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醉了。
“她喝醉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彭安,他还把裤子往上扯一下。
陈展星见惯了大场面,临危不乱,浅笑不语。
陆姩从彭安的腿上爬了起来。
“呀——”她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她经过陈展星身边,微微一笑,离开时还给关上了门。
她走后,空气又安静了数秒。
陈展星戏谑地瞟向彭安,问道:“你失身了吗?”
彭安回了一记冷眼,起身走到房间。想起陆姩拉扯的情景,他准备扔掉这条充满噩梦的裤子了。
他洗了澡,换上新裤子,这才出来。
陈展星正在沙发上吃包子。
彭安问:“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陈展星一哂:“不太顺利。”
*
七个小时前。
陈展星喝完了整整一杯咖啡。
对面坐的那个男人还没讲完合同事项。
陈展星听得心不在焉,放下空杯,他斜起身子:“租客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三天后。”
“太久了,让他们今天就搬走。”
“这——”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坐姿也直挺挺的,他看一眼对面那栋楼,“陈先生,现在都下午了,他们来不及搬啊。”
陈展星盯着西装男的眼:“我只要结果。”
男人应声:“是。”
西装男离开之后,陈展星又点了一杯咖啡。
他买下的房子正是陆姩去年的租房。如果他猜得没错,那是陈力皓的死亡现场。
陈展星仰头看向房子的阳台。真有趣,他在幻想陈力皓临死前的惨状。
陈展星和陈力皓长得不像,关系不亲。去年一起去戏院,纯属偶然的相聚。
陈力皓一眼就相中了陆姩。
百无聊赖的陈展星随口一说,想要就去。
陈力皓立刻动手了,盛情邀请堂哥参与。
陈展星径自坐在窗边,全程一言不发。
陆姩男朋友死的时候,陈力皓有看向堂哥。
陈展星眼都不眨一下。当然,如果陈力皓死在面前,他一样会置之事外。别说陈力皓了,彭安被陆姩刺杀那天,陈展星也没有多大波动。
生命在他的眼里,如同死物。包括他自己的。
第二杯咖啡喝了几口,陈展星看到有一个道身影进了咖啡厅,向他走来,站到了桌旁。
陈展星放下咖啡杯:“张巡捕,这么巧。”
他以前对张均能的印象不深,还是调查夜总会案时才想起来,张均能足够优秀,也相当固执。
张均能礼貌地笑了笑:“陈先生,不介意我坐会儿吧。”
“你坐。”陈展星右臂搭上沙发背,宛若扑食者展开攻势。
张均能坐下了:“我有话就直说了,我们要调查陈先生购买的新房,请陈先生配合。”
陈展星挑挑眉:“房子有问题?”
“我们就是要调查问题所在。”
“不会是凶宅吧?”陈展星的眼睛正如他的名字,一展星空。
张均能笑了笑:“希望不是。”
陈展星点头:“配合巡捕是我的义务。不过,还是希望张巡捕申请一张调查令,按规定办事,我们都放心。”
“好。”话说完了,张均能还不走。
陈展星没什么诚意地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张均能清秀的脸上一点儿尴尬都没有。
陈展星没料到他这么不客气,话出口了,只得陪饭。
两个称不上朋友的男人吃饭干巴巴的,陈展星挑了个话题:“早听说张巡捕成绩优秀,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才。”
“过奖了。”张均能给自己的小碟添了酱料,“对了,我朋友现在是陈先生的邻居。”
“你的朋友是?”陈展星微讶。
“陆姩。”
“哦,见过,不熟。”
*
听到这里,彭安说:“他肯定不信你。”
陈展星回道:“我也不信那个女人是他的朋友。他这个刚正不阿的巡捕,正在极力查找‘朋友’犯罪的证据。”
张均能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当然和陆姩也走不到一起。
“这么说,张巡捕一旦掌握了证据,就能逮人了?”彭安倚在单人沙发,换了一件黑上衫,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嗯,但谁知道能查到什么证据呢。”陈展星吃完了包子,又喝起酒来,“你要保她保到什么时候?”说完,他向彭安递过来一个酒杯。
“把彭箴处理完。”彭安推开了酒杯。他喜欢酒,但近期都不想再沾半滴了。发起酒疯的女人简直可恶。“父母千叮万嘱,让我保护好弟弟。我不出手,她收拾就行了。”
“亲兄弟的血缘,你别太狠了吧。”
“人渣不值得同情。”彭安说,“今晚走一趟吧。”
“嗯?”陈展星挑眉。
彭安:“张巡捕已经找上门了,我们不能比他慢。”
*
张均能第二天申请了调查令。赶到陆姩曾经的租处时,已经晚了。
陈展星安排的工人已经进场。
地板和墙砖都被拆了。
陈展星的白衣袖口沾上了一些墙灰,他卷着袖子:“张巡捕,这么巧?”
张均能出示了调查令:“陈先生,我可以告你破坏现场。”
“现场?这里?”陈展星眯起的眼睛里意味不明,“张巡捕要调查的……不是我买的斜阳那房子吗?上个星期跳楼死了一个人,房主低价卖给我了。我以为你是要调查跳楼原因呢。”
张均能听他胡诌。
陈展星又说:“没想到,张巡捕是要调查我买的’这一套‘啊?抱歉,我买太多房子了。”
早闻陈展星奸诈,张均能这下见识到了,是他轻敌了。他说:“陈先生,我现在要履行我身为巡捕的职责。”
“请。”
陈展星一个眼神,面面相觑的工人一排站到了门口。
张均能环视四周,他凭着判断去了卫生间。
陈展星冷下了眼。他昨天半夜和彭安来的。卫生间的缝隙里有一些未处理的血迹。因此,工人第一锤砸的也就是这。
张均能蹲在碎砖之中。
陈展星的举动已经证明了,陆姩犯案的现场就在这里。
张均能派人把房间的垃圾都收走了。
陈展星没有出声,目光在垃圾之中扫视。
地砖和墙砖,昨天半夜就被工人清走了。这些,是从另外地方搬过来混淆真伪的。
陈展星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慢悠悠点了一支烟。
*
上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陆姩上午经过,见到外面排了一列的巡捕。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那是她曾经的住处。
她有所警觉。
怕死吗?她不怕。男朋友去世的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将到尽头了。但她要拉人陪葬。
彭箴要来上海了,她还没有见到他。彭箴之外,还有一人,她不知其名。又如何报仇。
陆姩无力地攀着路灯柱,她的手温比钢柱更低。太阳没有给她送来温暖。
她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她拜托张均能调查去年案子呢?要是他能将坏人绳之以法,她死了也无怨无悔。
可是转念一想,去年案子过去那么久了,张均能查证需要时间,况且,对方有权有势。
他名叫均能,却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也许她自首之后,彭箴和其他人都还逍遥法外。
陆姩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似是雷鸣,比身边路人走过的声响都大。
是慌,是惊,是不甘,是怨恨。张均能早些出现,一切就不一样了。
越来越多的路人向她投来诡异的目光。
她攀着路灯柱,似乎全身力量都依在灯柱上。
有男人上前询问。
她一声不吭,粗粗喘气,长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男人想伸手去扶:“你没事吧?”
她一转头,如冰的目光直勾勾瞪向男人。
男人立刻缩回了手,骂出一声走了。
陆姩扶着灯柱站直了身子。她不能乱。张均能和她聊天时,只字不提调查的事,说明他还没有确凿证据。
接下来,她更要保持冷静。
准备离开时,她的高跟鞋嵌进了一块碎砖中。她提了提脚,拔不出来。于是她光脚踩在地上,弯腰用手去拔。
一只手比她更先,拽出了那只鞋子。
她见到了那只手,告诉自己不能失了方寸。她擡起眼,惊讶地问:“张巡捕……”
张均能浅笑,把鞋子还给她:“陆小姐,远看你在这站了好久,有心事?”
陆姩穿上鞋子,把头发拨到肩背:“嗯,今天是我男朋友的忌日。我以前住这里,他就在这座路灯下等我。”
张均能低了低头:“抱歉。”
“没事。”她笑了笑,“张巡捕,这么巧,你也过来这里?”
“嗯。”这是当然的,因为他在跟踪她。他见到了她路灯下的仓皇,也猜出她回原来住处打听消息。
抱歉的是,他要亲手将她伏法认罪。