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月十五日,上午八点,羽田机场内的新日航乘务员室内。
电话铃响的时候,附近没有人。正在做起飞前乘务准备的早濑英子,即小A,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新日航乘务科。”
小A口齿清楚,对方却迟疑了许久。小A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一会儿,对方开口了:“喂。”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阴沉而含糊。
“这里是新日航乘务科。”小A重复了一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好。”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含混不清,“昨天,我杀人了。”
小A的心脏怦地猛跳。“啊?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说过让你听清楚,不是吗?我……我昨天杀了人。听……听懂了?”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A马上环顾四周。正好小B,即藤真美子进来了。她一脸轻松,应该是刚去过洗手间。
“那个……这个电话有点听不清楚。您能不能再大声点把话说清楚?”
小A一边对着电话说,一边闭上一只眼睛暗示小B。但是小B懵懵懂懂地也闭上一只眼睛,歪着头看她。
“你给我听好了。”电话里的男声比刚才高了些,但是那种口齿不清的感觉没有多大改善。也许他用手绢之类的东西遮住了话筒。“我昨天杀了你们一个乘客,是个女人。我在停车场杀了她,又开车运走的。至于运到哪儿去了——”
“您……您能不能稍等一下?”
小A朝小B招了招手,指了指墙上贴着的一张纸。上面写着:
如果接到可疑电话:
一、请用“听不清楚”、“请详细说明”等用语拖延时间。
二、请让身边的人阅读此说明。
三、阅读此说明的人请立即拨打以下号码向机场警察等报警,对可疑电话进行追踪定位:
追踪定位申请×××-××××
机场警察
CAB警务科
航运科
小B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屁股猛地撞到桌角,慌慌张张地奔向另一部电话,请求进行追踪定位。
“你那边怎么这么乱?是不是搞什么小动作?”那男人说。
“没没没……然后您怎么样了?”
“啊?哦……然后,对了,我在停车场杀了人,然后开车运到港口那边。我把死者扔进了东京湾。”
拿着听筒的小A手心冒汗,又口干舌燥。
“那……那您想让我们怎么做?”
“钱啊!钱!你们得给钱!不给钱我就上你们的飞机,把乘客一个一个都杀光!这种事要是让媒体知道了,看谁还敢坐你们的飞机!”
“可是就算您让我们出钱,我们也……”小A说着,自己也觉得是在装傻,可她也想不出别的对策,总之先拖住他。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还会再打来的。你们等着瞧,东京湾肯定会出现一具女尸。等她被发现了,我就会再打过来。在那之前不许报警!当然之后也不许报!那再见啦!”
男人径自挂断了电话。
2
同一天上午九点整,羽田机场北侧的停车场里。
年轻的收费员正在巡视停车场里的汽车。停车费很高,但还是有很多车停在这里好几天。
他在停车场最里面发现了那个东西。就在两台车之间的一个车位的地上,有一个黑箱子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收费员走了过去。他马上发现那是个女式手袋,捡起来一看,还是崭新的。打开看看,里面装着一些化妆品和一些小东西。
是客人掉的吧?怎么连手袋都能掉呢……
他拿着手袋回到收费站。里面坐着一个岁数大些的收费员,正打着哈欠。
“那是什么啊?”岁数大的那个看着手袋问。
“好像是客人掉的。就在停车场里面。”
“里面有东西吗?”
“有啊。我还没仔细看。”
“嗯……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显示失主是谁,就联系人家——”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半空中。他指着手袋的侧面,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是不是血啊?”
“啊?”年轻收费员也看过去。手袋的侧面还真沾着黑红色的东西。
“啊!”他不由自主地把手袋丢了出去。
警察不久就赶来了。他们详细调查了那个手袋以及它掉落的地方。
“手袋是深茶色的楚萨迪——一个奢侈品牌。应该买了没多久。里面装着口红、粉饼盒、小包纸巾、手绢、缝纫包,还有新日航的航班时刻表以及一张用过的登机牌。”
搜查一科的年轻刑警山本向老刑警渡边报告。渡边年纪四十整,已经开始有白头发了。
“钱包呢?”渡边问山本。
“没有钱包,也没有银行卡和信用卡。身份证也没有。”
“嗯……”
“应该跟那个给新日航打电话的男人有关吧?”
“不知道啊。不管怎么说,尸体依然没发现啊。”
东京湾那具尸体还没有消息。
“登机牌上的日期是几号?”
“三月七日。从札幌到东京的一○八次航班。”
“就写着这么多?”
“是的。应该是指定座位,但是写着座位号的那部分被人撕掉了。”
“为什么撕掉了?”
“我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呢?”山本摇摇头答道。
总之,找到手袋的主人是关键。渡边和山本再次来到新日航乘务科。他们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对那通奇怪的电话进行了询问。
渡边来到乘务科,跟远藤科长讲了事情的原委,想看看三月七日一○八次航班的乘客名单。
“那当然没问题,但是想知道全体乘客的姓名和住址可能很困难啊。”远藤抱歉地说。
“你的意思是……”
“乘客名单是根据机票登记的。如果是通过常规途径买的票,就肯定没问题,但是如果是使用优惠券或者是托人买的,姓名可能就不一样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就在能力范围内调查吧。”
“我明白了。”
远藤起身离开了。这时,走进来一个胖胖的空姐,好像专门等他离开一样。
“查到什么了吗?”胖空姐小B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
“没,还什么都没查到。”年轻的山本含糊地回答。此前询问的时候,他们明明想听小A说,但小B总是唾沫横飞地插嘴。
“我听说你们发现了一个带血的手袋啊?”
“你听说了啊……”
“停车场果然发生凶杀案了?”
“这个嘛……”山本挠挠头。渡边似乎要去厕所,赶紧走出了房间。
“我还听说被害人坐过三月七日的一○八次航班?”
“是不是被害了,还不一定。有没有坐过那个航班,也不一定,只是发现包里放了一张登机牌而已。”山本谨慎地回答。
但小B可一点都不客气。“那个一○八次航班,我可是乘务组的一员!”
“啊?你说什么?”山本瞪圆了眼睛。
“不止我啊,小A——早濑英子也在啊。哎哟,那个飞机上的乘客里到底谁被杀了啊?”
“我说,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就是跟平常不一样的情况!”
小B夸张地抱着胳膊,故意面露难色。
“一○八次航班……就是从札幌飞回来的那次咯。那次乘客好像挺少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这样啊。”山本也没有指望她能提供什么线索,答得很利落。
“哎,你们觉得那凶手真想那么做吗?要是拿不到钱,就杀掉新日航的乘客?”小B反过来问他。
“嗯,这我也说不准。从来没见过用这种方式威胁一个企业的。估计精神不太正常。”
“要是真的有人被杀了,问题就大了吧?”
“那是肯定的。真是这样,就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山本正说着,远藤回来了。小B迅速钻回了准备室。
3
“大家都说是恶作剧呢。”小A喝着餐后咖啡说道。她和小B同租一间公寓。
“你说那个电话?可是停车场找到带血的手袋了啊。报社记者也来了。”小B一边大口吃甜点一边说。她脸上明明白白一副“要是恶作剧就太没劲了”的表情。
“手袋的确有问题……但是打那种恐吓电话的人,真的会来杀咱们的乘客吗?”
“可能那人脑子有点毛病,也说不定他是认真的。现在这个世道,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而且,这种事要是真的被公开了,坐新日航的人肯定锐减。所以现在正瞒着媒体呢,不是吗?”
虽说停车场的血手袋已经公开了,但是那通诡异的电话还在保密中。公司里也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而那通电话,最后也没能追踪到来源。因为小B弄错了电话号码。
“但是没发现尸体啊。”
“沉到海底了嘛。说不定还绑了石头什么的。”
“但是看凶手的样子,他很希望我们赶紧发现尸体,不是吗?只有死者身份能很快确认,新日航乘客的身份也板上钉钉,凶手才能达到目的,不是吗……”
“那……那肯定有隐情!”
小B说着一个劲地拿叉子刮空盘子。想不到答案时,她就会说“肯定有隐情”或者“肯定有谁在幕后做推手”之类的。这是她的特点。
“我觉得,就是痛恨新日航的人搞的恶作剧。”小A念叨着。
4
过了两天,调查还是毫无进展。这一日,小A结束了大阪到东京的航班乘务,回到乘务室,见到两位面熟的警官正坐在那儿等她。正是渡边和山本。
就在他俩的身边,理所当然地坐着小B。一般这种时候她都会出现。她到底什么时候上班啊,小A很纳闷。
除小B之外,乘务长北岛香织也在。
“手袋的主人还是没找到。”香织皱着眉跟小A说。
“乘客名单也没什么结果吗?”小A问刑警们。
回答她的是年轻警官山本。“能联系的我们都联系了。还有人看了报纸就出来承认自己坐过那班飞机。但是现在还没对上号,还剩十几个人,有住址的只有三个左右。”
“手袋的主人肯定就在这十几个人里。”小B斩钉截铁地说,“而且失主本人不可能出来认领吧。都被杀了嘛。”
渡边咳嗽着把脸扭向了小A。“你那天执行了航班乘务,对吧?”
“是啊。”
“其实我想让你们看看,就把这个带来了。”
他拿出来的正是那个手袋。血痕很是可怖。
“眼熟吗?”山本问道。
小A稍稍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再厉害也记不住全体乘客的行李啊。而且过了这么久……”
“我也努力回想来着,还是想不起来。况且这包实在没什么特点。”北岛香织也表示束手无策。
“对啊,北岛小姐也在那趟航班上。”小A想起来了,然后对刑警们说,“你们有没有询问一下那趟航班上的其他空姐?”
渡边咂着下嘴唇点点头。“我们问了,但是答案都一样。我看没什么希望了。”
“我能看看包里有什么吗?”小B仰头看着渡边问道,“你想想,我们对包没印象,但是可能见过里面的东西啊。”
“也有道理,那就看看吧。”刑警无奈地答道。
小B像个收到玩具的孩子,兴奋地打开包,把里面的物品一个一个装进塑料袋里。
“啊,这口红可是新产品!”她话音没落就拿出口红,打开盖子。
“你这么随便打开,我们会很为难的啊……”山本嗫嚅着。
“你们都采集过指纹了吧?”
“但是……”
“小藤,你差不多得了啊。”
北岛香织严厉地呵斥道,小B一脸不快地把口红放了回去。
这时,小A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但究竟是什么,她还拿不准。
“那之后就没有奇怪的电话打来了?”
渡边问香织和小A,没理小B。
“是啊,再也没有过。”小A回答,“也没听说东京湾发现了什么尸体啊。”
“就是啊。总觉得这事情会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渡边苦笑着挠了挠头。
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此后,小A在东京和札幌之间飞了个来回,回程正好是一○八次航班——正被调查的那趟航班。
“啊,那个,你过来一下。”
小A正在通道上走着,有个声音叫住了他。她一回头,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商务人士正冲她招手。
她微笑着靠近,那男人掩着嘴小声说:“关于那个凶案的事情……”
“什么?”
“就是那个凶案啊。报纸上登了的那个。羽田机场停车场发现了一个带血的手袋的那个凶案啊。”
“啊……”小A确认了周围没人听见,接着说,“那个凶案怎么了?”她也把声音压低了一个八度。
“我听说失主是三月七号的一○八次航班的乘客?其实我当时也在飞机上!”
“是吗?”小A一脸震惊地重新审视他。
“我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坐这班飞机。警察也来问过我,但是我不在,所以还没来得及答复。”
“您说答复?”
“嗯。其实我对那个包很有印象。要是我没记错,就是那天航班上一个女人的包,我看见她了。”
“真的吗?”小A不由得大声问道,周围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真的啊。所以要是我的线索能帮上忙就好了。有需要的话,到了东京我可以去趟警察局。”
“我明白了。请您稍等。”
小A进驾驶室向机长报告了情况。机长马上联系羽田机场,等待指示。没多久,警察回复说让他们在乘务科等候。
小A回到那个男人旁边,告知警察的要求,他痛快地答应了。
“那天飞机很空,安全带指示灯一灭,我就看见那个女人走过来,坐到我旁边隔着走道的座位上。要说她有什么特征……年纪差不多二十五岁吧。短发,长不及肩,也没烫过,就是乌黑的直发。”
在乘务科的接待室里,那男人对渡边和山本描述着。他姓成田,是某商贸公司的职员,三十一岁,单身。因为经常出差,每个月要去好几次札幌。
接待室里除了他和警察,还有小A和小B。
“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山本摊开笔记本问道。
“我记得是偏白色的套装,个子……跟她差不多吧。”成田指着一旁的小A说。小B面无表情。
“您还记得她的长相吗?”渡边问。
成田仿佛正等着他问似的深深地点了点头。“记得很清楚。她皮肤很白,是圆脸,眼睛俊秀细长。虽然脸有点圆,但是圆得恰到好处,绝对不是包子脸。”
听到这里,山本迅速地瞟了一眼小B,又马上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
“她妆化得不浓,唇形很美,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听起来像个美女啊。”渡边说。
“的确很漂亮。可能这也是我记得很清楚的原因之一吧。”成田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是说看到美女连美女的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当时她从包里拿出口红补过妆,我对她这个动作印象非常深,所以连包的样子也记住了。”
小A觉得这人好像一直在观察那个女乘客。
“那你跟她交谈过吗?”
“嗯,两三句而已,说得不多。我不太记得谈话的内容了,只记得她说话让人感觉很舒服。”
“她说话带口音吗?”
“不带。非常标准的普通话。”
“哦……”渡边一边点头一边沉思着,像是在想象成田口中那名女子的形象。
小A也试图勾勒出她的样子:一个美女,说话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当时的飞机上,有过这样一个女乘客吗?小A努力回想着。无奈过去太长时间了。而且,跟偶尔乘坐飞机的客人不同,小A她们每天都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想不起来也正常。
最后警察拿出那个包让成田看。他说:“大概就是这个包。”
“那你再看看这个。”渡边从包里取出一支口红。
成田眼睛一亮。“没错,就是它!她当时就用它补妆来着!”他坚定地断言道。
5
又过了两天。
结束工作的小A和小B正朝乘务科走去,在走廊里遇到了垂头丧气的山本。
“你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的。”小B的语气非常自来熟,略显夸张。
“啊……”山本只是筋疲力尽地应付。
“看样子,你的工作进展得很不顺利啊。”小B饶有兴味地说。
山本眼里恨恨的,却完全没有力气跟她抬杠。
“到底怎么了?”小A也问。
“别提了,这事情越来越诡异。”山本哭丧着脸说,“上次之后,我们又调查了好长时间,费了半天劲才把当天航班上所有乘客的身份都搞清楚了。结果,居然没有人失踪!那么,那个古怪电话里说的杀人事件根本没发生嘛。”
“那不是很好吗?”小A放心了。她自从接了那通电话就一直悬着心。
“一点也不好。那个包到底是谁的,到现在也没结论。按照成田先生所说,肯定存在一个女人是包的主人啊。但是所有乘客都说没见过那包,连跟那个差不多的包都没见过。”
“这可奇了。”
“太奇怪了。”山本的眉毛耷拉成了八点二十分的时钟指针,又耸肩又叹气,“老刑警渡边那个家伙居然说什么后面就交给你了,然后就溜之大吉了……我快憋死了。”
“要不然你让成田先生见见所有乘客,指认一下?这样不就马上有结果了吗?你说呢?”
小B说着转头征求小A的意见。尽管她经常乱出主意,但是这回,小A也不得不赞成了。
“我当然试过啦!”山本表情相当哀怨,“我准备了跟成田先生描述相吻合的几个人的照片,拿给他看。但是他说他看到的那女人不在其中。”
“那你再把条件放宽一些呢?比如可以放宽年龄啊。”
“那飞机上的女人,从五岁小孩到七十岁老奶奶的照片,我都给他看了!他居然还说没有。我连娘娘腔的男人的照片也给他找来了,然后他就跟我急了……”
那是得跟你急—小A忍住笑点点头。
“剩下的就是买机票的人跟实际搭乘飞机的人不一致这个可能性了。”
“就是啊!”小B大喊一声,“实际去坐飞机的人才是包的主人!她可能被人关起来了……说不定已经……”
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小A没理她,接着说:“会不会是成田先生搞错了?他总坐飞机,是不是搞错了日子?”
山本使劲摇了摇头。“他说绝对没记错。他甚至怀疑我,还问我是不是真的把所有人的照片都拿给他看了。我说就剩空姐没看过了,他说不是空姐……”
小A觉得应该就是买机票的和坐飞机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是买机票的人故意隐瞒,又是为什么?
“要是没那个怪电话,那个包就是普通的遗失物品而已,虽说上面沾着血迹,有点古怪。要么就是这些全是恶作剧,可是成田先生的证言摆在那儿啊!所以我也没办法草草了事……”
山本话里话外让人觉得成田的证言是最大的麻烦。
“这是个幻影乘客嘛。”小B说。回到公寓,她吃了饭,正在看书。虽说是读书,但她读的不是少女漫画就是女性周刊一类。
“总觉得挺奇怪的。”小A心不在焉地瞅着电视广告,一边歪着头沉思,“如果不是恶作剧,那为什么确认不了被害人的身份?包里也没有任何身份证件,到现在连尸体也毫无踪影。”
“所以说,”小B往沙发上一躺,“嫌犯一定有什么深层次的考虑,很深的那种。”
小A苦笑着叹息。要说想事情单纯肤浅,小B绝对是鼻祖。
为了不让自己再钻牛角尖,小A准备好好看看电视。这时,画面上正好是一个东西的特写镜头,这东西她见过。正是那支装在带血手袋中的口红的广告。
“这个春天,让你的双唇绚丽绽放……新上市。”画外音的女声回荡着。
小A直勾勾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睛,猛然间睁大了。
“没错,那支口红,果然有问题!”她噌地站了起来。
6
第二天中午刚过,山本带着成田出现在了乘务科。他们看上去有点紧张。
迎接他们的是小A和小B。山本问她们:“来了?”
“是啊。”小A笑着回答,“就在接待室等着呢。”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
山本马上走过去。跟在他身后的成田一脸不安。
“那个……这是真的吗?那个包的主人出现了?”
“当然是真的!怎么了?”
“没……”成田欲言又止。
他们进了接待室,有一个年轻女人正等在那里。山本、成田、小A、小B鱼贯而入。
“我是寺西惠。”年轻女人自我介绍。她有一张圆脸,是个大美人。
“你说你就是手袋的主人?”
山本问得很沉着,女人点点头。
但是马上有人接道:“骗人!肯定不是你。”成田正指着她说,“喂,你为什么撒谎?那个包怎么可能是你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责问,寺西惠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山本插了一句:“哎哟,你冷静一下嘛。你怎么就能断言她不是包的主人?”
“那是因为……总之她跟我见过的那女人长得不一样。”
“但是也不能说你见过的那个女人就肯定是包的主人,对不对?也可能她只是用了一个跟这个差不多的包。不管怎么说,人家本人都出来认领了,我们也只有相信,对不对?”
“但是……”成田没有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如果你真是包的主人,那一定说得出为什么包上会沾血,是不是?”
寺西惠微微一笑:“对啊,那是当然。”她答得再清楚不过了。成田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三月十四号晚上,我去停车场取车,突然有个男人从阴影中蹿出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刚要出声,就被他用手掌连耳根都捂住了。他问:‘你是不是坐过三月七号的一○八次航班?我那时就盯上你了!’我当时特别害怕,一激动就咬了他的手指头一口,趁他一松劲就准备逃跑。但是他穷追猛打地拽着我的包带不放,我只好连包也不要逃进了车。我到家一看,发现牙上还沾着血呢。所以我觉得包上的血应该是那个嫌犯的。”
寺西惠说得振振有词。山本认可地点了点头。只有成田目瞪口呆。他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一样,张大了嘴看着寺西惠的脸。
“胡说!”没过多久,成田嚷道,“你说的都是什么?你干吗胡说八道骗人?你还真是编得有模有样啊……”
“成田先生,”旁边的山本安抚道,“你凭什么就说她是胡说八道呢?你不觉得她说得在情在理吗?”
不知是不是理屈词穷了,成田沉默了,脸憋得一直红到了耳根。
“我可觉得这是相当珍贵的证词啊。”山本继续说,“正如寺西小姐所说,嫌犯可能当时也在飞机上。如果包上的血迹就是凶手的,那么,基本就能断定嫌犯是谁了。逐个调查就能查出真相来,正好我们掌握了全体乘客的名单。”
“等……等一下!”成田慌慌张张地插嘴,看着寺西惠说,“我说你啊,能不能说真话啊?什么被男人袭击,编的吧?”
寺西惠完全不为所动地回答:“我没有。”还摇摇头,“全都是真话。”
“你……”成田都快哭出来了。
山本愈发沉着地说:“走吧,先去一趟警察医院,就从成田先生的血型开始查起吧。没问题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立见分晓!”
“别别,你突然跟我来这么一出,我实在是……”
“很快的,马上就好。要不就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
“没……没有。”
“那就赶紧跟我们去验血吧,来吧来吧。”
山本拽着成田的手腕就要逼他去验血。跟着起哄的小B也附和着“来吧来吧”,然后是小A“来吧来吧”,最后连寺西惠也加入进来,“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对不起!”被他们三个人逼得走投无路,成田崩溃了,抱着头,带着哭腔说道,“全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
7
“辛苦你了,就演到这儿吧。”
小A话音刚落,寺西惠微微一鞠躬,瞥了成田一眼,出了房间。
“她啊,是新日航的空姐,我们的一个年轻同事。这都是为了逼你说真话,才演给你看的。”小B张大鼻孔说。好像这些都是她安排的似的。
“还是露出马脚了啊?我说怎么怪怪的……”成田彻底泄气了。
“既然你都认了,就全都坦白了吧。”
山本这么一催,成田失望地垂着肩点了点头。他小声地开始讲述。
“三月七号我真的去坐那趟航班了,是出差回来。有个漂亮女人坐在我旁边也是真的。她又高贵,又知性,又显得特别有女人味……我完全被她迷住了。当时脑子就蒙了,完全没想起来找她问姓名要地址什么的。”
“有那么漂亮吗?”山本问,好像也特别想见见那个人一样。
“真是个美人啊。分开以后我对她的思念更是欲罢不能。无论怎样,我都想再见她一面。我那时候真是为这事烦恼极了。”
原来如此,小A终于明白了。她渐渐明白成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
“我先问了新日航能不能提供乘客名单。可是那个负责人太小气,根本不给我。”
“那不叫小气,那是规定。”小B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像她。
“然后我就想,怎么才能见到全体乘客。我就想到了现在这个办法。”
“你把沾了血的包扔到停车场,然后给乘务科打电话说杀了人?”小A向他确认。
“正是。我怕染了血的包还不够让警察全力以赴,就打了那通电话。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声称见过拿那个包的女人。我盼着警察能让我见一见全部乘客。要是能让我见到她,我就跟警察说我记错了,然后秘密去见她。我的计划本来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
“但是你没见到那个关键的女人,是吧?”小B很开心地说。
“是啊。”成田答得很羞愧。
“简直太厉害了,这么无聊的事情真亏你琢磨得出来啊。”山本带了点佩服的语气说道。
“这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无聊。那你们到底怎么看出我在撒谎的?”
成田似乎还没彻底投降。这时,小A接道:“口红啊。”
“口红?”
“对。那个包里的东西,肯定是你凑出来的吧?”
“是啊。我自己买的,蹭的也是自己的血。”
“你还把粉饼和口红都弄成用过的样子。”
“是的。我活儿干得还挺细致的吧?”
“不过你可算计错了。那口红就是三月份刚发售的,最多刚用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少那么多啊。所以,肯定是有人故意伪装成用掉很多的样子。反过来想,就是根本没人用过那支口红。那么,不仅口红如此,那个包和粉饼也一样,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主人。但是有人偏偏坚持主人存在,那嫌犯会是谁?”
“所以就是我了?”成田掩盖不住一脸失望,“没想到那口红居然是新品……”
“多亏大伙儿帮忙一块儿演戏啊。开始我还半信半疑,但是看见你那个狼狈样,就知道肯定没别人了!”山本兴奋地说道。他一直被耍得团团转,现在终于痛快了。“跟我走一趟吧。”他让成田站起来。
成田一边起身一边说:“可是那个女人,到底藏到哪儿去了啊?”
他还是贼心不死。
“是你自己产生幻觉了!”山本轻巧地说。
山本他们出去后,小A和小B来到乘务科前面,这时,乘务长北岛香织出现了。香织一见到小B便说道:“小藤,你还磨蹭什么呢?再不准备可就来不及了。”
她还是跟平常一样,说完话急急忙忙地走掉了。
“北岛小姐还是那么烦人啊。”
小B气呼呼地正要进屋,小A拽拽她的袖子,然后指指成田的方向。
成田正傻傻地望着北岛香织远去的背影发愣。
“这不是真的吧?”小B嗫嚅着。
“好像——这就是真的!”小A回答。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成田苦着脸回过头来,“她怎么是个空姐啊?她上次明明坐的是乘客席啊!”
“我告诉你啊,那天,北岛小姐是乘客。她父母家在札幌,她正好从那里回来。空姐不上班的时候当然也能坐飞机啦!”
小B的话好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可是……你们怎么没给我看她的照片?”成田这回咬住山本不放了。
山本苦笑一下:“怎么没给你看……那包肯定不是她的,这是调查第一天就了解到的事实啊!”
“是吗……”成田低头咬着嘴唇,半晌仰天长叹道,“好。反正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现在也为时不晚。一定要跟她认识认识!”
“很不幸,太迟了。”小B坏坏地说,“人家回父母家就是汇报结婚的事。今年秋天人家就要结婚咯!”
“啊?这也太残忍了吧!”
“好遗憾哦!嘿嘿嘿……”
“我说,你现在没工夫考虑这事吧?”山本拍了拍成田的肩膀,“先想想怎么受罚吧。”
“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