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回到公寓大概是七点。本来打算在体育节结束后去喝酒,十点过后才会回家,这么早回来,裕美子一定会吃惊。要是知道了原因,她一定会吃惊上几十倍。
摁门铃后,等了好一会儿,平时很少这样。我想可能裕美子不在家,正在裤兜里摸钥匙,链锁咔嚓一声开了。
“回来啦?这么早!”裕美子脸上泛着红晕,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但她确实有点兴奋。
“嗯,是早了点。”
站在玄关,我犹豫着是否该让她跟着受惊吓。刚才在电车上,我一直考虑着该在何时开口、怎么说,直到进了家门还没想出好主意。
脱外衣时,我无意间瞥见橱柜上的电话,奇怪,话筒没放好,上面盖的布也是乱的。
“刚才在打电话?”我问。
裕美子把外衣放进衣橱,反问道:“没有呀,怎么了?”
我说话筒没放好。她慌忙放好,脸上少见地露出不悦的神色:“中午给妈妈打过电话。你观察得还真仔细。”
确实,我的神经变敏感了。即使在平常再熟悉不过的屋子里,也能够感觉出有什么不同。
凭我敏锐的感觉,裕美子此时的神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假,但我什么也没说。
裕美子立刻开始准备晚饭。大概是因为今天我本不准备回家吃,她没作什么准备,饭桌上摆的菜比平常要简单。
我空洞地看着报纸,完全不知该如何对她讲今天发生的事,却又不得不说。趁她在餐桌旁坐下盛饭,我说:“今天举行化装游行了。”
“你说过。”她边盛酱汤边回答。
“竹井老师被杀了。”
她的手停住了,睁大眼睛看着我,好像一时没明白我在说什么。
“竹井老师被杀了,被人下了毒。”我极力控制着感情。
她眼睛一眨不眨,动了动嘴,却没出声。
“竹井老师在化装游行中扮小丑,喝下了大酒瓶里的水……水里被下了毒。”
“谁会这么干?”她终于问出一句。
我摇头:“不知道。警察认为和杀害村桥老师的是同一个凶手。”
“真可怕!不会又有谁是下一个目标吧?”裕美子皱着眉,神色不安。
我知道她会更害怕,但还是说:“下一个是我。”
她的表情立刻僵住了。隔着酱汤和米饭冒出的热气,我俩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她怯怯地开口:“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本来该由我扮小丑,凶手的目的是要我的命,一定会再次冲我下手。”
“这不是真的……”她的声音哽住了。
“是真的。除了我和竹井老师,没人知道小丑换了人,当然凶手也……”
又是一阵沉默。她一度眼神空洞地盯着半空,随即用微微充血的眼睛望向我:“没什么线索吗?”
“没有,所以才麻烦。”
“会不会是恨你的学生……”
“学生对我的关注不会到怀恨的程度。”
我脑中浮现出高原阳子的脸。出了这起事件,大谷一定会特别慎重地调查她的行动,或许已经调查过她的不在场证明。
“那……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向学校请假?”
“还没提。我尽量不单独行动。”
“哦……”
原以为裕美子会惊慌失措,不料她却相当平静,像在沉思什么似的默默无语,用一种遥望远方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一,秋分节。不光是节假日,在学校放假的日子里,通常我也会在床上躺到十点,然后慢悠悠地起来吃早餐,但今天七点半就起床了。
昨晚已料到会失眠,记得喝了不少酒,结果兴奋过度,在床上翻来覆去多次,两三点钟才迷迷糊糊睡着,天快亮时又醒了几次。
这种状态下心情自然糟糕。在卫生间洗脸时,镜中的面孔无精打采。
“真早呀。”刚才还睡在一旁的裕美子不知何时已穿好衣服站在那儿。她也一脸倦容,梳往脑后的头发散下来几根,看起来越发憔悴。
我到玄关拿了报纸,回客厅坐下,先翻看起社会新闻。事件的报道比想象的还简短,标题是戏谑的“小丑被毒杀?”。报道只是照搬我们昨天接受采访的内容,没有提及真正该扮小丑的是我——这一点对媒体保密。
面包就着咖啡,没什么对话,正这么吃着乏味的早餐,电话铃响了。裕美子马上起身,拿起话筒之前瞥了挂钟一眼。她很客气地说了几句后,捂住话筒小声对我说:“教务主任打来的。”
松崎的声音和昨天一样没精神。他客套地问了问我的情况后切入正题:“刚才家长委员会的本间先生打过电话。”
“哦?”
本间是家长会委员。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事?
“他说昨天体育节时见过一升装的酒瓶。”
“见过?是什么样的?”
“说是不能下结论,但他说没准是凶手准备的有毒酒瓶。”
“什么?在哪里看见的?”
“储藏室。本间先生参加趣味赛跑时去储藏室拿拖把,说当时看见酒瓶放在那儿。”
“……”
如果那真是下了毒的酒瓶,那就是在本间发现后被掉换的,这能大大缩小作案的时间范围。
“报告警方了?”
“还没有。我觉得这事还是由你……”
总之,凡是和事件有关的麻烦他们全推给我。对我来说,与其通过不可靠的第三者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行动来得干脆。
“好,我去同警察联系。”
松崎得救般连声称谢。我不想浪费时间,问了本间的联系方式,立刻挂了电话。
打电话到S警察局,大谷还没外出。听到我的声音,他说自己正要去清华女中,声音听起来比昨天开朗。
我如实转告松崎的话。不出所料,大谷的反应不小:“这是个重要线索,看样子会有进展。”语气中的热情简直要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他说要尽快调查,我把本间的联系方式告诉了他。本间自己开店,大概现在就能动身前往学校。
挂上电话,我告诉裕美子要去学校。她显得很慌张:“至少今天该在家待着……”
“今天放假,凶手不会在学校里。”
我匆匆咽下面包、咖啡,换上衣服,觉得与其闷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不如出去活动一下。穿上牛仔裤和运动衫,心情似乎也轻快了许多。一瞬间我在想:有多少年没在节假日去学校了?
“我傍晚以前回来。”我边说边准备穿鞋,客厅的电话又响了。本想任由裕美子接,一听见她说话的语气,我又停下了,好像是我家打来的。
“是哥哥。”果然,裕美子叫住我。哥哥打电话来实在难得。我大致能猜出是什么事。
接过话筒,哥哥的大嗓门立刻传入耳中,懒洋洋地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那声音令我觉得亲切。果然是为了今天报纸上的报道。他说:“你们学校出了人命案子,你没事吧?妈很担心,你偶尔也该回家让她看一眼。”他平时没什么话,这几句着实让我感动,只说了句“不用担心”。
再次走出玄关,电话铃又响了。我有点不耐烦地等着,见裕美子没有叫我的意思,就开了门出去。下楼梯时,我觉得有点奇怪——只在接第三个电话时,裕美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