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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落幕时 正文 第09节

所属书籍: 祈祷落幕时

    男演员正念着台词,诹访建夫却踢翻了旁边的椅子。“太晚了!这样就跟不上节奏了。你到底要让我讲几遍?在那里停顿是最要命的。你小子站在观众的角度好好想想,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们正满心期待哪。台词结束之后,只要稍有一点点的停顿,这段戏就全毁了!”

    诹访训斥的似乎并不是念台词的演员,而是那个在旁边桌子后的年轻男人。只见他正缩着脖子,十分愧疚地道歉。

    周围的其他演员都面无表情。他们看上去正专注于打磨自己的演技,但又像是害怕随意插嘴会引火烧身,所以才选择沉默不语。

    松宫来到了位于北区王子附近的巴拉莱卡剧团排练馆。在一处看上去像小型体育馆的场所里,摆了几张桌子和几个纸箱。剧团的演员把它们当作布景进行排练。下个月就要举行公演了,他们一定正处于最后的冲刺阶段。

    “那个——”有人叫松宫。一个小个子的年轻女人站在他旁边,身披防风衣,手上还戴着劳动手套。“照现在这个情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能不能麻烦您先到其他房间等等?”

    “还有其他房间吗?”

    “有,虽然不怎么干净。”

    “明白了。那走吧。”

    女人带他去的房间里有一张大约能坐下八个人的桌子和一些椅子,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小道具和工具。桌子上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溢出了,这样的景象如今已很难见到。

    女人提议要给松宫倒杯茶或者咖啡,松宫拒绝了。她肯定还有很多必须去做的工作。松宫已经听说了,巴拉莱卡剧团的大型道具都是从外面定做,但一些小道具或者服饰之类的东西都要演员自行准备,这是规定。女人如今虽然在台下,但肯定也有上台演出的时候。

    松宫百无聊赖地抱着胳膊,叹了口气。

    在新小岩被烧死的是住在小菅的越川睦夫,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又是曾经跟加贺的母亲有过紧密联系的绵部俊一——能弄清楚这些情况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但更深入的调查工作又一次陷入僵局。押谷道子和越川睦夫之间一定有关联,但两人的交集至今仍未找到。虽然已经要求宫城县警方协助调查,试图取得绵部俊一的相关信息,可称得上线索的却一条都没有。

    松宫来见曾和浅居博美结过婚的诹访建夫,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不过因为他是消除法中的一个选项而已。松宫来只是为了确定从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无所事事地等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松宫正站起身准备去买些东西喝,门打开了,走进来的是在Polo衫外套了一件羽绒背心的诹访建夫。“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今天并没空出额外的时间。”他语气平淡地说完便坐到椅子上,那样子似乎在说,“所以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百忙之中打扰您,真的非常抱歉。我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松宫。”

    “之前也有其他警察来过,说什么浅居初中时的同学被杀了,问我有没有什么线索,我除了回答什么都没有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跟浅居结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她在滋贺县时的情况我一概不知。”诹访跷着二郎腿说。锐利的眼神、高挺的鼻梁、结实的下巴,这副模样站到舞台上一定熠熠生辉——诹访以前也是一名戏剧演员。

    “不会麻烦您太久的,我只是有一件东西想让您看一下。”松宫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放到诹访面前,那自然是越川睦夫,或者说绵部俊一的肖像素描图。

    “这是谁?”诹访问道。

    “我就是想知道答案,才这样四处奔波。诹访先生认识的人当中有没有跟这幅素描图上的人比较像的?”

    “不光是我认识的人,而是跟浅居有关系的所有人吧?”

    “那些您暂时可以不用管。”

    “你嘴上这样说,可还不是顺着浅居这条线才找到我?”诹访扫了一眼素描图,又放回桌上,“没有。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这样的。”

    “可以麻烦您再仔细看看吗?可以不用很像,只是感觉上像也可以。如果有类似的人,还请您告诉我。您放心,我一定不会给对方添什么麻烦。”

    诹访的视线再次落到那张纸上,叹了口气。“因为工作关系,我认识很多演员,其中很多是有经验的男演员。让他们看一眼这幅图,然后告诉他们演出相似的感觉,他们立刻就能做到。从这层意思上来讲,人数可就多得数不过来了。”

    “但是这张脸肯定是一张毫无修饰的脸,既没有化妆,也没在演戏。”

    “都是一回事。演员中也有一些即便在平时都不会显露本色的人,平时的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塑造出来的角色。那种人的真面目,即便是我也看不清楚。”

    原来如此!松宫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在心里感叹:真不愧是个导演。抱有这种想法的人,特别搜查本部里可是一个都没有。“那么在那些人当中,有没有最近忽然见不到了,或者忽然断了联系的人呢?”

    这个问题让诹访稍稍摇晃了一下身子,苦笑起来。“这种人也是数不过来啊。说到底,这毕竟是个竞争十分激烈的世界,你应该也非常清楚。一个艺人即便忽然不在电视上出现了,也是很难察觉到的。跟那个感觉一样。”

    这样说好像也有道理。松宫只能点头表示认可。“那么排除演员,其他的人呢?有没有相似的?”

    诹访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再次看了一眼那张肖像素描画。“这个人,大概有多大呢?”

    “确切的年龄还不清楚,但我们认为他应该有七十多岁。”

    “七十啊——硬要说的话,我觉得有点像老山吧。”诹访嘀咕道。

    “老山?”

    “一般都叫他山本先生,是负责舞台照明的专业人士。我以前经常和他一起工作,浅居应该也有好几次演出都是靠他帮忙。”

    “这位先生的联系方式您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不过号码可能已经换了。”诹访从后裤袋里掏出手机操作起来,“就是这个人。”他说着,将手机转向松宫。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姓山本的人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松宫将这些记了下来。

    “不好意思,可以请您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试试吗?”

    “嗯?现在吗?”

    “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松宫低头致歉。

    诹访十分不满地操作电话,放到耳边。“呼叫音是有的——啊,老山?我是诹访。真是好久不见——其实,我这里来了个警察,好像找你有事呢。我把电话给他。”

    松宫接过诹访递过来的手机。“您好,请问是山本先生吗?”

    “是的。”一个低沉的男性声音略带疑惑地回答道。

    “我是警视厅的松宫。这次突然给您打电话真是非常抱歉。只是想做一个简单的确认,请您不要放在心上。那我就把电话交还给诹访先生了。”

    诹访不解地接过松宫递来的电话,再次放回耳边。“喂,啊,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给你打了个电话——不,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好,下次再慢慢聊——好的,再见。”电话挂断后,诹访满脸讶异地看着松宫。“打这通电话到底是为什么?”

    “您确定刚才的人是山本先生本人吗?”

    “我想是的。以前他的声音就是那样。”

    “是吗。”当然,松宫还有必要再去确认一下,不过恐怕那就是山本本人,也就是说他又扑了个空。

    “警察先生,你不适当地告诉我一些情况,我可没办法协助你。”诹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

    “抱歉。其实这幅图上的男人已经死亡,警方认为是他杀。”

    诹访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杀——跟浅居的同学被杀的案子有关系吗?”

    “我们觉得有关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现在无法确认他的真实身份,我们也很着急。”

    “原来是这么回事,所以才会拿肖像素描图来——你一直都在干这么麻烦的事吗?”

    “没有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对了,诹访先生,您对越川睦夫或是绵部俊一这两个名字有什么印象吗?”松宫打开记事本,摆到诹访面前,那里已经事先写好了两个名字。

    “越川——绵部——不,我不认识。”诹访摇头道。

    松宫合上记事本,手伸向那幅肖像素描图。“那么还有没有其他跟这幅图相像的人呢?”

    “我想不出来,不好意思。”

    “是吗。”松宫点点头,将素描图放回包里。

    “那家伙,是不是被怀疑了?”诹访问道,“我是说浅居。”

    “不是,所有跟案件相关的人,我们都会进行一次这样的排查。”

    “那么,我的情况你们也在查吗?”

    “嗯,相应地吧。”松宫含糊道。

    诹访咧开嘴轻声地笑了一下。“我已经不是相关的人了。”

    “但是您跟浅居女士结过婚。”

    “刚才我也说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们的婚姻也只维持了三年而已。”

    “好像是。”离婚的理由已经从加贺那里听说过了,但此时松宫选择了沉默。因为一旦被问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回答起来很麻烦。“但是还有结婚之前的交往期呢。你们曾经在同一个剧团,应该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对方的情况吧?”

    诹访摆了摆手,好像在说“根本没那么回事”。“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确实很长,但就算聊天,谈的也是表演的事。她的过去我根本不清楚,而她对我的过去似乎也不感兴趣,从来都没有问过。”

    “在我看来,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了解对方的一切。”

    “那是正常的恋人之间。我们不一样。我们结婚,是因为被对方的才华吸引。”

    “那你们之间并没有相爱的感觉了?”

    “要说完全没有也是谎话。我对她也抱有爱意,但她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应该从一开始就没有过爱这种情感吧。”

    “那怎么可能。你们现在离婚了,您才会这样觉得吧。”

    “警察先生,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样讲。浅居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给我生个孩子,如果她真的爱我,绝对不会那样。”

    听加贺讲述时,松宫其实也这样想过,但此时他不能这么轻率地表示认同。“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不能光靠这个就下定论吧。”他尽量顺着诹访的话说,同时试着让对方再多讲一些。

    “并不止这件事。”果然,诹访继续开口了,“浅居在我之前还有过一个关系很深的男人,我想她应该一直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个男人。”

    这可是个不能忽视的情报。“能请您再说得详细些吗?”

    诹访耸了耸肩。“哪还有什么详细的,我知道的也仅此而已。那个男人是谁我也不知道,连她曾经有过别的男人这件事,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是一个跟她关系很好的女演员说的。啊,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演戏了。”

    诹访说,女演员的艺名叫月村瑠未。“那应该是浅居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吧。有段时间她很奇怪,总是一个人发呆,排戏的时候也不能集中精神。有一天我斥责她到底在搞什么,然后惠美子才告诉我的。啊,惠美子是月村瑠未的本名。她说浅居似乎跟男朋友之间有什么事情,可能是分手了。”

    “那真正的情况又怎样呢?”

    “不知道。没过多长时间,浅居的状态就恢复了正常。不久,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也就是说,她和上一个恋人分手之后,开始和您交往喽?”

    “表面上看是这样,不过究竟是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您是说,浅居女士可能一直都忘不了上一个恋人吗?”

    “嗯,差不多吧。”

    “这样判断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啊,只能说我就是这么感觉的——”诹访歪头思考着,不一会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句话,因为她是演员。”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因为她是演员,所以会根据需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演员表露在外的那张脸是不能相信的。”诹访看看表,站了起来,“快到时间了,就先到这里吧。虽然没有浅居那边那么隆重,但我们马上也有个大型公演。”

    走出排练馆后,松宫站在路边打了个电话。对方是加贺,刚一接通就问有什么事。

    “我就是想了解下进展。”

    加贺等日本桥警察局的调查人员应该正在查月份和桥之间的关系。

    “我们这边的行动方针都已经跟特别搜查本部的石垣股长汇报过了,现在就是按计划进行。”

    “那个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你管好自己手上的任务就好了。”

    “我就是在意。再怎么说,这也是牵扯到自家亲戚的案子啊。”

    松宫听到了加贺的一声叹息。“你还真会找借口。坦率地说,没什么进展。我们拿着那张肖像素描图四处询问,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我马上要出去转一圈,不过你也别抱太大期望。”

    “转一圈?”

    “那些桥啊。那些字里出现的桥涉及神田川跟日本桥川这两条河,我正准备乘船去转一圈。”

    “船?”松宫握紧了电话,“船在哪里出发?”

    “浅草桥。”

    “几点出发?”

    “三点。”

    松宫看了一下时间,就快两点半了。“恭哥,求你了,也带上我吧。”他说着就抬起了手。出租车来得正好。

    “你?为什么?”

    “我也想去啊。能把那些桥全都转一圈,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呢。”

    “可以是可以,但你别迟到,可没闲工夫等你。”

    “我知道,已经朝你们那边去了。”松宫钻进出租车,跟驾驶员说了一声“浅草桥”。

    松宫到达神田川旁的乘船码头时,离三点还差几分钟。加贺正在入口处等他。“你还真能赶上啊。再等一分钟你不来的话,我就打算出发了。”

    “其他人呢?”松宫问。

    “没有其他人,就我一个。”

    “那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那可不行。船是我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让别人从行程安排里找空当特别调来的,不能配合你的时间。”

    松宫跟在加贺身后上了台阶,走进码头。经过一个小办公室后,等在摇摇晃晃的路前面的,是一艘挤一挤大约能坐二十人的船,甲板上有一把长椅。

    上船后,松宫便坐在长椅上环视四周。神田川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而且理所当然地,河岸边的建筑物如今都在他的视线上方。他在东京住了这么长时间,这样的风景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头发染成茶色的男人也上船来了。年龄大概三十过半,体格强壮,手臂看上去很有力。

    “那就拜托你了。”加贺跟那人打招呼说。两人看上去似乎认识。

    松宫正准备递上名片,男人却摆了摆手。“不用不用。是加贺先生的朋友吧?知道这点就行了。”男人说他姓藤泽。

    “你跟加贺认识很久了吗?”松宫问道。

    “怎么说呢,应该是加贺先生到日本桥警察局之后才认识的吧。”

    “是啊。”加贺点头道。

    “一来就问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什么如果像拜七福神一样把桥都转一圈,是不是会有好运气之类的。我都说了从来没听说过那种事情,可他就是不肯罢休。”藤泽苦笑着说。

    果然,加贺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调查十二个月份跟桥之间的关系了。这样想着,松宫觉得胸口似乎有一股热流涌过。接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包。“有件东西想请你帮我看一下。”

    “如果是素描图,我已经拿给他看过了。”加贺说。

    “啊,是吗?”松宫抬头看着藤泽。

    “刚才加贺先生已经拿给我看过了。不过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跟画上长得像的人。我这船载过很多客人,或许那里面的确有容貌相像的,但不要总盯着客人的脸看也是干我们这行的规矩——不好意思。”

    “啊,不,完全没关系。”松宫将包收了回去。

    “靠素描图这种东西确认身份是很困难的。”加贺说,“因为它需要发挥人的感性去判断。像宫本康代女士那样的情况其实很罕见,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这话松宫也完全认同,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阵巨大的响动之后,船启动了,船身开始缓缓移动。只见它超越了刚才还排在旁边的屋形船,朝着神田川的上游进发。

    “你看看河两边的那些大楼。”加贺说,“这些楼里,有的有很多窗户,有的窗户却非常少。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松宫歪起头。

    “这跟建造时间有关。以前,大家都觉得面朝着河的那一侧只不过是建筑的背面,所以很少设窗户。而现在,能俯视河川也成了楼房的一种价值,所以才开始大量地设置窗户。”

    “哦,你知道得还挺清楚啊。”

    “那当然,这些都是从藤泽先生那里听来的。”加贺说完,笑着看向驾驶室。像这样乘船去看那些桥,他应该已经做过很多次。

    前方已经接近第一座桥了。

    “是左卫门桥。”加贺伸手指着,“现在,河的右边是台东区,左边是中央区。但过了那座桥后,左边就是千代田区了。”

    “按照挂历上写的来算——”松宫翻开记事本,“三月的左卫门桥之后,是四月的常盘桥。”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常盘桥是建在日本桥川上的桥。”

    “这艘船去日本桥川吧?”

    “当然。过了水道桥之后会有分岔口。”

    接下来,船开始笔直地前进。从河面眺望的景色对松宫来说很新鲜,万世桥那里的火车站遗址散发出明治时代的气息,而圣桥过去后则是一段充盈着绿色的溪谷,如果没有两旁的建筑物,甚至会让人忘记这里是东京。

    “这样看东京,我还是第一次。”

    “只从一个角度去观察,根本无法掌握本质,不管是人还是土地。”

    听到加贺的这句话,松宫点头说道:“确实。”他继续道,“我去见了浅居女士的前夫,那个姓诹访的人。他这样说:‘浅居是一名演员,表露在外的那张脸是不能相信的。’”他又跟加贺说,诹访怀疑浅居博美一直对以前的恋人念念不忘。

    “心灵上的恋人啊。对她来说,这种情况或许有可能发生,因为她看上去意志很坚定。”加贺将脸转向松宫,“特别搜查本部对她仍抱有怀疑吗?”

    “还是在关注她,但对她的怀疑也确实有所减轻。押谷道子先不提,如今大部分人都认为,杀害越川睦夫是女性绝对无法完成的犯罪。如果有共犯,那自然另当别论。”

    “那张素描图拿给她看了吗?”

    “坂上前辈拿去给她看了,她也列举了几个觉得相似的人的名字,但那些人都还活着。”

    “关于绵部俊一这个名字呢?”

    “她好像不知道,但是她的话也不能全信。说到底,她毕竟是个演员。”

    船经过水道桥后继续行进,河川在前方分岔了。一条支流几乎呈直角拐向左侧,那就是日本桥川。“以前还真没意识到日本桥川的存在。”松宫不禁低语道。

    “其实我也一样。”加贺说,“至于理由,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船改变航向,开始沿着日本桥川下行。周围忽然暗了下来,因为首都高速公路就在河流正上方。一根根支撑着道路的粗大水泥柱排列在河的正中央。

    “就是因为它。”加贺指了指头顶,“一直往前到差不多跟隅田川交汇的地方,都是这条毫无生机的高速公路。当初为了举办东京奥运会不得不建高速公路,但是用地问题却无法解决,千辛万苦选出来的就是这条路线。即便在谷歌地图上,日本桥川也因为首都高速公路而显得毫无存在感。路过这些桥的时候,与其说是在过河,不如说是在穿过公路的下方。所以即便是生活在东京的我们,平常也几乎意识不到日本桥川的存在。”

    “这样啊,我懂了。”

    “不过在江户时代,这条河流应该对经济和文化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吧。”加贺注视着昏暗的河面叹息道。

    船继续下行,逐渐接近常盘桥。

    “一月柳桥、二月浅草桥、三月左卫门桥、四月常盘桥——”松宫翻开记事本读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每座桥的竣工时间?”

    加贺也翻开记事本。“柳桥的竣工时间是昭和四年七月,浅草桥是昭和四年六月,左卫门桥是昭和五年九月。完全不一样。”

    也是,这些东西他应该早已查过。

    船从常盘桥下经过,石质桥拱让人感受到历史的韵味。

    “你之前说过,在小菅那个房间里发现的挂历是每月一翻的吧?”加贺合上记事本问道。

    “是的,是一本印有小狗照片的按月翻的挂历。”

    “而桥的名字则是写在挂历的角落,每月一个,是吧。”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嗯——”加贺低声沉吟,“比如现在是四月,挂历的角落上写着常盘桥。也就是说,四月份就不需要考虑其他桥了吧?”

    松宫想象着挂历挂在墙壁上的情景,点了点头。

    “如果只看那些字的表面意思,应该是这样。”

    “越川睦夫虽然是三月被杀的,可是四月之后的挂历上已经写好了桥的名字,恐怕是挂历一到手就写上了。由此可见它的重要性。”

    下一座桥也近了,是一石桥。

    “到了五月,翻过一张挂历。”加贺说着,手上同时做出翻挂历的动作,“然后出现了写好的一石桥。看到这些字,越川睦夫会想些什么呢?”他抱起胳膊,“五月是一石桥,那么这个月必须去一石桥——他是不是这样想的呢?”

    “或许是这样,可又是五月的哪一天呢?”

    “不知道。我一开始总觉得是五月五日,但是儿童节和一石桥没有任何关系。五月三日宪法纪念日也和桥没什么关系。”

    一石桥过去了,接下来是西河岸桥。松宫环视四周,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跟六月相关的事物,可河的两岸全是高楼。

    西河岸桥之后,终于要到日本桥了。

    “七月首先想到的是七夕,不知道日本桥会不会举行什么活动?”松宫问。

    “有‘七夕浴衣祭’。”

    “是吗?”

    “七月七日还是‘浴衣日’。那一天在银行和旅行社柜台上班的人好像都会穿浴衣。”

    “那越川睦夫有可能在那一天来过日本桥。”

    “不过很遗憾,这些活动跟桥都没有直接关系。它们的举行范围很广,往东一直能到浅草桥,所以我想它们跟桥应该没有什么关联。”

    “说了半天原来是这样。”松宫有些失落,但又暗自佩服加贺早已调查过很多。他在船上仰望日本桥,灯饰下的麒麟像散发着庄严的气息。

    在那之后,船依次经过江户桥、铠桥、茅场桥和湊桥,最后穿过丰海桥到达隅田川。沿着隅田川往上游前进,就到了和神田川交汇的地方。如果是观光路线,还要继续顺着隅田川往上,最后一直行到东京晴空塔附近,但今天船直接进入了神田川。

    经过柳桥之后,船回到了起点浅草桥。

    “怎么样?”下船后,藤泽问松宫。或许是觉得不应该打扰警察之间的对话,开船期间他几乎没有开口。

    “是一次很好的经历。下次我想在没工作的时候再来坐一次。”

    “请一定来。我推荐从隅田川进入小名木川的路线,那里的扇桥闸门使用两个闸门控制,让船可以在水位完全不同的两条河之间往来。我想你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

    “明白了。下次我一定来。”

    藤泽笑着点了一下头之后,略带犹豫地开了口。“我听了二位的对话,对一个地方有些在意。”

    “什么地方?”

    “你们刚才不是谈到七夕嘛,说虽然有浴衣祭这样的活动,但是跟日本桥本身没什么关系。”

    “那个地方啊。”松宫接着问道,“难道实际上有关系吗?”

    “不,浴衣祭跟桥本身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我也从来没听说过。我是想说,如果问题在桥本身,那七月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活动。”

    “什么活动?”

    “洗桥。”

    “啊!”加贺发出一声惊叹,“对啊,还有洗桥。那确实也发生在七月。”

    “洗桥?”

    “是用刷子清洗日本桥的活动。”藤泽回答道,“还会有洒水车向桥面喷水。”

    松宫取出手机搜索,不一会儿便找出很多照片来。其中有人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桥附近,观看水车喷水的照片。

    “真的,真是规模不小的活动。”

    “让我看看。”加贺说。

    松宫于是把显示着图片的手机递了过去。

    加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手机屏幕,然后又若有所思地将手机还了回来。

    “怎么样?”松宫问。

    “如今这个时代谁都可以带着照相机四处走动。如果不问专业或者业余,专门去找那些拍摄过洗桥场面的摄影师,应该能够搜集到数量庞大的照片吧。”

    “应该能,光网上就已经有这么多了。”

    “反过来说,如果去观看洗桥,那么也有可能被什么人的照相机拍下来。”

    “话是没错——你是说,越川睦夫可能被其他人拍到了?”

    加贺默默地点头,然后转身面向藤泽道谢:“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能帮上忙就好。”

    “帮大忙了。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加贺大踏步地走了起来。

    松宫也向藤泽道谢,随后匆忙追加贺而去。“要搜集洗桥的照片?”

    “我打算尝试一下,首先去主办方看看。”

    “搜集到了又能怎样?越川到底长什么样子我们又不知道。”

    “只能把跟素描图上的形象相似的人全都挑出来。找到一定人数后,再拿去给认识越川睦夫的人辨认。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去找宫本康代女士。”

    “慢着慢着。你以为那是怎样的数目?话说回来,越川是不是真的去看洗桥了还不知道呢。”

    “没错,所以一无所获的可能性也很大。”

    “那还要坚持做?”

    “当然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加贺走上马路,朝远处眺望着,似乎想要打车。松宫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了什么。“‘无用功的多少会改变调查的结果’——是吧?”

    加贺看着松宫,笑了起来。“嗯,是。”

    松宫说的,是加贺亡父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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