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笳说了半天,周少瑾也没有个动静。
她不由抬起头来。
却看见周少瑾神色恍惚地在那里想着心思。
程笳大为不满,用力地拍了拍周少瑾的肩膀,嘟着嘴道:“喂!你是怎么一回事?我把你当成是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把连跟我娘都没有说过的话都告诉了你,你竟然听得心不在焉,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周少瑾这才回过神来,忙歉意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听你说李敬对你怎么怎么好,很羡慕,所以才走神的。”
程笳听了,抿着嘴笑了起来。
决定原谅周少瑾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娇羞,悄声地道:“少瑾,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问你,你觉得敬表哥这个人,可靠吗?”
周少瑾奇道:“你不相信他吗?你既然不相信他,为什么还要试探他?”
程笳娇嗔道:“就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所以我才要试探他啊!”
周少瑾不懂。
除了父亲和姐姐,她只相信池舅舅一个人。
程笳也没有指望她懂,忐忑不安地道:“若他只是哄了我去给祖母说怎么办?我反正已经成了金陵城的笑柄,也不多这一桩。可我只要想到自己会上当,我心里就觉得刺骨的痛……还有些踌躇不前……我到底要不要跟祖母说呢?如果跟祖母说,怎么跟祖母说好呢?我总不能像跟你似的。竹筒子里倒豆子吧?”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
周少瑾眼睁睁看着,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世。
程辂说喜欢她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忐忑不安过。
可见那个时候她并不相信程辂所说的,只是被自己所想像出来的假像所迷惑了。
那种需要几天之间就做出决定的,辗转反侧的痛苦现在想起来依旧让她觉得心有余悸。
不过,前世的这些痛苦对她应该记忆犹新才是,怎么重生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她居然需要记忆才会想起来……
是不是她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有意无意地想把这些事都忘记呢?
周少瑾皱了皱眉。
却正好被转过身来的程笳看见。
程笳不悦道:“少瑾,你又在想什么?我什么话都告诉你,你却像个闷葫芦似的,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你要是再这样待我,我以后都不理你了!有什么体己的话也不跟你说了。”
周少瑾忙定定神,道:“你不是问我怎么办吗?我正在跟你想呢!”
程笳一听。又喜又惊,忙坐了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快跟我说说,我到底应该不应该相信敬表哥?”
从前世的事来看,李敬这个人还是比较靠谱的。
可今生改变了这么多。周少瑾也不敢拍着胸说他肯定程笳的良配。
急中生智,周少瑾道:“要不。你再试探试探他?不然怎么能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
谁知道程笳扭捏道:“要是他生气了怎么办?”
“啊!”周少瑾睁大了眼睛。
程笳顿时脸色绯红,道:“你,你刚才不也说,要是我相信他,还试探他做什么?我要是继续试探他,岂不是告诉他我不相信他……”
周少瑾抚额,道:“你可以不让她发现啊!”
程笳追问:“那我怎么才能让他不发现啊?”
周少瑾想了又想。道:“要不,你反悔。说上次的事不算,让他再重来一次?”
程笳猛地推了她一下,生气地道:“你这算是什么主意啊?我怎么能反悔呢!”
周少瑾讪然地笑,心里却想着程池。
她在池舅舅面前说话很随意,不知道干没有干过这种临时反悔的事,可池舅舅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生过她的气……好比她在五房里放火,池舅舅就包庇了她。
那个时候池舅舅才见过她两次……
周少瑾心里嘭嘭嘭像打鼓似的。
从小到大,大家都夸奖她是个温顺漂亮的好孩子,是后来她长大了,心思渐渐多了起来,众人看她的目光虽然很惊艳,却很少再夸奖她了。
她那个时候重生不久,还没有像前世那么孤僻,池舅舅,会不会也觉得她……很好?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像被裹着蜜……忍不住笑了起来。
程笳奇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周少瑾连连摆手,有点后悔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程笳小声地在那里嘀咕着,她也没有听清楚程笳在嘀咕些什么,也没有心情去问程笳在嘀咕些什么。
池舅舅就算是喜欢她,也是因为她是他一个讨他喜欢小辈而已,他迟早会娶妻生子的。
因为这个原因,这些日子郭老夫人不知道有多高兴。还赏了身边服侍的每人二两银子买零嘴,就是她,也得了两个金锞子。
到时候新舅母进了门,池舅舅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她好。
念头闪过,她的心里已被剜去了一块似的,痛彻心扉。
甚至比在花园里看见程辂藏在花树下的鞋时感觉还要痛。
周少瑾不由捂住了胸口。
她怎么会这样?
池舅舅成了家,对他的妻儿好,这,不是应该的吗?
亲疏有别。她不过隔壁房头寄居的姻亲而已。
池舅舅成了家,有了放在心上的人,自然也就和她疏远了。
就像前世,诰表哥待她再好,有了自己的妻儿也就把妻儿放在首位了。
这是常理。
可她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池舅舅待她的那些好会收回去给别人,就觉得心痛得要死了?
难道是因为这段时候池舅舅和郭老夫人把她当亲人似的。她开始得寸进尺,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满足?
她什么时候也变得了那种不知道感恩戴德的人?
周少瑾的视线开始模糊,脸上也湿漉漉的。
程笳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愕地大声道:“少瑾,你这是怎么了?我又没有真的怪你,你哭什么?”
她哭了吗?
周少瑾擦着眼睛,满手是水,眼睛像被刺痛了般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我,我没有哭!”她喃喃地道。
“你骗鬼去吧?”程笳说着,拿了条帕子塞到了她手里,佯装嫌弃地遮掩着自己的担心,恶狠狠地道,“快把眼泪擦擦。你还用手背擦眼泪呢?嬷嬷们教的规矩都哪里去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
周少瑾忙擦了眼泪。
程笳又喊她的丫鬟春晚进来服侍她洗脸。
她木然然由春晚摆布着,心里拔凉拔凉的,骤然间做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来。
之后程笳说了些什么,她模模糊糊的都有些记不清楚了,只知道程笳留了她晚膳。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坚决辞了程笳。高一脚低一脚地回了浮翠阁,进门的时候不知怎地撞到了门框上,额头红了一大块。
她一下子就崩溃了。
反正已经这样了,她怎么做池舅舅迟早会娶妻生子,郭老夫人早迟会含饴弄孙,都会忘了她的……她又何必去讨人厌!
周少瑾有些自暴自弃地躺在了床上,无精打采地吩咐春晚:“你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我有些累,就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明天早上再去陪她老人家念经。”
春晚担心地道:“要不要请个大夫进来给您把把脉?”
“又不是病得起不了床了,把什么脉?”周少瑾蔫蔫地道,“你可别忘了,家里有个老人,老人是最忌讳这个。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知道吗?”
春晚应“是”,更担心了。
二小姐性格温和又柔顺,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见着谁都会温柔地微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里的沮丧过。
不知道笳表小姐都跟二小姐说了些什么?
春晚在心里琢磨着,去上房禀了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正要和程池用晚膳,听说周少瑾回来了,就把晚膳往后面挪了挪,准备等到周少瑾过来问安的时候问她用没用过晚膳,要不要一起吃,没想到春晚来说周少瑾有些累,先歇下了。
程池没等郭老夫人细问已道:“是不是笳小姐和你们家二小姐说了些什么?”
春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郭老夫人奇道:“少瑾不是去了嘉树堂吗?怎么又和笳丫头扯上了关系?”
程池道:“好像是笳丫头和泸嫂子为什么事又吵了起来,泸嫂子请了少瑾去劝和。”
可也不至于把周少瑾从嘉树堂拖到如意轩去啊?
郭老夫人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但春晚已道:“我也不知道。二小姐一进如意轩,笳表小姐就把我们都给赶了出来,只留了二小姐说话。二小姐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哭了的。奴婢们也不好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郭老夫人来不及多想,心底的那点疑惑尽数散去,起身对程池道,“走,我们去看看少瑾去!我之前还担心你关婶婶会对少瑾说些什么,让那孩子不高兴,没想到你关婶婶没说什么,笳丫头却……哎……”
程池却笑道:“娘,小姑娘家的,您不也常说,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吗?她既然觉得不舒服,您就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好了。您去了,她要重新梳妆打扮迎接您不说,还要打起精神来和您说话。”
“也是!”郭老夫人笑着,重新坐了下来,对春晚道,“你回去跟你们家小姐说,让她好生歇着。要是明天人还很疲倦,就别陪我念经了。明天我要去顾家做客,就不带她过去了。”
郭老夫人真好!
春晚感激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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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错字,要等会才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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