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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的救济 正文 第12节

所属书籍: 圣女的救济

    猪饲达彦站在那里,左手握着手机。尽管正在通话,他还是用右手拿起了座机听筒,接起了另一通电话。

    “所以说,这事就麻烦你们去处理一下吧,合同的第二条应该写得很清楚了——嗯,当然,有关这一点,我们这边会想办法的——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了。”放下听筒,他又把左手拿着的手机贴在了耳朵上,“不好意思。那件事我已经跟对方谈妥了——嗯,那就麻烦你按照之前谈的那样去办吧——嗯,我明白。”

    刚讲完电话,猪饲来不及坐下,就在书桌上记录起来。这张社长用的书桌前不久还是真柴义孝的。把写好的便条装进衣服口袋后,他抬起头望着草薙说道:“抱歉,让您久等了。”

    “您很忙啊。”

    “净是些杂七杂八的事。社长突然去世,各部门的负责人都乱了阵脚,之前我就对真柴这种大权独揽的体制感到担忧,要能更早一些调整就好了。”猪饲一边抱怨一边在草薙对面坐了下来。

    “现今社长的职务,暂时由猪饲先生您来代理?”

    听了草薙的问题,猪饲把手举到脸前,连连摆手。“经营者不是谁都能当的,有人适合,有人不适合,我还是更擅长当律师。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公司交给其他人经营管理的,所以呢——”猪饲望着草薙接着说道,“觉得我会为了夺取公司大权而杀害真柴的这种推论是不成立的。”

    看到草薙睁大了眼睛,猪饲苦笑道:“抱歉,开个玩笑,不过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好友去世了,我却连追悼他的空闲都没有,整天为工作所累。我也知道自己最近相当焦躁。”

    “在这种时候还来耽误您的宝贵时间,实在万分抱歉。”

    “不,我也挺关心你们的调查情况的,最近可有新进展?”

    “案情逐渐明朗起来了,比如已经查明了凶手下毒的方法。”

    “有点意思。”

    “真柴先生生前非常注重健康、从不饮用自来水这一点,您知道吗?”

    听了草薙的提问,猪饲歪着头说道:“他那算是注重健康吗?这一点我也一样,最近几年都没有喝过生水了。”

    看他说得如此轻巧,草薙大失所望。这事对有钱人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是吗?”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子的,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倒也不是觉得自来水有多难喝,或许只是受了瓶装水厂商的怂恿。嗯,也可以说是习惯吧。”猪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了下巴,“莫非水里有毒?”

    “目前还不确定,只能说有这种可能性。在家庭派对上,您喝过瓶装矿泉水吧?”

    “当然喝过,而且还喝得不少——嗯——水。”

    “有消息说,真柴先生在做咖啡的时候用的也是瓶装水,您知道这事吗?”

    “这事我倒也听说过。”猪饲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你们已经从咖啡里检测出有毒物质来了啊。”

    “问题的关键是凶手下毒的时间,请问您是否知道有什么人在休息日里曾经偷偷去过真柴先生家吗?”

    猪饲直勾勾地盯着草薙。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嗅到了言辞之中的微妙之处。

    “您是说‘秘密地’?”

    “是的。目前我们还无法推断造访者的身份,但那个人在真柴先生的协助下是可以秘密地进去的。”

    “比方说,在真柴太太不在家的时候,带女人回家之类的?”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猪饲放下二郎腿,身体稍稍向前倾了倾。“您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虽然在调查过程中一些信息需要保密,可我不是外行,不会传出去的。相应地,我也会对您开诚布公地说实话。”

    见草薙没听明白,又不置可否,猪饲再次靠向沙发。“你们警方不是已经查明真柴有情妇了吗?”

    草薙不知如何应对,他没想到猪饲会主动跟他提起。“您都知道些什么情况呢?”他小心地打探道。

    “一个月之前,真柴曾经跟我说起过,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他想换个人了。”猪饲翻着白眼说道,“你们警方不可能连这么点事都查不出来,正是因为查到了些什么才特意过来找我的,难道不是吗?”

    草薙挠了挠眉毛,苦笑道:“正如您所言,真柴先生的确有个关系特殊的女人。”

    “我也不问那人是谁了,我心里大致有数。”

    “其实您已经察觉到了?”

    “用排除法就行了。真柴他这人是不会对女招待下手的,对公司员工和与工作相关的女人也是一样。如此一来,他身边就只剩一个人了。”说着,猪饲叹了口气,“话说回来,没想到果真如此啊。这事可不能让我妻子知道。”

    “我们已经从那位女士本人的供述里得到证实,周六周日她曾经去过真柴先生家。我们想知道的是,除了她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与真柴先生有着同样的关系呢?”

    “趁太太不在家,把两个情妇都带到家里去?这可是够豪气的啊。”猪饲晃动着身体说道,“但却是不可能的。真柴那家伙虽然是个老烟枪,但嘴里从不会同时叼两支香烟。”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那家伙虽然整天换女人,却不会同时和两个女人来往。估计自打他有了新欢之后,和他太太就没有夫妻生活了吧。因为他曾说过,单纯为了满足欲望而做爱的话,还是等年纪再大些再说吧。”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是生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猪饲咧嘴道。

    草薙想起若山宏美怀孕一事。“照您刚才所说,真柴先生和他太太结婚的最大目的也是为了生孩子?”

    听草薙这么一说,猪饲身体大幅度后仰,往沙发上重重地一靠,说道:“不是最大目的,而是唯一目的。真柴还是单身贵族的时候,就时常嚷着想早点要个孩子,他也曾经为此而热情高涨地寻找合适的对象,与许多女人交往过。或许在世人眼中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但其实他只是在执着地寻觅一个合适的女人,一个适合成为自己孩子母亲的女人。”

    “也就是说,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女人是否适合做妻子?”

    猪饲耸了耸肩,说道:“真柴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太太,刚才我不是说过,他曾跟我说想换个人了吗?当时他还说,他想要的是个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而不是保姆或高档摆设。”

    草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话要是让全世界的女人听到,要引起公愤的。说保姆也还罢了,摆设可就有点——”

    “接下来的话可以算是我个人对绫音无私奉献的赞美之辞吧!她辞去外边的所有工作,整日专心于家务,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可谓完美。真柴在家的时候,她也总是整日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一边缝制拼布,一边随时等着伺候丈夫。然而真柴却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算坐在沙发上,也不过是一件摆设,碍手碍脚的。”

    “——这话说得真是够过分的。他为什么就这么想要孩子呢?”

    “这个嘛——虽然我自己也想要孩子,但还没到他那种地步。不过等孩子真的出生之后,就会觉得孩子真是可爱啊。”刚刚做了父亲的猪饲说话间露出一副溺爱子女的笑容。收起笑容之后,他继续说道:“不过,这事肯定受了他个人成长经历的影响。”

    “您的意思是——”

    “估计你们警方也已经查到真柴没有其他亲戚和家人了吧?”

    “听说是这样。”

    猪饲点点头。“听说真柴的父母在他还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当时他跟着父亲一起生活,但父亲是个工作狂,几乎不回家,所以只好让爷爷奶奶抚养他。可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而父亲也在他才二十几岁的时候,因为蛛网膜下腔出血而突然去世,于是他早早地就孑然一身了。虽然依靠他爷爷奶奶和父亲留下来的那些钱,生活上无忧无虑,甚至还能创建一番事业,但他从此与亲情无缘了。”

    “所以他才对孩子如此执着——”

    “我想他是希望能够有人来延续他的血脉吧。不论彼此之间再怎么相爱,恋人和妻子在这一点上毕竟还是外人。”猪饲的语气淡漠了,或许他心中也有类似的想法,这让他的推断有了些说服力。

    “前些天听您说起过,真柴先生和他太太相遇的时候您也在场,是在一个派对上——”

    “没错,那个派对名义上是汇集社会各行各业的社交派对,实际上却是顶着各种头衔的人寻找门当户对对象的相亲会。我当时已经结婚了,是受真柴之邀陪他一起去的。当时他说是为了还客户的人情而迫不得已参加的,结果,却和在那里认识的女士结婚了,人生真是难以捉摸呀。嗯,这就叫机缘巧合吧。”

    “您说的机缘是——”

    听草薙这么一问,猪饲的表情里透出一丝不快,看起来像是在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话。

    “在和绫音开始交往之前,他曾有一个女朋友,而正巧和那女子分手之后,就召开了刚才说到的派对。估计当时真柴因为无法和前女友顺利相处下去,心里有些着急了吧。”猪饲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说道,“这事还请不要对绫音说起,真柴生前曾经叮嘱过我。”

    “那他当时又是因为什么和那女子分手的呢?”

    猪饲歪着头说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在这类事情上互不干涉是我们彼此默认的游戏规则。据我猜测,估计是因为生不出孩子吧!”

    “他们当时不是还没结婚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对他而言,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或许现在流行的‘奉子成婚’,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婚姻。”

    所以他才会选择若山宏美?

    这世上的男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草薙原本以为自己早已见惯不怪了,却仍难以理解真柴义孝的这种观点。即便没有孩子,但只要能和绫音这样的女子生活一辈子,难道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真柴先生之前的女朋友是怎样的人呢?”

    猪饲回忆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真柴说起过有这样一个人,但他没介绍给我认识。他这人有时神秘兮兮的,或许在订婚之前没打算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时他和那女子是和平分手的吗?”

    “我想应该是吧,有关这件事,他没有跟我多说。”说完,猪饲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盯着草薙说,“你们不会是觉得那女子可能与此案有关联吧?”

    “倒也没有,我们只是希望尽可能地多了解一些被害人的情况。”

    猪饲苦笑着摆手道:“如果你们是在猜测真柴曾经叫那女子去过家里,可就大错特错了。那家伙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因为——真柴先生他嘴里是不会同时叼两支烟的,是吗?”

    “没错。”猪饲点头道。

    “明白了,我会参考的。”草薙看了看表,站起身来,“您在百忙之中还协助了我们,实在是万分感谢。”

    草薙刚一转身向出口走去,猪饲便赶到他身旁,替他打开了门。

    “这可——真是不敢当。”

    “草薙先生,”猪饲向他投来认真的目光,“我无意干涉你们的调查,但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真柴他算不上正人君子,只要一调查,估计就能查出许多以前的事来,但我个人觉得他的过去和这案子之间没有联系。如今公司正处于非常时期,还望你们尽量别再旧事重提了。”

    看来猪饲是担心公司的声誉。

    “就算我们查到些什么,也不会泄露给媒体,请您放心。”说罢,草薙走出了房间。

    草薙的心中还残留着不快,当然,是针对真柴义孝这个人的。他对真柴义孝认为女性不过是生育工具这一点感到愤怒不已,想来真柴那样的人在其他方面也抱着同样扭曲的人生观吧!比如员工不过就是为了让整个公司运转的零部件,而消费者则不过是他榨取钱财的对象。

    不难想象,他的这种观点之前一定令许多人受过伤害。既然如此,有那么一两个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也不足为奇。

    若山宏美的嫌疑也并不能完全被排除,虽然内海薰认为她不会杀害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但听猪饲这么一说,草薙觉得如此断定为时过早了。真柴义孝似乎打算和绫音分手之后就和宏美结合,但只是因为宏美怀上了他的骨肉,而并非真心爱她。也完全有可能是真柴义孝当时对宏美提出了什么自私自利的要求,使得宏美怀恨在心。

    话虽如此,面对内海薰的观点——即宏美是第一发现者却不把有毒物质的残留痕迹抹掉这一点很不合逻辑——草薙却不知如何反驳。一不留神忘了?这种想法有些说不过去。

    草薙心想,总而言之,还是先把真柴义孝在和绫音相遇之前交往过的那名女子找出来吧。他一边想着找人的顺序,一边走出了真柴的公司。

    真柴绫音像是猝不及防,睁大了眼睛。草薙发现她的黑眼珠在微微地晃动,这话果然令她感到不知所措。“您是问——我丈夫以前的恋人吗?”

    “向您提出如此不愉快的问题,实在是万分抱歉。”草薙坐着,低头致歉。

    此刻他们二人正坐在绫音暂住的酒店会客区里。草薙打电话说有事相询,约她见一面。

    “这事和案件有什么联系?”

    听到她的询问,草薙摇了摇头。“现在一切都还不好说,但既然您丈夫很有可能是被人杀害的,我们就必须把所有有杀人动机的人都找出来,所以想查一下过去的情况。”

    绫音微微翘起嘴角,两眼看着草薙,惆怅地微笑。“你们觉得他那人其实是根本不会和对方好说好散的,就像和我分手一样,是吧?”

    “不——”草薙很想表明自己并非这样想的,但还是打住了。他再次看着绫音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说,您丈夫曾经四处寻找能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心存这种想法的男人一旦做得过火了就会令对方受到伤害,所以当时受了伤害的女人也很有可能对他心怀怨恨。”

    “就像我一样吗?”

    “不,您——”

    “没关系的。”她点头道,“那位警官是姓内海吧?估计您已经听她说过了,宏美最终完成了真柴的心愿,因此他选择了宏美,抛弃了我,要说我心里对他没有一点怨恨那是假话。”

    “您不可能行凶。”

    “是吗?”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还没在塑料瓶里检测出任何有毒物质,最为稳妥的见解依然认为毒下在水壶里,而您无法做到这一点。”草薙歇了口气之后再次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只能认为有人在周日造访了真柴家,下了毒。估计那人擅闯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是您丈夫主动邀请过去的,然而从工作关系上看,我们找不出这个人,而从他极为私人的关系上来看,他会趁着您不在家悄悄邀请到家里的人,自然就很有限了。”

    “也就是说,要么是情妇,要么是前女友,是吗?”她说着拢了拢刘海,“可我也帮不了你们啊。这种事,真柴没跟我提过半句。”

    “再怎么琐碎的事都没关系。他之前有没有和您交谈的时候偶然提到过呢?”

    她歪着头说道:“这——他几乎从不提起过去,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他倒可以算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似乎也不会再去那些和已经分手的人去过的餐厅或酒吧。”

    “是吗?”草薙失望了,原本他还打算到真柴之前约会时常去的店里去碰碰运气。

    或许真柴义孝生前的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他家和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之中,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能表明他除若山宏美之外另有情妇。保存在他手机上的电话号码,除去跟工作有关的女性外,剩下的就全都是男性的号码了。其实,就连若山宏美的号码都没保存。

    “真是抱歉,没能帮上你们的忙。”

    “不,您没必要道歉。”

    就在绫音准备再次致歉的时候,身旁的包里传出了铃声。她赶忙把手机掏出来,问了句“可以接听吗”。

    草薙回答:“当然可以。”

    “是,我是真柴。”

    绫音刚接起电话时的表情还很平静,但顷刻之间,睫毛便颤动起来,她有些紧张地望着草薙。“嗯,这倒也没什么,还有什么事吗?——啊,是这么回事啊?好的,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了。”挂断电话之后,她捂着嘴像是说了句“糟了”。“或许刚才该告诉她,草薙先生您在这儿的。”

    “请问是谁来的电话?”

    “内海小姐。”

    “是那家伙?她都说了些什么?”

    “说是她想现在再调查一次我家的厨房,问我可不可以,还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再调查——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草薙摸着下巴尖,两眼望着前方的地面说道。

    “大概是想再调查一下毒是怎么下的吧。”

    “或许吧。”草薙看了看表,拿起桌上的账单,“我也过去看看吧,您看行吗?”

    “当然可以。”绫音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那个——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也觉得请您帮忙做这种事,真的很失礼——”

    “什么事?您就尽管说吧。”

    “其实,”她抬起头来说道,“我想请您帮忙浇一下花。之前还以为只用在酒店住一两天的——”

    草薙“嗯”了一声,点头说道:“给您带来不便,我们也挺过意不去的。不过现在调查取证的工作已经结束,您应该可以回家去住了。等内海的那什么‘再调查’一结束,我就会通知您。”

    “不,我没关系,我是自愿决定在这里再住上一段时间的。而且,要独自一人住在那么大的家里,想一想就心痛。”

    “说来也是。”

    “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总这样逃避下去,但我想在丈夫的葬礼日程定下来之前,暂时就先在这里住着好了。”

    “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把真柴先生的遗体送还给您了。”

    “是吗?那我得准备准备了——”说着,绫音眨了眨眼,“我原本打算明天回家拿行李的时候顺便给花浇浇水,但其实我也想尽早给它们浇水,一直挺担心的。”

    草薙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拍着胸膛说道:“我知道了,这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是庭院里和阳台上的那些花吧?”

    “真的可以吗?连我都觉得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了。”

    “您这么配合调查工作,我们当然也愿意帮点小忙。反正那边也有无事可做的人,您就放心交给我去办吧。”

    草薙一站起来,绫音也跟着站了起来,直视着草薙的脸说道:“我不想让家里的花草枯萎。”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恳切。

    “您似乎很爱惜它们啊。”草薙回想起绫音刚从札幌回来的那天也给花浇过水。

    “阳台上的那些花从我还单身的时候就开始种起了,每一株都有很多回忆,所以我不希望因为这次的事,连它们也失去。”

    有一瞬间,绫音的双眸盯着远方,但紧接着便回到了草薙身上。她的双眸中放射出勾魂摄魂的光芒,令他无法正视。

    “我一定会帮您浇那些花,您就放心吧。”说完,草薙走向了收银台。

    草薙在酒店门前打了辆车,前往真柴家。绫音最后流露出的那副表情深深烙在了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目光停留在一块日用百货超市的招牌上。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不好意思,我就在这里下车。”草薙连忙对司机说道。

    在日用百货超市里匆匆买了东西之后,他再次拦了辆车。因为顺利买到了想买的东西,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来到真柴家附近,只见门前停放着几辆巡逻车。草薙心想,还挺煞有介事的,这样下去,这户人家还得继续遭受世人好奇的目光一段时间。

    大门旁站着的身穿制服的警察,正是上次案发后在门口站岗的那位。对方似乎也还记得草薙,看到他走过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刚走进屋里,草薙就看到换鞋的地方放着三双鞋:其中一双运动鞋他曾见内海薰穿过,另外两双是男鞋,一双是皮革已经松软破旧的便宜货,另一双不仅崭新锃亮,上边还有“ARMANI”的字样。

    草薙沿着走廊向起居室走去。门开着,里面却没有半个人影。没过多久,厨房里便传出了男人的说话声。

    “的确没有手碰过的痕迹啊。”

    “对吧?鉴定科也认为,这东西有一年多都没被人碰过。”这是内海薰的声音。

    草薙探头望了望厨房,内海薰和一个男人正蹲在水槽旁,水槽下边的门开着,挡住了男人的脸,岸谷则站在两人身旁。

    岸谷注意到有人来了。“啊,前辈。”

    内海薰闻声转过头来,脸上浮出狼狈的神色。

    “你们在干什么?”草薙问道。

    她眨了眨眼,说道:“您怎么会来这儿——”

    “先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你又何必跟专心工作的后辈这样说话呢?”又是只闻其声。伸头查看水槽下方的男人说完后露出脸来。

    草薙一惊,一时间感到手足无措,因为对方是他非常熟悉的人。“汤川,你怎么会在这儿——”问完之后,他把目光转移到了内海薰身上,“你瞒着我去找这家伙给你出主意了,是吧?”

    内海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这话可真是奇怪。内海她想去见谁,还非得一一向你请示不可吗?”汤川站起身来,冲着草薙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啦。看你气色不错,那就比什么都强。”

    “你不是再也不想协助警方办案了吗?”

    “从根本上来说,我的这种想法并没有改变,只不过有时也会有些例外。比方说,眼前出现了令科学家感兴趣的谜团的时候。嗯,就这起案子来说,还有别的原因,可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吧?”汤川向内海薰投去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

    草薙也转头看着她说:“你说的‘再调查’,指的就是这件事?”

    内海薰吃了一惊,半天没合上嘴。“您是听真柴太太说的吗?”

    “当时我正在和真柴太太谈事,她接到了你的电话。对了,差点就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岸谷,你现在没什么事吧?”

    突然被叫到,草薙的后辈岸谷一下子挺直了脊背。“我现在正奉命旁听汤川老师的现场查证,内海一个人听或许会听漏某些信息。”

    “我来替你听好了,你去把院子里的花浇一下。”

    岸谷连连眨眼。“您是说——浇花吗?”

    “真柴太太为了方便我们工作,把家都让出来了,替她浇一下水又不会怎么样。你只用浇院子里的那些就行了,二楼阳台上的花我来浇。”

    岸谷极不情愿地皱起眉头,说了句“明白”,走出了厨房。

    “不好意思,谁给我从头说一下这番‘再调查’是怎么回事?”草薙把提在手上的袋子往地上一放,说道。

    “那是什么东西?”内海薰问道。

    “跟你的‘再调查’无关,你就不用管了。好了,你来说说吧!”草薙望着汤川,双手环抱胸前。

    汤川戴着手套,双手插在想来也是“阿玛尼”的西裤口袋里,靠在水槽旁。“你手下的年轻女刑警来找我,问了这样的问题:远距离在某个人的饮料里投毒,是否有可能?而且之前设的陷阱还不能留下痕迹。哎呀,这样的难题,即便在物理学的世界中也很难遇到。”他说着耸了耸肩。

    “远距离——”草薙瞪了内海薰一眼,“你还在怀疑真柴太太吗?你一口咬定她就是凶手,才把汤川找来问到底用什么魔法才能下毒,对吧?”

    “我怀疑的并非只有真柴太太,只是想确认在周六周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是否真的就不可能行凶。”

    “有什么区别?你不就是冲着真柴太太来的吗?”草薙把目光转回到汤川身上,“为什么要查看水槽下边?”

    “我听内海说,你们在三个地方发现了有毒物质。”汤川竖起戴着手套的三根手指说道,“首先是被害人喝过的咖啡里,其次是冲泡咖啡时用过的咖啡粉和滤纸上,最后是用来烧水的水壶,但之后的事情你们就弄不清楚了。有两种可能:一是直接在水壶里下毒,二是在水里下毒。如果是水,下在什么水里?也有两种可能:不是瓶装水,就是自来水。”

    “自来水?你是说,在自来水管里下毒吗?”草薙哼了一声。

    汤川面不改色地接着说道:“在有多种可能性的时候用排除法是最合理的。听说鉴定科已经认定水管和净水器没有异常,但我这人的性格是不亲眼看看就不肯罢休,所以就调查了一下水槽下边。要在水管上动手脚,就只有在这里下手了。”

    “结果如何呢?”

    汤川缓缓摇头道:“水管、净水器的分流管和过滤器上全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虽然也可以把它们全都取下拿去调查,但估计不会有任何结果。这样一来,假设毒是下在水里,就可以断定水是瓶装水。”

    “塑料瓶里可没检测出有毒物质。”

    “科搜研的报告还没有出来。”内海薰说道。

    “不会有的,我们的鉴定科也不是废物。”草薙放开抱在胸前的双手,叉腰望着汤川说道,“这就是你得出的结论吗?特意跑来插一手,结果不也没什么新意吗?”

    “有关水的结论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些了,但有关水壶的查证接下来才刚开始。刚才我不是说过吗,毒也有可能是直接下在水壶里。”

    “这可是我主张的观点。不过先声明,周日早晨水壶里还什么毒都没有,只不过前提是若山宏美所言非虚。”

    汤川并没有搭腔,而是拿起了放在水槽旁的一把水壶。

    “那是什么?”草薙问道。

    “这把水壶和本案中曾使用过的水壶一模一样,是内海准备的。”汤川拧开水龙头,往水壶里接温水,紧接着又把水倒进水槽流走。“这水壶并没有动过任何手脚,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水壶。”之后他又重新在壶里接满水,放到一旁的煤气灶上,打开了火。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好了,你就等着瞧吧。”汤川再次把身子靠在水槽边,“你认为凶手是周日来到这户人家,往水壶里下的毒吗?”

    “不是只剩下这种可能了吗?”

    “果真如此的话,凶手选择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方法。难道凶手就没想过,真柴先生可能和别人说起过凶手要到家里一事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凶手是趁着真柴先生外出的间隙悄悄潜入家中的?”

    “我认为潜入的可能性不大。据我推断,凶手应该是一个令真柴先生无法在其他人面前提起的人。”

    “这样啊,你认为凶手是个被害人不希望让别人知道的人啊。”汤川点了点头,转身对内海薰说道:“看来你的前辈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我放心了。”

    “你什么意思?”草薙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转来转去。

    “没什么太深的意思。我只想说,既然你们俩都还保持着理智,那么意见有分歧绝对不是坏事。”

    见汤川说话的语调依旧有些看不起人,草薙瞪了他一眼,但汤川对他的目光毫不在意,仍旧是一脸微笑。

    不一会儿,水壶里的水煮沸了,汤川关了火,揭开盖子往里边看。“看来结果不错。”说着,他把水壶里的水倒进水槽。

    看到壶嘴里流出的液体,草薙吓了一跳,因为之前汤川装进去的明明是普通自来水,但此时却变成了鲜红色。

    “水是怎么一回事?”

    汤川把水壶往水槽里一放,冲草薙笑道:“刚才说水壶没动过手脚是骗你的,其实我在水壶内壁涂了层红色粉末,用明胶把粉末覆盖住了。水一沸腾,明胶就会渐渐溶解,最后粉末就会溶到水里。”说完,他又换回一副严肃的表情,对内海薰点头道:“本案中,被害人在死亡之前,至少用过两次水壶,是吧?”

    “是的。周六晚上和周日早晨曾经用过。”内海薰答道。

    “根据所用明胶的质和量的不同,也存在有毒物质不会在第二次使用时溶出、而在第三次才溶出的可能。你们去找鉴定科确认一下如何?同时还要考虑毒药会敷在水壶的哪个位置,如有必要,还得查证一下明胶以外的材料。”

    内海薰回答了句“好的”,把汤川的指示写到了记事本上。

    “怎么了,草薙?为什么一脸沮丧的样子?”汤川用揶揄的语气说道。

    “我可没沮丧。话说回来,这么特殊的毒杀手法,一般人想得到吗?”

    “你说方法特殊?根本不。对一个平日用惯了明胶的人来说,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难事,比方说擅长做菜的太太们。”

    汤川的话令草薙不由得咬住了牙。这位物理学家显然已经把真柴太太认作是凶手了,恐怕是内海薰给他灌输的这种想法吧。

    就在这时,内海薰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说了两三句之后,望着草薙说道:“科搜研那边的报告出来了,没有在塑料瓶里检测出任何有毒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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