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的餐厅离繁华的商业区不远,是一家面向一条狭窄的路的小型中餐厅。柳泽推开餐厅的门,立刻看到了草薙和他身边的汤川。两人已经落座,但都站起来迎接他。
“突然把您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草薙向他道歉。
“没关系。您说有很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先请坐,我们一边吃一边慢慢聊。听说这家店的海鲜很受欢迎。”
柳泽落座后,两人也坐了下来。女服务员来问他们喝什么饮料,他们点了啤酒。
“车子后来怎样了?”汤川问。
“还是那样。我不常开车,不过每次看到,都感觉更严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件事已经查到了原因。”
“咦,是吗?”
“果然遭遇过特殊状况。”
汤川开始解释,他所说的是柳泽完全想象不到的。柳泽所住的公寓也有地下停车场,他不由得想,如果撞到那里的入口,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我们都知道,在海边使用的车,寿命要比普通的车短,因为海水的盐分会腐蚀金属。您的车沾上了强碱性的灭火剂,它的腐蚀性比海水强得多,车漆当然会一天天剥落。”
“酒店希望您和他们联系。”草薙将记了电话号码的便条放到餐桌上,“肇事的公司将会进行赔偿。”
“这样啊。可是妙子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菜陆续送了上来,味道确实很可口。但妙子令人费解的举动让柳泽无法释怀,他根本无心细细品尝。
就在他怔怔思索时,汤川问:“那个盒子您带来了吗?”
“哦,带来了。”柳泽从放在一旁的纸袋里拿出盒子,这是案发当天妙子放在车里的。
“您看过里面吗?”
“没有,我没打开过。”
“是嘛,让我看一下。”汤川接过盒子,带着学者特有的表情,用认真的眼神反复打量。
“请问……”柳泽开口道。
“果然是这样。”汤川用力点头,指着盒子的包装,“包装纸有重新贴过的痕迹,说明包装被拆开过,之后又重新包好。”
“这样一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草薙说。
柳泽看看草薙,又看看汤川。“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不明白。”
“您妻子和一个男人多次在酒店的茶室见面,案发当天也是如此。”
“男人?”柳泽脑海里浮现出令人不快的想象。
“柳泽先生,”草薙挺直脊背,开口说道,“听说您今年夏天就跟妻子说过,可能会收到战力外通告?”
“您怎么知道……”
“是您妻子告诉那个男人的。她为了您,向他请教过很多事。”
草薙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让柳泽不禁急躁起来。“那个男人是谁?
请快点儿告诉我。”
草薙将视线投向柳泽后方,微微点了点头。
“嗯?”柳泽转过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体格很好的男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
“和您妻子见面的人就是我。我姓杨,来自中国台湾,是这家餐厅的老板。”
“什么……”柳泽倒吸一口凉气。妙子和一个外国人见面,还向他请教有关丈夫的事——
“我妻子是日本人,和您妻子上同一家英语语言学校。我妻子跟她说了我的情况,她很想和我谈一谈,所以我们在那家酒店的茶室见过几次面。”
“杨先生——”草薙说,“他弟弟现在效力于台湾职业棒球队,所以很了解去台湾打棒球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去台湾打棒球……妙子在打听这种事?”
“即使接到了战力外通告,也没有其他球队录用您,您也一定想要继续打棒球——您妻子这样说过。”杨先生沉稳地说道,“为了继续打棒球,您应该也做好了离开日本的心理准备,所以她想现在就开始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想不到她……她明明说过,希望我退役。”
“那是您妻子特有的激励方式。她跟我说,如果表现出无论去哪里都甘愿跟随的态度,丈夫的心态一定会放松下来,要让他有不顾妻子反对也要挑战的决心。”
杨先生的话让柳泽心情激荡。他完全没有发现,妙子原来这么为他着想。
“您妻子是个很体贴的人。那天也为我庆祝了生日,还特地准备了礼物。”
柳泽望向长方形盒子。“那是要送给您的礼物吗?”
“是的,不过我没有接受。”
“为什么?”
“因为在杨先生的故乡,”汤川说,“忌讳送钟给别人。”
杨先生点了点头。“钟的中文发音是‘zhong’,赠送时钟就是‘送钟’,和陪伴临终之人的‘送终’发音相同,所以忌讳送钟给别人。”
“这样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酒店的茶室里打开礼物,发现里面是钟时,我有些吃惊,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觉得应该让您妻子知道我们的习俗,于是告诉了她。她慌忙向我道歉,改为请我吃蛋糕。”
柳泽低下了头,因为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很惊讶妙子竟然做了这么多准备,而他浑然不觉。
挑战台湾棒球——他确实考虑将其作为最后的选择,也一直在烦恼怎样和妙子说这件事。其实妙子早已洞悉了一切。
“得知您妻子过世时,我感到很痛心。”杨先生说,“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收下时钟,她才沾上了霉运。”
柳泽摇了摇头。“我很庆幸您告诉我这些事,让我了解到妻子的真实心意。”
“您妻子,”杨先生的眼睛湿润了,“她说很想再一次看到您投出凌厉的滑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