个键,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向话筒那头的人告知了我们的来访。
但是,我们似乎并不能马上进行采访。
专门处理此类事务的她满脸歉意地看着我们,“非常抱歉,突然发生了一些紧急情况,所以社长没办法马上和两位见面。也许要麻烦两位等一个小时左右。”
我和冬子对视了一眼。
“那么,所以……”她更加客气地说道,“社长说,在等待期间,请两位务必体验一下我们这里的运动设施,等一下,他想听听两位的使用感想。”
“啊?我们可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啊。”我慌忙回答道。
她颇为体谅地点点头,随后说道:“运动衣、泳衣这些东西我们会为你们准备的。当然,体验结束后,两位想带回去也没问题。”
我看看冬子,我们两人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十几分钟后,我们已经在室内泳池畅游了。可以免费拿到塑身泳衣着实令我们心中窃喜。不愧是采取会员制的运动广场,可以如此悠闲惬意地游泳。虽然由于担心化妆会花掉,脸部不能沾水,但是我们还是暂时忘记了盛夏的酷暑,在水中舒展着手脚。
换好衣服、补完妆,我们再次来到办公室,先前的那位女子笑脸相迎。
“怎么样,我们的泳池?”
“非常舒适。”我回答,“那么,山森先生呢?”
“啊,请从那一扇门进去。”她指着最里面的那扇门说。
我们向她道谢之后便朝着那扇门走去。我们敲了敲门。
“请进。”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冬子先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
“欢迎欢迎!”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看起来很高级的书桌,坐在桌子后方的男子站起身来。他个子不算高,却有着宽厚的肩膀,身上是一套非常合体的藏青色西装。虽然他的年龄应该已经超过四十岁了,随意自然的刘海以及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令他显得年轻而充满活力。粗黑的眉毛和紧绷的双唇给人以一种坚毅、绝不服输的印象。
“真是抱歉,突然发生了一件非得马上解决的事情。”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
“没关系。”我和冬子一起朝他点头致意。
大书桌的左侧也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后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套装的年轻女性,也许是他的秘书吧。她长了一双猫咪般的吊梢眼,感觉上是个好胜的女人。
我们各自报上姓名,他也给了我们名片。名片上印有“山森运动广场社长山森卓也”的字样。
“这是这位小姐的最新作品。”冬子从包中取出我最近出版的一本小说递给山森。
“哦——”他好像在鉴赏茶具般,从各个角度观察着我的书,最后他看了看书的封面,又抬头看看我的脸,似乎在比较着什么。
“我可是好久没有看过推理小说了。很早之前,我倒是曾经读过福尔摩斯,从那之后就没有接触过这类作品了。”
我找不到可以接口的话,因此依然保持着沉默。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说“请您务必阅读指正”之类话语的作品,不过,要是我说出“请您还是不读为好”这样的话也很奇怪。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套待客用的沙发,在山森的邀请下,我和冬子并排坐下。那是一套坐起来非常舒适的真皮沙发。
“那么,请问您有什么想了解的吗?”山森用沉稳的表情和口气询问道。我解释说,因为想以运动中心作为下一部小说的题材,所以希望了解一些中心的运营方法以及会员情况等等。这套说辞是我事先和冬子商量后决定的。我们认为要是贸然提及川津雅之的事情,必然会引起对方的疑心。
我对于中心的结构以及经营状况等提出了一些问题,基本上是想到什么问什么。山森一一进行了回答,他解释得非常仔细,偶尔还穿插了一些笑话。中途,秘书小姐为我们端来了咖啡,随后她又马上离开了,也许是社长曾经吩咐过她不要留在房中。
我喝了一口咖啡,借机停顿了一下,尽量不着痕迹地切入正题,“啊,对了,我听说您最近见过川津先生是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唐突,但是,山森的表情却纹丝不变。他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反问我:“是川津雅之先生吗?”
“是的。”我回答,我感到他注视我的目光突然有了一丝变化。
“您和川津先生是朋友吗?”他问我。
“嗯,算是朋友吧。因为在他的日程表上记录了和山森先生见面的事,所以……”
“原来如此。”山森缓缓地点了点头,“我和他见过面,就在上周。他也说是来采访的。”
看来雅之的确来过这里。
“请问他采访了一些什么内容呢?”
“关于运动相关产业的。”他说完之后,抿嘴一笑,“简单地说,就是想来调查一下这种生意现在到底可以赚多少钱。我回答他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多。”
山森饶有趣味地说道,随后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衔在口中,又拿起同样放在桌上的、有水晶装饰的打火机点燃香烟。
“您和川津先生之前见过面吗?”
他侧头思索了一下,用夹着香烟的右手的小拇指挠了挠眉毛上方。
“之前见过面。因为我本人也时常在健身房锻炼,所以偶尔会碰到他……他是个相当不错的男人呢!”
“那么,在那次采访中,你们也只是一般的闲聊吗?”
“还真的只是闲聊了一下而已!”
“您还记得聊了一些什么吗?”
“尽是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我的家庭啦、他的婚姻大事啦。他迄今为止还是单身呢!这您知道吗?”
“我知道。”我回答。
“是嘛,当时我还劝他早点儿找个好女人、安定下来比较好呢。”他说完,深深地吸了口烟,随后吐出乳白色的烟雾,笑了起来。笑容消失之后,他反过来问我,“那么,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想小说的素材收集应该不至于要问到这种事情吧!”
他沉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我却清楚地感受到他眼神中流露出逼人的压迫感。在那一瞬间,我不由垂下眼睛,似乎想要摆脱他的视线,然后我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抬起头来。
“事实上,他死了。”
山森的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片刻之后,他问道:“他还很年轻呢,是病故的吗?”
“不是,是被人杀死的。”
“什么?!”他皱起了眉头,“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最近。”
“为什么会……”
“我不知道。”我回答,“有一天,刑警来找我,告诉我他被杀死了。听说被人灌下毒药后敲破了脑袋,然后像垃圾一样被扔在港口。”
连一贯镇定自若的他也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是吗?真是太惨了。就是最近的事吗……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确切地说,是在山森先生和他见面的两天之后。”
“哎哟……”
“你们见面的时候,他没有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您是指……”
“比方说,他有没有暗示过自己会被杀害?”
“怎么可能呢!”他的声音一下子响亮许多,“要是他说过这样的话,我是不可能不问情由地就随他离开的!难道他曾经在别的地方说过类似的话吗?”
“不,并非如此。”
山森的眼中露出怀疑的目光。
“是我自己有点儿弄不明白。”我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如果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对方会更加怀疑吧。
接下来,我提出是否能再一次参观中心内部。山森通过内线电话把我们的意向告诉了外间的秘书。漂亮的秘书小姐马上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名女性,就是那位刚才曾经为我们服务过的女办事员。好像是由她来带领我们参观。
“请你们慢慢参观。”当我们跟在女办事员身后离开房间时,山森对我们说道。
带领我们参观的女办事员递给我们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春村志津子”。我和冬子跟在她的身后,开始参观运动中心。
走到健身房的时候,春村向我们介绍了那里的主教练石仓,他三十岁左右,像一名健美运动员——也许事实上正是如此——拥有一身发达的肌肉。似乎是要故意夸耀自己的这身肌肉,他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石仓长了一张深受中年妇女喜爱的娃娃脸,短短的头发让他显得干净利落。
“推理小说的素材?嘿嘿……”石仓露骨地打量着我和冬子,似乎在估价一般,“那可一定要让在下拜读哦!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还是手下留情,不要写什么健身房的健身教练被谋杀了之类的故事。”
听了这话,我颇感扫兴,但他却自以为说了一个得体的笑话,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石仓先生是社长的弟弟。”离开健身房所在的楼层后,志津子告诉我们,“听说和社长一样,他也是从体育大学毕业的。”
如此说来,山森卓也原来的姓氏是石仓吧?看来石仓兄弟两人都顺利地靠上了山森一族这棵大树。
在前往室内网球场的途中,迎面走来两个女人,志津子向她们低头行礼。其中一人已届中年,另一位是个体态娇小的女孩,看起来还是个初中生。也许是一对母女吧。中年妇人身穿黑色的连衣裙,端庄而威严,戴着一副与她的脸庞不成比例的大太阳镜,镜片的颜色是一种浅浅的紫色。女孩子有着一张白皙的脸,大而清澈的眼睛看着妇人的背后。
那位妇人推了推太阳镜,问志津子:“山森在房间里吗?”
“在。”志津子回答。
妇人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我们。我和冬子两人也轻轻地点头致意,她不发一言,把头转向志津子,“那个,这两位是……”
志津子慌忙将我俩介绍给妇人。但是她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依然用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说了句,“你们辛苦了。”
“这位是社长的夫人。”志津子向我和冬子介绍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点似乎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因此我并没有流露出吃惊的神色,而是代表我们两人客套地道了谢:“承蒙山森社长热情地接待我们。”
对于我的致谢,社长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她再次转向志津子,“社长在房间里吧?”
随后,她拉起那个女孩的右手,搭在自己左手的肘部附近,小声对女孩说:“那么,我们走吧。”
女孩点点头。
社长夫人慢慢前行,那个女孩子也跟随其后。两人顺着走廊向前走去。
我们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后,也沿着走廊继续前行。
“那个女孩名叫由美。”志津子压低声音说道。
“是山森社长的女儿吧?”我问。
她点点头,“听说生下来眼睛就不好……虽然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不过无论怎么矫正,视力都没有办法提高。”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选择沉默。冬子也紧闭着嘴。
“但是社长说了,老是闷在家里也不行,所以她一个月总会来中心锻炼几次。”
“虽然有先天缺陷,但是山森先生恐怕会更加疼爱她吧?”冬子问。
“那是当然。”志津子的语气非常肯定。
过了一会儿,我们到了室内网球场地。总共有两个球场。穿着网球裙的大妈大婶们正在练习将教练打来的球回击过网。教练看起来很忙,不仅要击球,嘴里还时不时地大喊“好球”或是“膝盖再弯一些”。
“啊……不好意思,请稍等!”志津子向我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跑向走廊。我转头一看,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正靠在一辆手推车上等着她。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黝黑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鼻子下方蓄着的胡须颇为引人瞩目。志津子一走近他,他便说起话来,但脸依然朝向我们这边。志津子也一边回答,一边频频将视线投向我们。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
“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您还有工作,那就到此……”
听了冬子的话,她连忙摇摇手,“我没什么事。”
我看向那个穿着工作服的男子。他正推着车沿走廊离开。他回头望向这边的时候,碰巧与我四目相交。他慌忙移开视线,加快了推车的速度。
接着,在志津子的带领下,我们又参观了高尔夫练习场,最后,我们拿着堆积如山的资料离开了运动中心。志津子一直把我们送到出口处。
就这样,我们结束了在运动中心的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