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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前夜 正文 新人登场

所属书籍: 假面前夜

    1

    半梦半醒之中,新田听见了熟悉的来电铃声,应该说,他就是被这个铃声吵醒的。他坐了起来,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并不是在自己家里的床上。对了,他昨晚住在市中心的酒店了,现在身上只穿着内裤。

    清晨的阳光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借着这点光,新田找到了手机。正在床头柜上响着。

    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本宫前辈打过来的。新田眼前立刻浮现出了本宫那令黑社会都相形见拙的可怕神情。

    “我是新田,早上好。”新田一边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一边说,时间刚过上午八点。

    “喂,小色狼,你才刚起床啊。”电话那头传来了本宫刺耳的声音。

    “早就起来了,色狼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那个意思喽,昨天不是白色情人节嘛,你肯定和哪里的美女钻到酒店开房了吧。比如说市中心酒店的海景房之类的。”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呢。”新田一边讲电话一边下了床,走到了窗前。斜眼看了一下沙发靠背上搭着的黑色长筒袜,拉开了窗帘,呈现在眼前的,正是东京湾的美景。都被本宫猜中了。

    “昨晚我一直在家里为了晋升考试学习到很晚。”

    “哦?看来与男女之事相比,你的事业心更强啊,从美国回来的精英就是不一样。”

    “别说这个了,你这么早打电话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难道是有新案件了?”

    “你猜对了,局里那帮家伙有好几个人都得了流感在休假,就把球踢到我们这边了,上头让我们马上出勤。”

    “案发现场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到了公司就知道了。”

    以本宫为代表,很多警察都把自己的工作场所叫作公司。好像是因为在外面谈话时不想让周围的人意识到自己是警察。对于这一点新田不能理解,既然那么在意,不要在公开场合谈论与工作相关的话题不就好了?现在这个时代,能够密谈的场所多得是。

    “我马上就过去。”新田说着挂断了电话,朝着浴室走去。浴室门关着,里面正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新田敲了敲门,里面好像没有反应。他只好用力敲了几下,吹风机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干嘛啊?”一个慵懒的女声问道。

    “我有任务了,现在马上就得走。”

    “欸?不是说今天可以休息一下吗?”女声里充斥着不满的情绪。

    “我不也说过了随时可能要出任务吗。总之你快点出来吧,我想冲个澡,还得刷牙。”

    “等一下吧,我还没化妆呢。”

    “一会儿再化吧,我马上要走,可是你不用那么着急,走之前我会把房费付清的。”

    “不行……”

    “为什么啊?”

    “因为人家不想让浩介看到我的素颜啊。”

    “说什么呢,我不都见过好几次了吗?”

    “那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那几次不是真正的素颜,我只是化了看起来像是素颜的妆,现在我可是真正的素颜,所以不可以。”

    听了她的话,新田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这是什么意思,素颜竟然还有真假之分吗?

    “总之你先化个虽然不是素颜但看起来像是素颜的妆吧,这样能快一点吧?”

    “完全错误,那样的妆反而更费时间。”

    新田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他想不明白既然那么费事,为什么还要去化这种看起来像素颜的妆。每次交女朋友时新田都会感到困扰,女人有太多令人不能理解的行为了。

    “那你还要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小时吧。”女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要那么久?就不能快一点吗?”新田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可是,人家也没有想到浩介你会起得这么早啊。”

    这次新田的忍耐到了极限,又憋着尿,实在不想和她纠缠下去了。

    新田打开了身后的衣柜,拿出西装、衬衫和领带,袜子散落在床边。

    迅速穿好衣服,打好领带,穿上了鞋子。再次敲着浴室门问道:“喂,怎么样了,化好妆了吗?”

    “欸?还没开始化妆呢,我刚才在小便。”

    这个回答让新田快崩溃了,实在是不能等了。

    “那我先走了,后面的事麻烦你了。”

    “欸?这么快就走了,再等一会儿嘛,难得约会一次……”

    “不行,我好不容易才被分配到搜查一课,不想被别人当作是无能的新人,拜拜了,再联系。”

    浴室里的女人还在不满地叫着什么,新田已经打开房门出去了。这次的女朋友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已经交往快三个月了,可是总觉得两人的气场有些不合,这样下去这段恋情应该也不会坚持太久了。

    2

    案件发生在白色情人节的夜里。

    先是在凌晨的两点零五分,接到了住在中央区高层公寓的一位叫田所美千代的女性打来的报警电话,说是出去跑步的丈夫至今未归。她开着车沿着丈夫的跑步路线找了一圈,但没有发现丈夫的踪迹。

    附近的岗亭派出了巡逻车,以跑步路线为中心展开了搜索。终于,在江东区永代二丁目的人行道上发现了血迹。随后警察在血迹附近继续搜查,在人行道边栅栏围住的施工现场内发现一名男性倒卧。男性身穿运动服,运动服外面另披着一件外套,隔着外套后背和腹部各被捅了一刀。虽然立即送到了医院,但终究回天乏术,很快便确认了死亡。这名男性就是田所美千代的丈夫,田所升一。

    发生了这样的案件,不仅是案发区域管辖的警署,连周边的警署都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开始对现场周边进行巡查,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第一次搜查结束后大约一小时,在被害者田所升一的家中,新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把泡着格雷伯爵茶的茶杯放到了面前。虽然跟女主人说了不用客气,但有人到访不招待一下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也就是说您丈夫有跑步的习惯不是什么秘密,有很多人都知道,是吗?”本宫礼貌地问询道。坐在旁边的新田心想,原来这个人也会这么客气的说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令人感动呢。

    “是的,没有刻意隐瞒。相反,我的丈夫还跟许多人说起过关于自己跑步的事,因为他对自己坚持跑步一年多这件事情感到很自豪……”田所美千代平静地回答。

    虽然低着头,但她坐在沙发上后背笔挺的姿态给人一种坚韧的感觉。

    她今年三十七岁,可是看起来很年轻。今天的装扮很朴素,如果好好化个妆,应该会非常光彩照人吧。

    “那跑步的具体路线呢,也对很多人详细地说明过吗?”

    “这个嘛……”田所美千代轻轻地把头歪向一边,陷入了思考。

    “不太清楚。我觉得应该没有对别人说得很详细,即使是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体的路线。况且我的丈夫好像会根据天气和身体情况调整跑步路线。”

    “时间呢?听说昨天是十一点左右从这里出发的,这个时间是固定的吗?”

    “嗯,差不多吧,大概每天那个时间从家里出发。”

    “那么,几点回家呢?”

    “十二点前回来,每天花四十分钟左右跑七公里,我丈夫生前经常这么说。”

    四十分钟七公里,对于爱好跑步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新田开始在脑子里计算着。但是被害者已经四十八岁了,考虑到他的年龄,可能也差不多就这个水平了。

    新田的目光环视着房间。首先是眼前的物品,第一眼看上去只是一个玻璃台,但桌腿部分使用了白色的大理石。还有黑色的皮沙发,应该是意大利品牌NICOLETTI。之前家里装修的时候,新田记得在宣传册上看到过这个牌子的沙发。自己觉得是不二之选,父亲却不喜欢,但在新田看来,这款沙发非常不错。

    看来这次的被害者真是一位成功人士。站在高级塔式公寓的下面时新田就有这种感觉,进到家里,穿过对两个人而言过于宽敞的客厅,看着得体而高级优雅的摆设,新田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难道是生意场上的矛盾纠纷?——新田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了。遇害的田所升一,是一位经营着多家餐饮店的实业家。这种成功人士,多半是踩着别人的肩膀才爬到那个位置的。那些被牺牲掉的人不会永远沉默。如果他们知道这位曾经践踏过自己的成功人士每天晚上都在悠闲地跑步,应该会拿着刀在路边埋伏他吧。

    “最近,关于跑步的事情您的丈夫跟您说过什么吗?”本宫继续询问,“比如说看到了可疑的人,或者是被人跟踪之类的?”田所美千代听后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说过。”

    “那有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或者是邮件呢?”

    “应该也没有提到过。”

    “公司那边怎么样,听说您的丈夫投资了很多餐饮企业,会不会是公司的人际关系出了问题?”

    “这……我对我丈夫工作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从来不过问。”

    “这样啊。”本宫用手指尖搔了搔眉峰处。他的眉毛上面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伤疤。

    这时田所美千代抽泣了一下,从膝盖上拿起握在手里的白色手绢拭了拭眼角。白皙细长的无名指上,海瑞温斯顿的钻戒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新田把目光转向了墙壁。靠着墙壁摆放着一个餐具架,应该是意大利品牌。餐具架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放着六只黑色的葡萄酒杯。

    “那些杯子是巴卡拉的哈考特·暗夜·完美系列吧?”新田开口问道。

    田所美千代一愣,把目光转向新田,可以看到她的眼睛有些充血。

    “我是说放在餐具架上的杯子。虽然有六只,但是成品应该只有一只,剩下的五只都是有些小缺陷的残缺品。故意把残缺品收集起来集成一套据说也是有些哲理性的。但是这些东西应该很稀有,是买来的吗?”

    田所美千代叹了一口气,说道:“您还真是这方面的行家。这是我丈夫送给我的,作为一周年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看来您很喜欢巴卡拉这个品牌。”

    “也不仅仅是巴卡拉,因为工作的缘故我对餐具很感兴趣。”

    “您说的工作是指?”

    “我开了一个料理培训班,不过虽然叫培训班,每次也只有几名学生。我和丈夫就是经那里的学生介绍相识的。”

    “原来是这样啊,容我多问一句,您和您的丈夫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三年前的秋天。”

    坐在旁边的本宫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才三年啊?”

    “是的,”田所美千代点着头说,“才刚刚三年。”

    新田都看出来田所美千代在说这句话时强忍着悲痛,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火。

    “我们一定会抓住犯人的。”新田看着美千代的眼睛说道。

    后来,本宫又问了几个问题,但从被害者的妻子那里并没有得到对搜查有参考价值的信息。本宫和新田告知美千代,如果想起了什么,请随时跟警察联系,随后离开了被害者的家。

    走出门口,本宫在走廊里边走边说:“真是个不错的女人,丈夫遭遇了不幸,她一定想放声大哭吧,可是她并没有表现出软弱的一面。看来不仅仅外表美丽,内心也很坚强。”

    “我也有同感。”新田说着,脑海中浮现出美千代那噙满泪水的双眼。

    回到特搜本部,两人向稻垣系长汇报了调查情况。稻垣只说了句“辛苦”。

    “其他部分怎么样了?”新田向稻垣问道。

    “其他?”稻垣抬起头,投来了锐利的目光,“其他指什么?”

    “我指的是搜查情况。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稻垣别过脸,看着手头的资料说:“这个不需要你来操心。”

    新田刚想申辩,耳朵就被揪住了,原来是身边的本宫。本宫就这样拉着新田的耳朵将他拖了出来。

    “干什么啊?啊,好疼。”

    一走出稻垣的办公室,本宫才放开了手。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本宫发出啧啧声,“你这个新来的。”

    “信息共享很重要啊。”

    “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才会有搜查会议。如果都像你这样,稻垣系长要对每个人都说明一次,有几个分身也不够用啊。”

    “但是我看系长刚才好像不是很忙。”

    “吵死了你,你有时间在这强词夺理,还不如赶紧回去写报告。”本宫训斥了新田之后,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脯,猛的一转身,走出了房间。

    新田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电脑。登陆互联网一搜索,立刻找到了田所美千代经营的料理培训班的网址。

    进入一看,主页上发布了紧急通知,大致内容是“因特殊原因料理培训班本周停课,今后的日程安排另行通知,非常抱歉”。

    料理培训班的地点好像在京桥。主页上还登载着参加培训班的学生们兴致勃勃挥舞着菜刀制作料理的照片。在一张名为“试吃会”的照片上,田所美千代的身影也在其中。

    网页上的其中一个板块叫“学生们的留言”,新田点击进入后,出现了一大串的评论。主要有以下内容:

    “曾经对料理非常头疼的我,在这里取得了令自己都感到吃惊的进步。精神十足、开朗乐观的老师,欢乐轻松的学习氛围,让我一直想在这里学下去。”

    “美千代老师的教学很细致,无微不至的指导给了我很大的帮助。课间休息时聊天也非常开心,心情得到了放松。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我是四十多岁的男性。在小课堂上美千代老师能够手把手地细心指导,让从未做过料理的我也有了很大的进步,非常感谢。”

    还有很多其他的评论,可能有些对培训班的负面评论没有登载,但从登载的评论看,美千代确实是一位深受学生喜爱的老师。

    虽然特搜本部一成立,很多警察就会留宿在此,新田还是回到了自己位于麻布十番的公寓。回家后先检查了个人邮箱,查收了几封邮件。都是不怎么要紧的事,其中有一封是妈妈发来的。邮件中说,自己下个月计划回国,请提前安排好时间一起吃饭。

    妈妈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工作,新田叹了口气。

    说是提前安排时间,但还不知道那时候案件调查的进展情况。根据查案需求,很可能无法休假。

    新田的父母和妹妹,目前住在西雅图,因为父亲是当地日资企业的顾问律师。新田并没有在西雅图的家里住过,但还是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十几岁时在洛杉矶度过了两年多的时间。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本宫老是冷嘲热讽地说新田是美国回来的精英。

    新田从高中开始回到日本上学。因为对警察的工作感兴趣进入了大学的法学部,但是父亲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大吃一惊。

    处理刑事案件,是最不上算的工作了。因为刑法本身和汉漠拉比法典并没有什么区别。偷东西要坐牢,杀人要偿命——一个野蛮而单纯的世界。

    如果想当律师的话还可以接受,可是警察就算了吧,你不想重新考虑一下吗?——父亲特意从美国打来越洋电话劝说新田。

    “没有。”新田果断地回绝了父亲。新田很久以前就喜欢看推理小说,梦想着有一天能和高智商的罪犯进行一场对决,而当律师是没有办法和罪犯战斗的。

    新田给母亲回了邮件,信中写道:“碰上了一个棘手的案子,下个月的安排还无法确定。”

    处理好邮件后,新田脱掉西装,换上运动服,在小背包里装上了手机等物品,出了门。

    新田乘坐出租车来到了田所夫妇居住公寓的附近,从那里开始沿着调查掌握的田所升一的跑步路线慢跑起来。此时刚过半夜十一点。

    虽然三月已经过半,可冬日的寒冷还没有完全褪去。新田跑了一会儿,感觉身体已经热了起来,但是耳朵却冻得发疼,手也冷冰冰的。新田有些后悔没有戴上帽子和手套了。

    很快他就跑到了案发现场附近。紧挨着这里的是隅田川和一片住宅区。这是一条有些弯曲的单行道,沿着单行道一直走下去应该能走到永代桥边。

    新田继续跑着,不久到达了案发的建筑工地。工地与单行道之间被施工用的栅栏隔开了。新田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开始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慢悠悠地走着。

    这条路比较宽但却是单行线,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几乎没有车辆通过。路灯也很少,被路边树荫遮挡住的地方更是漆黑一片。

    这里好像已经被收拾过了,并没有发现案件留下的血迹。新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自己刚刚走过的路,开始在头脑中想象着犯人的犯案过程。

    被害者没有损失财物,应该可以排除以抢劫为目的的偶然作案的可能。犯人应该是知道田所升一的跑步习惯,并提前埋伏在这里的。

    根据目前的调查,被害者先是腹部被刺一刀,接着后背又被刺一刀。犯人应该是事先藏起来,算好时机突然出现在被害者面前作案的吧。

    那么犯人究竟藏在哪里呢?可能性最大的应该还是施工用栅栏的内侧。只要迅速在栅栏上打开一个出口,然后埋伏在里面等待目标出现就可以了。

    实际上在紧挨着栅栏内侧的地面上,发现了五个烟头。都是同一品牌的香烟,而且被丢弃的时间也不长。很有可能是犯人在等待目标时留下的。本宫前辈曾经问过田所美千代,是否认识抽这个牌子香烟的人,但是并没有得到什么线索。据她所说,现在周围几乎没有人吸烟了。听了这样的言论,大烟鬼本宫好像有些不高兴。

    新田靠近栅栏,试图晃动其中一块。可是栅栏却比看起来结实得多,一只手根本扳不动。新田弯下腰,准备用两只手一起扳。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住手!你在干什么?!”

    一位穿着制服的警察朝新田走了过来。

    “啊,没什么。”新田摆着手说道。

    “这怎么可能,你明明在扳动栅栏。”警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都说了没干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可疑的人。”

    新田正要转身离开,警察一边说“不许动”一边抓住了新田。

    “啊!你要干什么?”

    “跟我来一趟,我要确认你的身份。”

    “啊?”

    这时传来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又有别的警察赶了过来。

    “喂,怎么了?”远处的警察问道。

    “发现了可疑人物,”抓着新田的警察怒吼道,“我要把他带回去,快过来帮忙。”

    “欸……怎么会变成这样。”新田叹道。

    3

    “嗯……真是让人没法同情你啊,”本宫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在前一天夜里刚发生了凶杀案的现场,如果有一个人穿着可疑,形迹可疑,巡逻车中的警察理所当然会把你当成嫌疑犯。”

    “可是我说了我是警察了,而且还说了好几次。”

    “如果凭你一句话就轻易相信你,那所谓的警备还有什么意义?现在误会已经解开,对方也向你道歉了,不就行了吗。再说,重点是你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什么?有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线索是没有,不过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

    “按照我们目前的分析,犯人应该是藏身在隐蔽处埋伏着,等待被害者通过时忽然跳出来进行犯罪。但如果使用这个方法,很有可能被目击者看到。因为犯人藏在隐蔽处,所以即使有人从被害者相反方向走过来,他也应该看不见。现场很黑,那条路又有拐弯,视线范围没有多远。我的亲身经历就是证据,我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巡警向我走近。如果犯人是有计划的犯罪,那应该不会使用这么有风险的方式吧。”

    本宫皱着眉毛,开始打量起新田。

    “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觉得你的推断很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新田耸了耸肩:“不知道。”

    “什么嘛,你也不知道啊。”

    “所以我刚才就说了,这也算不上什么线索。”

    本宫听着,用鼻子哼了一声。

    “在案发现场不是发现了烟头吗,刚才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好像施工人员都不清楚。所以没准真的是犯人留下的。现在血液分析也正在进行中。虽然你刚刚关于风险的形容词用得很酷,也有可能犯人根本没有想得那么周到。没被人目击,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是这样吗?”新田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嘴上也没有再和本宫多说什么。

    此时两人正坐在地铁上,赶往被害者田所升一的公司。

    田所升一的公司在面向六本木大道的一座楼里。一位叫作岩仓的工作人员接待了新田二人。他是田所升一所有部下当中工作时间最长的员工了。

    “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大受打击。从昨天开始,我们的工作变得一团糟,不知从何下手。各个店铺的负责人也开始无心工作,不知道是谁干的,真是把我们都给害惨了。”岩仓说着,黑框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还在不停地东张西望。

    “最近一段时间,田所先生有没有发生工作上或者是私人的纠纷呢?”本宫问道。

    “也算不上纠纷,在工作上确实有几件比较棘手的事情,不过通过相互沟通商谈,都是可以解决的。跟这次的事件应该无关。”

    “因为工作的关系,有没有招来什么人的憎恨。比如说强行解雇了某个员工之类的?”

    “这不可能,”岩仓一下子坐直了,边说着边使劲摆手,“社长虽然在工作上要求很严格,但绝对不会做不通情理的事情。他在雇用员工的时候,会对员工背景进行彻底的调查。员工进入公司后,在得到社长的信任之前,通常也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考验。而一旦雇用了某位员工,只要不发生极其特殊的情况,是不会解雇员工的。正因为这样,各个店铺的店长都感受到了社长的有情有义,都很卖力地为他工作。”

    “那会不会是期待越大,他给部下的压力就越大?因压力过大引发了某位部下神经衰弱,导致压力爆发了呢?”

    岩仓不停地摇着头,好像在说你们真是不了解情况。

    “社长从来没有过分地用工作去压迫部下。相反,他时常会关心员工的精神层面。比如说他经常对部下说,与工作相比,家庭要放在第一位。也对我们说过,无论工作有多忙,都要拿出时间来与家人团聚。”

    “美国式管理方法呢。”新田说。

    岩仓赞同地点了点头。

    “前几天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岩仓接着说道,“有一位去年刚生了个女孩的员工在加班,社长看见后将他训斥了一顿,你们猜这是为

    什么?”

    新田二人不明就里,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因为那天是三月三号。也就是他女儿出生以后的第一个生日。社长一早知道这件事,便追问他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早点回去陪家人。社长常说不珍惜家人的人也不会珍惜客人,因此是做不好工作的。”

    “原来如此,不过这话可不能被我家那位听到。”本宫对此颇有感触。

    除了岩仓以外,本宫和新田还问了几位员工,得到的回答大致相同。田所升一虽然还算不上是圣人,但是在别人眼中很有威望,是一个深受部下爱戴的人。不止一两个员工被田所升一提醒过要重视家庭生活。

    “看起来不像是因工作关系导致的杀身之祸,”走出田所升一的办公室,本宫的语气中充满着疲惫,“部下对他都很尊敬,也没有发现与合作伙伴有不和。而且,在那方面好像也很清白,真是找不到突破口了。”

    本宫口中的那方面是指男女关系。两人曾经怀疑田所升一可能有情人,于是婉转地问了几位员工。所有的人都坚决否认了,说谁都可能,但如此珍惜家庭的社长绝不可能有情人。

    “但是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吧,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俱乐部调查一下。”

    “嗯,去是要去的,但我感觉不会有什么收获。”

    两人说着,朝着田所升一平时接待客人经常光顾的俱乐部走去。俱乐部离公司不远,走路就能到。他们隐约希望能在俱乐部里发现一名和田所升一有特殊关系的女招待。

    但是老实说,新田心里的想法和本宫一样。恐怕这次的被害者,没有情人之类的关系。倒不是人品的问题,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根据岩仓等人的描述,田所升一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应该没有时间应付婚外情。

    六本木大街的人行道一如既往的热闹,而且外国人很多。在新田二人面前,一位黑人正在跟一个年轻女孩搭讪。

    新田停了下来,脑海里忽然涌出一个想法。

    本宫发现了新田的异样,也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我们去喝杯茶吧。”

    “啊?”

    “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想不想听听新人的想法?”

    “你这个家伙,”本宫瞪着新田,“和案件有关吗?”

    “当然了。”

    强势的前辈本宫用评估式的目光打量了新田一番,最终说道:“那姑且听听你要说什么吧。”

    两人走进了一家自助式咖啡店,找到了一个靠墙角的座位。

    紧挨着他们坐着两个看起来像是普通工薪族的年轻人,看到本宫后就匆忙离开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新田开口说道,“刚才前辈你说过,犯人埋伏在案发现场,等待被害者跑过来时突然袭击他,有些说不通是吧。”

    “嗯,你想到什么了吗?”

    “是的,”新田放低了声音说道,“我在想,犯人应该是叫住了被害者。”

    “叫住?”

    “如果想在被害者跑步时下手,那么犯人的机会只有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新田说着,竖起了两个手指,然后右手的食指向着左手靠近,模拟着擦肩而过的情景,接着说道,“但是这样做的话,如果有人刚好经过,就可能会目击整个犯罪过程。相反,如果叫住被害者,使他停下脚步,就可以先确认周围是否有人再进行犯罪。如果有人来,犯罪行为可以随时终止。”

    本宫嘬了一小口咖啡,微微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这倒是有可能。”

    “问题是犯人怎么叫住被害者的。如果是本宫前辈呢,在跑步途中,别人怎么叫你,你才会停下来?”

    “怎么叫?”本宫皱起了眉头,“这还分什么怎么叫,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人叫,就会停下来啊。”

    “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在跑步途中,忽然被人从暗处叫自己的名字,可能会大吃一惊停下脚步,可是警戒心一定会提高的。”

    “这个嘛,倒是有可能,犯人是站在路边吗?”

    “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一般跑步中的人目光应该是时刻注视着前方的,如果发现路边有人,一定会绕着跑。”

    “我看过现场的照片,那条人行道很窄。”

    “确实如此,那条人行道很窄,而且在那个时间段,基本上没有车辆通过。如果在狭窄的人行道上站着一个人,跑步者应该会绕到车行道上吧。那条路是单行线,也不用担心后面有车辆通过。要想喊住在车行道上跑步的人,肯定需要发出很大的声音。但跑步途中,如果被站在路边的人大声喊住,一般人还是会提高警惕的。”

    本宫有些烦躁似的挠着头,从口袋里掏出了包口香糖的银色包装纸,把嚼过的口香糖包了进去。

    “我没有跑步的习惯,所以很难想象你说的情景,你就别兜圈子了,赶快说出答案吧。”

    新田的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性,犯人从被害者的后面叫住了他。”

    “从后面?”

    “‘喂,不好意思’也可以,‘你好像有东西掉了’也可以。总之可能刚开始被害人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反复叫了几声之后被害人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于是停下了脚步。”

    “叫了很多次?被害人可是在跑步呢!”

    “是的,所以犯人应该也是在跑步。根据被害者妻子提供的证词,被害人花四十分钟跑七公里,那么时速应该是十公里左右。虽然速度不快,可是跑起来也不算慢。而且如果从自己的背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也可能会使被害者警惕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

    “刚才我也说过,那条道是单行线。不能开车,也不能骑摩托车。”

    本宫的眼中闪现出了光彩:“是自行车。”

    新田慢悠悠地深深点了点头。

    “犯人应该是事先挎着自行车,躲在离案发现场有一段距离的一处隐蔽的地方。等到被害者跑步经过时,犯人便骑着自行车追了上去,并且从后面叫住被害者。他事先计算好距离,使被害者刚好在施工现场附近停下脚步。等到被害者停下来后,犯人靠近他,确认四周无人后刺杀了被害者——这个推断怎么样?”

    本宫用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用食指指着新田问道:“那散落现场的烟头怎么解释?”

    新田摇了摇头:“可能是犯人的障眼法,他想诱导警察认为犯人是藏在那里的,来搅乱搜查。”

    本宫的下嘴唇动了一下,用手挠了挠下巴。

    “原来如此,道理上讲得通。可是我们怎么找出目标人物呢?案发现场附近没有摄像头。如果只有骑自行车这一条特征,找起来相当困难。”

    “我倒认为这是一条很关键的线索。首先犯人一定住在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因为他是靠自行车移动的。”

    “不一定吧,我认识一个人,他每天上下班骑着自行车往返于川口和上野之间呢。”

    新田抬起手,竖起食指在脸前晃动了几下。

    “请考虑一下犯人的心理。犯案之后他一定想要尽快藏起来。如果尸体意外被提前发现,那么案发现场周围马上就会戒严,所以他不能长时间骑着自行车移动。”

    “嗯,这倒是有可能。”本宫有些无趣地应答着。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那五个烟头。根据检验结果,这五个烟头属于同一个牌子,并且刚被吸完没多久。”

    “那不是障眼法吗?如果不是犯人吸的,对找出犯人也没什么帮助。”

    “是吗?那我问一个问题。如果是本宫前辈的话,如何找到这样的烟头?数量为五个,同一个牌子,而且要刚被吸完没多久。”

    本宫像是被触动了某根神经,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应该是在哪里的吸烟室,啊,不行……五个同样的烟头是不可能的。”

    “我也认为不可能,而且如果在大家都使用的公共场所,烟头都被混在一起了。”

    “这样说来,餐饮店的可能性最大。”

    “是的,虽然现在禁烟的餐饮店越来越多,可还是有一部分店铺设立了吸烟区。”

    “也就是说犯人从客人的烟灰缸里拿出了五个烟头,那犯人是服务员喽?”

    “应该不是服务员,他们无法在工作时间抽身去犯案。”

    “这倒也是。不过,想拿到客人烟灰缸里的烟头,好像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即使是客人一离开就下手,还是有可能被周围的客人看到。”

    “普通的餐饮店是很难,不过还有一些地方是可以轻松拿走客人的烟头的。”

    本宫皱起了眉头:“有这样的店吗?”

    “有啊。”新田向下指了指他们所在的桌子,说道,“这里是禁烟区,所以不行,其他区域呢?”

    “这里?”本宫环顾了店里一周,恍然大悟,“哦,自助式的餐饮店就可以了。”

    “完全正确,自助式餐饮店,客人需要自己把使用过的烟灰缸放回指定地方。”

    “确实如此,在自助式餐饮店里,只要到烟灰缸的回收区域,烟头真是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啊。”本宫望着远方,大声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将目光转移到新田脸上,“分析得不错啊,你这个新兵。”

    “我的推理还不错吧。”

    “我们稍后再去俱乐部询问吧,先去向系长汇报一下刚才的

    想法。”

    “汇报时可以说刚才的推理是本宫前辈你的想法。”本宫怒道:“你说什么?”眼睛瞪着新田,“你这个家伙,是在瞧不起我吗?”

    “对不起,”新田慌忙道歉,“本宫前辈不会做这种抢人功劳的不光彩的事的。”

    本宫隔着桌子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新田的领带。

    “你这个新兵,你知道为什么把我们俩人分到同一组吗?本来我们应该各自和管辖区的片警组成一组的。这样我就可以把麻烦琐碎的事都扔给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了。但是上面跟我说,让我照顾一下新人,我才勉强同意跟你一组的,知道吗?”

    “我知道,真的对不起。”新田低着头认真地道歉。

    “我既然接下了这么麻烦的工作,再没有些补偿就太吃亏了。你刚才说抢功劳?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我当然要做。”

    “欸?”新田吃了一惊,抬起了头。

    本宫也放开了新田的领带,不怀好意地笑道:“要是听懂了我的话,就赶快返回本部吧!”

    4

    不知道本宫是怎么向稻垣等人汇报的,反正结果是上头指示,对案发现场周围所有的自助式餐厅进行彻底盘查。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在店内设置吸烟区的餐厅已经不多了。而且几乎所有店里都安置了摄像头,所以搜查员们主要的工作就变成了看录像回放。根据现场捡到烟头的检验结果,如果犯人真是从自助式餐厅偷走了烟头,那么他进入餐厅的时间应该是在晚上九点以后。

    根据以上线索,搜查员在位于东阳町的一家牛肉饼自助餐厅拍到的监控录像中发现了可疑人物。

    录像中出现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身穿黑色夹克衫和牛仔裤,头戴棒球帽。在吸烟区的座位上,除了这个男人,还有另外两组客人。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吸烟。晚上十点刚过,其中一组客人离开了。戴着棒球帽的男人也紧跟着慢慢起身,靠近了烟灰缸回收区。然后他从夹克衫的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拿起了其中的一个烟灰缸,将里面的烟头迅速倒进了白色塑料袋中。最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这家餐厅其他的位置也安装了摄像头,每个摄像头都拍到了这个男人的身影。从这些录像画面中找出了几张脸部拍摄得比较清晰的画面,打印出来分发给了搜查员们。这个男人的面部特征是颧骨较高、下巴尖。搜查员们拿着嫌疑人的照片,分别开始了对负责区域的搜查。

    新田和本宫两人理所当然首先拜访了田所美千代。田所美千代的回答使案情取得了重大突破。她看了照片之后,有些胆怯地说认识这个男人。

    “是你丈夫的熟人吗?”

    田所美千代摇了摇头:“不,我丈夫应该不认识这个人,而且这个人也应该不认识我丈夫。”

    “那么说来,是你认识的人喽?”

    “是的,”田所美千代答道,“他是我料理培训班的学员。”

    男人名叫横森仁志。住在江东区的东阳,距离发现他的牛肉饼自助餐厅不到两百米。根据搜查员对这个男人的背景调查结果,他应该没有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而且他有一辆自行车。

    搜查行动中还有另外一个重大收获:横森盗取的烟头的主人找到了。是一位在附近公司上班的工薪族,也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搜查员请餐厅店员再看到那位客人时联络警方,不久就接到了电话。搜查员们马上赶到餐厅,见到了那位客人,并取得了他的协助,做了DNA鉴定。

    鉴定结果出来了,烟头确实属于那位客人。根据这一点,可以判定是横森在杀人案发现场丢弃了烟头。调查至此,终于有证据可以带横森回来问话协助调查了。

    不知本宫是如何协调的,最终的结果是本宫对横森进行问话调查,新田作为记录人一同出席。

    横森承认了从牛肉饼自助餐厅里偷取了烟头,并扔到了案发现场,但并不承认杀人。他声称自己绝不会干出杀人这种事。

    “那你为什么要把烟头扔掉?”本宫目前的语气还算客气。

    横森一脸不耐烦:“只是为了搞点破坏,恶作剧。”

    “恶作剧?”

    “有时会经过施工现场附近,觉得很吵,所以就搞点小动作,就是这么回事。”

    横森之所以能这么沉着冷静地应对,应该是看穿了警方没有掌握什么有力的证据。可是当本宫表示要搜查他的住处时,横森忽然惊慌起来。

    “搜查我的住处,为什么我的住处要被你们搜查,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就因为一个和我毫不相关的人被杀了,你们又没有任何证据,有什么权力这么做?”横森激动地说,脸色显得很苍白,可是眼睛周围却红红的。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现在已经等同于被逮捕了。”

    “这是什么意思?”

    “喂,你给他解释一下。”

    新田将目光转向了充满疑惑的横森。

    “你刚才已经承认了把烟头丢弃在施工现场。这个行为触犯了轻犯罪法的第一条。可以处以一天以上三十天以下的拘留,并处以一千元以上一万元以下的罚款。”

    “怎么会这样……”

    “这下你明白了吧,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好好过吧。听说这里的拘留所睡起来还算是舒服的。”本宫幸灾乐祸地说着。

    另一方面,搜查员搜查了横森的住处,很可惜并没有发现凶器。也没有发现可能在犯案时使用的沾着血的手套之类的东西。但是发现了摄像头拍下的黑色夹克衫。另外还搜出了六条牛仔裤和七双鞋,连同棒球帽一起被带走了。

    在对搜查到的物品进行了鉴定之后,发现黑色夹克衫的袖口处用清洗剂洗过。之所以没有拿到干洗店去清洗,应该是怕遭到怀疑吧。但是即使送去干洗店清洗,也不会影响鉴定结果。以现在的科学鉴定技术水平,可以检验出以微米为单位的血迹。

    夹克衫的袖口确实沾有血迹,进行了DNA比对后,证实是田所升一的血迹。

    最初横森还保持沉默,后来可能意识到警方已经掌握了证据,便开口承认了罪行。被本宫问到犯罪动机时,他说是为了把田所美千代变成自己的女人。

    横森从去年秋天开始参加料理培训班。契机是某一天,横森忽然想自己烤面包,于是在网上搜索到了田所美千代的培训班。第一次上课见到田所美千代时,用横森的话说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在浏览网页上的照片时,横森已经感觉到了,田所美千代是一位十分有魅力的女性。不仅有美丽的外表,而且对人温柔体贴入微,很会为他人考虑,并聪敏过人。对横森更是格外的照顾。他只要有一点点失败,美千代马上会给予鼓励,使横森很快又充满了信心。她的声音格外温柔,像姐姐对弟弟说话一样亲密。

    “这恐怕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本宫在横森的叙述途中打断了他,“她对你温柔的照顾,是因为你是她的学员,她对待每位学员都是这样的吧。”

    “不是这样的,”横森激动起来,“她对我是特别的,有一次我把面包烤焦了,她特意走到我后面,手把手教了我。这样的事情她只对我一个人做过。”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笨手笨脚的,她实在看不下去了吗?”

    “不是这样的!”横森拍着桌子叫道。

    “算了算了。”本宫说着对横森做了个冷静下来的手势。

    “先来听听他怎么说吧,”本宫对新田说完,又将目光转向了横森,“也就是说,你对那位夫人一见钟情了?”

    横森说得更煞有介事:“不是一见钟情,是遇见了命中注定的人。”

    “无所谓了,然后怎么样了呢?”

    “后来当然是继续参加培训班的课程,在日程允许的前提下。”

    横森自从去年九月开始就处于赋闲状态。因为他只要一去公司,心脏就会剧烈跳动,仅仅坐着都觉得很辛苦,额头开始不停出汗。去医院检查后,被诊断为抑郁症。

    横森本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每天都去参加培训班。只可惜培训班对参加人数有限制,而且培训费也不便宜。最终,横森竭尽全力每周能参加个两三次。

    对于横森来说,每天都在热切地等待着上课那一天。与田所美千代相见,变成了他人生最大的乐事。今天她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会梳什么样的发型,会对自己致以什么样的笑容,光是想象着横森就会心潮澎湃。

    随着时间的推移,横森已经不再满足于仅仅跟美千代学习料理了。他想知道美千代更多的事情,想要把她据为己有的欲望也日益强烈起来。

    有一次,教室里只剩下横森和美千代两个人。横森心想,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横下一条心对美千代告白了,他对美千代说:“我喜欢你,我从心底爱着你。”

    “那田所美千代是怎么说的呢?”本宫问道。

    横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说,谢谢……”

    “谢谢啊,然后呢?”

    “只说了这一句,”横森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所以我又追问她,你觉得我怎么样?”

    “答案是什么呢?”

    “她说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学的学员。”

    本宫瘪着嘴说:“还不错啊,至少没有被讨厌。”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她是有丈夫的人。”横森的表情冷了下来。

    “我觉得这事不是你想得那样,”本宫有些腻烦地嘟囔着,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张大了嘴,“喂,这个不会就是你的杀人动机吧?”

    “是的,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想把她变成我的女人。”

    “可是即使你杀了人家的丈夫,她也不一定能成为你的女人啊。”

    横森毫无畏惧地给了本宫一个白眼:“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明白什么呀?”

    “一切本应进行得很顺利。她的丈夫死了,她就恢复了自由身,也可以和我自由地恋爱,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了,”横森歪着嘴恶狠狠地说,“而这一切都被警察给破坏了。”

    本宫缓了缓神,看着新田的方向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这家伙精神不正常”。

    随后,横森详细地供述了作案经过。先是从田所美千代口中听说了被害者有跑步的习惯,然后通过多次的尾随跟踪摸清了跑步的具体路线。因为害怕警察查出犯人的住处在附近,使用自行车作案,特意在案发现场丢弃了烟头以混淆视听。横森本人不抽烟,用烟头扰乱视线这一招一举两得。那家牛肉饼自助餐厅横森去过很多次,对吸烟区的设置和情况非常熟悉。

    具体的作案手段,基本和新田的推断一致。横森骑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了被害者。然后叫出了他的名字,“田所先生”。被害者觉得很奇怪,停下了脚步,就在施工现场的正前方。

    横森从自行车上走下来,慢慢走近被害者。为了使其放松警惕,横森还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你见过被害者吗?”本宫问道。

    横森摇了摇头:“我认得他的样子,但他应该不认识我。但有人跟你说好久不见时,第一反应会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然后会回忆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之类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我就是瞄准了这个时机下手。

    “当时我确认了四下无人,拿出了事先藏在身上的刀,朝被害者的腹部刺了下去。把刀拔出来后,被害者本能地捂住了肚子。我抓住他的手腕,从事先打开的栅栏缝隙中把他拖进了施工现场,又在他背部刺了一刀,他就倒在地上不动了。然后我把烟头扔下,走出栅栏并把栅栏恢复原样。最后蹬上自行车骑走了。一直骑到永代桥,中途没有碰上任何人。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神灵在保佑着我。”

    “那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听完横森大致的供述后,本宫开了口。

    “你猜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是田所美千代看了你被摄像头拍下的照片后,告诉我们你叫横森仁志的。也就是说,你一心想得到她,却因为她被逮捕了。”

    可是横森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所以呢?”横森并没有出现本宫期待中的反应,淡淡地问道,“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你做了一件没用的事情,毫无意义可言。只是白白葬送了你的人生。”

    横森听后向本宫投来了同情的目光,用毫无变化的语调说道:“你什么都不懂。”

    5

    “真是完全被他打败了。我做刑警很多年了,这些年发现头脑奇怪的家伙越来越多。以前案件的犯罪动机,多半不是金钱纠纷就是感情纠葛,现在因为这种动机犯罪,真是让我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完全理解不了。虽然这么说,我也干不了几年刑警了,可是你却刚刚开始。想起你的将来,真是深表同情呢。”本宫说这话的时候,正和新田两人走在周围建满高层公寓的人行道上。本宫去了理发店,重新修剪了一贯的大背头。他好像有解决了案子之后先去理发店理发的习惯。

    “但是,这个案子真的真相大白了吗?”新田歪着头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横森本人已经承认了,也交代了事情发生的始末。”

    “这个我知道,不过对于他的犯罪动机,有一点我觉得还是有不太能接受。”

    “这个我也不能接受。因为那么可笑的理由去杀人真是不正常。不过本人就是那么交代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话虽这么说……”

    “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让你耿耿于怀?”本宫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嗯,这个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心里还有些疑惑。”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因为你碰巧识破了犯人的烟头障眼法就在那里自鸣得意了?那种推理,只要我花点心思也是能够做到的。”

    “这个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干嘛,你这么默默地笑什么呢?我们已经到了,要进去了。”本宫说着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公寓。

    在听取横森的供述内容时,田所美千代原本平静的表情明显变得紧张僵硬。虽然化着妆,还是能看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更加详细的细节稍后会慢慢整理出来。刚才我说的大致就是横森交代的内容了,您听后有什么感受?”本宫转述完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田所美千代连连眨着眼睛,喉咙滚动几下之后,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真是太意外了,没想到是那位男士做了这种事……来我的培训班之前他完全不懂料理,能够让这样的人喜欢上料理,我还为此很高兴呢。”

    “很可惜,那个男人真正迷上的并不是料理。真是很让人气愤的一件事。再次请您节哀。”本宫说着低头鞠了个躬,新田也赶快做了同样的动作。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件事,原本以为他是一个很周到的人。”

    “那……请问夫人您知道横森对您的心意吗?”面对本宫的这个问题,田所美千代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说完全不知道的话是骗人的。正如您刚才所说,有一次他当面向我告白了。”

    “那您当时没有感到可能会有危险吗?比如说被跟踪之类的?”

    田所美千代看是去很难过的摇了摇头,说道:“也许是应该考虑周全。我觉得自己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好像也没有到需要做些防范的地步。我还是太缺乏警惕性了。”

    “现在这个社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家伙会把别人对自己单纯的友善误认为是爱情呢。”

    “说得真对,要是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田所美千代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俯下了身子,用经常握在手里的手帕擦拭着眼角。

    新田抬起了头,又看见了那个餐具架。那里依然摆放着六只巴卡拉的葡萄酒杯。那套属于哈考特·暗夜·完美系列的产品。据说是结婚一周年时田所升一送给妻子的礼物。结婚一周年——这个特别的日子。此时此刻,新田头脑中的那团迷雾突然消散了。一直以来在眼前徘徊却看不清楚的真相渐渐清晰起来。而那幅清晰的景象反映出的事实,让新田自己也大吃一惊。

    “请问夫人,您在料理培训班上做过巧克力吗?”等新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巧克力?”田所美千代一脸不解的样子。

    “就是说在情人节前夕,电视里也经常在演,做一些手工巧克力准备送人之类的活动。”

    “啊……”美千代点头说道,“我们培训班也做这个活动。但并不是单纯做巧克力,而是利用巧克力来制作一些有个人特色的甜点。”

    “今年也做了这个活动吗?”

    “是的,今年也做了。应该是在二月初的时候举行了讲座。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夫人也给您丈夫准备了手工巧克力吗?”

    “送过了,那个……警察先生。”

    “案发当晚,”新田直接盖过了田所美千代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您丈夫喝酒了吗?那一天是白色情人节。问了他公司里的员工,大家一致反映您丈夫是一个特别重视与家人团聚的人。如果他在情人节收到了您送给他的手工巧克力,一定会在白色情人节这一天回赠些什么吧?”

    田所美千代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新田看来像是重新调整了一下状态。

    “是的,”美千代答道,“正如您所说,那天晚上我们喝了红酒。”

    “那么食物呢?没有出去吃吗?”

    “没有,但不是我准备的料理,是我丈夫准备的。”

    “您丈夫做的?”

    “他毕竟经营着多家餐饮店,在料理方面还是有两手的。”

    “那么,那天晚上的料理是什么呢?”

    “是浓汤炖牛肉,和红酒是绝配。”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晚饭大概是晚上几点?”

    “好像是……”田所美千代歪着头回想起来。

    “大概是晚上九、十点钟?”

    “嗯,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

    “也就是说,饭后不到两小时您丈夫就去跑步了。他又喝了酒,这样对身体可不太好。”

    新田感觉到田所美千代眼中瞬间闪过了一道凛冽的寒光。但只是一瞬间,她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了令人怜爱的微笑。

    “虽然说喝了红酒,但并没喝多少。平时他也经常酒后出去跑步,所以我就没太在意。不过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我应该告诉他这样对身体不好,阻止他去跑步的。”

    “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自信的人经常会乱来呢。”

    “说得没错,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晚了。”

    “但是,被害者是不是真的乱来,不好好调查一番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打算接下来好好查一查。”

    好像没有弄清楚新田刚才那番话的意图,田所美千代的眼神显得有些彷徨。

    “我准备再研究一下司法解剖的结果。是否喝了酒,喝了多少,当晚吃了什么食物等,根据解剖的结果都能够找到答案。”

    那位美丽的料理研究家的脸上,好像戴上了能乐表演时使用的面具一样,变得毫无表情。三个人也就此陷入了沉默。

    “目前为止的搜查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还是本宫首先打破了沉默,“接下来如果再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向您通报,今天就到此为止,告辞了。”

    “好的,拜托你们了。”田所美千代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田所美千代将两人送到门口,正准备告别。美千代叫住了新田,说道:“夫妻之间的关系是很复杂的,你很年轻,有些事情可能还理解不了。”

    新田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两人刚走出走廊,本宫就用胳膊肘顶着新田的腹部,说道:“你这个家伙,要想问那种问题为什么不早说,搞得我很被动。”

    “对不起,我也是忽然想到的。”

    “那又如何,你也不能那样做啊。”

    “本宫前辈,”新田停下脚步,看着本宫的脸说道,“我还有一个请求,请一定听我说完,拜托了。”

    6

    在拘留所里见到横森时,他的表情有点无所畏惧的感觉。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新田,头抬得高高的,下巴上扬。

    “今天是你负责问话吗?”横森先开了口。

    “看你的脸色真不错,一点都不像即将要被起诉的杀人嫌疑犯。”新田说道。今天是本宫负责记录。这是本宫和稻垣交涉后争取来的

    结果。

    “你说要起诉,怎么还不快点起诉我?有那么费劲吗?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那可不行,我们还没有了解到事件的全部真相。”

    横森一脸不耐烦地撇着嘴说:“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三月十四日,田所夫妇并没有一起吃晚餐,”新田直接进入了主题,“被害者田所升一那天一滴酒都没有喝,胃里残留的食物也和他夫人所说的完全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

    横森把目光投向一边,嘴里嘟囔着:“我怎么知道。”

    “田所升一是一个非常重视与家人团聚的人,这样一个人在白色情人节的晚上却没有和自己的妻子共进晚餐,我们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那你们自己去想吧,跟我说也没用。”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一对结婚三年的夫妻,一般来说在白色情人节的晚上应该一起庆祝一下吧。”

    “一般来说可能是吧,不过夫妻之间的事情很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原来如此,”新田盯着横森消瘦的脸庞,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在那天晚上下手?”

    “欸?”横森的目光有一丝慌乱。

    “那天晚上是白色情人节。一对结婚三年的夫妻,很有可能会在家里庆祝一下。还有可能会喝酒,喝了酒一般就不会出门跑步了。你埋伏在那里扑空的可能性很大,你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吗?”

    “……我忘了。”

    “忘了?”

    “忘了那天是白色情人节,仅此而已。”

    新田摇了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在牛肉饼自助餐厅点了些吃的。摄像头拍得很清楚。而且你点的是白色情人节的特别套餐,即使你之前忘记了,那时也该想起来了吧。”

    横森眼见着自己的谎言被当场揭穿,怄着气别过头去。

    “田所夫妇,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在渐渐恶化,”新田说道,“根据调查,田所升一最近一段时间经常在外面吃饭。据他的部下反映,社长最近开始参加一些不是必须要出席的饭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避免在家里吃饭吧。参加聚餐多半就会喝酒,只要喝过酒,回家以后就不会再出来跑步了。对,田所升一近期的跑步频度确实降低了。负责区域的搜查员通过问询调查,已经确认了这一点。那么,什么样的日子田所升一一定会出来跑步呢?”看着横森的尖下巴,新田继续分析道,“那就是有家庭庆祝活动的夜晚。那样的夜晚他会命令部下早点回家,这样一来田所升一自己也不会安排商务聚餐。而且又没有喝酒,正是跑步的好机会。事实上,那天晚上他确实换上运动服出了家门。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并且选择在白色情人节的夜晚下手的理由是什么呢?”

    听了新田的一席话,横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把脸转向了一侧。

    “横森先生,”新田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去杀死田所升一的呢?”

    横森脸颊两侧的肉略微抖动了一下。

    “真是不可思议,昨天我们去拜访了田所美千代,跟她说了事情的始末。她却没有说你一句坏话。听她的语气好像自己也有错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新田说完,在一边默默地等待着横森的反应。

    过了一小会儿,横森深深叹了口气,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抿着嘴笑着说:“真是了不起,看来在刑警中也有聪明人。”横森说着看向了新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的话显得我太失败了,所以就隐瞒了一部分,既然你已经看穿了,那就没办法了。”

    “果真是受人指使吗?”

    “不是的,是我提议这么做的,为了要把她救出来。”

    “你口中的她是指田所美千代吧,救她出来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把她从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手中解救出来。”随后,横森开始了回忆,叙述了以下的内容。

    横森对田所美千代告白之后过了几天,两人又偶然的有一次独处的机会。这次横森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本来穿着长袖的对开襟毛衣,因为感觉有点热便脱掉了外衣。穿在里面的针织衫是半袖。田所美千代露出的手臂上面有很多黑色的淤痕。

    横森问她手臂怎么受伤了,田所美千代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又穿上了外套,然后坚持说自己是不小心撞到了。

    横森当然不相信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结果在横森的一再追问下,田所美千代终于开了口,说丈夫对自己实施了家庭暴力。他虽然平时给人的印象是温柔体贴有包容心,实际上在家里只要稍有不满意就动手。最过分的是他的嫉妒心,田所美千代只要和任何一个男人表现得稍微亲近,他就要发狂。他还希望料理培训班不要再收男学员了。

    听完以后,横森说:“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你应该和他分手。”

    “如果真的能分手就好了。”田所美千代哭着说道。据她说,从前自己父亲的公司经营困难,从田所升一那里得到了很多支援,如果真的离婚,恐怕田所升一会要求自己的父亲还钱。父母年纪已经大了,不想再让他们受苦。

    “我被深深地震惊了。平时看起来那么开朗活泼、无忧无虑的她,脸上竟然出现了那么悲伤的表情。但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一个敏感、容易受到伤害的女人。我第一次意识到,也许她平时像戴着面具一样,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了。同时我也感到非常愤怒。我不能允许这种荒唐的事情继续发生,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是指杀害田所升一吗?”

    “就是这个。”

    “那你告诉田所美千代你的想法了吗?”

    “说了,但没有说得那么直白。”

    “你是怎么说的?”

    “如果没有你丈夫的话,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大概是这个意思。”

    “那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很难过似的摇了摇头,”横森耷拉着眉毛说道,“她说让我千万不要乱来。这件事她自己默默忍受就好了,不想把别人牵扯进来。当然如果自己的丈夫不在了,就可以自由迎接新的恋情了,但这仅仅是一个梦,自己已经放弃了。听了她的这番话,我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把她解救出来。”

    新田和坐在旁边的本宫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重新看着横森,问道:“杀人计划呢?是你们两个人一起想出来的?”

    “都是我一个人计划的。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就是那个家伙在白色情人节晚上会出来跑步,是她告诉我的。”

    “但是她还是背叛了你,看到你被摄像头拍到的照片时,她马上就说出了你的名字,关于这一点你怎么看?”

    “我不认为这是背叛。对她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便她当时撒了谎,早晚也会被拆穿。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而且我已经说过多次了,你们什么都不懂。我本来就是想把她救出苦海,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没有遗憾了,我相信她一定也在心里感激我。”横森扬着尖尖的下巴,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7

    端到面前的盘子里盛着切成扇形的蛋糕,上面装饰着巧克力,看起来色泽鲜明诱人。

    “这是今年的情人节之前,我向学生们推荐的一款蛋糕。”田所美千代说道。她此时穿着针织衫,针织衫外面还系着围裙。

    “你的丈夫也吃过这款蛋糕吗?”

    田所美千代耸了耸肩,说道:“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今年的情人节,你应该没有送给你的丈夫巧克力吧。不,即使你想送,他应该也不想接受吧。”

    “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你想说什么呢?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她说着,把一杯茶放到了新田面前,空气里立刻充满了红茶的清香。

    新田此刻正在田所美千代开设的料理培训班里,与她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张桌子。本宫这一次没有来。

    “最近,我从一个女孩那里听到一段很有意思的言论。她说女性的素颜,是分为真素颜和伪素颜的。”

    田所美千代脸上挂着微笑,往一侧歪着头,眼睛里却泛出了警惕的光芒。

    “横森仁志说他看到了真实的你。他说开朗活泼的表面是你的面具,面具下面藏着一个敏感、容易受伤的真实的你。但是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呢,他看到的是你的真素颜吗?”

    田所美千代眨着眼睛说:“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定期会去健身中心健身吧?每周去游泳池两次左右,没错吧?”

    “嗯。”

    “那就奇怪了,横森仁志说在你的小臂上看到淤痕的那段时间,你和往常一样去健身中心的游泳池游泳。但是认识你的常客和所有工作人员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你小臂上有淤痕,这是怎么回事呢?”

    田所美千代仿佛觉得不可思议,黑眼球转向左上方,反问道:“淤痕?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你应该说过遭受了丈夫的家庭暴力之类的话吧?”

    “家庭暴力?不好意思,你在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

    新田端起了面前的红茶杯,说声“我不客气了”,然后喝了一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开口道:“果然是这样,跟我的推断一样。手臂上的淤痕是化装伪造的,家庭暴力也是子虚乌有的编造。”

    “你到底什么意思?”

    新田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记事本。缓缓说道:“我们对你丈夫平时使用的个人电脑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大概从三个月前开始,他开始频繁登陆一个调查公司的网站。那是一个以调查婚外恋为主业的公司。你的丈夫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这个嘛……”田所美千代又耸了耸肩,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了。

    “我询问了料理培训班的一些学员。对于横森被逮捕的事,虽然有一些人表示出了惊讶,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则表示,那个人确实有可能那么做。横森对你的着迷已经不是秘密了,他们甚至担心横森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但是只有一个人,表示出了不同于其他人的担心。他说看着横森,觉得他很有可能随时攻击山口先生。你认识的吧,南北出版社的山口孝弘先生。”

    “他是这里的学员,之前我出版料理书籍时,受了他不少照顾。”

    “好像是这样,听说你们的关系很亲密呢。”

    “那是因为要出书,有很多细节问题需要一起商讨。”

    “听说你和山口先生的关系远不止于此,虽然你认为自己可能隐藏得很好,但女人的直觉总是比男人来得准确。”

    田所美千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是听谁说的?”她的眼睛里露出了尖锐的目光。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作为一名刑警,得到一个消息后就会不自觉地展开推理。横森的话不能全盘接受,因为我怀疑在他的供述的背后,还隐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实。”

    田所美千代伸手拿起了茶杯,说:“喜欢推理也是你的自由。”

    “有一位女性,她发生了婚外恋,”新田开始叙述自己的推理,“很不幸的是被自己的丈夫发现了。这样一来,她很有可能陷入离婚危机之中。但是她不想离婚。因为丈夫财力雄厚,只要保持着婚姻关系,她就可以继续过奢侈的生活。那要怎么办呢?真是烦人。这时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性格极端偏执的男人。当她意识到这个男人非常迷恋自己时,就想到了要利用他。她给这个男人制造了一个错觉,就是如果自己的丈夫消失,他就能和自己在一起。结果,一切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男人帮忙杀掉了自己的丈夫。并且因为犯案过程中的疏忽被警察抓住了。这样一来,一切障碍都消失了,真是可喜可贺。你认为这个推理怎么样?”

    田所美千代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红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望着新田:“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但是警察先生,那位女性犯了什么罪呢?”

    “如果能证明犯人是受她教唆后犯罪,那么她的罪名和犯人一样,都是杀人罪。”

    “要是能证明的话,对吧?现在有什么证据吗?还是仅凭神经不正常的犯人的几句话,就能判定那位女性有罪?”

    新田的下巴微动,眼睛瞪着田所美千代。田所美千代也没有逃避新田的视线,两人的目光交汇在巧克力蛋糕的上方。

    “很可惜,并没有证据,”新田开口说道,“已经跟横森谈了好多次,他和你之间的联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留存的你发给他的短信,还是关于料理培训班的内容。”

    “事实如此,因为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交谈。”

    两人再一次怒目相视,不过这一次田所美千代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看了看手表,然后说道:“已经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学员们就快来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您回去吧。”

    新田咬紧了牙根,叹了口气点头道:“好的。”

    新田起身,向门口走去。穿好鞋后,新田再次转过身对田所美千代说:“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如果横森没有被警察抓住,你打算怎么办?他可是一心一意想和你在一起,搞不好会跟踪纠缠你。”

    美千代的肩膀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好像在说“就是这个问题啊”。紧接着说:“完全不担心,那种男人,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说这话的时候,新田从田所美千代嘴唇的缝隙中看到了她粉红色的舌头。她的表情让新田联想到了紧盯着猎物的毒蛇。

    新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下我终于看到了你的真实面目。”

    田所美千代听后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芒,开口道:“希望这次的事对于警察先生来说是一次很好的历练。”

    “我会记住这次教训,以后绝不会再被女人的面具欺骗了。”留下这句话,转身走出房间后,新田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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