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将近,繁星果然不见了,玲斗抬头望着天空想道。今天是晴天,没有云,玉盘般的月亮毫无保留地散发着皎洁的光辉,照得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玲斗看了看手表,马上就要到午夜零点了。差不多快出来了。他从折叠椅上站起来,朝树林走去,来到通往神楠的小径入口驻足等待。一道光柱从树林深处逐渐靠近。对面的人似乎注意到了玲斗,稍作停顿后走了过来。
等到看清那人的面容,玲斗招呼道:“辛苦了,祈念还顺利吗?”
优美歪了歪脑袋,似乎在自问。她的表情有些僵硬,整个人仿佛仍陷在紧张的氛围中。
“你父亲的念,都接收到了吗?”玲斗换了个问法。
优美望着远处,做了个深呼吸,看向玲斗。“你……太厉害了。”
玲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我?为什么这么说?”
“你守护着那棵神楠,这就已经很厉害了,真的很厉害。”
玲斗摊开双手,苦笑道:“我只是个引导员。不过,看来祈念很顺利。”
“嗯,非常顺利。”优美的眼神依然有些茫然,就像灵魂因祈念而离开了身体。
“听到喜久夫先生的曲子了吗?”
优美倏地睁大双眼,缓缓点头。“听到了,特别清楚。”她双手抵在胸前,“太感动了。”
“冈崎女士弹的和你听到的有区别吗?”
“嗯,”优美点头说道,“完全不同。”
“啊?”
优美双手贴上脸颊。“说完全不同可能有点过分,冈崎女士弹的曲子中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没有体现出来,原曲在爸爸的脑海中竟是那样回响的。现在可真是进退两难了……”
“你能向冈崎女士传达那个重要的东西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可以。”
玲斗从优美谨慎的口吻中听出了自信。“太好了。”
优美长舒一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送你上车吧。”
“好啊,谢谢。”
他们并肩走出神社。
“除了曲子还有什么?”玲斗问起令他在意的事,“你父亲的各种回忆是不是也一起接收到了?”
“那些啊……嗯,差不多都接收到了。”优美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她深吸了口气,接着说道,“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一样?”
“怎么说呢,就是爸爸不光有善良的一面。”
“啊……”
“我一点也不意外。现在这个时代,只当个好人可没法活下去。为了养活一家人、给员工发工资,有时需要抓住他人的弱点,甚至排挤对方。干干净净、堂堂正正、漂漂亮亮地做人简直是做梦。我自己也是这样啊。现在如果有人要看看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肯定不愿意,因为里面装了很多忌妒、偏见和其他见不得人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敢于寄念的人一定对自己充满信心。如果糊里糊涂地过了一生,肯定没有勇气去寄念。”
“这么说,光凭敢去寄念这一点,你父亲就值得尊敬。”
“没错。”优美的语气中充满力量,“或许也是我逼出来的结果。”
“佐治先生告诉我,你跟他说的是如果正在做愧对家庭的事就放弃祈念。你都这么说了,他还能什么都不做,直接回家吗?”
“说不定来祈念的人中有很多都是不得不进去的,比如本人并不愿意,但祈念是世代定下来的规矩,如果逃避就会被人议论是做了亏心事。反过来说,堂堂正正地来祈念,也是在向外人表示自己对这一生问心无愧。”
“竟然还有这种作用。”玲斗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下了台阶,可以看到空地的一角停着一辆大型轿车。看来优美今晚借用了父亲的代步工具。
“晚安。”优美打开车门,边上车边向玲斗道别。
“晚安,今天辛苦了。”玲斗微微低头致意。
引擎启动,车灯随即点亮,轮胎摩擦着地面,车子开动了。看到驾驶席上的优美笑着点头,玲斗也嘴角上扬,挥了挥手。
车打着转向灯开到马路上,逐渐远去。玲斗转身折返,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堂堂正正地来祈念,也是在向外人表示自己对这一生问心无愧——他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啊,原来是这样。玲斗突然看到了之前一直没有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